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的地方,寻得了穆小柔所居的小院――这原本是苏三横曾曾祖母远离主宅杀戮之气、为苏家一脉念佛消业之所。
    矮矮的院落围墙只半人高,由内往外望去便是花开百种的花园。
    这处十分清静,不管是以前老人家在的时候,抑或换了个主人之后,一样不会有人来打扰。
    小三站在百花深处,默默凝视坐在凉亭里、借着微弱灯火低头绣着帕子的女子。带着光泽的白色锦缎上,一针一线落下红色的丝线,仿佛夜里绽开的一抹血色,令人不忍、令人心惊。
    一别三十年,过人间寒暑无数,女子容颜已不复当年青葱年华时娇憨清丽、活泼灵秀的模样。今如蒙尘明珠,面色清冷、形销骨立、发色枯黄。一袭白衣里身,似在为谁服丧。
    小三眼眶微热。
    穆小柔与苏三横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无话不谈,看着年少时的玩伴如今变成这样,他又怎么会不知道离开的这些年,她遭受了什么、自责着什么。
    小三慢慢走近,进入院子,来到穆小柔面前。
    穆小柔抬起头来,对突然出现的人露出怔愣的表情。
    小三开口说道:「苏远远说你想见我。」他神色平静,态度自然。仿佛此时此刻出现在一个已婚妇人院子里并不是什么大事。
    穆小柔不是别人,纵使再世为人,但在他的心里这名女子永远是他的小柔妹妹,是他要一辈子护着、疼着、捧在掌心里珍惜的人。上一世的诺言,只要他还记得,便不会忘――已得太后懿旨,平南越后,归家成亲。
    穆小柔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那是只有提及她女儿苏远远时,才会出现的表情。「你应该就是三爷了吧!」
    穆小柔的声音平静温和,因为从苏远远每日的叨念里知道眼前人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是以并不惊讶人称「三爷」的男子为何会在夜里出现她的小院中。
    「……你可以叫我小三。」小三说。
    穆小柔仍是温和地笑着。「远远多亏你照顾了,苏师父。」她换了一个称呼,弃了三爷,变成苏师父,因为小三的一句话,他们的距离拉近了些许。
    穆小柔音调柔软,目光平和地说道:「远远自小被惯得无法无天,所有人都头疼不已。亏得她有这个福气受教于苏师父,约束了她的脾气,让她不仅收起了顽劣性子,厨艺也日进千里。身为她的娘亲,我无以为报。」
    「远远就算有错,那也是苏谨华的错。」小三说道:「养不教,父之过。苏谨华不负责任,才让远远不辨是非。然小姑娘天性颇好,手艺也不差,我只是稍微提点一下,她便会意。远远是你生的,聪颖自是随你,这不是我的功劳。」
    穆小柔愣了一下,虽然觉得眼前之人模样不过二十多,但语气却似她的同辈,她奇怪了一下后却感觉并无不可,仿佛小三用这样的态度同她说话本就自然。
    「你倒是第一个这样说那孩子的人。」穆小柔的目光里不由得加入了一份笑意。
    「不奇怪。」小三在穆小柔的对面坐了下来,将竹篮放在桌上。「京城多是眼瞎人。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任她再乱来,那群人看着她苏家孙小姐的身份,也会视而不见。不过以后不会了。从她叫我一声『三哥』,而我应下起,我自然便要看着她的。还有,你知道聂夙品行吗?关于远远的归宿,我在这里先知会你一声,聂夙绝非良人,日后我会换了他。」
    穆小柔道:「苏师父快人快语。」
    「我只是不爱拐着弯讲话。」小三边说边把竹篮里的菜肴拿了出来。
    他道:「远远说你老是不吃饭,不然就是只吃一点。瞧你瘦得只剩骨头,这般折磨自己有好处吗?你爹娘要是知道了,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穆小柔愣了一下。
    「我给你做了点东西,开脾胃的药膳,你若吃不下就喝汤,用不着勉强。至于远远,她的手艺还差了那么一点,等改天我空了些,再好好教教她。你们两个都要好好的,我才安心。」
    「你……」小三方才说话时穆小柔就觉得有些奇怪了,但她以为那是苏三太看重远远才说出的肺腑之言。毕竟在穆小柔看来,苏三是远远的师父。
    但当小三第二度再提及她们两母女的事时,穆小柔却在苏三古怪的话语中,听见万分熟悉的语气。
    曾经有一个人训着她时也是这般快言快语,他总说:「你要好好的,我在千里之外才能安心。」
