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谋面的人,过得幸不幸福,活得快不快乐。”
    “一定很快乐。”祥格纳吉认真的说。
    魏池看她肯定的模样,有些好奇:“你怎么那么肯定?他们之前并没见过,也不知道那新郎官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脾气好不好,喝不喝酒,勤不勤快。哎……我只是觉得人生无常。”
    好奇背后有些神伤,那位记忆深处的小女孩早就模糊了眉目,但就于魏池,这个伶俐的小姐姐是懵懂的童年的一个驿站,是书院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枯燥中的明亮色彩。那时,她要嫁人了,魏池应了他父母的邀请帮她白描了一幅鸳鸯戏水供她绣红盖头。那幅画描得极其活泼,魏池交画给她家的时候,一家人欢喜得不得了。小阿英已经是别人订下的媳妇了,和魏池这样的半大男孩子独处是要招闲话的,阿英只好包了一包蜜饯说要送他出院门。
    ‘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值得这样高兴么?’魏池小时候很楞儿,走着走着丢出这么一句。
    ‘我的傻弟弟!’阿英弹了弹魏池的额头,把手中的蜜饯塞到他怀里。魏池还是不高兴,板着脸,脖子硬硬的。
    等魏池赌气走到村口,远远的听见身后有人唱小调。
    ‘月牙儿落在山尖尖咯喂,渔船儿停在水畔畔咯喂,郎官儿山尖尖望幺妹,幺妹河边望郎官儿喂。啥子绣成金荷包喂,送给郎官保平安咯,啥子攒出金丝钗喂,送给幺妹把发钗咯。荷包丝钗好相配,郎官幺妹是一双喂……’
    不见阿英的影子,只听到悠扬的曲儿飞得极高极远。
    郎官幺妹是一双?魏池笑了一声:“天赐良配哪有那么多?”
    “不是什么良配也能幸福啊。”祥格纳吉一摊手:“幸福若是十分,你给一分,她愿意九分,不是十分?有时候,你给四分她给四分,看着好,却只有八分。你说良配是天给的,还是其它的呐?”
    魏池好笑祥格纳吉的歪歪道理:“那你说,要是有人一分都不给呐?”
    祥格纳吉垂了眼睛:“我便给他十分。”
    我便给他十分!
    ‘凤花儿开花十五瓣儿,幺妹儿心间只一瓣儿咯,郎官儿摆船无回来,八载十载妹也等咯,幺妹无力举千金,心坎儿却比千金坚咯喂……’
    那歌声穿越了时空,飘飘摇摇却坚定的回响在这片水泊上。白玉豆腐,辣油面,远在天边的故乡的风似乎和草原上的湿气融在了一处。
    魏池笑了:“你和小阿英倒是挺像的。”
    魏池自夸划船上手,却也不敢往深处去,真通水性的人都知道,那平静的水面不知藏有多少漩涡,特别是深湖,更是让人琢磨不透。等两人在湖上消了一路上的暑气,魏池便打桨靠岸。
    祥格纳吉上了船就开始听故事,只觉得故事好听,也不在意魏池划到哪里,后来觉得身上有些冷了,只看魏池荡了几浆,湖岸便在眼前。那位妇人接过了魏池手中的船绳,深深的行了个礼,祥格纳吉正要抬脚去丘上,却看到魏池笑嘻嘻的掏了个小东西塞给那个孩子。
    “什么?”祥格纳吉问。
    “前些日子打马球得的赏赐,御赐的东西不能拿出去换钱的,刚好手上带了一个,看那个孩子可爱,就送他了。”
    祥格纳吉的庙宇建在小丘上,远看像一座扣在高地上的‘小金钟’。守庙的僧人是她家的家僧,看到自家主子来了,赶紧收拾了上座儿招待。
    僧主问明了魏池的来历,亲自奉了一杯茶上来。魏池浅浅的品了一口,是青茶,是新茶,口味清雅。小茶盅圆润可爱,杯肚上铭着小篆‘寒溪留芳’。
    祥格纳吉急急的喝了茶,急着拉魏池去拜‘主庙幡’。和弗洛达摩宫不同,这就是一座祭庙,不供神佛,就祭着一块幡,幡上铭绣着祥格纳吉的生辰,幡悬在幕帘后面,前面供着香烟果品,意欲祈福。门的两边各有一个小妖怪的像,据说是护主的妖精,有了他防着,主人就能无灾无难。
    “你们长公主也有这样的庙么?”这祭庙是不大拘礼的,只要王室认可了,想要修葺成什么样子全凭主人心意。祥格纳吉的庙装饰不多,这跟她大咧咧的脾气有关。那位长相甜甜,内心一点都不甜的祁祁格会修出个什么庙来?魏池真是好奇。
    “她不是人,没有庙啊。”祥格纳吉心中有些不高兴,厥了嘴:“就说你喜欢她!什么事都想着她!哼!”
