一家普通的小区住房门口,一个有些邋遢的男人拉着年轻的少妇东扯西扯,少妇不甚其烦,甚至拿出手机想要报警威胁,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院子里站着的女儿。
    男人听到声音,也回过了头。
    他胡子拉渣,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脸好像几天没洗了,有种蜡黄,再加上邋遢的穿着,鞋子上还沾着土,看着就像是从阿富汗跑来的难民。
    “爸爸?”
    清水花凛不由的张大了嘴,虽然这个男人既邋遢又落魄,可她还是能够一眼判断出,对方正是自己消失了近三年的父亲,对此,她没有感受到樱内素子说的那种惊喜,反而隐隐有种不安。
    “花凛酱?是爸爸的花凛酱吗!”
    男人顿时露出惊喜之色,也不再纠缠清水绪花,飞快的向着清水花凛跑去。
    “清水正雄,你给我站住!”
    清水绪花脸色一变,大吼声中她后发先至,更快的跑到清水花凛身边,就像老鹰捉小鸡里的母鸡一样将女儿护在自己身后,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从地上捡起的水笼头,威胁道:“清水正雄,你要是再敢靠近我女儿一步,我立刻报警!”
    如果陆天在这里,一定会非常惊讶,绝对不会想到,一向温柔亲切甚至还有点天然的清水绪花,竟然还有这样勇猛的一面。
    清水花凛也被吓到了,她本能的躲在自己妈妈身后。
    “绪花,你……”望着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眼神充满警惕的妻子,清水正雄表情犹豫,又有些不甘,“绪花,花凛不仅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清水绪花冷笑了声,“从你离开这个家的那天起,就已经不是了。”
    “绪花,我知道自己以前做了一些对不起你们母女的事情,但我现在已经改了。”
    “改得了吗?江山易改,本能难移,如果你真的改了,就不会是这副样子。”
    “我……绪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次我真的会改!”
    “清水正雄,我以前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你每次都说下次就改,下次就改,可在让我失望的地方,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两年前,当那些人带着地契和房契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你彻底绝望了。”
    清水绪花看着这个曾经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眼中没有厌恶,只有深深的悲哀。
    曾几何时,清水正雄不是这样的。
    他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中的好哥们,作为棒球队的打手,他也曾经心怀梦想,当他带领球队打进甲子园的那一刻,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又有多少女生想要成为他的女朋友。
    虽然后来他因为手受伤,无法再打棒球,但转职进入银行,工作也是兢兢业业,两人结婚后最初的那段时间,不能说大富大贵,至少在这东京也算生活得有模有样,自己原以为一切都会这样顺利的发展下去,直到清水正雄沾染上了赌博。
    自从清水正雄有了赌博的恶习后,他的兢兢业业不见了,他的努力勤劳也不见了,他的优雅风度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变得不爱收拾又邋遢,整天夜不归宿,一有钱了就出去赌,就算回到家里也只是喝酒,然后就是发火吵架。
    清水绪花是在一个月之后才发现自己的丈夫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那个时候他已经因为赌博丢掉了银行的工作。
    要不是银行发现得早,没有让他及时挪用掉工款,可能全家还得背上巨额债务。
    因为丢了工作,手里也没有钱,清水正雄只能换了一门不怎么体面的工作,也曾亲口说过要改,那个时候,清水绪花还对他抱有一分期待,觉得只要改正了就还行,哪怕以后的生活会困难一点。
    可她万万没想到,男人的改只在嘴上,而不在行动里。
    当某一天,一群讨债人拿着自己家的房契与地契,要将她们母女俩赶出去之时,她才终于知道,这个男人竟然连她们在东京的房子都输出去了。
    如果不是当时,正好遇到贵人相助,她们母女俩人恐怕都得去天桥下当乞丐。
    现在,她和女儿的生活好不容易重新走上正轨,她又怎么可能再相信这个男人的话。
    “清水正雄,你走吧,毕竟……我们早就已经离婚了。”
    “我没有签字!”
    “不管你有没有签字,那份离婚协议书都具有法律效议,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如果你再纠缠不放,我真的会报警。”
    “你……我知道了……”
    看着妻子绝决的表情,清水正雄最终还是低下了头,落魄的离开了。
    “呼——”
    真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清水绪花坚强的脸庞才终于松驰下来,然后双膝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妈妈?”
    “花凛酱……我没事,扶我起来吧。”
    “嗯。”
    清水花凛将妈妈扶起,走向屋里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妈妈,他……还会再来吗?”
    “……我不知道,你希望他回来吗?”
    “……”清水花凛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清水绪花摸着女儿的脑袋,温柔的笑着,“我不会让他再回来的。”
    ……
    “该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清水正雄游荡在东京街头,如同乞丐一样,用仅剩为数不多的钱给自己买了一罐廉价的酒,一边往嘴里灌着一边不停的抱怨,从他身上传出不太好闻的味道,让周围的行人纷纷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避让,生怕被这人挨着碰着。
    清水正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魄到这种地步,他当时离开东京不是离家出走,是为了躲债,好不容易得知当初自己欠债的那家公司已经破产倒闭,他才终于试着回来,结果妻子并不收他。
    繁华的东京霓虹酒绿,无处不是喧嚣,但他却感觉这一切都已经离自己远去,世界之大,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砰!
    “哎哟!”
    摇摇晃晃的身影在拐角处和人撞了个正着,被撞到的女人痛呼了声,骂道:“走路不长眼啊,臭要饭的!”
