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大人!”嫫螺窥视了片刻,壮了胆子走上前去。
    魏池正在看热闹,冷不防听了个姑娘的声音,赶紧回头。却见是个侍女打扮的人,年龄和自己相当,红了脸弓着身子望向自己。魏池既不认识她,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嫫螺看人没找错,心中一喜,走近去屈膝一跪就要去掏信。
    魏池以为是哪家的女婢走迷了路,便好心往场下一指,又一指自己,意思是自己是齐国人,也找不着路,您赶紧去问别人罢。嫫螺看他完全不解其意,也顾不得身份尊卑,把手中的信往魏池手中一塞,看他作何反应。
    魏池看着手中的绿色信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到这个婢女从未见过,生怕是认错了人,不敢随意拆手中的信。嫫螺看魏池为难的表情,心中一横,鼓起勇气把信又夺了回来,一把扯了封口,塞回魏池手里。魏池缩着脖子一看。
    一看,明白了。
    “明日,落日前,克丰哝会面酒友。”
    没有落款,也没有签章,但是除了那个酒友还有哪个??魏池瞬间头痛,真想揪着那小丫头的耳朵直接吼:我有老婆了!!
    嫫螺看魏池铁青了一张脸,有些后怕,又有些担心,一双手团在胸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魏池呲牙咧嘴之后,决定断然拒绝,却在要出手的一霎那愣了一下――那个小婢女因为有些害怕,并没注意到手背上的擦伤,看来刚才也是经历了一番艰险才找到自己。又忍不住想起昨晚上吃的那颗黑乎乎的药团子,背后一寒,于心不忍,悬在半空中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就在小婢女和小官员双双陷入纠结之时,胡杨林牵了花豹悠悠的走了过来,花豹看见魏池站在山坡上,得意的嘶鸣了一声。
    魏池听到马叫,暗叹一声不好,要是让胡杨林看到这一幕,自己跳到哪条河里能洗得清?深吸一口气,将那信狠狠的揣进怀里,冲那可怜的小婢女一笑,表示――我从了您们了,求您,快回去吧,咱这孤男寡女的……还我清白啊啊啊!
    可怜的小婢女看可怜的魏大人一脸可怜的把那被揉得可怜巴巴的信纸揣进了怀中,也顾不得行礼,匆匆跑进小矮林,不见了。
    “少湖?”胡杨林走上前来,把黑旋风的缰绳解了下来:“久等了吧。”
    魏池接过缰绳:“没有,没有。走罢,我们去马棚。”
    因为昨日才回来,魏池暂时摸不准这宴会都要宴些什么人,于是又和胡杨林绕着场子晃了半圈,掐着点儿进了齐军这边的帐篷。胡杨林是千总,自然坐不到前列,魏池和他略略招手表示暂别后就直端端的奔着徐朗去了。不多时,大齐的文官武官几乎都来齐了,杜莨坐在魏池斜后方,瞧见他后,直冲他挤眉弄眼。几日不见,杜莨黑了不少,看来那墙根的活不是什么松活儿,杜兄被累得不轻。乔允升坐在徐朗上首,看到魏池的时候,略略点了点头,表示认识。再往上首就是各位参谋和监军们了,魏池偷偷的寻找那位‘新贵’,心中猜测着这是何方神圣。
    这个宴会没有任何漠南贵宾,算是‘家宴’了,诸位将领都比较放松,有说有笑的等着那几位主事的过来。
    徐朗吃了一口魏池桌上的果子,小声说:“你坐这么直做什么?都是自己人”吐了口中的果核指了指杜琪焕:“他把你安在这儿,王将军起初还不愿意呢。”
    魏池正在疑惑,却看徐朗斜了乔允升一眼,乔允升正喝着茶,一身武将的打扮,比自己身上的马球服威风多了。想起乔允升不咸不淡的表情,明白了几分,又疑惑了几分,只好闷头喝茶。
    正点稍过,一帮军统簇拥着王将军走了进来,王将军侧身一让,将那位‘飞鱼服’让到了上首。
    “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沈扬,沈大人”约莫知道大家彼此不面熟,王允义挨个儿把诸位大员介绍了一番。
    沈扬?魏池感到脖子一凉,这位大人不就是兼着个一品头衔的那位指挥使么?说起朝廷中皇上的近臣,这位大人要算是一位,因为当年做过陛下的随读,一直和皇室亲近有加。只是锦衣卫和翰林院实在是没有什么交情,燕王也极少说起这位他根本就不认识的指挥使,自己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
    难道是因为燕王?又或者是朝中的风向变了?魏池落座后有些心神不宁。
    “沈大人,这位便是乔允升,”王允义示意乔允升起身,沈扬拱手一礼:“久闻大名!”