    魏池呼的红了脸:“这种话怎么可以乱说!”
    祥格纳吉赌气别过了脸:“她是活佛呐!保佑别人的,哪需要什么祭庙?你可别想着喜欢她,她可看不上随便的什么男人。”
    魏池气绝,不知道自己突然而起的好奇怎么就变成一厢情愿的单恋了。而且,什么叫‘随便的什么男人’?
    “喜欢她的,成千上万!”祥格纳吉比划着:“你要排到城外去呐!”
    魏池好气又好笑,幸好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放心要逗逗她:“至于让我排到城外么?顶多排到她宫门口吧?”
    “你算算,”祥格纳吉扳着指头:“三大家,新贵,重臣,表亲贵族,宗亲贵族,封衣贵族,教明贵族,那多少人了?不把你挤到城外去?”
    “是是是,”魏池打趣:“你们全漠南都喜欢她!来给我说说,排第一的是谁就得了。”
    “不告诉你!”祥格纳吉瞪了魏池一眼:“反正!倒数第一是你!”
    魏池忍不住笑了:“你怎么就那么不喜欢她?每次我随口一说,你都把嘴撅得跟猪鼻子似的。”
    祥格纳吉不好意思的瘪了瘪嘴:“你喜欢她超过我么!以前不讨厌她的,现在讨厌啦!最讨厌啦!”
    “喂喂,约法在前!”魏池晃了晃指头。
    祥格纳吉跺了跺脚:“知道啦!但是怎样,你都要更喜欢我么!要不我永远讨厌她,就这么定了。”
    魏池虽不大明白男女情谊,但是为防异数,第一天就和祥格纳吉约了一法。这一法还源自她那位优雅的母亲――既然你母亲都让我像待妹妹一样待你了,我能不从么?末了还吓唬了小姑娘一阵,说中原的男子要是私订婚事,是要……嗯,是要浸猪笼的。还忍着笑把‘浸猪笼’渲染了一番,吓得小姑娘再也不敢和魏池提婚事了。
    “怎样我也是妹妹,她又不是你什么人,不准喜欢她,啊?”祥格纳吉晃得魏池头晕。
    “是是是,我没喜欢她,保证!保证!”魏池心想,要是祁祁格知道这一出,不知道要笑成什么样。
    得了魏池敷衍的保证,祥格纳吉更加不快,撒气来事儿了好一会儿才哄了回来。
    “给你看看我的宝贝!”祥格纳吉就跟没长大似的,哄完了就没事儿了,推着魏池要让她进里院儿。里院的房间几乎就是一间间的绣房。
    不是宝贝,是宝贝们!
    魏池穿过一排排高柜时中心感慨。祥格纳吉领着魏池走到深处,就地跪坐了起下来:“你看!”
