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祭酒,大家赶紧四下散去。正点钟还没开敲就都跑了进去。
    魏池想把那录薄收过来,一拉才发现这个卫青峰根本就没有松手的意思。魏池也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卫青峰赫然不动,颜沛伟急得直冒汗,赶紧说:“魏祭酒,学生这位同窗生性刚直,并非是要冒犯祭酒……”又回头狠狠地劝那个卫青峰:“风珠!不得无礼!”
    卫青峰冷笑一声,松了手,鞠了一躬:“学生有一问。”
    魏池拿了录薄在手里:“但问无妨。”
    “太子学明令规定:出入学堂不着规例衣帽者,录名扣分,奴仆不从皆属此过。学生就问,此次该不该录?!”
    魏池笑道:“学规上有没有说怎么录?”
    “……祭酒如此说是何道理?有纸笔,有学生当值,自然就是如此而录。”
    魏池摇摇头:“去上课,下课了到我这里来,我教你录。”
    说罢将录薄递给身后的舍捐,转身也进了大院。抬脚才过了门槛,忽听到身后的人朗声说:“古人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区区三千学子之太学尚不能依明律而修己身,更何谈三万万民众知礼守法?”
    魏池听了,回头一笑,不再逗留,径自往自己的厅室去了。
    进了厅室,舍捐凑上来堆笑说:“那个人是个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的,大人可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魏池并没有搭话,只是问:“今早晨有哪些博士,要上那些课程?往后每个师傅上课之前你都要把课录给我,记下了么?”
    舍捐唯唯称诺,退了出去。
    魏池端起茶喝了一口,仔仔细细的把这几天的事情想了一遍,提笔开始给自己的老师――前任礼部侍郎蔡伯恩写信。
    大早朝三天一次,陈y掐指一算,再过个三轮估计王允义就要抵京,太常寺的官员们都忙着准备。较之之前的秦王,这次的准备必须更加的仔细,不敢出一丝差错,就连礼部和兵部的堂倌也纷纷前来试探他本人的意思。陈y很苦恼,这苦恼并非大家的试探,而是这件事情并不是他一人的态度就能决定的。
    王允义,这个功高盖主的人,王家这个一世传奇的大家族。有多少人要揣测逢迎他们的意思?如果不是这样,为何朝中隐隐的要安排秦王和王允义擦肩而过?其实就连陈y自己也想明白了,二十多岁的皇家英雄陈宿并不是王允义的对手,就连自己也不是,若是除去自己和皇帝身上的龙脉光辉,那他们只是王允义脚边的一粒微沙。
    这个父皇留个他的镇国之臣,不能不用,不能全用,要慎用……
    所以他才摒弃前嫌娶了王家的女儿做皇后,但这又能如何?一个女人的份量能给巨大的王家安心么?难道这帮老狐狸分不清什么事虚名什么是实利么?
    从封义回来的人都已经返回边关,那个小魏池捡了三党之争的便宜当了祭酒,只是自古以来祭酒都是大学是出身,这个官级别不算特别高,但是位置十分特别。魏池进士出身,在翰林院的两年算进去也没这个资格。他能镇得住么?陈y在王允义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旁边写了个魏字,想了一下又加了个耿字,加了后又笑着摇了摇头,把那个字划了。
    “慧儿,那个魏池的老师是谁?”
    慧儿正在摞书,想了想说:“回皇上的话,是礼部的蔡伯恩。”
    “是谁引荐他认识蔡伯恩的?”
    “回皇上的话,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魏大人是个孤儿,从不曾听说他有什么亲眷,要不要派人去查?”
    “不必了,”陈y又在魏字旁边写了个耿字:“燕王最近还在和魏池联系么?”
    “这倒没有,燕王最近似乎是病了。”
    “又是病了!”陈y冷哼一声:“慧儿,你觉得魏池能击破三党站稳国子监么?”
    “回皇上的话,皇上所说的是两回事,究竟是问能击破三党呢?还是问能立稳国子监呢?”
