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带我走呢,眼看再过十余日便要到巴彦塔拉,一个陈宿已经够麻烦,可不能再多个王允义。自己虽不是这个王允义的对手,但这些傻货――她轻蔑的瞄了一眼宁苑,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宁苑压根不觉得这女人有什么留下的价值,但是上级不让杀自己也不能动手,觉得烦了也没办法,只能每天绑在马车上带在身边。
    紫衣姑娘倒是悠然自得的样子,宁苑根本不屑每日看着她,于是她便又偷了个空和守她的小校熟了起来。
    “那个人是谁?”傍晚扎营时分,看到一个参领模样的人进了宁苑旁边的军帐。
    “那是魏参领,就是带姑娘回来的人。”小校恭敬地说。
    原来是这样,姑娘偷偷抿了抿嘴角,抬头又对小校一笑:“这人看着倒和宁大人不一样。”
    小校被这甜甜的一笑搞得七荤八素,话匣子也就关不上了:“魏参领为人谦和有礼,姑娘您可别看他只是个参领,他可是建康四年的探花,姑娘知道探花么?在我们中原能中探花那可是神仙般的人物。那日去的都是些兵,砍砍杀杀粗惯了,也幸亏姑娘遇到了魏参领,姑娘就是魏参领用马驼回来。”
    哦?怪不得用了个“带”字,姑娘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再抬头却发现这个参领又出了帐,已经换下了刚才那件皱巴巴的军服,穿上了燕装(注1),看样子是洗过了脸,眉目之间已经少了些疲惫。待细细看来却发现这位参领倒是个美男子,虽说面白无须,却五官雅致,举手投足之间别有一种风度。正在想着,却见那位魏参领转过身来对着这边一笑!紫衣姑娘赶紧侧过头摆出了个阴郁的姿态,还没来得及回眸一叹,却发现这个混蛋并没对自己笑――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从自己身边快步走过。
    “魏池!”杜莨大喊。
    紫衣姑娘气结!这个混蛋,哼!我就要你死在我手上!
    这几日魏池总能看到个紫色的影子在眼前晃,问了问手下才知道自己带回来的那个人归了宁苑管。私下为那人暗叹了一声倒霉,宁大人可是有名的无事抽风,你说百句,他只回一句,这一句还带刺!那个姑娘的日子算是不好过了。又私下觉得有些蹊跷,这个女人虽说不普通,但到底没查出什么猫腻,自己和徐樾都以为要放,谁料王将军却把她交给了原本就日理万机的宁大人。每次看到她都是一副愁苦相……也是,跟班的死了个精光自己也生死未卜的……嗯,挺可怜……想毕,转身拿碗吃饭。
    时间不多了……
    宁苑把手上批完的军案交予主薄,深叹一口气准备回帐,刚好遇到寻路回来的魏池,两人闲聊了几句便结伴而行。自秦王一方陷入焦灼之后,宁苑便多添了几根白发,论起战况就忍不住向魏池抱怨了几句。魏池从鸽信中也多少知道点□,看平时冷面不语的宁大人都开始了抱怨,也不好多劝,只是一边点头听着。宁苑说了几句便扯上了内阁:“自以为是!士兵又没长八条腿!他们说快就快?我看那郭态铭也是个迂腐之辈。”郭态铭虽不是内阁首辅,他却是内阁首辅周文元的老师。宁苑的声音颇大了些,看到四周有兵士侧目,魏池忍不住拉了拉宁苑的衣角,劝他放宽心,没想到这下倒让宁苑更激动。
    “魏大人!您也别劝我!您一个堂堂正正的编修怎会被派来兵部?还不是朝廷里的那帮老鸟想借刀杀人!到底把我们这些当兵的当作了啥?”
    魏池看他越扯越远,赶紧劝他不要多心。宁苑甩开了魏池的手:“您也是个软骨头!换了我,就是闹翻内阁也要讨个说法!”
