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就这样和一个人不明不白的隐遁了,这就是为她好?
    “黄贵那边,用钱!”陈昂敲了敲桌子:“这条喂不饱的狗!”
    “前几年,黄贵还只是要钱,这几年可能心不全在钱上了。之前确有许多次,他都明里暗里拉拢魏大人,所以今天戴师爷才发那么大的脾气。”
    “等他们两个去吵!”陈昂烦闷的喝了口茶:“我们现在也没别的,就只有钱!”
    “要是几年前,皇上也就最多生生气,绝不会下这样的旨意,今天的情形来看,黄贵已是不在意燕王府了。单是送钱怕是动不了他的心。前些天如玉院的诗小小刚出了一个佳人,专伺候奴婢这等人的,不妨买下来,送过去。”
    “你在那小泼妇面前还真挺有面子的!”陈昂笑了一下:“买下来,送过去,再带盒点心给沈扬大人。”
    何棋不明就里:“真的点心?”
    “真点心。”
    “这样虽然敲打了黄贵……可是就真得罪锦衣卫了。”
    “留着他们也不会上我们的船。”燕王坐了下来:“去吧,带魏池进来见我。今晚就留魏大人住下,把他住的那间收拾出来。”
    何棋回正厅的时候正瞧着一拨人在地上收拾碎渣子。
    “怎么了?”何棋大惊。
    “我摔的!”戴桐峰一甩袖子。
    “魏师父呢?”
    “走了!”
    “哎呀!”何棋忍不住咳了一声:“备灯笼,我出去追。”
    魏池正怒气冲冲的出了门,离燕王府还不远,何棋跑出门还能瞧着他的背影。何棋不好声张,急急的往外就追。
    “魏师父!”何棋拦在了魏池面前。
    魏池一看是何棋,赶紧扶了他一把:“何公公……”
    何棋喘着粗气:“……魏师父,魏师父,随奴婢回去吧……”何棋感到魏池扶着他的手明显僵了僵,赶紧说:“戴师父本就是个暴脾气,王爷也是个暴脾气,难不成我们自己还要闹成一团供别人笑话么?”
    魏池这才抬起头:“我此刻说的他都听不进,不如今天先散了……”
    “不是戴师父!”何棋拉住了魏池的袖子:“是王爷!君臣之间最忌起疑,王爷也是不愿疑魏师父才急着要见你。”
    魏池左右一想,找不到头绪,何棋见他动摇,赶紧把他拽回了燕王府。
    何棋报了一声后退了出去,魏池迟疑了片刻,这才抬脚往里屋走。
    “拜见王爷。”
    “起来,坐。”
    魏池接过陈昂递过来的面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失礼了。”
    “出去的时候没发觉下雨?”陈昂转过身。
    “没注意,”魏池捏紧了面巾:“臣和这个人确实合不来,今天本就不知缘由,被他又胡乱的加上了些罪名,倒像是他不能跟着王爷是臣的错了。早儿说不屑得科考的是他,今儿又借此埋怨臣,真是横竖都是他在理了。说今天的事情也就罢了,又扯以前的旧话,也不思当前的对策,一味的东拉西扯,真是有理说给他,他也不听!”
    陈昂的脸色缓和了一下:“听说戴师父才是气得不轻,摔了我的青瓷碗。”
    魏池冷哼了一声:“臣不过是以礼还礼罢了。”
    魏池说完这话,抬头才发现陈昂的脸色非常不好。陈昂看魏池终于住口,这才走过来,冷冷的说:“满口臣啊臣的,可见真是气急了,不过还是这般不察言观色,可见是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魏池一惊,左右转圜了一番,猛的站了起来:“王爷认为臣和黄贵相交?王爷此举就是为了要试探一番?”魏池冷笑了一声:“堂堂王爷竟为了这样小的两个人物费了这样大的周章,还真不知值不值得?”
    陈昂的脸看不出喜怒,只是将魏池按回暖凳:“黄贵确实是个小人物,不过魏池你……可不是一个小人物。”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王爷既然已经猜忌在先那臣就无话可说。只是若臣真有二心,臣在塞外何必不依附王允义?王允义臣尚且不屑,今儿就突然稀罕一个西厂掌印的了?”