    “哦?难道不是一回事?”陈y饶有兴趣的问。
    “自然是两回事,三党何其之大,魏池一人之力怎能击破?不过若是说起立稳国子监,为大人用心的话,还是能够的。不过奴婢不明白,皇上既然要让人击破三党,何不派个年长势高的人去?魏大人到底资历浅,薄斗不过的。”
    “哈哈,”陈y笑道:“朕何尝不这么想?但是太傅倒觉得这个魏池能有一番作为。更何况……朕就是想派个资历深的人去……可是能插得进去么?只怕还没去就被拦下了。更何况如今外有强敌,朝中又有重臣,党羽,如此纠葛难缠实在不适合大动干戈。太傅的意思就是釜底抽薪,让魏池去监国子监,三党不好说什么,王允义只怕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他不是个书呆子是个知道办事的人,此去定能给国子监改头换面。想我朝廷所用之人出身清白些,未来的这些人做了官怕是能让这朝廷清净些。”
    “魏大人无党无派,但是魏大人的老师蔡伯恩可是浙党的人,也难防魏大人有这个心思。”
    陈y在魏字旁边又加了个蔡字:“蔡伯恩老啦,他当年收魏池做学生就收得怪,冯琳是他的门生,为何又收了魏池?收了又不管,任他和燕王厮混,你说这个老蔡究竟把魏池当成什么了?”
    慧儿也不解其意。
    “那魏池又把蔡伯恩当做了什么?”
    一个学资颇高的老者,他的得意门生冯琳无党无派,他又收了无党无派的魏池,然后他辞官归乡。这两位学生入仕途之后似乎他从没为他们说过一句话,办过一件事。
    但是陈y似乎可以想见,蔡伯恩临行前定是对他们交代了什么。
    ‘不结党。’
    会是这句话么?所以冯琳自己的父亲是浙党,老师是浙党,他却老实修书,不入党派。所以魏池宁愿和燕王不明不白的在一起也绝不私结党派。
    陈y深叹一声,难道这个老人精认准了这两人日后定会有所作为才如此苦心经营么?魏池、冯琳……看哪个都不像啊。
    陈y突然笑了起来:“你说燕王又病了?你看病着还不忘给朕这个呢!”
    陈y捡了个薄薄的奏疏给慧儿看,慧儿一看也笑了起来:“回皇上的话,奴婢这次倒觉得燕王殿下是动了真情了。”
    魏池已经到了国子监,不能再住在翰林院蹭房子了。他这两年进的是清水衙门,卯着算他的积蓄也不会超过五百两,现在被翰林院扫地出门了,他要住哪儿啊?于是堂堂燕王殿下开始操心起自己小情人的官邸了。
    “只能准了,”陈y说:“不过不能借着燕王的名字,魏池现在要收拾国子监,名声还是得要的,既然玉祥有那么点意思,那就让内廷出钱赏他,朕出名号给。”
    慧儿鼓着腮帮说:“那燕王不得伤心死了?”说完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嗯,是要伤心了。被小情郎使唤完毕又一脚踢了……啧,朕这个哥哥真是情路坎坷。”
    内廷里面正在为魏池这个和陈家解不开干系的人伤脑筋。就围猎的事情来看,那个陈景泰是没什么戏可唱了,这个莫名出现的魏尝不可让皇太妃大动肝火。太妃本人现在是十分后悔自己一念之间就加了个名字上去,坏了自家姑娘一辈子幸福。
    耿太妃到不这么在意,魏池在她心里名声倒不那么坏,至于朝堂之间多少流言?那不都要止于智者?魏池和燕王的勾当耿炳然不信,耿家其他人自然也不十分信。年前耿太妃知道耿炳然和他媳妇要想和魏池结亲的事情,又念叨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敢出如战场是个有本事的好孩子,自然是同意的。要不是胡贵妃跑来横杠了一腿,如今恐怕都在操办韵眉和魏池的婚事了。她觉得魏池不错,只是皇家的婚事岂能是不错二字就能办成的?有缘是一回事,有份又是一回事。
    太妃正说到燕王,气得捶胸顿足:“姐姐唉,妹妹怎么就忘了这个小畜生的事情?早记起这个事情,说什么也不会请那个魏池来。”