    祥格纳吉拉开了一层阁屉,捧出了一个圆形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有许多的小格儿,小格儿中装着漠南特产的宝石――海晶石。魏池看着眼熟,因为祥格纳吉的母亲送了她挺大的一颗,镶在黄金戒指上,黄金和宝石一度让魏池非常的心跳。又想到自己胡诌的那个未婚妻――这枚戒指的主人,埋怨自己之余又埋怨了几分王允义和释封岈家的贵妇人,顺带还埋怨了一下祁祁格,觉得这水越发混了。这个不知底细的小丫头只是一味的对自己好,满心欢喜的满足于那因为狡猾和私欲而勾画出的虚像里。
    看来哪天真要找个时候,把那位不存在的‘未婚妻’介绍给小姑娘听,别让她一腔热情伏在了狼心狗肺上,为了一个女子空耗了自己的青春志向。
    祥格纳吉并不知道魏池的满腹歉意,只是认真的选着宝石――每一颗海晶石都是独一无二的,哪一颗像魏池?如果说橘色的像母亲,蓝色的像父亲,大哥哥是碧绿的,三哥哥是大红的,嗯……那魏池呐?魏池似乎不像一种颜色,而像是一种气味,淡淡的,像淋过雨的木兰果子。
    这个!就是这个!祥格纳吉选了一格递给魏池看,这是一颗近乎透明的石头,比水晶的颜色还要亮些,细看又有些像琥珀,温润的内壁交错附着金色的纹路。说起海晶,也有些神奇,这种石头本身是无色的,因为内里含着不同的矿物而颜色瑰丽多姿。最上层的就是杂花――一块宝石色彩越丰富品相越好――那枚戒指上的就很不错,近乎是五彩的了。
    这一枚也许是含着一些金沙吧,但就成色来看,也就一般。
    祥格纳吉很满意,递给魏池看了之后,自己又细看了一番。把玩了一阵,两指头夹住宝石珠子两端,用力一旋,一推,一拧,圆圆的小球分成了两半。
    原来这是有机关的!早有能干的工匠将石珠造了内槽,分作两半,海晶石头花纹又密,细看也看不出造化。祥格纳吉拿了半粒往一个高柜上的小屉上一架:“这是你的!”
    魏池这才注意到,那些大柜子上的小抽屉都是有小把手的,而把手就是半粒海晶石。这抽屉外表做得十分光洁,没有这个小把手便很难打开。
    祥格纳吉把剩下的半颗塞到魏池手里:“漠南是这样,生辰是要来湖边的,祭典之外还要看这里。生辰之前,各位好友,亲戚都会将辰礼送到这里,凭着这半枚石头放进屉里头,僧主记下名字。到时,你带着石头来,僧主会接待的。”
    看来这礼还不是谁都能送的!魏池乍舌!要是没有这么一出儿雅戏,就算想讨纳吉小尚主你欢心还不能啊!这些贵族,可真够闲扯的……忽然想起了那位不知姓名的小公主,她是从自己的生辰湖回来的路上遇上薛将军的吧?从获得礼物的喜悦中一下落入家破人亡的惨烈,哎,自己也有一份罪过。
    “怎么?不高兴么?”祥格纳吉看魏池脸色有些苍白。
    “没有,没有。”魏池温和的笑了:“我一定送你一个好礼物。”
    作为弥补。
    此时此刻,没有向任何人交待行程的索尔哈罕刚刚回到公主府,一面是给王允义一方打一个照面,另一面则要处理一下积压起来的一些常务。等忙毕了杂事,索尔哈罕才想起一件事:“你们去湖塔雅司了么?”
    “奴儿去了,知会了王将军的副官,不过魏策鉴出门去了。”
    出门去了?索尔哈罕闪过一丝不快:“再去看看。”说罢又转念一想:“不必了,这会儿也不早了,不必去找她了。”
    ☆、第五十一章
    51【建康六年】
    索尔哈罕暂时忘记魏池带来的那一分不快,将注意转回纷纷扰扰的事物当中,一直忙到深夜良奈勒来访。
    第一场秋雨恰巧来了,良奈勒有些狼狈的摸了摸潮湿的袖口:“好不容易才脱身,最近出城入城都有些难了。”
    索尔哈罕指了指桌上的热酒:“是那些齐国的锦衣卫么?”
    “是啊,那帮人神神叨叨的,闹得都有些民愤了……呵!不说这个,阿尔客依可好?”良奈勒喝了一口酒,坐在了软垫上。
    索尔哈罕叹了一口气:“幸好她还活着!和我们推测的差的不远,我遇上的那一帮齐兵就是大部队,之前走的人都安全抵达了。我们的事他们也是过了近一个月才得知,再赶回来时已经断了讯息,也就是十天前,他们的人才和我们的人接上头。”
    良奈勒皱了皱眉:“说实话,都城现在的状况很不好,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国王陛下,哎,国王陛下似乎已经身不由己了。”
    索尔哈罕冷笑了一声:“也许比你我预想的遭多了!沃拖雷王爷自从回了封地,和齐国的仗不知打了多少次,但这一次竟然棋逢对手。时间紧迫,阿尔客依也是大概一说……咳,齐军这次的总兵官是秦王提拔起来的人,叫胡润之,极度狡猾难缠,王爷也是好容易扛过了吹沙的季节。合着以前的计划,只要我拖过了五月,我方定能占取上风回援都城,但是,我出了险情不说,那胡润之竟然如神兵一般越战越勇了。”
    “这么说来,都城是不要想着外援了……”
    “外援?”索尔哈罕眼光寒气逼人:“如果都城再不援助巴彦塔拉,失守也就是年底的事情!”