    “许久没看到你勃然大怒的模样了……”陈昂加大了手上的劲:“我可不在意那些厂卫的奴才……本王今天只是要提醒你……”陈昂轻轻摸了摸魏池官服上的花纹:“你这人……还是……穿官服好看。”
    魏池一时有点懵。
    “有些事情,戴师父不知道的,但是你我知道,你我已是君臣的名分,那你就要记着,我放你山水,是我放你!是要我放你才行!!”
    陈昂说完这一番话,才觉得有些精疲力尽,看到魏池傻乎乎的看着自己,完全不明缘由的模样,心中突然一松:“你记住了么?”
    “不明白……”魏池觉得十分的莫名其妙,而且十分的不高兴:“在这里住就在这里住,我还怕了不成?今晚上倒是唱了何等的戏,怎么一屋子人听没听的都出了毛病!”
    “你回去吧,何棋,送他。”
    魏池还想再问,陈昂已经径直出了屋。何棋拿了伞进来:“魏师父,走吧。”
    何棋送魏池出了巷口,把伞递到魏池手上:“魏师父是个明白人,一定能明白王爷的意思。”
    魏池心想,我是真的不明白。
    外巷响起了叮叮的马蹄声,陈虎高举了手上的灯笼:“大人久等了。”
    何棋笑道:“魏师父和戴师父争的时候,王爷就让人去魏府上叫人了,怕过了宵禁还走不回去。”
    魏池觉得心中一暖:“其实住与不住又有何妨?别人不知道,何公公信我,这次去漠南,有一大半还是为了给王爷留后路。”
    何棋点点头:“其实戴师父何尝不信您?只是脾气不对路罢了。”
    魏池冷笑了一声:“倒不像何公公想的这样好。”
    “怎么会?您和戴师父都是读书人,又都是王爷的心腹,哪有……”
    “向公公这辈子都是与人为善,从不为难谁,但是他就喜欢为难您,您知道这是为何?”
    何棋一时尴尬。
    “若何公公当年硬撑着留在太子府上,今天您就在司礼监了!要说二位感情不好?可向公公怎么偏偏就容不下您呢?二位见识相当,您又是愿意让人的人,一个掌印,一个秉笔,不好?”
    何棋摇摇头,又点点头:“魏师父不可这样比,我和他相交几十年,说不说清楚的事情太多。戴师父与您一个在庙堂,一个在江湖,本就没可争的东西。不过因为都是年轻人,经历的事情太少,气急之下就说些重话。魏师父不要多心,持重的事情终究在王爷那儿,今儿不就是?我和向芳这样的半个人,再怎样也只能窝在一条屋檐下共事。魏师父和戴师父离得远,各有各的事情,真的不相干。”
    魏池想了一番:“既然是寻常吵嘴,怎么今儿王爷动静这样大?还专程敲打了我一番,何公公这次可猜的不准。”
    何棋哈哈大笑:“……我的魏师父,今儿的事可和戴师父不相干,王爷是怕你飞了啊。”
    飞了?
    “别想了,快回吧,魏大人!”何棋推了魏池一把。
    何棋回来的时候,陈昂还坐在椅子上发呆,何棋关了门窗,笑道:“王爷还在担心?奴婢觉得这个魏大人是个孩子罢了,还不知道男女之事,倒是王爷多心!刚才和他在门口站了半晌才走,别人一心以为王爷是在为他和戴师父吵嘴的事情生气呢。”
    陈昂瞥了瞥嘴:“你懂他?别以为他傻呼呼的,这个人要是真动心了,谁都拦不住。”
    何棋不以为意:“魏大人是个稳重的人,要不稳重哪能做那样大的官?别人都说他年轻,可人家年轻就有了别家三十都没有的稳重,有这个能耐,该。要是随便有个谁都能乱他的想法,他早乱了,还能这样?”
    陈昂吸了一口气:“戴师父说的对,他是个不肯让人的人!你说的对,他是个难得稳重的人,但是……我也说的对……你们信不信?”
    她放得下一生拼得一个功名事业,她又如何放不下功名事业去拼得她想要的人呢?
    纵使要她的性命,怕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陈昂:呀!这妞还想早恋?