    看着眼前的人,穆小柔恍惚想起当年,那个和她一起长大的少年。每回从边陲回来,他总和她一起躺在她家后院的梅花林里,说着许久不见,他在边陲做了什么,与对看不到她时的担心。
    穆小柔的眼睛有些红,听着这男子的语气,发现这男子在与她见面开始就自然地表现出对她的关心。透过言语,她突然有一种荒谬的错觉,感觉那个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并没有离开太远,还是在自己身边。
    小三摆好菜肴和碗筷,抬头见到穆小柔红着的眼眶时呆了一下,而后说道:「你不要哭。」
    穆小柔突然怔怔地掉下眼泪来。
    为何分明就是不同的长相,但他给她的感觉却是那么像他。
    泪水一颗一颗,滑过她苍白柔弱的脸庞,聚在她坚毅不屈的下巴,而后一滴、两滴缓缓地落下来。
    小三看着穆小柔,一字一句清晰地道:
    「我知道你不吃饭,是因为为你做饭的人叫苏谨华。我知道你委屈,因为他你这些年来都没办法跨出苏家一步。我知道你难过,因为干爹干娘被那畜生逼得一死一离。干爹最后去了哪里,我至今都还查不到。我也知道你自责,但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苏谨华造的孽,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担。」
    穆小柔惊愕地抬起头,说道:「你说什么!?」
    小三继续说道:「你要好好的,就像当初一样,就像每回大军凯旋归来,你站在街道旁挥舞着手帕朝我笑,那么的开心。禁锢你的牢笼我会破开,缠着你的跗骨之蛆我会挑开。苏谨华不会太好死,他欠我们的,我会一一讨回来。」
    「你……」穆小柔不知该如何应答。这段不可思议的话连结了她的过往,那些没有人知道的事,她竟从这个青年嘴里听到。
    她在这青年身上看到了那个离去多年的人的影子,但这不可能,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但她忍不住那么想、忍不住……因为这人的行事作风,甚至连说话的模样都像他,无一不像。
    穆小柔忍不住心酸,轻声叫了一声:「……阿横。」
    「嗯。」小三却是就此应下。
    他说:「好了,吃饭,不要哭了,再哭眼睛会瞎掉。想来你还没尝过我做的菜对吧,你不晓得,现下老子可厉害了,以前在战场上光会吃馒头,现下不仅馒头,给我小半天,老子包子都能做出几十笼花样还不带重复。」
    「……你……阿横!?」穆小柔惊讶地张大双眸。
    小三瞧穆小柔震惊的样子,就知道从一开始说那么多她都云里雾里,直到他应了她后她才发现是自己。
    不知为何,小三觉得好笑,下一刻竟也就笑了出来。「你怎么到现下才发现是我?我记得你以前听聪明的啊!」
    他从来没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因为不想说,没必要说而已。
    但对着这个女子,他觉得有必要。若不是今日来见,他不知穆小柔被苏谨华折腾成这样,食不下咽、自我谴责,她明明是他见过最温柔、最贴心、最美最好的一个女孩儿,却因为记挂当年的事,伤心欲绝到如今。
    虽然不可思议,但穆小柔再三判断后,终于发现眼前之人说的是真的。阿横出现时周遭总有一种氛围,那是强大且让人心情安定的感觉,只要他在,就什么都不需害怕,他不会放任任何不公不义之事在他面前发生,他会用最直接的方法,解决掉那些肮脏事。
    霸王蟹苏三横强大、直接、且无所惧怕。
    穆小柔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她想问:「阿横,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些年来你在哪里,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当初棺木里那个没了气息的定波将军她是亲眼看见,守灵后亲手扶棺,与阿横爷爷苏凌一起送至将军冢的。
    阿横身上的伤口那么狰狞,直中要害,没有人会以为这样的情况下阿横能活过来。
    但这个凭空出现的人承认他是阿横,还称她父母为干爹干娘,当初爹娘认阿横当养子的事除了爹娘和她,没有别人知道。
    加上虽然样貌不同,但这人给她的感觉却是意外地熟悉,穆小柔连想否认也不行,阿横真的回来了!