    乔允升端了酒敬了一杯,坐了回去。
    “这位就是刚才那位徐朗了!”
    相较之前,沈扬的眼中泛出了不少的喜悦:“请徐将军上前一步。”
    徐朗是个大气的人,上前几步跪了:“拜见大人!”
    沈大人喜上眉梢:“好好好!今天见识了将军的本领,好生畅快啊!哈哈哈,那些上场的队员,还请一并上来,本官代表皇上一并嘉裳了罢!”
    没参赛的便都穿着官服,魏池也不好意思不站出来,只是磨磨唧唧的退到后排。
    “这位是?”沈扬指着胡杨林。
    “这位是胡千总,耿大人的手下能人啊!”王允义哪能记得那么多,直接推给了耿祝邱。
    耿祝邱接过话茬:“说起来,胡杨林和沈大人算作是老乡呢。”
    “你是哪里人士?”
    “廊北,祝江。”
    “哦?”沈扬乐了:“没想到竟能遇见本乡的少年英雄,呵呵呵,大家不必拘紧,都起来吧。”
    开宴之后,气氛便更随和了,沈扬更是拿了酒杯一路敬了下来。
    “沈大人!”魏池端起酒杯略鞠一躬。
    沈扬此刻喝的不多,定睛看了魏池一眼:“哦?魏……池?”
    魏池淡淡一笑:“久仰。”
    “客气。”沈扬饮尽了杯中酒。
    “客气。”魏池亮了亮杯底。
    看着沈扬离去的背影,魏池放下了一两颗担心,认识自己并不怪,前二十四甲都是皇上钦定的,这样的内臣虽说不用复议,但是认识也不奇怪,外加上自己年幼,也算是个出名的人物了。看沈扬的态度,不像是为了自己而来,其它么?估计和自己关系不大,走一步看一步了。
    酒散的时候已经过了后半夜,沈扬偏偏倒倒的回房喝醒酒汤:“那个乔允升做了武官倒是得了王允义的赏识了。”
    在一旁的是锦衣卫佥事覃游知,此刻也端了一碗汤在喝:“王允义跟捡了宝贝似的,见人就往上怂。”
    “可惜那人当年骂过皇上。”
    覃游知笑着接过话茬:“且不会骂,让皇上此刻还记着他呢。王允义是个懂得急流勇退的人,此次出兵,不快不慢,生怕自己抢了秦王的功劳,呵呵,真是苦了他了。”
    “他真是个鸡命!到了粮食堆上也是刨着吃!皇后娘娘至今只生了个公主,他到赶紧把自己往外戚上面套,窝囊的不得了。”
    “估计是被先皇吓着了!”
    说罢,两人哈哈笑了一阵。
    “贤弟,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沈扬想起一个人。
    “哦?”
    沈扬侧过脸故作神秘:“我瞧见那个魏池了。”
    “哟!竟然还没死!”其实覃游知早看见了。
    “比起当年,长高了一截,可惜那脸还是稚气未脱。”
    “也不知道皇上对他是个什么意思,留在这里真是不伦不类。老弟我真不信他那小鸟嗓子能吆喝兵士。”
    “皇上怎会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是顺着耿家的意思罢了。”
    “我倒听说是郭太傅的意思。”
    “哪能?郭太傅不过是又背了一口黑锅罢!贤弟有所不知,那位耿状元和这位魏探花不只是同科那么简单。”
    覃游知想起了耿炳然,觉得这个直性子能这么做也不是蹊跷事。
    “……咳,说起燕王,那些萦萦绕绕的□,我还真是信了一些。”
    沈扬想起魏池白净的脸,哈哈大笑:“也是,也是!”
    “此番来,还是提防着他好些!”覃游知正经了起来。
    沈扬摊了摊手:“要是他真有动作,那就真脱不了干系了。要杀要留,还需过问京城里的那帮磨牙的言官么?”