    ☆、第一百一十三章
    113【建康七年】
    第二天,锦衣卫的密报进了京城,陈y看完后松了一口气。
    向芳也欣慰:“南边也来了陈情,案子大概已经出了头绪,算来也能有贰佰万两的银子。那个蛮夷王也算是信守承诺,让北边的庄稼都赶着种到了地里。”
    陈y心情大好:“本想着这贰佰万有一半要搭进北边的亏空,没想这倒多出了这样多。封义那几个关口的钱也不那样紧了,可以照着先皇的图好好修整。南边的案子查完能出五百万两么?”
    向芳点了点头。
    “好!”陈y猛的一击手掌。
    “奴婢还有陈奏,”向芳跪了下来:“……这是许维发过来的盐务局的密信。”
    陈y看完后笑道:“这人啊……就是想得好,净给朕出些难题!那里就有这样好的人?又正值又不贪,还不要命?”
    向芳笑而不语。
    陈y思索片刻:“有没有人真没拿过一分钱?”
    “可能是余冕余大人。”
    “除了他呢?”
    黄贵在一旁接话:“魏池魏大人怕是也没有吧?”
    魏池是修纂,后来有去了塞外,可能没空贪。
    陈y喝了一口茶:“他还犯得着贪?”
    “奴婢失言,”黄贵赶紧跪在了地上:“皇上待他这般的好,他实在不必贪了。”
    “也就是说……哪些天朕待他不这般好了……他还是要贪咯?”
    “奴婢失言,奴婢有罪!”
    “别磕头啦!”陈y放下茶杯:“既然你说起了他,那就带人去查一查,查他到底有没有贪!”
    黄贵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你说朕能查出来么?”陈y笑道。
    向芳小声道:“魏大人是个滴水不漏的人,以往他的字画能卖些钱,这些暗来的收益是拿不了把柄的。后来的王允义的黑钱他决计不敢收,到了现在,他进国子监那会儿,招生员的时间已经过了,他就算想捞好处也没办法捞。从他买房子的事情上来看,他应该还是清白的。”向芳略想了想:“皇上是想?”
    “燕王又是给黄贵送银子,又去勾搭沈扬……朕怎能不回礼呢?既然黄贵这样爱勾三搭四的,那不妨就让他去查查魏池,查查燕王,免得他收钱收得忘本了!江南么,许维的事情做好了就自己回来,不要去插手织造局的事情,那些还是让李茜和锦衣卫的人来干吧!现在就传旨给黄贵,让他即刻开始查魏池。”陈y站起来:“你也别忘了盯着,别真的伤了和气。”
    “伤不了和气,”向芳笑道:“除了皇家子弟以外,现今儿还真只有魏大人是驸马的候选,黄贵还是知道轻重的,皇上不必操心。”
    陈y一愣:“你说?”
    向芳低下了头。
    陈y哈哈一笑:“这个魏池了不得啊,燕王那里吃得开,兵部那里吃得开,就连你这里都吃得开了……可惜这样的好事,真还轮不着他!”陈y略顿了一下:“按黄贵那急性子人,大约三天之后就能回话了吧?”
    “这倒不是,”向芳算了一下:“魏大人要休假,加上去年欠的,可能足有五天之久。回话可能是月末的事情的。”
    “……他要出京?”
    “回主子的话,魏大人若不是交了出京的表系,奴婢怎会知道他领了假期?”
    “……好,你下去吧。”陈y暗笑了一下――还有别的人将上了,魏大人,你好热闹啊。
    魏池想的倒是燕王那边的事情,这人这段时间不能进宫,但是皇上总有消气的一天,等他有事相求了,定会收回旨意。不过……那句飞了究竟是何意思?戴大先生又说了啥?魏池气得不轻。
    “老爷……”
    魏池正在一个人磨牙,屋外忽然响起个弱弱的声音。
    魏池咳了一下――这是珠儿,燕王配过来的小丫鬟。自己每天窝在国子监,宅邸的事情都是燕王操的心。收拾完了房子,又填了家具,燕王索性好人做到底,把仆人差使都一并配了。这个小丫头才十五岁,长得瘦瘦弱弱,文文静静,算是魏池的‘贴身’丫鬟。
    “进来!”