    看着宁苑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魏池哭笑不得,正欲再劝却见宁苑已经掉转了头,顺着视线往那边望――
    那位紫衣女子侧身坐在军帐外,夕阳为她勾勒了一个绝美的侧影,她那美好的肌肤泛出金色的光泽,睫毛纤细而精致,略厚于上唇的下唇显示出高贵的样子,她神色端庄的微笑着,亲切却不失甜美,她手腕上的铁链绕过膝盖低垂在地上,随着手的动作发出叮铃的响声,就像是一位被囚禁在人间的仙女……魏池深吸了一口气。
    还没等魏池回过神来,身边的宁苑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推开紫衣姑娘身边的小校:“混账!我怎么嘱咐你的!”
    魏池这才看清,紫衣姑娘身边站着宁苑的小校,刚才两个人颇亲近的样子,也不知在做什么。
    小校被吓了一跳赶紧辩解:“手上扎了一根刺……请她帮着挑一挑……”
    那紫衣姑娘也赶紧站起来,虽说低着头却没有显出谦卑的样子:“冯侍卫手受了伤,我又闲着,便顺便帮个忙。”
    姑娘手上还拿着一把挑刺的锥子,身边又放着针线荷包,看起来不像是说谎。那小校也是神色坦然,就仿佛那姑娘是他敬重的姐姐一般。
    宁苑并不理那女子,只是教训冯侍卫:“男女授受不亲,礼也!你连这也不懂么?这个女人来历不明,原本就该警惕着,叫你少与她说话,你倒做了马耳东风!我看你也越发不受教了!”
    冯侍卫不比陈虎,这人和魏池一般大的年纪,正是年轻气盛,平日很得宁苑赏识,今儿却平白受了委屈,免不了争辩几句。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宁苑之前已经有了些恼怒的事情,迁怒于此罢了。如若冯侍卫不吭声还好,谁知这愣头青还犟上了!宁苑一转念又想起之前大军中的那些谣言和王允义的嘱咐,觉得这女人还真是个祸害,一怒之下,竟要把冯侍卫退到军理营去。魏池看事情要闹大的样子,赶紧上前劝。也不知这冯侍卫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硬着脖子不认错。这时候唯有退一步以求全,魏池命陈虎先带冯侍卫走。谁知陈虎刚要上前,那位紫衣姑娘却挡在了他面前。
    被那女子傲据的一瞥,陈虎背后一寒,竟愣在了原地。
    那女子也不理会陈虎,只是扭过头来看着宁苑:“大人饱读诗书却背不完孟子么?嫂溺不援,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我刚才不过是援之以手,又有哪里失礼了呢?”
    宁苑冷笑一声,并不和她纠缠这句话:“蛮奴!何须与你多言?你这妖女祸害多时,我今天就先退了冯宜,再派个人砍了你!”
    很显然,这位姑娘对行事风格彪悍的宁大人了解不深,她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很书生的人根本不屑于和她辩论,直接就给她判了个死罪。她那张骄傲的脸开始有些苍白,不过端庄尊贵的神情却一丝都没有改变:“大人,此错在我,你要杀随意,不要牵扯了无辜才好。”
    冯侍卫一听急了:“大人,是我的错!请大人责罚我便是!”
    看到冯宜执迷不悟的样子,宁苑气得发抖,回手上去就是一耳光。魏池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了宁苑。那姑娘紧紧的咬住了下唇,就仿佛是要咬出血一般。
    宁苑指着紫衣姑娘的鼻子骂:“贱奴!少给我装疯卖傻!别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说罢竟真的抽出了军刀。
    魏池知道这是宁苑在吓人,要真的能杀……他早忍不住动手了,今儿只要这姑娘一服软,冯侍卫便寒了心,事儿也就完了。
    谁知那人却毫不畏惧,放下了手中的锥子,从针线荷包里取出了一枚小刀:“也不劳将军动手!”
    宁苑这下倒不怒了,饶有趣味的指着对手对冯宜说:“早告诉你这女人是个狐狸精,你看她握刀的姿势多么的熟练,这威胁人的伎俩怕早是用熟了。”
    紫衣姑娘的脸一下变得通红,她偷偷的看了魏池一眼,那位参领有些担忧的注视着她,神色之间似有一丝动容……成败在此一举!
    “不!”冯宜大叫起来。
    那位女子手上的尖刀戳进胸前,鲜血一瞬间就染红了衣服,然后她神色凄美的侧身倒下。如她所料,冯侍卫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宁大人!她死了!她死了!!”