    穆小柔急切地想问眼前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一想到那或许是阿横的伤心事,就开不了口。
    阿横安在,平静地坐在她面前,于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她也逐渐冷静下来。
    他们有生之年能再相见已是上天垂怜,于此之外她不再想其他。
    他们,是一生下来,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便知道的,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永远支撑着对方的,没有血缘的亲人。
    因为到了论及婚嫁的年纪,她必须听从父母之言被许出去,他也得按家里的意思娶个女子,尚还懵懂、不知情为何物的他们于是天真地许下一个约定,他们要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怎知,世间除了他们,还有一个苏谨华。
    于是,他们措手不及……
    小三把盛好鱼球和乳白色汤汁的碗和调羹送到了穆小柔手里。
    穆小柔低头看着手中香气四溢的鱼汤,还有在汤碗里浮浮沉沉的红枣与枸杞,那一阵的香、那盼她好的心意,促使她拿着调羹,用微微发抖的手,一匙一匙,饮入干涸荒凉的心里。
    小三看着她喝了几口汤,吃了两颗鱼球后说道:「没胃口就别勉强自己,我知道你吃得少。」
    「不,是这汤很香……我没闻过味道这么香的汤……所以……」穆小柔好不容易让自己止住泪,不叫小三担心,但只要听见小三的声音,她的眼眶依旧会不由自主地红起来。
    小三嘴角微弯,浅浅笑意绽放。「好了丫头,吃饼。」
    穆小柔放下碗与调羹,拿起摆放在青瓷盘上的蜜煎柿子饼。
    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嚼碎后吞下。她道:「很甜。」
    「我没放糖。」小三说:「虽然你喜欢吃甜的,但饮食之道讲究平衡,酸甜苦辣咸,人间五味,哪个都不能缺。以后你要慢慢什么都吃一些,把自己养好一点,不要拿自己的心思却惦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你要顾着自己,要活得开心。」
    「嗯。」穆小柔红着眼眶应下。
    第四章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脚步声此起彼落,周围埋伏着的人在被下了命令后,逐渐朝苏府里这个偏僻安静的小院靠拢围堵。
    苏谨华来了,听见有人擅闯苏府便来了。他在猜测对方入府的目的不是自己后,马上便想到了那个小院,于是他仓皇匆忙地聚集起留在府内的高手,直奔而去。
    当苏谨华面色难看,一脸不愉地赶到妻子所在的小院,身后一排黑衣苏家军也落地立定。
    苏谨华抿着唇扫了凉亭里的人两眼,最后视线落在小三身上。
    他开口说道:「苏三,你真以为自己在京城能只手遮天了是吗?先是欺凌吾女远远、吾婿聂夙,现下竟还敢擅闯苏府,冒犯吾妻。你不过是只小小蝼蚁,却屡次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以前是看在你于远远有用的分上饶你不死,但今时今日你已无用,还不离开吾妻,立刻束手就擒!」
    苏谨华目光清冷,表相斯文,但就算他气度雍容,说起话来不疾不徐且有温文尔雅之态,却怎么也掩饰不了眼底那深沉的刺骨杀意。
    打苏谨华出声开始,穆小柔便全身僵硬,她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小三,苍白的双唇轻轻颤抖。
    「快走……」穆小柔心急如焚。对着苏谨华数十年,她又如何会听不出苏谨华话里的杀机。
    阿横……快走……他想杀你……
    然,还未等到小三开口,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从天而降,手持修罗鞭立于凉亭入口之前。