    魏池喝得不多,和徐朗告别后便和杜莨一同返回城内。
    “你不在行宫歇一夜?又不守城墙,急着赶回来做什么?”杜莨拍了拍魏池的肩。
    “我……有两三日的文书没有拟了,再拖,桌子都要被埋了。”魏池实在不好意思说是明天落日前要去赴一个让他头痛不已的约。
    “你要好好休息,我看你今天脸色不好。”杜莨觉得魏池今天有些心事。
    魏池感谢杜莨的好意,但是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被锦衣卫那位贵人给吓得罢。
    “杜莨,你今天怎么没来打马球?”魏池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想要咽回去已经晚了。
    因为四下无人,杜莨也就懒得避人耳目了:“我是南军,父亲和奎思齐奎副统是至交。呵呵,你有所不知,两位副统关系并不好,耿家和王将军是什么关系?我自然上不了场。”
    人人都夸徐朗,但魏池觉得,杜莨并不输给他一丝一毫。自己这一番明知故问惹了杜莨的不自在,魏池也有些不自在。
    “唉唉!官场历来都这样,你当是尽心尽力干了活就有人赏识?习惯了就好了,”杜莨大度的笑了,又从马上探过身搂了魏池的肩膀:“心疼大哥我就把皇上赏的金螺儿分我两个罢。”
    魏池没上场,但是也得了赏赐,除了徐朗、胡杨林、并受伤的一众以外,其余诸位皆得了八个一两重的小金螺。魏池把玩了一下,放到怀里收了。杜莨看魏池认真要去摸赶紧按住了他的手:“你当真啊?忒没意思了!”
    魏池嘿嘿笑:“趁着张怀远不在,咱们分了它!”
    张怀远喝不得,才几杯就高了,不得不留在行宫里头,明早才能回来。
    杜莨看着手中的四个金螺红了脸,知道魏池是好意安慰,应了自己的戏言,要推脱又说不出口。
    魏池拿了一个在手上抛:“等哪天轮假了,咱们兄弟俩拿去换酒喝!”
    杜莨看魏池真不在乎,也才笑了。
    魏池回了驻地,陈虎伺候着洗漱完毕天以都微微的亮了。闭了眼睛,想起了杜莨的那句话,又想起了杜琪焕的那句话,再想了想乔允升那不咸不淡的表情,有些迷茫,想给陈昂写信,就写这么几天来的各种怪事,写同僚的苦恼,写长公主的苦恼,还有自己的。想着想着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呼噜呼噜睡了。
    在魏池昏昏睡去的时候,远在弗洛达摩宫的索尔哈罕已经衣冠整洁的诵读早经了。
    随行的女官急匆匆的赶了进来:“殿下!阿尔客依终于回来了!”
    索尔哈罕的眼皮略动了一下:“好!”
    ☆、第四十八章
    48【建康六年】
    把觉睡偷时已近中午,魏池赶紧爬起来洗漱完毕。果不其然,好几个主薄已经在等了!寒暄抱歉了几句,魏池结果手上的活儿,疯狂的干了起来。不愧是三天的量!魏池写字写得手抽筋。
    “好字,魏大人果然写了一手好字。”一个姓的林主薄上来恭维。
    “过奖,过奖!”魏池揉着手腕。
    此时外厅里除了魏池几乎全是主薄,这两天是非常时候,有能耐跟着去行宫的人都挤过去凑热闹了,留下的没什么要员。林主薄细细看着魏池的字,又恭维了一番,末了才偷偷的说:“魏大人的字名不虚传,日后有空了,可否替属下抄一份文书?”