    耿太妃却想这朝堂风云不是内宫的妇人可以随意揣测的,只是说:“燕王年纪不小了,今年也二十有八了吧,该成亲了。”
    燕王十岁之前都是在皇太妃身边养大的,那时候陈y已经抱给了当时的‘王皇后’,膝下就是陈y陈宿两个孩子。陈宿那时候不过几个月,和陈昂共处了五年,两个小兄弟小时候都十分的顽皮,宫里的祸一大半都是陈昂领着陈宿闯的。陈昂小时候就是个鬼精灵,他母妃从来就管不了他,他本人似乎很不待见那个高傲非凡的‘王皇后’,故意的无意的捣了很多乱。有时候祸闯得太大,皇太妃面子上也抹不过去了,只好捡起母威,拿起荆条一顿好打。
    陈昂最后被打得受不了了,哇哇的哭起来:‘儿臣讨厌那个女的,她总是给母妃使坏。’
    这个母妃指的是皇太妃,她知道这个孩子心是向着她的,所以这么多年来她的心也是向着他的。否则陈昂活不到出宫自立门户,也活不过新皇登基后的大肃清。
    “不能再由着他!今年即刻就要给他找个媳妇!那个魏池算什么东西?绝不让他和我们陈家的人扯上干系!什么妖精!?”皇太妃哭得伤心,擦了擦脸:“皇后,那个春祭的名单里头不能有那个魏池,让他离我们陈家远点儿!”
    王皇后要开口,耿太妃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
    “这么多年了,还是个急性子!有一句就要说一句,那个魏池倒不是个不正经的,怕是陈昂这王爷脾气常年不改!看上什么就要什么!”
    等皇太妃消了气,王皇后这才笑着说:“人家公主还没动心呢,母妃就着急上了。魏大人是翰林学士,今年又当了祭酒,无论如何不能不请他的,要真不请,他面子过不去,咱们也过不去啊。”
    三人还要再商议,突然有奴婢唱报:“胡贵妃前来问安。”
    皇太妃这才擦干了眼泪:“不说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那个小畜生,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耿太妃笑她:“现在才想起不能让小辈儿看了笑话?”转身让宫人拿了四品盒子给她补粉:“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就少操些心吧!”
    魏池忙完了上午的事情正准备休息,一抬头就看到送午饭的舍捐旁边还杵着个黑乎乎的人。
    “进来。”魏池站起身,洗了手。
    舍捐一面布饭一面白了身边这个‘黑竹竿’一眼。
    魏池问:“你吃饭了么?”
    ‘黑竹竿’并不领情:“学生请祭酒赐教。”
    魏池叹了口气:“坐下,吃饭。”
    ‘黑竹竿’毫不理睬。
    魏池叹道:“你的饭钱另在我的俸禄里扣,不是公费。本人请学生吃个饭的面子还是有的吧?”说罢走到窗边:“你也进来一起吃。”
    颜沛伟正缩在一从海棠树后面,可惜这是春天,这树没几片叶子,探头一看一目了然。
    颜沛伟垂头丧气的走过来:“祭酒恕罪。”
    “谁都没有罪,进来吧,今天我请客。”又回头对那个舍捐说:“你们也到了吃饭的时间了,赶紧去吃吧,这里不用你忙了。”
    “不必拘谨,”魏池也请颜沛伟入座:“论辈分,我是老师,论年龄我倒和你们差的不远。”
    颜沛伟默默行了一礼,‘黑竹竿’问:“祭酒大人,学生倒是想学这录薄如何录的事情,还请祭酒大人饭罢之后莫要忘了才是。”
    魏池笑道:“这顿饭又没有酒,你怕我发酒疯赖账不成?”
    颜沛伟没忍住,偷偷笑了一下。
    魏池说:“你不要笑,你这个好朋友可不是什么死脑筋,他聪明得很呢!”
    “只是……你知道如何卖鱼么?”魏池问卫青峰。
    卫青峰看着魏池筷尖的鱼片,明白他要说什么:“祭酒的意思就是,早上的事情可以不录了?”
    魏池看他领悟但还是说:“风珠既然知道没哪个卖鱼的有本事把鱼拧干了卖,那何必还要一心干不可能的事?”