    这是中军,又是晚饭的时间,原本人不多,冯宜这么一声大喊还是招来了些人。魏池拉开了冯宜,抱起了躺在地上的女子,她的脸色苍白,真的似要死了一般。
    “陈虎,带冯宜离开!不得有误!”魏池平静的说,他可不觉得那把裁线头的小刀真的戳得死人。
    冯宜还想争辩,怎奈陈虎对魏池惟命是从,直接被捂了嘴拖走。
    宁苑倒冷静了下来,凑近魏池的耳边:“此事不宜声张。”又死不了人,别又被王将军知道了之后骂一顿,只是这个冯宜以后是不准备再用了。
    魏池点了点头:“不过医生还是要请的。”
    宁苑想了想:“我去请。”
    宁苑眼睛一瞪,围观的几个人都瑟瑟的走了。看宁大人往军医的帐篷里走去,魏池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把手上这位麻烦的小姐抱进帐――宁大人太狡猾了,原本的意思是自己去请医生的!
    魏池提了一口气,站起身,紫衣女子就温顺的窝在他的怀里,此时太阳还没下山,山沟里的迷雾却上来了,魏池觉得在迷离的轻雾中这位双眼紧闭的女子似乎又美了几分,纵使同为女子也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紫衣姑娘感受到这人动作轻柔,心中有一丝得意,没有任何男人能抗拒一个受伤的柔弱女子,只要再给她三天时间,这个未经世事的小男孩就逃不出她的手心。
    不出宁苑的意料,这个女人的刀戳在了肋骨上,伤是有的,但完全不足以致命。但平添了一个伤员也着实让他头疼,他不像魏池那样好心,愿意把床让给这只狐狸精,想要把这女人扔出去吧?魏参领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这伤虽说是不重,人却昏过去了,就这么扔到草垛子里不好。宁苑想了想,提议和魏池挤一晚,谁知魏池把头摇得更厉害!东拉西扯的就是不愿意……
    最后讨价还价,魏池慷慨的表示愿意把床让给宁大人,自己过来看着伤员。宁大人常年睡不好觉,一睡不好第二天就会头疼,所以一向把睡觉看得比天还大,虽然知道这小青年每日奔波探路也累得要命,但是仍旧抵挡不过床的诱惑,虽说对魏池不愿意和自己一起挤有点不高兴,但想到最终能有床睡,还是释然了。
    “魏大人,这个女人狡猾得要命,您要多加小心!可别中了什么美人计。”临到走了宁苑不忘颇严肃的嘱咐魏池,虽说这魏池稳重,但到底不过十七岁。
    魏池赶紧点头。
    “魏大人白天也累,真的不来睡?”白白占了别人的床,最后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魏池赶紧摇头。
    听杜棋焕说这人爱干净,没想到居然爱到觉都不睡……自己虽然不像他洗得那么勤,但是闻着也不臭吧?宁苑叹了口气。
    看宁苑大步流星的往自己的军帐走去,魏池……无奈。
    好运气!没料到这只小绵羊竟会留下来看护!胸前的伤口虽疼,但是还是准备酝酿一下情绪,适时的苏醒过来。
    魏池从宁苑的箱子上随便拿了一本书,又在床头点了一盏灯,准备找个舒服的位置打发时间。
    “水……”
    正在找凳子的魏池扭过了头。
    “水……”
    床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魏池提着凳子靠了过来,那位紫衣姑娘眼睛微微的睁开了,脸色已经变得有些红润……哦,她要喝水,魏池楞了一下,放下手上的书和凳子,满屋子找水,乒乒乓乓翻了一阵,终于找到了杯子,倒满,端了过来。
    躺着喝不了,哎,只好放弃男女授受不亲的调子,扶这人起来,好容易把水喂到了嘴边,这女人也不急着喝,只是轻轻的靠在魏池的肩头,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男人是不是都这么狠心?”
    这……魏池觉得这问题很难回答……
    紫衣女子扭头看了看这位脸色微红的小伙子,他神色有些严肃,好像是真在思考要怎么回答,内心忍不住讥笑他脑子呆木,都说中原的读书人傻,没想到能傻成这样。
    魏池想了想,觉得这问题不该自己回答,于是挺了挺腰,提示怀里这人要喝喝……不喝拉到。
    嗯……脸拉得挺长的,害羞了么?