    珠儿赶紧进来:“老爷,林公子来拜访,都到了前厅了。”
    魏池很不喜欢老爷这个称呼:“嗯,知道了。”
    珠儿回完话赶紧退了出去。
    陈虎是侍卫,益清是书办,其实都不是伺候人的。以前将就得,现在这样大的宅子也要将就的话,岂不是要将他们二人累死?所以燕王觉得还是要按常例给魏池配个真正伺候人的。这个珠儿是燕王府内家生的女儿,从小就细心稳重,之前伺候过前厅,燕王就选了她给魏池。魏池本不想要,但总不能要她本人洗衣服做针线吧?魏池害怕这女孩心细,发现些端倪,特别叫陈虎带了她一个月,学会了自己这套规矩。所以她没魏池的吩咐从来不敢进里屋,回完了话也不敢逗留,赶紧退出去。
    不过魏池这次叫住了她:“陪我一起出去吧。”
    到了前厅,果然看到林瑁在那里喝茶,意外的是,耿韵眉也来了,更想不到的是――林雨簪竟然也在。
    “拜见老师!”林瑁假惺惺的和魏池行礼。
    魏池恶狠狠的说:“春试的题都做好了?”
    “咦……”林瑁笑道:“学生这是新婚燕尔,怎能提这个?”
    耿韵眉脸一红:“你真没规矩。小魏……魏大人不要理他!这位是林姑娘,”韵眉拉着林雨簪的手:“是本家的表亲。”
    林瑁站起身:“其实是家父叫学生来拜访老师的,这些都是乔迁的贺礼,老师也该领学生逛逛新宅,要不老父问起的时候学生答不上,可就不好了。”
    宅子里没有女主人可以招待两位女客,魏池只好命珠儿伺候着她们,自己和林瑁走在前面领路。
    “啧!”林瑁指了指身后:“你那个丫鬟连句话都不会说。”
    魏池回头一看,果然,珠儿老老实实的引着路,林雨簪和耿韵眉小声说着话。
    “……可见林公子果然有造化,”魏池笑道:“知道我的丫鬟不善言辞,故意找了林姑娘来陪你家夫人。”
    林瑁没好气的一哼:“哪里是我们叫她来的?是别人自己要跟来的。”
    “嗯?”
    “老师这样聪敏的人没觉得?”
    “你这人只知道乱想!”魏池不经意红了一下脸:“她之前是秀女,现在是女官,怎么会和我有关系?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子?这女人心机重着呢!韵眉傻乎乎的就罢了,老师倒也傻乎乎的。”
    魏池自然知道林雨簪不笨,或者说是个聪明人,但是不觉得聪明和心机必然有所干系。
    “……老师不信就走着瞧吧!”
    前院毕竟有所规范,燕王纵使有千般心思也无处施展,大家草草走过,一过了墉门便豁然开朗,沿路错落着几株参天的杉树,因为极高而又挺括,一块不大的地方顿时显得幽深。
    “听说为了这树,还拆了好些院墙。”魏池无奈的说。
    “……”自小生活在世家的林瑁也被震住了:“这些树……怪不得前些时候老师的房子震惊了全京城。这些都是山里运过来的?”
    “哪能?”魏池耳语道:“燕王院子里挖过来的。”
    “满城的皇亲国戚里,学生最佩服的就是燕王爷,奢侈起来无人能及。”林瑁啧啧称奇。
    “你怎么不学些好的?”魏池表示不屑。
    “老师此言差矣!”林瑁认真的说:“奢侈也不是人有钱,舍得花钱就能办得到的。全国上下有多少暴发户?谁能像王爷这样把大价钱花在该花的地方,一边让人惊叹舍得,一边又让人惊叹值得?”
    再往后就是前主人修的一个大园子,一个小园子,外加大小套院各一。燕王是来“收拾”的,不是来重修房子的,所以只能尽量将就原有的构造。不过考虑到魏池没有‘三妻四妾’,燕王把主屋的偏房直接改作了书房,大园子和小院子的那些方正的围墙也全部打通,完全依照园林的模式重新规划。
    杉树构成的甬道并不长,拐过一个斜拐就到了内院的院门,院门很普通,原木做的,铜打的边框,不像是京城内为官人的院门,倒像是山间隐居者的居处。
    进了门就直达主宅,以前的红砖全换了青砖,瓦也换成了江南的样子,和甬道中的高树相比,这里几乎没有什么树木。
    魏池引大家进房:“你们进过暖园么?”