    “哦?林大人还有什么要我帮您抄的?”魏池觉得挺奇怪。
    “嘿嘿,大人答应着就是,以后莫要忘了!”林主薄知道魏池是个‘老好人’,看他不推脱就知道是应了。
    “五百字以内!”魏池想了想。
    “放心!放心,区区二十八个字!润笔下官都备好了。”林主薄帮着魏池摞着文件。
    二十八?绝句?魏池偷偷打量了林主薄几眼,挑了挑眉毛,没多想。
    终于,在太阳偏西的时候,魏池总算是应付了工作,伸了伸胳膊,退出了前厅。夏天的气息偷偷的潜入了,不经意间便出了一身汗,魏池解开了袖口缓缓回屋,吩咐了水先洗了脸才开始琢磨着那桩不知该不该去赴的约。墙外墙内的白花早已落尽,繁荣的绿叶爬满了枝头,满园尽是迷人的香气。
    魏池看着那墙头,叹了一口气,想到王允义对自己说起的那桩荒唐事――小丫头,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的疯?那天夜里不觉的你有多喜欢我啊?怎么过了一夜就迷了心窍?这墙多高啊……至少下官我是翻不上去。
    善饮的人,不是特坏,坏到没心没肺,就是特好,好到没心没肺。魏池自认绝不属于后者,觉得那个叫纳吉的小丫头又不是前者,磨蹭了半天,决定要把话说明了,也许说明了,人家小丫头也就释怀了。
    “我家娘子……三年前订亲……糟糠之妻……在下若是薄情之人又如何能配得上尚主?……在下若是要配得上尚主又如何不做薄情之人?……尚主啊,还请谅解。”魏池偷偷演练了几遍,傻笑了两声,觉得王将军真黑!这谎话编得太中肯了!
    克丰哝的老板是个高个子的壮汉,穿着浅鼠灰的外袍闲坐在围弄内,一面听着伙计报酒价、一面预备着贵客来了方便招呼。这座酒居不胜在人多,却胜在人旺。所谓旺则是在整个都城中的名声――懂酒的必来这里,就是那不懂的要找懂的只知道到此处来找。
    酒庄的一楼是个合院,连了酒窖、花井面积不小,但是漠南地面干冷,适合窖酒却不适合住人,稍有些身份的人家都尽力建出高台或者二楼来,好让居室能舒服些。这个克丰哝也是这个意思,所有的客人全都在二层。眼看太阳偏西,老板抖搂着袖子准备迎晚上的这一波客人,好几位有来头的客人今晚都预备了席位,上好的新酒老窖今天都要摆上。老板一边抖着袖子训着伙计,一边偷了个心眼瞧着院门。
    终于,在太阳快要挨着地缝的时候,一位少年掀帘而入。
    “好生气派!”沽酒的小伙计笑嘻嘻的抬了头。
    这位少年是汉人的模样,五官清秀,气质优雅,穿了一身暗枣色的长袍,腰间系着瓦色的丝绦,一枚琥珀色的卵型玉坠坠在身旁,一步一摇。
    这是哪里来的汉人公子?伙计手上不停,心中琢磨,难不成是哪家商户的贵公子前来漠南走货?看那衣着又觉得不够鲜亮奢侈,嗯……
    老板绕出围弄迎了上去:“贵客!”
    魏池正愁不知要往哪处去,看个老板模样的人迎了上来,赶紧点点头。
    老板口音不纯,含糊了几句,魏池没能听明白,只是看他要领自己进去便笑了笑跟在后头。上了楼是一个大厅,许多酒桌围着厅中的地炉摆设,地上铺着白芦席子,屋顶悬着许多香料编成的器物,彰显着异族格调。老板鞠躬一让,将一个小雅间指给魏池看,魏池心中疑虑,但也别无他法,只得推门进去一看究竟。
    “魏池!”雅间内的少年眼神一亮。
    “哎!”魏池一看,大惊,这个祥格纳吉!竟然着一身男装!
    “哎什么?请坐!”祥格纳吉看魏池认出了自己,脸一红,又想到自己这一身帅气的打扮,忍不住得意了几分:“今天做东请你品酒!”
    魏池惊讶之后,笑着坐了:“是今天‘我’做东请你品酒。”
    “是了!是了!好嗦!”祥格纳吉厥了嘴。
    祥格纳吉那一身打扮倒和自己上次集市穿得有些相似,只是纳吉姑娘难掩一身娇态,可能哄不了多少人。魏池坐定后细看了她一番,觉得这女扮男装果然不是一两日的功夫。
    “我家中……”魏池深吸一口气,要开口。
    “这酒是峰鹿酒,前味甘醇,后味劲大,试试?”祥格纳吉从一桌酒瓶中挑出了一个,斟了半杯。
    “哦?”魏池接过来喝了一口,果然不错!又抿了一口慢慢咽了:“这老窖调味得好!要知道这酒啊,酿是一份,窖是一分,调又是一分。这老酒的前味花香甚浓,竟是加了什么?”
    祥格纳吉击掌一笑:“果然是酒道中人!可是这花俗气啦,嗯……密瑰花?”