    这就是齐国的计谋。
    索尔哈罕预料了八分,所以才冒死前往巴彦塔拉,期望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凭借自己的威望将北边离析的贵族部落团结起来共同抗敌。但齐方冥冥之中似乎洞察了先机,自己越要强大巴彦塔拉,他们便越要助都城一臂之力。现在都城局势不清,各部落只敢观望,王允义态度暧昧,都城的官员们没有亡国之险反而堕落了起初的斗志。自己,国王陛下,王爷,三者看着风光犹存,但底子却越发空了,再往后走几乎陷入难以翻身的窘境。
    索尔哈罕叹了一口气,战与胜从来都是两个问题,齐国物资丰饶,怎会将掠夺财物看作是胜利?他们想要的是――漠南永远的从齐国的北方消失!首战告捷之后,他们没有冒进,而是分割了各方的势力,慢慢地耗着这个国家的精力。这个战略是谁策划的?沃拖雷推测就是齐国皇帝本人――那位在夺嫡中胜过他皇叔,胜过他母后的男人,那个牢牢掌控群臣,看似亲厚实则狡诈到无疑附加的男人!除了制定这个策略,他还选定了两位最堪胜任的大将――他同父同母的皇弟,和久经沙场的王允义。前者忠心耿耿,为了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后者经验丰富,周旋隐忍之力无人能出其右。
    而漠南一方,手无兵权的自己,专营阴谋的国王,心怀不轨的王爷,加在一起几乎是全无胜算!
    “这怎么可能?这,如何是好?”良奈勒惊出了一身冷汗。
    索尔哈罕淡淡的端起了茶,饮了一口,如何是好?问国王?笑话!问沃拖雷王爷?他已经先跑来问自己了!问良奈勒?可惜他从来都不是个有谋之人。
    孤独的,只有自己,来为这个国家,为千万的子民做一个定夺!
    “你听好!”索尔哈罕放下茶杯:“漠南有军队,也有钱,只要解决了三个问题,就有机会反败为胜。第一,沃拖雷必须找到击败对手的方法,这是他的事,阿尔克依会转告他的:第二,我必须逃亡,留在都城是我最大的失算,我和王允义并没有政斗的可能,我再待下去也只能做个傀儡;第三……国王陛下必须死……”
    良奈勒呼的一下直起了身子:“殿下!”
    “他是王允义最大的棋子!只要他还活在世上一日,漠南各势力就会愈发彼此猜忌……也许是我的错,让他失去了惟一一次出逃的机会……但是现在,我别无选择。”
    两人沉默了许久。
    “……陛下现在被软禁在王宫,如何才能得手?是要派……”
    “这个你不必担心,”索尔哈罕打断了良奈勒的话:“我们留在都城的人已经很少了,也许你会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您要答应我一句话,您要答应我!”索尔哈罕深深的注视着良奈勒的眼睛:“适时的恳求你的父亲,让他帮您渡过难关!您必须要答应我!”
    “不论我们分隔多久,我希望最后能见到活着的您!阁下,请您郑重的答应我!”
