筐子和铁绳就是了!”
    “好!何时见面?”
    “未时,东城墙头见!”
    陈虎等那个涂虎子走了,担忧的凑了过来:“……大人。”
    “不敢?”
    陈虎沉默了:“……有点不敢。”
    魏池坐回椅子上:“那你还是留在衙门吧,有什么事情找不到我的,你留着我也放心。”
    魏池匆匆收拾了手上的事情就去找薛烛商量,两人商议了一阵,魏池离了城墙去了城内的营帐。几个伙头被魏池召集了过来,听完魏大人的话,伙头们面面相觑:“……大人所言当真?”
    魏池点点头:“……自然是当真,不得有误。”
    夜里,这个涂虎子倒估得准,又是个有月亮的夜晚,未时不是沃拖雷喜欢的时间,只要做得快,确实不难。魏池一面检点筐子和铁绳,一边等着涂虎子一行。陈虎到底还是来了:“大人……您一会儿,别看……我来,我来……”
    魏池看陈虎说话都在哆嗦,只是一笑。
    依照涂虎子的意思,专程将打亮的火把挑灭了一些。未时,许隆山来了,还有那个自告奋勇的涂虎子。
    看着涂虎子一帮人忙活,许隆山偷偷对魏池做了个表情:“……我是不吃的。”
    魏池耸了耸肩膀,没有戏谑的意思,只是对老许的这个想法表示了真诚的理解。
    今夜是绝对不好意思让魏池再回来守城墙的。许隆山警告魏大人要是敢跑来,自己就敢把他拖回衙门。魏池点点头:“将军别急,我今晚可能是真没心情来了。”
    后半夜,伙头房那边又是磨刀又是烧水,乒乒乓乓。厨子们忙得不亦乐乎,但就是没人敢动手干正事,就连那十几个精壮汉子也不愿意过来搭手。
    魏池在旁边侯了一阵,最后说:“涂虎子,你来搭手。”
    说罢,从案上拿了一把剔骨的刀子在手里。
    涂虎子毫不畏惧,一把抓住一个,摆平整了,开始扒拉衣服,又舀了热水猛泼了一阵。
    魏池挽起袖子,转着手上的刀:“真厉害,黑更半夜的,竟找了个这么完整的。”
    那些精壮汉子都好奇的看着这个书生模样的小大人,想从他脸上找到恐惧,一丝也好。
    涂虎子笑着说:“那是,都是选过的。”
    厨子们惊恐的看着探花出身的小魏大人面无表情的挥刀大作。
    “看着做什么?”魏池抬头看了厨子们一眼:“烧水,准备着做肉糊糊杂粮汤。”
    天亮时分,魏池才走出来,陈虎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只是在一旁搓着手。涂虎子跟了出来:“大人!”
    魏池回头,挺真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真要谢你。”
    涂虎子突然有些惭愧:“……这……其实……唉,不该难为大人,我只是以为你……哦,大人不敢。”
    魏池何尝不知道这人有那么一丝挑衅在里面?这会儿看他惭愧,心中没有轻松倒是泛起了一股酸涩:“……我们这些人无能,前几年那般的日子,逼百姓过人吃人的日子……我……”
    “大人!”涂虎子这是真的惭愧了:“……以后,这事儿归小民管了,粮也好,这个也好,有十分力定不只出九分!”
    早晨,一般是领了各自的早饭,三五围圈子蹲了,吃了便罢。今天有些稀奇,抬了汤饭过来,不分,只让人围着看。士兵们都是急性人,要不是看到魏参领和薛主薄都在那锅前面站着,怕是早就要冒火了。
    看人到得差不多了,魏池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众人都好奇的看着这两个人,暗暗猜测他们要说什么。魏池并没说话,只是让厨子打开锅盖,一阵肉香乎的扑了出来。台下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了咽唾沫的声音。
    只见魏参领回头说了句什么,几个百姓打扮的男子抬了个大筐出来。魏池走上前,将那蒙在大筐上的黑布掀了,探手拎起一串黑乎乎的头颅。
    台下的士兵顿时觉得那肉香不香了!站前排的人纷纷退后了几步。
    魏池仍旧没有说话,将那一串头颅扔了回去,拍了拍手,拿起一只碗,满满盛了一碗肉糊汤,当着众人的面,吃了。
    薛烛接过魏池手上的碗筷,也盛了满满的一碗,当着众人的面,吃了。
    最后,魏池说:“开饭!”