    耿韵眉笑道:“那是王爷的院子,我们怎么进的了?小魏哥哥是在取笑我们?”
    “怎么敢?”魏池招呼珠儿给大家上茶:“我只是说这房子其实没甚稀奇,燕王爷就是按照暖园弄的。”
    耿韵眉直撅嘴:“这还不稀奇还要怎样稀奇,哼!”
    “韵眉要是稀奇,时常来就是了,就怕魏老师不招待。”林瑁笑道。
    “我怎么敢不接待?”
    耿韵眉听出林瑁又泛酸了,便不搭理他,只是对魏池说:“不是怕魏大人不招待,是怕魏大人老是不娶个嫂子回来,想招待也招待不了!”
    “你和你哥哥一般的唠叨了。”
    耿韵眉笑着对林雨簪说:“他倒和你一样,是个老不急!”
    林雨簪一下羞红了脸。
    魏池赶紧说:“那我们就往别处去看看吧。”
    卧房的外间改得十分的别致,仿江南的样子做了花门,既能让人瞧着外面的景儿,又能隔着里面的人清静。
    “好生有趣!”耿韵眉拍着手:“还没见过谁家的房子这样修呢!”
    “你懂什么?”林瑁指了指这个巨大的花门:“这会瞧着好,冬天不冻死他!”
    林雨簪嗤嗤的笑起来:“表哥这就说错了,魏大人的这个宅子是仿着古江南的法子修的,这花门配着隔了棉布的软帘,墙里也都是空心的,连着炕,冬天到了把这些收拾着的拿出来,该挂的挂,该烧煤的烧煤,一点都不会冷。而且这外间和里间隔得有这样宽,里面又有暖墙间隔着,就更不冷了。”
    “林姑娘好见识,正是这个理儿。听说姑娘是江南人,怎么会知道这些?”魏池有些惊讶。
    “家父在江南做生意,后来渐渐北上,生意做到了临安。那时候我已经有十一二岁了,父亲便喜欢带着我一同出行,临安有许多南朝的旧院,前朝的移富受不得临安的冷,又喜欢江南的房子,便做了变通。这种房子多是临水依山而建,冬暖夏凉。只是后来纷纷败落,没人再修的起,用得起这样的房子了。我去临安时,仅在范家旧宅见到了几处……不想,大人这里竟然也有。”
    其实魏池也不知道这些:“林姑娘好见识。”
    “哼哼!输了吧?”耿韵眉笑道:“我这个表姐姐啊,连魏大人的故乡也都去过呢!”
    “不敢比,不敢比。”魏池着实好奇:“姑娘家的生意也做到蜀中来了么?”
    “做绸缎就要进生丝,蜀中也产桑。”
    “蜀中自己也产丝绸,还有生丝要卖到江浙去?”
    “蜀中富饶,生丝虽然多,但是都是些家户在织,所用的就很少。养桑织绸赚的钱自然比种田的多,但是蜀中的织户不愿传技给外人,所以许多人瞧着也只能瞧着。江浙这边各大户都有自己的织坊,能收多少生丝就能织出多少成品,但是江浙都是些良田,也不能都种桑不产粮,蜀中正好相反,田里种粮食,家户后院就是山地,种不了粮食却可以种桑,不会织绸的家户也会养蚕,于是就有许多生丝,正好卖给江浙。”
    “哦……”魏池略略一想:“那蜀中怎么就不能出些作坊呢?”
    “蜀中能织绸的家户都隔得远,而且蜀中的丝绸要外运,路费时间都要多花许多。浙江有运河,有海运,还有几大钱庄帮衬……还有织造局呢。生意呢,就是一层一层的赚,蜀中要赚的生丝钱,江浙赚不了,江浙要赚的丝绸钱,蜀中赚不了。若坏了规矩,就要出乱子,谁也不能从头赚到尾。”
    “是理!”魏池忍不住一笑:“是这个规矩,林姑娘实在是在理!在下心悦臣服。”
    “没想到魏大人也懂些生意!”耿韵眉掩嘴笑:“不过这外间都是饮茶看书的地方,晚上怎么叫得答应丫鬟?”