    “那如祭酒所言,天下人可就没有公平可言了?那所学的道德礼仪岂不是空谈?天下条款众多,何以总是约束小民?百姓面前的买卖就是约米,一丝一毫都不能少,官家贵人犯事就是卖鱼,配上些水买也要说声公平么?”
    “不公平,可惜你拧得干那水么?”魏池放下鱼片。
    “拧不干就不拧了么?”卫青峰笑了一声:“大人说到底还是畏惧三党,平日里听同学们说大人上得战场写得文章,可是到了这官宦之争里,大人还是要自保为先么?”
    颜沛伟急得筷子都在抖,魏池看到他在桌下拉‘黑竹竿’的袖子。
    魏池笑道:“真求自保我何必来此?”魏池敲了敲碗沿儿:“这鱼,你是拧不干的,可是你拧不干不能说我也拧不干。届时,保证一滴水都不剩,风珠可愿意等着收鱼干儿?”
    卫青峰被魏池脸上的那一霎敛气一惊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魏池站起身拿了那录薄放在桌上,轻轻抚了抚封皮:“你们可愿意帮我?”
    颜沛伟还在发愣,卫青峰已经呼的站起了身子:“学生愿效犬马之劳。”
    颜沛伟也赶紧站起身:“学生不才,若是太学能重振雄风,祭酒有用得着学生的地方,学生定不推辞!”
    魏池再回头看了这两个年轻学生一眼,再笑的时候已是如沐春风的神态:“……二位,你们要帮的就是安安稳稳,好好读书,然后就是睁大眼睛好好地等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魏池的俩学生出场……
    小颜还好,二十出头,正常年龄
    黑竹竿三十出头……考试不给力的家伙啊……
    俩学生都比自己年纪大,这……好有趣的感觉。
    燕王这么多年的撒娇撒了好多的保护伞啊,皇太妃肯定觉得魏池是狐狸精……魏池要知道了,估计要冤枉得挠地。
    燕王才是齐国最大的狐狸啊!掀桌!
    嗯,77g快来了,王大叔快来了,皇上不稳重了……
    要稳重啊,皇上……抚摸一个
    ☆、第九十四章
    94【建康七年】
    过了中午,魏池收拾东西准备回府,步出院门的时候,国子监的监生们已经开始晚读,魏池听着那唱读的腔调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于是忍不住站在廊下听了一阵。
    一时之间有些忘我,等觉得冷了才发现天上下起了小雨。魏池裹了衣裳回头要走却看到有个人拿着只花篓站在花园里,穿着国子监例定发下干粗活时候要穿的黑罩衫。
    “祭酒,下雨了,学生能来躲躲雨再干么?”林瑁扬了扬手上的铁叉。
    魏池回过神,笑道:“今天是新学子要干活么?让我瞧瞧干了些什么?”
    林瑁不等魏池给他准话,已经拿手遮了头跑进了廊下:“捡树叶,祭酒大人,着树叶捡着做什么?能吃么?”
    魏池故意笑话他,指了指廊内的书生,又指了指他手上的筐:“你书也不好好读,活也不好好干,啧……”
    林瑁不咸不淡的说:“请祭酒放心,学生虽然不才,但是养得活祭酒的妹妹,祭酒犯不着如此操心。”
    “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
    “哦……”魏池哦了一声:“妹夫,过来。”
    林瑁被这个比他年轻的家伙叫妹夫,气得鼻子都歪了。但是林公子也算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魏哥哥’看着纯善,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流氓,毛从来只能顺着摸,逆摸是要被赏小鞋的。百般愤愤之下也只好跟着魏池走。
    魏池带林瑁走回花园,这是春雨,湿湿绵绵,蜿蜒不断。魏池指了指满地的叶子:“这么小个地方,你捡了半个时辰了怎么还和没捡似的?”
    林瑁拿铁叉帕拉着泥地上的树叶:“粘地,叉不起来。”
    魏池接过铁叉,将地上的一片枯叶轻轻一挑,那叶子就像是听了军令似的,老老实实的被拈起来放到了花篓子里。
    林瑁很惊讶,魏池把铁叉递换给他:“手腕要转!”