    围聚的人群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慢慢的蠕动了过来。魏参领和薛主薄并没有离开,他们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士兵。现在,耿系的也好,许系的也好,大家混在一起有些惊恐的吞咽着手中的东西,极力劝自己不要多想。
    许隆山交岗之后下来吃饭,吃了几口,突然问:“魏大人呢?他今天怎么没来吃?”
    校官有些难以置信的说:“参令大人和薛主薄,都在场子里……吃那个呢。”
    许隆山砰的一声砸了手上的馒头,沉默了片刻,骂了一声:“……艹!太有种了!”
    傍晚,残阳突然探出了一个头,一丝昏黄的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直泻下来,飞舞的雪花更衬着这一丝光芒诡异。许隆山望着远方的阵地,竟有了一种‘神光笼罩’的感觉。都说漠南‘神教’灵验,别是什么……
    咳!许隆山突然笑自己疑神疑鬼。毕江全从角楼上下来接许隆山:“许将军……今天天气挺奇怪的……哈。”
    许隆山撇了撇嘴。
    心情似乎被这光线扰乱了几分。正在观望,魏池也上了角楼:“……今天天气倒挺特别的。”
    说实话,敌营那边看着好,其实这光可能要将他们的夜袭延后了。
    沃拖雷正召集前锋训话,这么久死了这么些人,战事毫无进展,许多人起了退缩之心。
    武官训话完毕后,沃拖雷从小绷椅子上站起来,神秘的一笑:“战士们!今夜神光降临!我军必胜!诸位,这就是莅临仙位之时!”
    指着太阳许愿来世的荣耀……这事情要是放在齐国这边怕是没人理会,但是,这是漠南。
    太阳仿佛就是出来望了大地一眼,匆匆的掩饰了苍白的面容,黑暗迅速笼罩了大地。这一夜的风特别大,黑色的土旋窝在空地上盘旋。如此高的城墙上都没能避过这沙尘!魏池暗喜――这样的天气是不适合出战的。
    许隆山却表示了不安,兵不厌诈,一胜一负就是诡诈而来的。反常的,这一夜所有的士兵只轮两班,将能够调配的火炮全部投入战争。
    魏池疑惑之下也有些信他,毕竟是打了这么久仗的人,直觉应该是不错的。
    准备好了,许隆山和魏池商量,只要城楼上点信号,魏池就命角楼上所有的大炮一起攻击!魏池赶紧带着人马去准备弹药,许隆山偷偷扯住胡杨林:“他那个副官是劝不住他的!你今天可得注意了!别让魏大人又溜下来!他死了军心就不稳了!”说完又小声抱怨了一句:“这个疯子!!”
    许隆山的副官在一旁偷笑――您还不是疯子。
    这一战果然比魏池预想的来得早,来得猛烈!倒没有什么新鲜的打法,只是觉得今天的敌军都特别亢奋,不要命一样的往前冲。果然!城墙上的火炮显得有些吃力了!魏池开始着手准备角楼上的八门火炮。还没完全准备好,城墙的信号就升上了夜空。
    “放炮!”魏池赶紧下令。
    这八门大炮缓解了战局的焦灼。但那些奔涌的人浪似乎并不在意死伤,丝毫没有退兵的意思。许将军说得真准啊!魏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望向城墙,因为今天全靠两边将领配合,许隆山所在的地方被照得很亮。那个前几天和自己吵着要退兵的人此刻非常的暴躁,老远都能感觉到他在大吼大叫。
    “许将军,平日和善么?”魏池问身边的小炮兵。
    小炮兵偷偷的说:“……才不呢……只是对大人们客气。”
    文官压武官,原来是这样。
    “……要说实在的,许将军比城下头的漠南军可怕多了呢!”看来小炮兵是个挺爱说笑的。