    良奈勒失语片刻,点了点头:“殿下,我答应您,也请您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再以身犯险,请您用您的平安来回报我的忠诚。”
    走出公主府,外面的雨越发的冷了,良奈勒觉得这短短的一刻会面就像是十几个时辰那么久,偷偷一模后颈,已是一片冷汗。也许,长公主已经站在的悬崖的边上,自己所能够做的似乎微乎其微。
    索尔哈罕此刻孤独的坐在密室里,身边的更钟滴滴答答的响着,宁静而喧嚣。
    我太年轻了,索尔哈罕默默的垂着头,这一刻,无比高傲的自己终于放下了伪装,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愚蠢和无奈。
    不过,王允义,也许年轻的我并非如你想象的那般不堪一击,来吧,试一试,看看最后谁是真正的赢家,是拥有军队,智囊,三十年经验的你,还是孤独的我。
    魏池回来后,听说长公主回来了,还派人来找过她,问陈虎详情,陈虎没说出什么道道儿,倒是王将军的副官传出了一些风声,说王将军最近盯着袂林,那头豹子虽然年过七旬,但是残暴的程度可是丝毫不减的,不上心可是会捅娄子的。至于索尔哈罕,只要不让她接触这头老豹子,再怎么折腾也是个小姑娘。
    魏池哦了一声,寻思着王允义的苦恼,推测自己的闲情日子怕是不会太多了。
    第二天,魏池依旧是起了个大早,收拾整齐后到索尔哈罕府上候着。索尔哈罕似乎没怎么睡好,眼睛有点肿,魏池交割完毕之后说了两句关切的话就准备离开,正要转身,索尔哈罕手上的杯子啪的一声重叩在了小几上。
    “怎么了?”维持有些纳闷,她不曾记得祁祁格有发起床气的习惯。
    “没什么……”索尔哈罕发觉自己失态,有些尴尬,连忙掩饰。
    魏池哦了一声,转身要走,索尔哈罕看她转身,忍不住咳了一声:“最近你忙?”
    “不忙啊。”魏池没明白索尔哈罕的意思:“我不忙的。”
    索尔哈罕哦了一声,又想了想:“不忙,没出去玩儿玩儿么?”
    “哦!”魏池停了脚步:“回来后四处去逛了逛,你知道的和我关系熟的不多,那个徐朗你知道的,我们有时候出去喝个酒。除了喝酒还约了几个人逛了几个有名的地方,当然!”魏池谄媚的笑了笑:“没有你带我去玩儿的地方好。”
    索尔哈罕想听的当然不是这个:“昨天下午去了哪儿啊?我的人那么晚了都没找着你。”
    “去了萨米戈雅……”
    “哦,挺远的啊。”
    “是有点远。”魏池有些疑惑:“昨天下午你找我有要事?”
    “没有!”索尔哈罕想按耐了那句话,但终究没按耐住:“你和那个祥格纳吉去的?”
    魏池一下子冷了脸:“是啊。”
    索尔哈罕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那是她的生辰湖,又没有什么美景,我就想那么个偏地方,定是她引你去的,呵呵,听说最近时局不稳,你也要小心些,没事别往城外跑。”
    魏池缓和了脸色:“你也注意身体,眼睛有点肿,别太累了。”
    又寒暄了几句,魏池告了辞,索尔哈罕看着魏池的背影气得有些想哭:我心虚个什么?问你两句又怎么了?你还不乐意了?说一半藏一半的!那还当我派人跟踪你啊?我可没那么闲!你还真有脸往那个方向想!真有脸啊!?
    想完了又觉得自己没道理,大事一堆不去管在意这个没良心的做什么?遂翻了该看的来看。到了中午,女官传了膳食进来,配菜是醋李子羊肉羹,才吃了两口就觉得倒了胃口,拿茶漱了口想去睡一睡。
    卸了钗黛躺在床上却觉的心乱得很,翻来翻去不安稳,最后索性唤了女官进来。
    “去把魏策鉴叫过来,我有要事要问他!”
    女官不敢问缘由,但终究觉得不妥:“殿下,这会儿是午后,怕是不好吧?”
    在齐国,文官午后有一个时辰是不轮值的,这个规定很有名,除非要事,很少人破这个规矩。
    “这要你说么?去把他叫来!”
    女官不敢再问,只好出去请人。索尔哈罕看那女官走了,心中又有一丝不安,魏池这个人起得早、睡得晚,于是养成了个午觉的习惯,只要能够,就一定要睡。这个点儿跑过去,她肯定刚睡下,这么折腾她似乎有那么点不好。
    魏池确实刚睡下,而且刚睡着,陈虎在外厅的动静吵醒了魏池,魏池一听是个挺熟悉的女音,赶紧收拾了起来。
    “有什么事么?”魏池有些担心。
    女官也有些忐忑:“奴儿也不知道,只是陛下突然就发令下来,只说了要事二字……”
    魏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们走罢。”
    等魏池心急火燎的赶到了索尔哈罕的内殿,早有一个女官站在门口接他了,接了他也不多说,只是将他带进寝殿,然后默默的退了出去。寝殿其实很大,大无所谓,魏池来了很多次,熟得很,于是径直往书房去找索尔哈罕。刚走到书房门口要推门,另一扇门的帘蔓后面飘出了一个身音。
    “喂!我在这边!”