    林瑁模仿了几番,不得要领,魏池拿手按住了他的手:“别用力。”说罢,将那铁叉对准一片叶子,轻轻一翻,叶落入篓。
    林瑁感到魏池手心温热,突然明白那个‘小书童’何以看他的目光如此炙热。
    “魏大人,”林瑁找到了点感觉,甩开魏池的手,一边捡叶子一边问:“你为何要带我未婚妻来见我?你不嫌管得太宽了么?”
    魏池站到树下看林瑁捡叶子:“我认识耿韵眉至今,其实不过两年,然而你要和她过不止几十年,你担忧什么?”
    林瑁哼了一声。
    “就像这叶子,去年秋天就落下了,落下也就落下了,还不是要等过了两季才有人给它一个归宿?”魏池看林瑁要过来躲雨,便呼啦啦的扇着袖子把这满手是泥家伙赶回雨里:“快干!不许偷懒!”
    林瑁扒拉了一会儿叶子,突然认真的说:“抢我田地,抢我钱财,抢我富贵,我都可以让,但是如果有人敢抢我老婆,那可别怪我痛下杀手。”
    “不和你抢,这一片院子的叶子都是你的,”魏池跺了跺脚上的泥,走出了泥地:“明天到我那里拿字帖,届时好讨好你未来的老婆。不过别忘了要请哥哥吃饭,这样哥哥才不会背着说你坏话,记住了?”
    林瑁不搭理魏池,那屁股对着廊下,一声不吭埋头扒拉地。魏池觉得这人果然有趣,舒了一口气,把冰冷的手指放在嘴边暖了暖,踩着唱读的声音出了国子监。
    回了翰林院,管事的已经在院子里等了,见魏池进来,赶紧弓了一礼:“大人也不必急,等找好了房子再搬也无妨。”
    魏池谢道:“感激大家体谅,只是今年有时大考之年,这边也吃紧些,我也尽快想些法子。”
    “客气,客气。”来者并没多坐,喝了口茶就走了。
    魏池心想,这就是清水衙门,连当差的也都是书生脾气。感叹完了清水衙门,不得不开始操心自己房子的事情,托清水衙门的福气,自己这两年小康有余富裕不足。京城里买栋小宅还是可以的,但是稍好些的就承受不了了。正想着,有人来敲门。
    “是耿大人。”益清兴高采烈的进门来说。
    耿炳然将伞放到廊下,和魏池行过了礼,指着身旁的人说:“我家的帐房,前些天房子的事情我问了他,咱们找了几处居所,但最终合不合意还要看你。”
    魏池升官,耿炳然乐呵呵的,毕竟魏池漠南此行是他安排的,最后能得个这么好的结果他也开心。
    魏池谢过,说:“我的家底你也知道,我就不在你面前逞能了,我时下能拿的出来的也就六百两,这个数确是不好买。”
    账房老头行了一礼:“大人的身份是不能随便买个小宅的,依据小人的考量,这钱还是多花在买房上,至于里面的家具什物,今后再添置也不迟。”
    魏池点点头。
    账房接着说:“大人再选小也要寻三进三出的房子,往下选就不合时宜了。今次小人和小人的老爷给大人看了几处,大人且听小人细细来说。”
    账房帮他问到了的房子有五座,说了详情,几乎都是买了地皮要自己建的。魏池觉得这样实在是捱得太久:“如今我的官档已经牵了,翰林院又是个清水衙门,顺水人情已经做了许久,再拖半年我自己也过不去了。更何况大考在即,翰林院也要为自己的调动做考虑,怕是不好再迁就我。倒有没有什么现成的院子?收拾好了尽快搬过去才好。”
    账房想了很久,才说:“倒是有一处,房子不错地势也好,价钱也合适……只是……”
    魏池看账房语气艰难,便笑道:“鬼宅什么的,我是不怕的……”
    耿炳然哈哈的笑起来。
    账房也笑了,说:“倒不是鬼宅,是通政司参议尤茂青,尤大人的旧宅。”
    尤茂青年前被彻查的,这期间的缘由极难理清,按理说这个老好人,而且他也曾在当今天子做太子的时候极力支持过他,可这年前的一场御史之争莫名的就扶起了裴鹭云,老实人、老前辈尤茂青莫名被踩到了地下。连南吏都没给一个,直接撤官成了老百姓,滚回了柳锡县老家。老头子也六十多岁的人了,估计在官场也待得心寒,并没有墨迹太多,收拾了包袱就走人,倒是这个老宅子还留在那里。对做官的人来说,这种宅子多少有点不吉利,老百姓和商贾要不没钱,要不没身份买,所以竟然过来年还在。