    魏池这一夜没敢乱跑,角楼的事情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敌军已经爬上城墙好几次,其中有两次已经阻断了城墙上炮兵的作业。这时候就全靠角楼上的大炮了。角楼上只有八门炮,火力密集是指望不上了,角度又偏,全靠角楼高才算有所改善。魏池只好不停的指挥转动炮管,一方面转着炮管能冷得快些,另一方面,也全靠瞄准了打才能有点杀伤力。偏偏角楼之间又离得远,魏池一面安排炮兵,一面安排传令兵调烽火,左脚险些踩了右脚。
    许隆山又调了多门小炮上角楼,几乎是火力全开,向着城前的阵地疯狂炮击。
    然而这并不能阻截敌军的攻势,他们以一种令人费解的英勇前仆后继。
    魏池一边主意着眼前,一边注意着城楼上的许隆山。突然,许隆山飞快的向城墙边跑了过去,拎住一个正准备溃逃的士兵的领子一翻,将那小兵掀翻在地。
    少不了要被捶一顿,魏池这么想。
    许隆山却是手起刀落,一下结束了那士兵的性命。魏池吃了一惊,定睛仔细看,确是自己这方军士的打扮……这?许隆山提着大刀,拎着人头似乎在大声的喊骂。松动的士兵不得不再次靠前。
    前有狼后有虎。魏池想到了这句话。
    这是持续得最久的一次夜战!直到黎明,敌军才不得不撤退。城墙上留下了大批的尸体,透着黑乎乎的烟雾。封义这边也伤亡得很厉害,经历了六七次白刃战,有些炮兵几乎还没来得急从炮台上退下来就被敌人砍了头。许隆山没有派遣援兵,只是带着一小拨人马,哪里危险就打哪里,顺带收拾了两个溃逃的士兵。
    “他们撤兵……是因为他们饿了!”许隆山交代毕江全:“他们很可能过半个时辰又来!你们不可以松懈!”
    魏池从角楼下来,许隆山笑着上去打招呼,却看见魏池盯着他腰间的两颗人头看。许隆山伸出去的手有些不自然的僵了僵。这种事情,其实不算罕见,但终究是不大好的,魏池再怎样也是个文官,看得惯自己这种做法才算奇了怪……
    魏池哪里知道许将军为了威慑众人将人头别在腰上?被吓得也是一僵。只见那两个血肉模糊的面目依稀很年轻的模样,这军队里自己一般年龄的人不是少数,可惜有人怜惜自己年幼,却没人同情他们的胆怯……
    魏池轻轻咳了一下,握住许隆山僵硬的手:“将军昨晚上辛苦了,尽然他们只是暂时退兵,那咱们也还是要做好准备才是。”
    许隆山有些畏惧的咽了咽唾沫,附和着嘿嘿的笑。毕江全看魏池下城后偷偷说:“将军也别太担忧,这年轻人不似腐朽不化的人,他不也挺狠的?而且咱们也算生死之交了,不会随便参咱们的。”
    许隆山心想,文官参人才不管是不是生死相交呢……
    结果毕江全和薛烛心弦绷紧了一整天敌营却安静了一整天,连个出来装样子的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哪一枚炮弹,居然就落到了后军,将一个将领炸成重伤。这个人是沃拖雷的义弟,作为这次进攻的一把手,他没有立刻通报伤情,愣是在野地里头撑到了上午,最后血流不止一命归西。死了首领的队伍不得不暂时停止了进攻,不过很显然这个副手不是很擅长撤兵,人走了,留下了一堆攻城器械。白白的让毕江全这边几把火烧了。
    沃拖雷得知消息,大惊!几乎当场顿足疾呼!
    第二天,更可怕的传言在军营中传开――大家都发现齐军在收集城墙上的尸体,收回去做什么?这个不用猜也能知道。
    沃拖雷的士兵们惊恐了,在漠南,对于尸首的处理是极其慎重的,如果尸体无法得到善待那灵魂就只能游荡而无法升天。这件事情触碰到了士兵的底限,不安的气氛开始传播。
    沃拖雷不得不下令派遣专兵前往城墙抬尸体,抬回来做法事。士兵们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了一些。
    封义城在经历了一次大劫后短暂喘息了片刻。魏池和薛烛每日都要爬到西城门去一番,拌着手指头数那粮食该什么时候到。数着数着又担心文书是不是被发现了破绽……实在是吃不好也睡不着。
    薛烛看魏池急得团团转,倒是宽慰一笑:“这是急不来的,我看大人的雕工好得很,定能混过去!”