    魏池一歪头,这才看到索尔哈罕一身睡觉的打扮,披头散发的叉腰站在幕帘后头。
    “你找我什么事?”魏池跑过去急急的问。
    看魏池被吓坏了,索尔哈罕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事。”
    魏池看她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一下子哭笑不得:“我的大小姐厄!我才睡着你就把我叫过来!你消遣我啊?”
    索尔哈罕知道魏池看重午觉,他肯这么跑过来,还没发火儿,心里除了不忍以外有点得意:“我也就是心烦。”
    “心烦?”魏池扳开索尔哈罕挽过来的手臂:“您是烽火戏诸侯逗您自己乐吧?我的祖宗我的亲姐姐,您舒坦了放我回去睡觉吧,我真困得很!”
    看魏池要走,索尔哈罕又有点来气:“睡睡睡!我这里是草舍柴床?你非要回去睡?”
    魏池笑了:“得了吧,那么多人看我跑过来呐,我在你这睡了,我拿什么还你清白啊?”
    索尔哈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又在嘴痒了,是吧?”
    魏池知道,其实齐军里头编排自己和祥格纳吉的人多,编排自己和索尔哈罕的几乎没有。说来原因可笑,那日索尔哈罕白刃斩人的事迹传遍了齐国军营,在中原男人眼里,这种彪悍的女修罗作风实在不适合拿来风花雪月。女人么,胆量用来私定终身就行了,选娘子要选崔莺莺,绝不选花木兰。
    放松了心情,魏池觉得眼皮又有些打架,当真脱了外衣就往那张奢侈的大床上钻。百合小说群28089784(非作者群)
    “哇!你这床也太大了!不错不错!你睡不完我帮你睡。”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那丫头就蹬鼻子上脸了!索尔哈罕素来不喜欢别人睡自己的床,寻思着怎么把这个无赖撬起来。
    “你的衣服干净不啊?”索尔哈罕逮着被角儿一掀。
    魏池动也不动,已经睡着了。索尔哈罕感叹自己不该引狼入室,站了一会儿又觉得无奈,帮她把被子盖上后也躺了下去。魏池睡觉很安静,也不怎么动,老老实实的蜷在一边。索尔哈罕没有午觉的习惯,当然睡不着,听着魏池浅浅的呼吸声,有些安心又有些心烦。
    “我说……”索尔哈罕轻轻推了推魏池。
    “……嗯?”魏池半梦半醒的哼了一声。
    “那个祥格纳吉好看么?”
    “……哎……嗯。”
    “比我好看……?”
    “……没……没,嗯。”
    “出去玩儿得好么?”
    “……嗯。”
    “比弗洛达摩宫好?”
    “……嗯……没。”
    “你和她……”
    索尔哈罕还没说完,魏池揉着眼睛翻了起来:“我的亲姐姐,你到底要问什么?您一次问了吧,我什么都招了!”
    “你和她都说了些什么?”
    魏池愣了一下,突然觉得那些话题坦白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能说什么?漠南的风土人情呗。还有什么要审的?”
    索尔哈罕看魏池显然没说实话,但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追问,只好说:“没有了,你睡吧,猪!”
    魏池没在意最后那个字,倒头睡了。
    索尔哈罕烦躁,却理不出烦躁的由头,只是觉得那满腔的心事呼之欲出而没有出口。心乱之后开始担心,担心魏池这个傻丫头忘了自己的身份,真和那个祥格纳吉怎么样了。谁能拒绝一个女人如此热烈的追求呢?更何况,这个傻丫头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想到这里更担忧了,似乎觉得魏池和祥格纳吉已经有了一回事儿。想到贺g{娜志在必得的神情,又觉得一阵恶心!生怕她使了什么奸计让魏池懵了心。
    委屈了好一会儿,惶惶的拉了魏池的手。
    “你说!”索尔哈罕忍不住掐醒了魏池:“你是不是有点喜欢那个祥格纳吉?”