    魏池仔细闻了闻:“玫瑰花……”
    “对!玫瑰花的。”祥格纳吉嘿嘿一笑。
    “加了玫瑰,酒色却如此通透晶莹……”魏池对着窗口细看酒色:“不知是如何的制法。”
    “嘻嘻,说起来,这酒贵着呐,要拿干玫瑰不知多少一同埋在窖里,嗯……每月还要一换,三个月才成。”祥格纳吉比划着――酒放在坛子里,干玫瑰裹着绸缎堵了坛口,再拿泥封,要三个月,三个月哦。
    嗯,不错不错,魏池细细品着,可惜后味太过刺了,和前味的柔美有些不搭调……不搭调,对了!魏池被后味一刺想了起来:“我家给我订了……”
    “你尝这个!”祥格纳吉选了一个圆肚紫银瓶斟了半杯递到魏池手上。
    这酒就有些怪,味道酸涩难耐,喝得魏池直眯眼睛,一小口下去只觉得舌根麻,喉头紧。魏池忍着那怪味儿又抿了一口……说来也奇了,就这第二口,那麻的舌根和那紧的喉头泛出了丝丝甜味,且越来越浓,等到第三口入口连舌尖儿都觉着甜了。
    “好奇!”魏池晃着这杯略略有些泛黄的酒赞道。
    “这是羊奶酒啊。”祥格纳吉看魏池的表情瞬息万变,偷偷捂了嘴笑他。
    “哪有这样的羊奶酒!”魏池知道羊奶酒,那酒略酸,但却不是这个味儿。
    “窖了三年啊!”
    原来如此!只是羊奶酒极容易坏,不知要如何窖才能窖这么久,三年啊!就是订了个媳妇都可以过门了……等等!魏池放了酒杯:“三年前,我家就……”
    “小时候,我想,等长大了,我要携着好酒,上路,自由的活着,不要过每个女子都过的生活。”祥格纳吉自斟了半杯,抿了一口,看着窗外火红的斜阳感慨了一句:“可笑么?”
    我的念头可笑么?
    ‘等我长大了,我不想过每个女子都会过的生活,我要从那一角的天空中走出去,并不是为了游历大江南北,我只是想要自由!自由的活着!’
    这句话似曾相识,在那个小书院的小角落里,有一个小姑娘卖力的背着书,那个糟老头轻轻的瞥了她一眼‘女人为什么要嫁人?男人为什么要娶老婆?那是因为活下来的都是遵循祖制的人,喜欢特立独行的人都活不长!小丫头,你的念头太可笑了。’
    ‘可笑个屁!’不满八岁的小丫头口爆粗言,糟老头气得拿脑袋直磕窗沿儿‘孺子不可教啊!气煞老夫也!’
    酒盐酱醋瓶,米面油水缸,一辈子就围着巴掌大的地方忙活太辜负人生了!富贵如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有了好酒,有了自由,你要去做什么呢?”魏池偏了头,打量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小姑娘。
    “结交朋友,”祥格纳吉眼中闪出一丝渴望,那种游侠快意的生活她向往已久。幼时和师父哥哥住在湖畔修行的日子给了她别于其它贵族少女的童年,翱翔的雄鹰,策马奔腾的畅快淋漓让她难以忘怀。师父,享誉漠南的第一拳师!和他往来的不止有王公贵族,更有各地的名人豪杰,他们的谈吐和交情让小小的姑娘羡慕不已。
    可惜最终还是回到了都城,回到了这个有些憋气的,无比华丽的院子!没日没夜的参加各种奢侈的宴会,说着动听却虚伪的话,与一群终日只关心衣裳头花的女子们在一处。自己稍有不满任性了,父母便要责备,就仿佛自己是多么没有教养的女孩。今年又开始为自己张罗亲事,要不是战事吃紧,说不定自己早就被捆进婆家了呢!
    “嗯,”魏池淡淡一笑:“是个不错的主意,我是不是该祝你一路顺风?”
    祥格纳吉蔑了魏池一眼,心想,你这么别扭,我怎么顺风得起来?转圜了一番,又想,魏池这个人看起来挺清高,如果他真不在乎一身功名,会留在漠南么?