    账房说:“虽说不大讨彩头,但那价钱是实惠的,那也是年前大家都不顾着买房,这年后要卖还是很快的。”
    有钱人会买了这宅子,拆了房子重修。那个地段好,这么买也是划算的。耿炳然考虑的倒不是官运不吉,他倒想的是要避嫌的意思,毕竟都是京官,老大人人走茶还算温,这么快就有后生升了官来捡大便宜,这份凄凉多少要让人迁怒。
    “咱们还是先去看看。”魏池想了很久,说。
    尤府在回柳巷里头,回柳巷确实是个好地方,里头都是些官宅。除了耿家,王家那些世族居住的簧门街,王爷皇族聚居的城西门,就是这条街上的门户最大。不过,现在魏池任了五品的官员,多咋也配得上这地方了。
    “大人请进。”尤府还留了个门子,门子开了门锁,领着几位进去。
    尤老爷虽然丢了官,但是他不是缺钱的主儿,这房子贱卖是抵着这口气咽不下并不是凑盘缠。门子看来者也是个官,心中也大体明白了一二,要说新高彩烈,那是绝不可能的。
    “大人们请看,小的在门口候着,价钱就是那样了,要真的成了那意思,就到门口来找小的,地契房契都在小的手上。”
    益清要呵斥那门子,魏池按住他,对那门子笑道:“好的,就不劳烦你了。”
    门子并不理会魏池好意,行了个礼,冷冰冰的走了。
    “好生无礼!”益清说。
    耿炳然笑道:“图便宜便要受些气,小哥可别太计较。”
    房子没话说,就连院子也没话说。而且尤大人一生节俭,并没有三妻四妾的,后院修得十分清静,其他人怕是要嫌后院窄,但魏池来用倒是合适。
    耿炳然笑话道:“你还没娶亲,所以也是够用的,你看统共就这么大,要娶十个八个可是装不下的,你可要算好。”
    魏池笑道:“极是,所幸我也不娶十个八个。”
    内宅只有三个院,住着尤大人的一个老婆搭俩妾。魏池心想,就这么大她还嫌大呢,自己到哪里去找那一个老婆俩妾来塞?可惜人家尤大人书房花园什么都不缺,那俩院子买了还只能空着。
    “这宅子多少钱?”
    账房随身带着算盘和笔墨,啪啦几下:“林林总总算在一起,那还真得要五百两银子,小的可以再和他们议议价钱……”
    “不必了……”魏池回头问耿炳然:“你觉得呢?”
    耿炳然说:“……要说划算,那真是没话说,房子也是现成的,也快……不过我倒觉得你该先写个信给尤大人,这样才好。”
    魏池想了一下,点头称是:“是要讲这么个礼数。”扭头对账房说:“我看那门子座上有酒壶,劳驾您打些好酒和他唠唠嗑,只要他主子到时候没其他意思,这宅子我就要了。”说罢拿了两串铜钱给账房。
    账房赶紧说:“哪要得了这么些!就是五个人也要醉死了!”
    魏池笑道:“剩下的给您做个辛苦费。”
    “使不得,使不得!大人是小人家老爷的朋友,小人怎么能收大人的钱!”说罢就要塞给魏池。
    耿炳然说:“既然是魏大人给的,你就收了吧。”
    账房这才谢过了魏池,揣了钱退了出去。
    冷冷清清的花园只剩了魏池和耿炳然两人,魏池看着破败的花木叹了口气:“世人都说做官尊贵商人贱,可这当官的道了台和那经商的亏了本也没啥区别。”
    耿炳然敲了敲身边的石栏:“你看,这院子虽然不是富丽堂皇,但是那份典雅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尤大人舍得一身富贵,脚踏清风而去,必是想明白了这官场的……”
    的什么?魏池趴在石栏上看干涸的池底:“到时候还是要收拾一番才能住进来。”
    “这个你放心,我差人来做就是了。”
    “你也忙,韵眉的婚事也是年后要办的吧?”