    小五那双森然冷冽的眼直视苏谨华,满身杀气毫不掩藏。黑衣下爆起的筋肉与额边浮现的青筋,在说着他是如何厌恶眼前人,多想将其杀之而后快。
    小五冷冷地说道:「我劝你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师兄说话,苏谨华。你要敢冒犯我师兄,修罗鞭下绝不留情!」
    面对这个令人犯恶心的人,只要小三允许,他会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人头颅打碎,剔尽其全身骨肉,扔到街上喂狗。
    然而这时的小三压根没看苏谨华半眼,看了眼睛会瞎;苏谨华说的话他也没听入耳,听了耳朵会烂。
    小三只顾着和穆小柔说话,说完后拍了拍穆小柔的手,道:「那我就先走了,你要记着我说的事。」
    穆小柔红着眼,慢慢点下头。
    三爷表情很欣慰。之后他招了招他们家难得露出凶牙的狼崽子,道:「好了走了啦!师兄知道你很想咬他,但像这种一看就知道坏掉了的东西不要乱咬,会拉肚子的。」
    小五回头,一脸阴郁地看着小三。「我宁愿咬猪咬狗也不想咬他。」
    「g,苏谨华你听到没有,你猪狗不如耶!」小三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很满意小五的答话。
    下一刻两人身影一闪,黑衣与灰衣模糊了一下,其他人再眨眼,已不见小三、小五踪迹。
    那轻功之高啊……
    神仙谷谷主百里悬壶的弟子随便出来一个都能弄得江湖天翻地覆,何况这会儿一下子出现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出了名的踏雪无痕。
    只要他们想离开,追得上,那叫做有鬼。
    ◇◆◇
    回家路上,小五安静地走在小三身旁,对小三夜里亲手煮了几道菜送到苏谨华妻子所在的小院里,还和那名女子亲密地坐在一块的事,半点质疑也没有。
    小三开口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句话没头没尾,但他晓得小五听得明白。
    小五道:「将军冢下老苏家村里,见到你的镇魂珠时。」
    「那时候就知道了?」小三有些意外。「知你素来聪明,却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小五微微一笑。
    「你也晓得我遇上师父前是谁了。」小三说。
    「师父叫你将军。」小五说。「苏将军。」
    小三也不废话,直言道:「没错,我曾是苏三横。本来应该找个时间同你和小六讲,但想及你们与我多年师兄弟,不差这个,所以也就没特地提起。毕竟夺舍之事太过诡谲,省得吓着你们。」
    「你不是夺舍,你不会做这种绝人生路的事。」小五说:「你说聂小三是被人扔进湮波江里的,又发誓要为聂小三报仇。师父既然是在湮波江里救了你,那便可以合理解释一切。聂小三死了,他的躯体空着,他或许以此交换求了你,于是你进了他的躯体活了下来,而他放心之后离去。」
    「呦,你还真了解我,真是我肚子里的虫啊,我干什么事你都知道?」小三语里带着淡淡洒脱与笑意。
    「我知你为人。」小五淡淡笑着。
    小三满意地点点头。「所以苏谨华杀了苏三横,苏三横莫名其妙死了后,发誓要找出杀他的凶手。回到此处时苏乱说出一切皆是因苏谨华贪恋小柔的美色才干出这种事,所以杀人的是苏谨华,而我会报这个仇。
    聂小三给我一条命,让我这一路活下来还挺有滋味的,他予我有恩,又把杀了他娘与他的人交给了我,因此聂家我会拆了,聂夙与聂张氏上半辈子踩在别人尸体上恣意快活,下辈子就得尝尝什么都没有的痛苦。」
    「师兄如果不想杀人,我可以替你动手。」小五说。
    小三狠狠地横了他一眼,一个巴掌重重扇在小五后脑袋上,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许你们杀人!」
    「……不知。」小五老实回答。
    「我不信二师兄没说。」小三道。
    小五想了想。「二师兄只说过如果因为我们而让你有任何意外,他会把我们逐出神仙谷。」
    「二师兄说过这样的话?」小三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说过,」小五点头。「就我们刚入谷那时候。我们害你给药彘伤了,二师兄大怒之下说的。」