    臭要饭的?我是臭要饭的?!
    清水正雄大怒,老子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可怕的?
    “臭婊子,你也配骂我!我……呕——”
    清水正雄瞪着眼前这个画着浓妆的女人,正准备动手,结果还没说完,他的肚子就重重的遭了一击,剧痛之下,就连刚才喝下去的酒都仿佛要吐出来。
    “妈的,你个臭要饭的,连我的女人也敢骂!”
    “兄弟们,给我狠狠的教训他!”
    “好嘞,臭要饭的,你给我们过来!”
    “等、等等……”
    清水正雄从醉意中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女人并不只有一个人,在一个搂着她的耳钉男的命令中,三个小混混将他拖进了巷子,接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大爷,我错了,不要再打了。”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再打下去就要死人……呜……”
    小混混们丝毫不理会他的求饶,反而越打越来劲,清水正雄顿时觉得周身无一处不痛,只能拼命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
    过了好一会儿,身上的打击感才渐渐退去。
    “臭要饭的,以后眼睛放亮点,大山哥的女人也是你能骂的,呸!”
    在清水正雄的身上吐了一口浓痰,三人扬长而去。
    清水正雄趴在地上,如同一条死狗。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终于挪开护着眼睛的手,看着仿佛自己一般冰凉肮脏的地面,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他感觉很委屈。
    曾经,他拥有很厉害的棒球天赋,靠着自己的能力,将学校的棒球队带进了甲子园,他甚至被称为日本棒球的明日之星,未来完全有可能成为职业棒球手,可是因为一次意外冲突,他的手臂受伤,再也打不了棒球。
    成为银行职员后,他兢兢业业的工作,也有了一个美满的家庭,可是因为遭到上司的打压,他却迟迟得不到升迁。
    为了排解工作上的苦闷,他学会了喝酒,还染上了赌博。
    但就连赌博,他都一直输一直输一直输!
    明明只要再赢一把就行了!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我?!”
    清水正雄越想越委屈,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针对自己,让他无法忍受,愤怒的咆哮着。
    “没错,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你明明那么努力的活着,为什么总是你遇到挫折?”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谁?”清水正雄猛的坐起身,发现空荡荡的巷子里空无一人,不由露出惊慌之色,经过刚才那一顿毒打,他总算明白,即使自己已经一无所有,还是有害怕的东西。
    “不用害怕,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不会伤害你。”
    “你就是我?”清水正雄目光茫然。
    “没错,因为你就是我,所以我知道你的一切,你现在感觉很委屈,对不对?”
    “……是、是的。”
    “你那么优秀,本来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现在却被人叫做臭要饭的,你很愤怒,对不对?”
    “你……你说得对。”清水正雄点头,但又有些茫然,“可是,我既然那么优秀,为什么落魄成这样,我不明白。”
    “我明白,这不是你的错,是世界的错。”
    “世界的错?”
    “当然。比如你的太太。你也知道的吧,学生时代的你到底有多么优秀,你被那么多女孩子追求,可你却只选择了她一个,明明你对爱情如此忠贞,但她却嫌弃你甚至放弃你,难道不是她的错吗?”
    “这……可是……”清水正雄到底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羞愧道,“是我先做了错事,对不起她。”
    “不,那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吗?”
    “当然,你所认为的错事只是把房子当做抵押输了出去,但这是你的问题吗?显然不是,你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沉迷赌搏,只是想通过赌搏换取家人更好的生活,如果那一把你赢了,你不仅能把输的全部赢回来,甚至还能赢到更多,比如……在千代田区买一幢大房子,让家人都过上贵族般的生活,只是你运气不好才输了,而你太太却不理解你,当然是她的错。”
    这个声音好像充满着魔力,清水正雄的目光在声音中渐渐迷失,喃喃点头,“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她不理解我。”
    “还有,当讨债人上门的时候,你为什么会跑?因为你害怕家人受到牵连,所以你才连夜离开了东京,你明明保护了她们,可现在她们却弃你于不顾,实在是不应该,我为你感到愤怒。”
    “不应该,她不应该这么做的……”清水正雄频频点头,内心也对自己的妻子产生了一丝愤怒。
    “没错,愤怒就对了,不仅是你的妻子,还有刚才那几个混混。不过是社会上的渣滓而已,他们有什么资格对你动手动脚?要不是你被全世界针对,你早就成为日本的贵族,他们连跪在你脚边俯视你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他们就是一群社会垃圾!”清水正雄用力点头,他本来就看不起这些混混,这个声音让他无比的认同。
    “所以现实不该是这个样子,既然他们犯了错,你就应该惩罚他们。”
    “惩罚?可是我……”
    “你担心自己无法做到吗?低头看看吧,看看你的手,看看你的脚。”
    清水正雄低下头,顿时瞪大了眼睛。
    只见自己刚才挨打的伤竟然完全好了,一点也不痛,就连身体也仿佛充满了力量。
    “你看,我没说错吧,你拥有着强大的力量,你应该也此感到自豪,应该为过去的遭遇感到愤怒,你更应该报复。”
    “报复……”
    清水正雄眯着眼睛,眼中逐渐烧起愤怒的火苗,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没错,去报复那些对不起你的人,报复那些小看你的人,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去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不要害怕,我就是你的力量!”
    “力量……力量……”
    清水正雄小声念叨着,隐约间,他看到空气中飘浮着一缕气味,那是小混混们在揍他时沾上的气息。
    想起刚才的那顿痛揍,他的眼中不由生出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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