    薛烛又加了一句:“那字也写得像,嘿嘿,定不会被那帮粗人看出破绽!”
    魏池看薛烛憔悴的脸,也强笑了一下:“薛大人的文书拟得也好……嘿嘿,日后咱们哥俩获罪了就去顶个代笔摊子,一定能赚。”
    两人呵呵笑了一阵,又叹了一口气,站了许久才从城上下来。回了衙门才知道耿将军找两人好久了。
    一进屋,魏池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药味,耿祝邱斜歪在塌上,面色潮红。魏池和薛烛对视一眼,赶紧跑了过去。耿祝邱看两人来了,挥手让小校出去。小校掩了门,屋内顿时又暗了下来。
    耿祝邱放了手上的文件,叹了口气:“……最近忙?”
    薛烛点点头。
    耿祝邱将身子往上靠了靠,魏池赶紧伸手相扶,只觉得耿祝邱的手烫得很。
    “将军!”薛烛有些哽咽。
    “那一日的事情,我听说了,”耿祝邱说:“许隆山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坚持到底,你们二人不要和他心生间隙。之前我也找过他了,他已经答应我,誓死守住封义再不言退兵一说。这个汉子是个靠得住的人,从不轻易许诺,今天既然让他开口了,他是不会推脱的!……还有,”耿祝邱怜惜的看了魏池一眼:“……你到底知不知道封义是守不住的?”
    魏池点点头:“我知道。”
    “好!既然那一日你没去投靠秦王,你就已经断了生路,只能和这封义一同死搏了。”
    “近几日,城内有两百百姓投了民兵。原以为战事吃紧百姓可能要逃窜,没想到老少妇孺都出来支援我军,将军不要担心,养好身体才是。”
    “这是他们的家园,他们岂有不爱惜的?前几日听说有个涂虎子?这人是个有胆色的人,日后他要是愿意跟着,就让他跟着,英雄不问出身。”
    魏池点点头。
    “我死后……”耿祝邱突然说:“我死后,你们切记!万万不能让我军出兵!有封义城,我们尚能挣扎几日,一旦出城,不论是什么形式我们都只有败路!”
    魏池和薛烛听到一个死字都忍不住泛酸。
    耿祝邱锤着床柱:“切记!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算什么?此刻大局为重,儿女情长做什么?”
    “……不可出兵……”耿祝邱猛烈的咳嗽了几声,缓过气,长叹一声:“不可出兵啊,许隆山,我最担忧的就是这一点……他定是不会听我这句话的,你们到时候一定要拖住他……”
    “其它的……我倒是放心……”耿祝邱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潮红开始褪去。
    薛烛紧紧地握着耿祝邱的手,哽咽不能出声。
    “我的事……不可对任何人说起,即便是许隆山也不能说,我的小校会有安排,你们二人每日还是例行来问安军事。”耿祝邱的手已经不再有力,战事的吃紧,伤势的摧残,朝廷的冷漠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
    “……秋石……”耿祝邱看着薛烛:“……我知道你一腔热血且智深勇沉……只是时运不济,只做得一个主薄。官场也罢,不过是浮云一朵,如今身历死战,他日生还必定能够堪当大任!切勿妄自菲薄!”
    又转头看魏池:“……你……呵呵,炳然自幼就常常自夸识人的本事!今日看来,倒是这小子能耐!老夫好生羡慕!他能结识你……真是他毕生的福分!”