    珠儿在一旁回话:“回夫人的话,奴婢们都是住在院外的。”
    林雨簪有些意外,但看这个珠儿,不论是长相还是身量都是个不错的美人儿,看她的衣着举止也该是魏池的贴身丫鬟。这类女孩子多都有半个主子的名分。自己本以为她已经和魏池住到一处去了,所以才不在外面单设床铺,没想到耿韵眉这样一问才知道,这女孩子竟只做使唤用。
    “我哪有那样精贵?以往一个人都习惯了,晚上本就没什要事,谁都要睡个好觉,当差的也一样。”魏池想了一晌,回头恭恭敬敬的对林雨簪说:“改天姑娘有空的时候……不知能不能教教在下如何看账本?”
    “嗯?”林雨簪一时没有明白。
    “在下是书院出身,想学学,让姑娘见笑了……”
    “大人抬举,大人既不嫌弃,就是我的荣誉,谈不上叨扰,只是大人记得带上一两幅画品……就是了。”
    “还要等的那样久?”耿韵眉自作主张的摊开桌上笔墨。
    “这样心急让我怎么画?”
    “画画本就是即兴而作,还要等许久?”
    魏池无可奈何:“……这……还有点朱砂红,就给你画点石榴花吧。”
    林瑁没想到自己的夫人能将这个作恶多端的老师治得如此好,也就乐得在一旁看笑话。时间这样仓促,魏池只能画几笔写意,就着窗外的那枝石榴斜铺在了纸上。魏池画完端详了一番:“没有我前天画得好……朱砂不够了,有点暗。”
    耿韵眉拿起桌上的一只小楷:
    珊瑚点染南山下,赤绡尽入玉琵琶。
    寄得春意入君册,红雨难抵秋霜下。
    怕春离去追悔迟,朱砂点做石榴花。
    又叹朱砂不足巧,埋没芳裔红罗纱。
    魏池读完后忍不住笑起来:“你这叫造假,我明明是被你逼的,怎么被你写成伤春了?”
    耿韵眉放下笔:“魏大人的心思啊……比木头都粗,等您哪天细了,自然就伤春了。”
    “不得无礼!”林瑁指了指魏池:“这是老师下辈子的事儿了,这辈子不可说啊!”
    魏池收拾了画:“还真是夫妻同心!得了,这张画配这首诗就送你了,”又回头对正在笑的林雨簪说:“这是胡闹的,不作数,以后画了好的给你。”
    “不不不……就要这个,”林雨簪从耿韵眉手上接过画稿:“大人都想着要看账本了,心定会很快变细,用不着等到下辈子了。”
    “嗯!表姐姐说得有理,我该把账本的事情也写进去才应景。”耿韵眉拍手道。
    这下连珠儿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出了主宅就是花园,两处别院只留了一处,另一处改作了个大花园。魏池解释道:“我家人少,留这么些房子也无用,王爷说既是这样,就拆了做菜园子吧。”两处别院之间的围墙被拆了,老院子本就有的那个池塘隔开了别院和花园。池塘上的小桥中建了小亭,一行人上了回廊坐到亭中。
    “这池塘是活水,很难得,所以留下了,不过到不知该植些什么。”
    林瑁环视了一番,主宅和别院都由花廊和汀步相连,主园的草木错落有致,实在不知该在燕王爷的设计上再添上什么了:“既然老师善画荷花,那就种些荷花好了。”
    “别别!免了这个俗吧!种点荸荠都好。”
    林雨簪笑道:“魏大人这就是说笑了,这园子上面是桥,又有亭子,四周的草木也十分的茂盛,再弄些荸荠过来就快找不着池塘了。既然大人腻烦了荷花,不如种些桃莲吧,这种花出水很矮,花叶也小,长得也稀疏……不过……”
    “不过什么?”耿韵眉很好奇。
    “不过能结很大的藕,大人吃不了荸荠,收些藕也是好的。”
    “好好,就冲着能收点吃的,在下就再俗一次!”