    「……你这是记仇吧!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二师兄搞不好已经忘记,就你还记得。」小三说。
    「二师兄说的话就是规矩、是门规,师父说的,不听他的话不要紧,但是一定要听二师兄的话。神仙谷里师父不作主,作主的是二师兄。」小五说:「我还记得小七以前就是被二师兄撵出谷的,不过犯的应该不是什么大错,否则二师兄不是将他逐出师门,而是了结他的性命了。」
    「啧,这个阿二。」小三叨念了声后说道:「你和小六以后不用理他,你们两兄弟是我养大的,要怎样也是我动手,他要敢动你们一根汗毛……」
    「他动了我们,你会如何?」小五望着小三,嘴唇微微上扬,温柔地问。
    小三猛地一下被小五这柔情似水的表情给迷了,愣了大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恶狠狠地咳了一声怒道:「我就把状告到师父那里去!你以为他不怕师父?错!师父只要皱一皱眉头,他比谁都要在意。」
    「那你呢?如果我们有事,你会怎么样?」小五停下了步伐,他握住小三的手,使得小三也一起停下。
    小三看着小五,看他温柔且全心全意信任他的眼神,忽然一个恍惚,而后被小五拉入怀里,下颚抬起。小五的唇缓缓落下,轻轻啄吻。
    小三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可以借由这么一点一点的碰触来表达,是小五让他知道,只要闭着眼,只要接触对方,深藏在心里的情感就会如同波涛汹涌的浪潮喷薄而出,之后转为涓流不息的小河,融入对方心里。
    在路上被吻得七荤八素,等小三回过神来时已是气喘吁吁。
    小三被放开时,小五的眼里嘴角皆含笑,笑得那么地愉快,笑得像拥有了人间至宝,无关情欲。
    「我哩个%!」又用美男计!
    笑成那样是有多开心啦!不知道这是在大街上吗!
    小三举起手臂狠狠擦了擦自己的嘴唇,瞪了这不知廉耻、趁黑把他亲得啧来啧去的青年,怒道:「你以为这么晚了就不会有人看到吗?不会有人看到也不能这样!要亲只能在家里亲,这样幕天席地的成何体统!」
    「那回家再亲一次。」小五顺着小三的话软软地说。「我想睡你房里。」
    我操!百里小五你这小模样是在撒娇吗?是吗、是吗?
    我操,就是在撒娇吧!
    敢问阁下今年贵庚?二十好几都快三十了有吧!
    轰动武林,说出名号可止小儿夜啼的修罗双子,居然露出这样的表情!您这是掉价啊、掉价啊、掉价啊!
    小五见小三眼睛睁得大大的,水灵灵的双眼就这么看着他,那一脸凶恶的模样或许以前会怕,但现下只觉蛮横得可爱。
    情人眼里,什么都是好的、什么都是甜的。于是本来只想浅尝即止的小五,忍不住又低头朝小三吻了下去。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小三努力把小五的舌头从自己嘴里顶出去,喘气怒道。
    「师兄你乖,就再吻这一回就好,吻完我们回家继续。」小五唇里逸出叹息,真是越亲越觉得不够,这人怎么就叫自己这么喜欢呢?像是着魔了,心甘情愿地深陷,永远都不想离开。
    「乖你个头,老子比你大……g……」
    小三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小五拉进一旁的暗巷里。
    夜色下,小五的声音低沉,带着那么一点点情欲,温柔而诱人。「这里没人会看见,我是不是能吻你久一点……」
    小三软了,被抱着他的这个人吻到膝盖软了。听着小五离开他唇时偶尔会发出的低笑声,他就有点不爽快。
    软了是事实,但不表示他大爷很乐意。
    于是小三的手从小五的肩上移到胸口,再从胸口挪到腰上,最后滑到小五的屁股上,食指与拇指狠狠掐住,用力一拧。
    他单纯要在这不知死活的兔崽子屁股蛋上留下乌青,但拧完却惊觉,兔崽子居然硬了……
    冲动的年轻人啊……你别再继续禽兽下去……你师兄我只是外表看着还不老,其实内心早已沧桑……实在禁不起你这么折腾啊……
    g!还越来越硬、越来越硬!