    “……你们一定要相互扶持……坚持到底……我!”耿祝邱的眼神突然迸射出光。
    魏池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只是拼命点头,强将那酸涩咽下去。
    耿祝邱的房间外,那个校官笼着手站在雪地里看着走出来的薛烛和魏池,他的脸色没有悲伤,只是平静的看着两人点了点头。魏池和薛烛也冲他点了点头,自己打开院门离开了。校官也是五十岁左右的年龄,寒风吹得他的胡须凌乱不堪,头发里头插满了雪花,他看到耿祝邱的房间阴沉沉的镶嵌在大雪中,破窗纸中透出来的亮光越发黯淡……最后沉默在一片夜色中,连窗棂都无法辨认了…………
    ☆、第七十四章
    74【建康六年】
    建安六年,十一月十一日,从这一天开始,魏池和薛烛再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每次走进那个房间只能在椅子上坐一会儿,然后出来,独自面对一切的残忍。士兵们的建康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不少人都病倒了,因为寒冷,长期的疲劳,伤病,躺着起不来的人越来越多。更多还能够战斗的人也精神萎靡,许多人的肠胃因为寒风而患上了痉挛,还有冻疮也困扰着大家。为了抵御寒冷,魏池让人将涂抹炮管的油脂分发下来,这些油脂都是废油做的,黑乎乎的。许多人嘴唇干裂,忍不住也将这臭烘烘的油涂到脸上,弄的一个个都黑乎乎的,站在炮筒边上都分不清哪里是炮筒,哪里是人。
    除了必要的军务,魏池还不得不抽出时间来慰问伤兵――幸好动员了封义的妇孺,一天三轮的有人照看。这期间庞大人出了很大的力气,魏池非常感激。
    面对许隆山,纵是有天大的畏惧也绝不敢表露出来,但到了晚上,士兵,特别是伤兵,忍不住伤心起来。到现在,谁也能看出来,封义就是在捱时间,迟早要送命的,家乡近在咫尺,怕是永远都回不去了。魏池没再住衙门,他搬了被子过来住在伤兵营,也不知道这些伤者是不是隐约感受到了母性,有魏池在的时候表现得安心了许多。魏池的行李里面有一只笛子,她吹些放牛的小曲儿为大家打法时光。包吹笛子饿吹箫,幸好带的是笛子,否则岂不是要越吹越饿。
    在欢快的调子里,封义城内的将士们艰难的捱着每一天。
    许隆山对毕江全说:“我们早该败了,撑到现在不过是心还没冷。”
    几百里外,已经有两万士兵集结在佳兴。皇上这下是安心了,封义失守还有佳兴,这二万是关北的重兵,打仗很厉害,到京城的路上算是多了个屏障。
    但是,佳兴不是一座小城,也不在关口,简而言之,要是佳兴能守卫中原,先皇何必千辛万苦的在封义建城?而且一旦封义失守,沽岛也就成了真的孤岛。那上面的军粮虽然不会被敌军所夺却也无法援助佳兴。佳兴的口粮要从京城才能调拨,又远又不牢靠!显然战争并不是数字游戏,不是一个实力加减运算的简单问题,将正确的人放到不正确的地方,再强的精兵也难以获胜。
    朝廷中自然有内行能够看透,但无奈皇上似乎是准备通过封义来和自己撇清关系。而且皇上的信心来得太猛烈的,他在那份精密的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就认定繁华的佳兴城能够抵挡住疲惫的敌军。
    面对皇上的一意孤行,许多人尝试了各种办法提醒他这是纸上谈兵。这位皇帝既不发怒也不反驳,只是在那里坚持着。寒冷的十一月,过年的气氛日益近了,皇宫如往年一般张罗着过年的各色彩绸和果品。大殿外,来来往往的小宦官们十分的热闹。宣隆殿内,王皇后愁眉不展的呆在皇后的宝座上,守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女子不能过问朝政,这是先皇留下的遗训,她说不得,只能够忍耐。然后她默默作揖,希望亲人能够平安归来。
    小宦官趟过厚实的大雪奔进大殿:“皇后殿下!”
    “怎么了?”皇后一惊。
    “……王将军在多伦战败了……”
    “啊!”
    王皇后仿佛看到朝堂的争吵再度升级,惊慌之下只觉得胸口发闷,一下扑倒在高大堂皇的后座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皇上被群臣吵得心烦,正在强装平静,却看到内监慌慌张张过来:“皇上!皇后似乎动了胎气……”
    皇上被这消息一惊,变了脸色,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拂袖而去。
    “皇上,这就摆驾去宣隆殿?”内监赶紧引路。
    “哼!”皇上略点了点头,任慧儿将披风系了:“不去那里还能去哪里?王家没一个中用的人!”
    “皇后娘娘!娘娘!”宫女云袖握着王皇后的手,强忍着眼泪:“娘娘!”