    耿炳然突然苦笑:“不知道,小丫头哭着闹着说不想成亲。”
    魏池的笑僵在脸上,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又回头看着院子,虽然池中无水,树上五花,院里无人。
    魏池根据耿炳然的建议给尤茂青写了信,言辞之间都是后备的恭敬。同送出的还有一封给燕王,大概说了下最近的闲事,末了才提到自己已经看好了宅子,是谁的宅子。
    燕王本不想把信给戴师爷看,可惜戴桐s明察秋毫,一把揪住了把柄。然后戴师爷严肃的问明陈昂的态度,陈昂哼哼哈哈。
    “他不是王爷的儿子,王爷犯不着护着他,他愿意写信给王爷说这些就是……他不会下燕王府这条船的意思。王爷这些年给他的恩惠,他没有忘记。王爷不必舍不得……更何况,现在王府也没有什么势力,王爷就是想大方也不该大方,王爷就是什么都不考虑也该考虑下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些……我不说,王爷也该懂。只是!”戴桐s慢慢将手上的信纸叠了起来:“王爷一向行事理智,何以到了魏池这里就行不通了?”
    “他只想做个好官。”陈昂摇摇头:“咱们犯不着榨干他,而且他官位也小,燕王府还能反过来傍着他不成?”
    戴桐s将叠好的信纸塞回陈昂手里:“王爷,若要我死才能换回王爷,王爷换不换?”
    “这……”
    “若是要魏池死才能换回王爷,王爷换不换?”
    “这……”
    “王爷一直以为我是私下和魏大人有些间隙,才处处容不下他。王爷自称是最懂他的人,可王爷到底是不懂他。若是要死,我不会犹豫片刻,魏大人也不会犹豫片刻,我们定会换回王爷,这就是做臣子会做的事。王爷,其实你是最不懂他的人。所以,王爷若真是把他看得如此之重,那便要用他,至于他值不值得您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次日,内廷送上了一份折子,或者说是信,里面言辞恳切的谈及了魏池的难处,最后要求燕王帮魏池操办宅邸。饶是皇上再不喜欢魏池也要开始同情魏池了,他猛然升起了想直接把这个‘东西’直接扔到痰盂里的冲动。内阁那边居然也收到了类似的一封信,但是言辞严肃也,没皇上看的那封那样情意绵绵。内阁的一帮老头顿时没了言语,满朝文武也被恶心到了。
    御史的必还没动,内阁居然以外的收到了魏池本人上的疏,一看内容,满朝震惊,魏池这小子居然同意了,拍了一顿燕王的马屁不说,还一溜儿把整个陈家都拍了一顿。估计开朝这么多年,还没收到过如此歌功颂德的疏,皇上当即就把奏疏扔了,偷偷趴在案上笑了好久。
    最后皇上还是准了,满朝议论纷纷,但是这毕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是魏池的丑事。
    真正要操心的是……王允义。
    皇上开心过之后还是要收拾心情来做正事。
    最终,不论大家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王家军还是在三月末回京了。魏池原以为皇上要狠狠就漠南一事和王允义好好理论,没想到满朝之下竟是赞声一片,之前封义之战时候跳起来怒吼的人似乎一下都隐秘了踪迹,就像是从来不存在一样。
    魏池一面忙着自己的宅邸,一面默默地对这官场变脸之快叹为观止。
    王允义并没有过多纠缠于之前送不送粮,还不还粮的事情,只是跑到宫里找皇上狠狠地哭了一场,口口声声说自己要告老。皇上当然不敢应允,对王家也只能是安抚之后再安抚。之前的红人裴鹭云也焉了气,每每上朝都是埋着头,以往那些围着他的人也淡了些。
    人常说,多事之秋,这春天才来,秋天还远着呢,事情却不挑季节的一个接一个。
    王允义回府的脚跟还没站稳,四月还没开头,内宫突然传出了哀讯――王皇后小产了。
    都要临产的时候小产?这事情还真是说不清,内宫只说皇后病倒了,皇上也十分伤心。王家这边心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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