    你小子有完没完啊!
    ◇◆◇
    小五天未亮就醒了,他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小三那张清秀的脸。
    还睡着的小三脸上没有一贯嚣张跋扈的表情。小小的瓜子脸蛋、长长的睫毛、秀挺的鼻梁、粉色的双唇,褪去一切后显露出的最初模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恬淡安逸,那么的不设防,这一切都令小五感到无比的心醉,无比的喜爱。
    他看着小三,嘴角微微弯起。不知道小三有没有发觉,昨夜在自己怀里,他从无奈到纵容,最后全随了自己。
    虽然那样翻来翻去又折来折去一整晚,小三最后实在发火了才揍了自己几拳,但那拳头的力道别说没尽全力,就连那双警告他的眼眸和几声从喉间发出的哼哼,都是那么地柔软,那么地容易便让人感觉到与最初拒绝完全不同的,他对自己敞开的心。
    小五看着心爱的人,觉得万分的幸运。
    他隐约明白昨日被自己所截断的话里,小三不让他双手染上血腥的原因。
    有种东西叫天道,有种规条叫天理,累积善而为善,若天道垂怜,杀孽过多之人也许得有顺遂终老的一天;行恶而积恶,恶业追随,虽逞一时之快意,但总有因果报应的那天。
    小五是信这些的,若不,苏家多少将军魂魄背大罪恶,入地府后受尽折磨才得转生,连从不滥杀无辜的苏凌都失了一条魂魄,以残魂入地府,同样是苏家人的苏三横为何能重得新生,活得比上一世更加有滋味?
    苏三横为人良善,心思单纯。当年白石城铁冀山他能以一句祖训:「愿天下无一饥之人。」甘冒大不韪,让白泽一族将山林种稻之法传至敌国南越,让为饥饿起兵的南越人最后有了温饱。这一举,救活的是上千上万的人,还有往后一代一代,将生在南越的每一条性命。
    苏三横为仁义而生,却死在亲生父亲手里,在天理而言是功过相抵,抵去那些死在他擎天战戟下的敌国人性命。
    但他亦有福报,他的福报更大,聂小三给他身体,百里悬壶予他新生,他无父母却有神仙谷师兄姐弟敬爱疼惜,他无高官厚禄可有一身不凡厨艺无人能及。
    傻人有天爱,为善亦得善。
    于是他这辈子可以活得恣意,可以随心所欲,可以脚踩一震惊九州,可以肆无忌惮做自己。
    但也因此,那年,当他知道自己与小六行事越来越荒诞,才会那么紧张将卖面卖包子的钱银全洒了出去,建天干地支只为看着他们别出一点差错;甚至收到他们欲弑至亲父母的当下,千里飞蹄赶来制止。
    每个人入神仙谷时拿到的乌木令并不是随意分取,那有别的意义。拿到什么颜色,那代表往后将会如何。
    兰罄的黑色,他掌管的乌衣魔教血洗江湖;百里二的褐色,他愿一生留在神仙谷不出;小三的天蓝色,他心如澄空广阔无垠;宴浮华的白色,她忘却过往重展浮华宫浮华;赵小春的桃红色,他如春里桃花明媚使端王深陷;自己与小六的赤红色,似前世追到今生的鲜血,半点不容得小觑……
    百里二乃天机门一脉,卜算如神,有大能耐。
    或许自幼时取得了乌木令,百里二便注意着他们,而小三与百里二同为神仙谷两大支柱,百里二不会不告诉小三这些。甚至,会说得更多。
    是以小三才忧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别因再染鲜血而积恶难改。
    小五知道小三很在意他们兄弟,甚至甘愿自己死,也不会让他们受到一丝半点的伤害。
    最初的感情,是亲情。
    但贪狼,贪如饕餮、凶狠如狼。好不容易再度遇见这个人,他们又怎能控制住对这人的思念,与想完全占有这人的心。
    「你发过誓的,小螃蟹。」小五轻轻抚着小三的睡脸,用低沉的声音诉说道:「你说下辈子会来找我们,你说会还清你欠我们的情债。可你怎么全忘了你承诺过的誓言。你不记得,但我全想起来了。所以,没关系。你没来找我们,可是我们寻你而来了。」
    小五在小三的鼻尖上亲了一下。
    小三睡梦中感受到小五的气息,他在床上蠕动两下,嘴里念着:「吵死了……吵死了……」但之后不见清醒,竟是又睡了过去。