    太医的药剂起了效用,王皇后勉强恢复了神志:“…………孩子?孩子!”
    “娘娘!娘娘!无碍的!”云袖松了口气,赶紧稳住王皇后的身体:“太医用过药了,是保住了!娘娘不要心急。”
    王皇后听到孩子还在,这才放松了下来,躺在侧垫子上大口喘着气。
    “娘娘……”云袖为她拢了拢被子:“……万岁一听娘娘受了惊吓,抛下群臣就跑过来了。那外面的雪那样的深呢!万岁说要诚心为娘娘祈求平安,硬是在雪地里为娘娘做了求签,问了吉祥,等娘娘母子平安才回去。娘娘有这样的宠爱,还不放宽心,岂不是辜负了万岁的深情厚谊。”
    王皇后听得此言,难免滴下泪来:“……”
    内监听殿内报了平安,对云袖和善的一笑:“娘娘平安就是咱们的福分,诸位可要好生伺候,莫要辜负了啊。”然后令了众人退出了宣隆殿。
    “是哪个小狗腿子报的信?”内监刘琴冷笑一声。
    “还有哪个敢?不过是娘娘身边的那个罢了!”
    “哼!”刘琴拢了手:“给我打探是谁给他走漏了风声!即刻给我打死!今后要是再出这样的事儿!你也仔细你的狗命!”
    一旁的灰衣宦官垂首喏了一声,带了一队人拐出东门走了。
    刘琴跺了跺脚上的雪,上了接他的软轿。
    “干爹!”一旁的小宦官探了头进来:“锦衣卫傅大人找您呢?您看是让他等着,还是?”
    刘琴拉了那小宦官上轿。因为在雪地里站得久了,小宦官清秀的脸被寒风吹得潮红,刘琴点了点他的红鼻尖:“怎能让他等?赶紧打轿子过去。”
    小宦官摸了摸鼻尖,不以为然:“不过是个七品的,干爹何必操劳?”
    刘琴叹了一口气:“……你倒还看不起他了?这朝廷的事情岂是你懂的!别看这太平盛世的,要留意的多着呢……”
    小宦官口中应着,轿子外令轿的轿夫喊号――离,宣隆殿!软轿走的轻快,径直往出宫的地武门而去了。
    建安六年,十一月十六日,满朝争论的焦点莫名其妙的转移了。新上任的兵部侍郎裴鹭云拟了汇文上到内阁,希望内阁停止之前的一切票拟!汇文上言辞犀利的指出,战局由胜转僵全是托了王允义的福!既然王家军在北塞屯兵以久,那些私粮自然该接济自己的不足,这个时候还花费国家的钱来救命是不行的。
    ‘……私囊饱和而亏公弥私过,岂有此理?……’
    此言一出,大家在不讨论该不该援粮,而开始就谁援喋喋不休。推官们知道这事情怎样都该援的,但听到这钱该大头兵们掏自己体己钱,当然不愿意放过机会,支援的声浪一轮高过一轮。
    兵部尚书王协山气得不行,且不说这还不知在何处的王家军粮该不该给,就是该!筹集起来也要半月的功夫!封义不过是座小城,城池的确坚固,但是当兵的不能啃城墙活命啊!沽城之所以要建就是为了给她源源不断的供给粮食,这会儿吵什么舍近求远的架?而且……如今王允义身在敌区,他底盘上的粮食谁能去拿?
    王协山苦口婆心左右相劝内外不是人。皇上似乎是准备借着这阵风掏空王家的家底儿。王协山内心算了一把暗账,知道这个劫不是那么容易过了,决定守住封义为上。
    十一月十八日,王协山代表兵部上疏,称先借着沽城的粮食应急,日后一并清算归还,账都算在王家军的头上。
    皇上终于笑了,很显然,这才是他需要的最完美的结局――用沽城的粮食救援封义,但是账要记在王允义的头上,今后就能借着这个由头清洗军阀,王家想要躲避推诿就再也不可能了。当然,如果封义失守,那还有北部大城佳兴不是么?现在已经集结了三万余兵士了吧?沽城建在沽岛上,就算漠南路过也是望洋兴叹,奈何不得。封义失守也就是暂时,漠南退兵也是迟早的事情。
    秦王接到朝廷线报,苦笑一声。这个皇兄啊,此刻还在打他的算盘!他哪里知道这战场不是案上的肉,想买哪处切哪处!三万人守住佳兴?十万都守不住!而且佳兴已经是平原地带,漠南何必打他,绕过就是了!封义?失而复得?那样好的要塞,如果真落入了沃拖雷手里,他不一辈子霸占着才怪!大门都占了,今后想来造访还不容易么?