    “觉得漠南好不好?”祥格纳吉指了指魏池的心口。
    魏池坦然一笑:“说不上好不好,看是和哪里比了。如果要比大齐京城,那还是比不上的。要比我出生的那座小县城,好了不知百倍。”
    “不不不,”祥格纳吉拼命摆手:“是喜不喜欢!”
    魏池想了想:“这就更难说了,要知道,我来得很尴尬……”
    很尴尬,是拿了枪和炮杀进来的。这座城市的百姓和宫室都亲历了这场浩劫,而贵国的国主则还被软禁在我们的手下。
    祥格纳吉一时无言。
    “你为何不恨我?”魏池突然好奇,为何敌国的女子、一个应该和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人会倾心赴情?
    “……为何要恨你?”祥格纳吉晃着手中的酒:“此刻,两国打着,彼刻,两国交好。此刻,彼刻,与你我何干?”
    与你我何干?
    魏池暗叹了一声真洒脱。想起祁祁格有时迸发出的那股难以掩饰的敌意,觉得有些骨寒。她是恨自己的,因为自己的一方践踏着她的国家,荼毒着她的子民。放不下,放不得。但凭心而论,这一切,与你我的交情何干?
    那你又为何要爱我呢?魏池想问,但是开不了口,只好顺着酒桌上的酒瓶一瓶一瓶的品尝。
    祥格纳吉最是个聒噪的人,对着花儿草儿都能嘀咕半天。今天却开不了口,一半是有些矜持,一半是汉话确实不顺溜。看魏池话不多,自己也不知要说什么,只好一口一口的抿酒,顺便把能解释得了的酒名一一说给魏池听。
    魏池感觉祥格纳吉的好意,不忍推诿,听她说了名,就一瓶一瓶拿起来品。
    太阳落了山,酒馆里的气氛热闹了起来,厅中的大小酒桌渐渐围满了客人,一碟碟的下酒小菜被端了上来,有些微醺的客人已经开始就着胡琴哇哇的唱开了。
    摆酒的小伙计偷偷撞了撞同伴的腰:“你看,那不就是你刚才给我说的那个神气的汉人么?”
    那个被撞的,正是方才在楼下沽酒的伙计:“哦!原来今天一大早就来的那位贵少爷请的就是他啊!”
    “可不是!出手真大方,花了五两金包那雅座一天,还另算的酒钱!”
    两人偷偷往那边看,只见两位公子交谈甚少,只是喝酒,也没要菜。
    “你说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这……我还真是猜不到……”
    “牛嚓!库哈!你们两个在这里磕什么牙?”管事的正好路过,看两个小伙计支了手中的器物谈笑,呵斥了起来。两个小伙计吓了一跳,赶紧散了。
    库哈端了温酒的水盆要往里间送,路过那雅间的时候忍不住好奇,便偷偷打量那两位贵人,想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少主子,竟能生得如此的好。幸而那雅间和中原不同,并没有密闭的四壁,只是建得比厅中的散座略高二尺,座儿的四周有一圈矮矮的围栏罢了。哈库一边佯装赶路,一边伸了脖子――噫!好绝色的少年!那漠南的公子爷自是不用说,满身的贵气,眉目极其俏丽。那位汉人公子除了生得整齐,更有一种韵味在里面,旁人看他品酒也觉得神清气爽。
    库哈顾着了眼前,顾不得脚下,一不小心踢在了席褶上头,踉跄了一步。说来也是巧合,这一步本不碍着什么,倒是库哈为了稳住脚下,侧让了一步,这一脚正好踩了一位客人的脚面。库哈大惊,赶紧缩脚,却无奈顾得了脚下顾不得手上,一盆滚水溅出了少许,正好淋在那客人的袖口。
    “哪里来的奴才!”那客人今天是来会客的,在一众人前扫了面子,勃然大怒。
    哈库吓得连连后退,看那人气势汹汹,赶紧放了手中的水盆,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请罪。
    “混帐奴才!真是可恶至极!”那客人正在气头上,顺手端了哈库的水盆,兜头盖了个正着。可怜那水甚烫,哈库没来得及躲避,被泼了个正着!烫得难受,又不敢声张,心中一股委屈便激得眼泪涌了上来。
    看到那个小伙计窝囊滑稽的样子,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连并那管事的也笑了,拿了手巾上来伺候那客人:“贵人莫生气,这个小胡球子上不来台面的,打他脏了贵人的手。”
    “哼!”