    小五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
    「好,不吵你……」他的言语温柔,他的动作轻缓。在将一只手搭于小三腰上,明示着这个是他的人后,他也闭起眼睛,随小三一起睡去。
    ◇◆◇
    曙光初露,小三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他看了眼身旁还在睡的小五,起身越过,下床穿衣。
    房外有人敲门,小三喊了一声进来,就见癸子端着温水和干净的巾子到他身前。
    待他穿好衣衫后简单漱洗,这时小五也醒来了。
    小五饶有兴致地以手撑额,侧身在床上看着他动作。
    小三瞥了一眼小五,将弑龙索盘到腰间后说道:「还不起来,想在床上待到什么时候?」
    小五淡淡地说:「领子捂那么高,腰带缠那么紧,真令人有股冲动想把那身衣裳全扒下来。师兄,你的身子只需让我温暖便好,那些衣料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贴在你身上,真是叫我嫉妒万分。」
    「咳!」癸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但发了一声后立即忍下,这让他憋得满脸通红。
    小三淡淡斜了小五一眼。「再这么胡言乱语,当心老子拿针把你的嘴缝起来。」
    小五轻笑。「有外人在,所以师兄害羞了吗?」
    「害羞你个头!」小三回道:「快起来,找到小六在哪了。你等会儿去庆王府把他给领回来,我待会儿有事,不同你一起过去了。」
    小五听到小六的消息,这才起了身。
    癸子本来要退下去换一盆水再给小五洗脸,但小五却朝他招了招手,待他过去,竟就将着小三用过的水直接洗脸。
    要是以前,癸子还会感慨这人与主子的师兄弟情谊真是好,现下他才明白什么同门情谊都是浮云,五爷对主子那是赤裸裸根本没想过要隐藏的爱。
    奇怪……主子是在什么时候变断袖的,他怎么连个风声都没听见,回过神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癸子退下后,小三倒了一杯凉茶喝。
    小五边穿衣边问道:「师兄今日还是不煮饭吗?」
    小三悠闲地说道:「饿了京城有许多馆子,自己找喜欢的吃去。之前做饭的活是小六揽下的,他不在我也不想做,你想吃家里的饭就等他回来吧!」
    小五打趣道:「这么多日不见,想他了吗?」
    三爷翻了个白眼给他看,而后顺手放下杯子,懒洋洋地朝外头走出去。
    小三这时可不愿同小五说太多,小五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脑子哪里坏掉了,昨晚不但缠了他一夜,还说了一大堆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话。
    他让小五别再讲了,那破孩子还色眯眯地看着他,满脸写着邪念,爆出了句什么:「师兄你一打冷颤下面就一阵一阵紧,埋在里面我简直舒服得要疯了,只恨不得被你夹断,怎舍得叫你松开。」
    啊呸!
    这绝对不是他认识的小五!
    肯定是哪个淫贼死了没处去,附上他家小五的身!
    中邪了!
    ◇◆◇
    秋日,落叶缤纷。
    庆王府里的一隅,小六正拿木棍蹲在花园里挑着灰烬里的番薯。找到一颗最大的直接拾起,他半点都不怕烫,对半剥开就直接吃。
    苏乱闻香而至,一看见小六手里颜色黄澄澄、还冒着热气的番薯,他就忍不住口水直咽,跑到小六对面蹲。
    「小六啊,」苏乱笑咪咪地望着小六,说道:「这番薯真是香,也给曾二爷爷一个吧!要大的!」
    小六木然地抬头看了苏乱一眼,说:「十颗番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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