    朝廷开始着手拟定援粮的计划,老大人们的手颤巍巍的划过宣纸,曙光似乎就从那笔下来了,但其实还真的很远。
    十一月二十日,封义已经独自面对八万劲敌苦守三十八日。
    封义,已经走到绝境。
    魏池和薛烛爬上最高的角楼,身后是瓮城,如果守不住今夜,那就只能撤到第一道瓮城了。封义一共有三道瓮城,一旦全部攻陷,封义失守。
    “……真的要完蛋了。”魏池指挥了部署,长叹一声。
    “哈!”薛烛猛地一下拍在魏池肩上:“少湖不是说:即使日后身处绝境,亦需坚守,万勿轻言放弃么?怎么,自己倒是忘了。”
    本来撑过十五日就是艰难,谁知十五日之后又是十五日?魏池被隆隆的炮声折磨得几乎崩溃:“……有时候,会发现,自己远不如想象的坚强……”
    薛烛顺着魏池的目光眺望战场:“……你会觉得绝望无助是因为……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到你身上……所以你才孤独,才不得解脱。”
    魏池闭上眼睛,仰头面向苍穹:“……幸好还有你!”
    幸好还有你,才记得自己不能轻言放弃!
    薛烛嘲讽的冲瓮城努了努嘴:“至少还能撑个三天,哈哈,也许援兵就在明天呢。”
    魏池哈哈的笑了:“每天都这么说,你看我耳朵都听出茧了!”
    十一月二十日,巴彦塔拉告捷!秦王准备分兵南下支援封义。
    入夜,秦王陈宿还没来得及脱下战甲,奔至案前写了密令。
    “务必及时送到封义!”
    书生出身的岑蓝愈接过秘令深深的做了揖,跨马奔入夜色之中。
    沃拖雷苦战三十八日,进展甚微!但他知道,只要坚持攻打,这座城池终将失守!照目前来推断,再给他五天!最多五天,封义必定要被摧毁!齐国那边的内线已经带来了秘讯,援兵五日之内是到不了的!只要坚持下去,失去的就只是一点颜面,而得到的却是彻底的胜利!
    但现在却多了个令他棘手的大问题――瘟疫。
    这病情的蔓延速度已经不受控制,如果不尽快找到温暖的地方稍作修葺,这疾病会蔓延到整个军营里去!
    功败垂成?这是沃拖雷这辈子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王爷!”郎将科库伊兴高采烈的冲进了大帐:“您看我们抓到了谁?”
    说完将一封秘信呈了上来。
    沃拖雷接过一看,大惊!俄而大喜:“你们怎么抓到的?”
    “哈哈!白云山西边的路冻崩了,大雪瓮了几百里的路,这人不得不绕到东边来!咱们的人恰巧设了关卡!又有狗!追了几里路就逮住了!”
    沃拖雷喜不自禁:“赏!把那人带上来。”
    “叫什么名字?”沃拖雷冷冷的问地上的人。
    那个军士只是沉默。
    “哈!”沃拖雷冷笑一声:“……你这信可是送不到了!左右一死,可求富贵?”
    军士仍旧沉默。
    沃拖雷挥了挥手,两队士兵抬了两个箱子上来。沃拖雷拿手上的马鞭挑起其中一个,里面装的竟然是慢慢的黄金!沃拖雷站了片刻,又是一声冷笑,不动声色的走到另一个箱子面前,将那箱盖挑开――里面是红布裹住的一团。
    “你看!”沃拖雷拿那马鞭挑起红布的一角,抖了抖:“这面目可看着眼熟?还是新鲜的呢!”
    军士定睛一看,大惊:“……这!”
    “这不是军督司的娄大人么?……哈哈哈”沃拖雷突然阴狠了声音:“他和本王对着干,所以,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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