    魏池被掐了一下,醒过来了,完全的醒过来了:“亲姐!你没事吧?”
    “你管我有没有事,我问你呐!”索尔哈罕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底气,拧住问题不放手。
    “我!”魏池指了指自己:“是女子,她,也是。我喜欢她?你没事吧?”
    索尔哈罕这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失态了:“哦,你睡吧,你睡吧,我这次绝对不吵你了。”
    “真的?”
    “真的!”
    看身边的魏池又蜷成一团,索尔哈罕心中难忍的高兴,高兴的咧开嘴傻笑了两声。高兴之后又傻乎乎的挽着魏池的胳膊抱了抱。抱够了也睡不着,索性支这下巴打量魏池的脸。和伊克昭山沟里那一豆闪烁的油灯不同,这座大殿的灯光柔柔的照在魏池脸上,索尔哈罕回忆起那时的心境百感交集。魏池,魏池,如果不是这阴差阳错的相遇,你和我现在又各自在哪里,想什么呐?
    魏池这次是真睡着了,索尔哈罕放心的拿手指尖儿划着魏池的脸颊,她觉得那细细的眉脚,挺挺的鼻子,略显得有些单薄的上唇搅动着自己的心湖,那种乱七八糟的快乐一阵一阵的涌上心头。
    风光无限的童年,尊贵无比的出身,我这辈子可有在意过哪个人喜欢不喜欢我呢?我又可曾在意过那个人是不是只喜欢我呢?魏池,你这个傻丫头,我怎么会那么在意你这个傻丫头呐?
    除了温柔敏感,你就只剩下傻了。索尔哈罕忍不住笑,魏池的嘴唇和睫毛让她的心有些痒痒的,忍不住想要亲一亲,就像亲……索尔哈罕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把脸挪开。
    摸着蹦蹦直跳的胸口,索尔哈罕感到一丝慌乱。魏池觉得身边的人动了一下,自己也跟着动了一下,天气已经开始转冷了,魏池觉得身前一冷,不由自的把手缩到了胸前。索尔哈罕看她冷,又忍不住靠近了些,魏池不自觉的一探手,把脸埋在了索尔哈罕的脖子窝儿。
    索尔哈罕想了想,伸手抱住了魏池的背。
    ‘我!是女子,她,也是。我喜欢她?你没事吧?’
    想起她刚才说的这句话,心中一痛。痛又觉得无奈,是的,我们都是女子,我怎么会想这样的傻事?如果告诉你,你会笑我傻吧?你既然不喜欢她又怎会……?哎,我在想什么?
    索尔哈罕突然感到一丝疲倦,那些纷扰不休的事端再度涌上心头。国家都要不在了,我怎会满脑子这般荒唐的念头?
    “你怎么了?做恶梦了?”魏池略醒了一点,发觉索尔哈罕搂着自己。
    “没有,”突然听到魏池说话,索尔哈罕的眼角忍不住流出一滴眼泪:“就是最近有些烦心的事。”
    魏池看不到索尔哈罕的脸,哦了一声,觉得背心的那双手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衣服,就像是怕自己飞了似的。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魏池没有推开索尔哈罕,任由她这样搂着,“有些事情终究会过去的,好好睡吧,睡一觉,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第五十二章
    52【建康六年】
    王允义的苦恼从沈扬一行人离开京城就开始滋生,等他们跋涉万里来到乌兰察布的时候,这种苦恼已经达到顶峰。皇上依旧保持着对王家、耿家等旧势力的偏见与顾忌,他的近臣沈指挥使将这种讯息无微不至的渗透到王允义的每一天里。
    为了配合这位年轻大员的行动,王允义不得不按耐着性子与他周旋。这位比皇上大三岁,伴随皇上度过最艰难的青春的男人的确适合做锦衣卫,他那捉摸不透又带着强烈怀疑气息的眼神搅得王允义睡不好觉吃不下饭。当年王家最大的失算便是先帝的皇后――王氏――王允义的长姐力挺皇叔陈禧,行事之间没少给皇上添麻烦。如今的皇上没有王家的血脉,却隐忍着娶了王家的女儿为妻,弄得王家进不敢进、退不敢退,官当得越发窝囊了!如今战事当前,皇上虽然委以重任,但依旧放不下心里的疙瘩,派了个如此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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