    大家正嬉笑着,听得一声拍案与冷哼。那雅座间的少年冷面站了起来。
    “那酒奴不过是撞了你一下,你就要发这么大的疯?”祥格纳吉抄着手冷冷的问。
    “你管什么闲事?”那客人生得很高大,一把推开了管事的酒保。
    “你扫了本少爷的酒兴!”祥格纳吉丝毫不惧:“怎么?就容你撒泼打人?”说罢拿了桌上的酒泼了那人一头脸。
    那位客人勃然大怒!顾不得自己满身的酒汁,跳着脚的要给祥格纳吉好看。
    库哈听到那位好看的公子竟然为自己抱不平,心中一阵感激。但那小公子怎会是这个莽汉的对手?库哈一横心,抱住了那客人的脚踝:“贵客!是奴才不是,扰了贵人的酒兴,贵人息怒……”
    不等库哈说完,那壮汉抬腿就是一脚,这一脚正踢在库哈的门牙上,一时满口是血,痛苦不堪。一屋的宾客看那两位起了怒气,也都不好笑了,纷纷起身看是何人如此猖狂。
    “那位不是伢家的三爷?”有人认出了那壮汉。
    “那小公子遭殃了,殊不知这家人的贵气啊!”
    近两代人都进都城做了官,管着些马匹生意,这人的表姐姐在长公主那里做的衣帽女官,时常出入王府宫殿。
    是挺贵的,可惜……谁叫祥格纳吉是x释封岈家的尚主?想揍她?除非你是漠南王。
    魏池看那一下巴小辫子的壮汉起了杀意,赶紧站起来护着祥格纳吉,心中暗骂这个小丫头脾气火爆――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是尚主又怎样?挨了拳头还不是一样疼?
    魏池不会说漠南话,只好干着急。
    ‘三爷’贵气了两代!哪里能容得两个青毛小子踩鼻子上脸?一脚踢开了脚上的小伙计,一掌掀开了胳膊上的酒保,劈手就打!
    魏池不好躲,硬撑着那手去挡,边挡边想――小丫头,你个小祸害!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啊?!
    魏池闭了眼,就等那一拳结结实实的来。等了一刻,那拳头没打过来,探手往身后一薅……?……小祸害呢?赶紧睁眼!只见祥格纳吉不知什么时候绕到身前,一手擒住了那壮汉的手腕。
    “喔!好厉害的拳法啊!”祥格纳吉哈哈一笑,反手一拧将那壮汉的手臂翻在自己肩上,又回身一个马步,竟将那壮汉掀离了地面,又是一个回步,壮汉觉得手腕儿一疼,还没看清对方的路数便生生飞了出去,砸在身后的酒桌上!
    酒店里的客人们大惊,惊这小少年的功夫,居然不菲吹灰之力便能制服如此强敌!惊这小少年的胆魄,居然敢公然挑衅伢家的嫡系少爷!
    这一摔不得了,四座的人都聚拢了过来,那宴请壮汉的一桌客人更是愤愤的要讨回公道。魏池虽然惊喜于祥格纳吉的功夫,但也深知一拳难敌四脚的道理,上前将祥格纳吉护在身后。虽然不会说漠南话,但是魏池心中也有计量,这是什么时候?齐国人是能随便揍的么?
    看到那位汉人公子冷峻的表情,有人偷偷议论了起来,有胆小的便扯了好事者的袖子,生怕闯了大祸。
    魏池在这边装着纸老虎,可叹终究是一只纸老虎,面上虽然冷酷,那颗纸折的心早就碎成了一千片,墓志铭都写好了。
    “不得无礼!”剑拔弩张之时,一位客人挤破人墙走了进来。
    不是那个e卜呐家的族长么?看那模样,不似来与自己为敌的,纸老虎脸皮绷着,一颗纸片儿心却感到了从毛皮贩子那里来的汩汩温暖。
    e卜呐家的族长是来家宴的,听到外面吵得厉害了也忍不住来看,一看却不得了!那人不是魏大人么?赶紧拉了家奴过来解围。壮汉这一桌多是些纨绔,好些人都认得这位老爷,掐指一算那级别,还真不敢造次。
    但也有个胆大的:“齐人有什么了不起!到了爷的底盘上撒野,爷照揍不误!”
    这句话一出口,人群又愤愤了几分,还怕了那齐人不成?
    族长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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