    塘中没有花,锦鲤就分外的醒目,这些鱼也是燕王精心所选,个个不凡。林瑁十分喜欢,就着手上的黄酒倒进塘里,锦鲤纷纷浮上来嘬食。耿韵眉一看,又忍不住诗兴大发,揪住林瑁和她对散句。魏池看他们两人趴在亭栏上吵闹,突然就想起清河公主那张忧心忡忡的小脸,不知她若能见到此般的情景会不会欣慰……
    “魏大人……”
    “哦!”魏池赶紧回头。
    “大人的院子里没有竹子呢。”林雨簪好奇地问:“都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是大人忘了呢?还是王爷忘了?”
    “这……在下到不是十分喜欢竹……其实四君子都不大喜欢。”
    林雨簪笑了起来。
    “林姑娘笑什么?”
    “笑大人您尽说实话。”
    “林姑娘喜欢四君子么?”
    “喜欢……不过呢,竹子不收拾容易拱坏围墙,梅花四季中有三季都没有意思,兰花小气,早晚各要搬动一次,菊花喜欢长虫……香味也不好。人们喜欢她们是喜欢气节,气节画在纸上,写在书里就好,大人以为呢?”
    “林姑娘怎么笑我?姑娘不也是爱说实话的人么?”
    “清者自清,直者自直,知者自知,何必嘲笑风尘花?”
    魏池略想了片刻:“独者不改,善者不辨,循者不殆,皆因自在有章法。”
    “魏大人果然是有趣的人,这院子对凡花艳草毫不避俗,好一个有章法。”
    “难得有人赞赏我这一院子风尘花,这亭子还没有联,不妨就把这两句放上去吧。”魏池笑着招呼耿韵眉:“耿大诗人,快快给我们出个横额。”
    耿韵眉抛下林瑁:“你们俩倒是有趣,既然说起这大俗大雅的话题,不妨就叫――‘风雨停’吧。”
    本是风雨亭,人来了便是风雨停……妄自浊流奈我何?微词不攻卿自破。
    “我是插不上脚了!”林瑁无可奈何:“字也比不上你们,还是做个苦力,明儿刻了匾联给你送来,也算是学生给老师您的乔迁礼。”
    “多谢多谢!不过,明儿起到三天后我都不在京,学生你也不要急,好好找人刻,慢慢送过来,不要辜负了你夫人的好横批。”
    “大人要去哪里?”耿韵眉以为是公事。
    “不远,约了一个旧友,要陪她去京外的珠连山。”
    “是谁呀?”
    “就是前儿来的那位异国公主。”
    异国公主?林瑁心想这个姓魏的一边招惹着燕王,弄了这样豪华的一个宅子,一边又招惹着那个公主……别人躲都躲不开的人,他也敢去亲近……真是个不讲章法的人。
    林雨簪心中一冷,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无妨……
    不过是朵朱砂石榴花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状态很不好啊……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114【建康七年】
    虽然已经是春末,但是京城的早晨依旧来得有些晚,寅时已末天却依旧黝黑。除了几家豆腐铺子,京城的百姓还在睡梦中。在这与黑夜无二的早晨,大辰宫的正门准点开启了。各位早朝的臣子早已候在了门口,早晨的露气很重,站在队尾的官员们因为是步行前来,靴边有些湿润。青石板微微滑腻,打头的内阁成员和六部领袖年龄都不轻了,各自站在家仆带来的呢毡上,以免一不小心摔了跟头。官员们静静的站在前门,偶尔有一两个站在街边阴影里的奴仆偷偷的拿袖子遮住自己打哈欠的嘴。也许和以往的早朝没有任何不同,但沉默的官员们都默默的留心着街角尽头的那辆车,以及站在车外看了他们许久的那个女人。
    那是一辆官家的车,两轮,不算奢侈,但是因为是官家的,所以依旧足以令普通百姓畏惧和羡慕。车的两侧各挑着一只黑底金字的灯笼,套车的马儿毛色雪白,都是良驹。那个女人穿着汉人的绸衣裳,系着淡青色的披风,披风被风吹起了一个角,露出了白色的裙边。微黄的灯光透过灯笼的映出来,照着那个女人的脸,这张脸上没有中原女人惯有的乖顺,只是静静的,淡淡的,翘着嘴角,透出一股傲居的气势。这无疑是一张美丽的脸,但是眉眼中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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