    魏池趁她喝水,偷偷的往她胸口瞄去――果然是小伤,真狡猾啊,怪不得把冯侍卫迷得跟抽风似的。可怜了小伙子,宁苑这个人眼里最揉不得沙子,原本挺有前途的一个人可能要没戏了。
    紫衣姑娘感到身后这人眼神没放对地方,回头一看,竟然是傻乎乎的往她衣服里面瞧,顿时气得发抖:“看什么!混蛋!”
    ……这是真的生气了……魏池赶紧别过脸,居然被误认为登徒子!气死了!你有的我都有!我没看你啥!
    紫衣姑娘赶紧拉紧了领口,衣冠禽兽!到时候一定要把你剁千刀!剁完了再扔出去喂狗!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紫衣姑娘先缓过了气……毕竟,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谢谢你救我……刚才唐突了。”
    “没,是宁大人去找的医生。”魏池还是绷着脸,但心里却忍不住赞叹……这人汉语说得真地道,字正腔圆的。
    “听说您是探花?”
    “嗯……”魏池觉得肩膀有点酸。
    “……”那姑娘突然低下了头,眼神中露出一丝悲凉:“我是不是要死了?”
    魏池没想到接下来的是这句“……”
    “你怎么不回答?”姑娘掉下了一滴眼泪:“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被你们这群强盗抢走了!只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不行么?”
    紫衣姑娘转过身来,哀怨的盯着魏池的眼睛:“您为什么当时不杀了我?这样……我就不会再醒来,独自面对这么可怕事情……”
    魏池有点受不了这么多眼泪,赶紧把她扶到枕头上靠好,自己站起身来坐回板凳上。
    女子突然停止了哭泣,有些骄傲的擦干了眼泪:“不斩尽杀绝就不能显示你们这些男子汉的勇猛,是么?”说罢便在床中间盘腿坐下,双手抱在胸前,口中颂起了漠南的经文。
    在魏池听来这更像是一首清脆烂漫的童谣。
    柔美的声音从那个像圣女一般的女子口中飘出,魏池默默的看着这多变的女人尽情表演,不知她到底哪几分是真哪几分是假。
    也许真像宁苑说着的那样……是个狐狸精……
    作者有话要说:(注1:官员平时穿的衣服,品级规定不像官服那样森严。)
    ☆、第十六章
    16【建康六年】
    ‘小绵羊’老老实实的在凳子上看了一夜书,清晨才疲惫的离去。紫衣姑娘偷偷眯起眼睛瞧向门口――听说这探花郎也是怀才不遇才来打仗,如果能借他的手刺杀王允义,那将多么精彩?哼哼,就装清高吧,你还不是本姑娘的对手。
    魏池红着眼睛跟在徐樾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哈欠。徐樾看他都要从马上掉下来了,忍不住回过头敲打。
    “可能是春困……”魏池揉眼睛。
    徐樾摇摇头,这都五月了……还春困。
    傍晚,魏池迷迷糊糊的拴了马往中军走,正在摇摇晃晃却不料一头撞在了个人身上……
    “你……”魏池抓住了那人的胳膊才没跌倒。
    看到自己居然被那头‘小绵羊’撞了,紫衣姑娘正准备借用这个机会拉住怀才不遇的探花郎好好交心,却见这人眨巴着眼睛,挤出两滴瞌睡泪吊在睫毛上……
    “是你……”魏池的眼神已经不大听使唤,床啊……床啊,站稳了身子便撒了手,直奔自己的帐篷去了。
    不是汗味,是一股淡淡的青草香……紫衣姑娘楞了一下,怎么在想这个?再回头,那人已经摇摇晃晃的进了帐,头都没回一下。
    魏池给陈虎吩咐了一声不吃晚饭,便匆匆冲了冲澡,滚进了被窝。睡到后半夜,居然被饿醒,估摸着也快天亮了,准备再蒙头一睡,谁知竟是饿得一刻都挨不下去,喉咙就像是有一只手在往外伸。又蠕动了一阵,实在是难受,干脆起床穿衣服,随手洗了一把脸便出了帐篷往伙头营冲去。
    走出来才发现,月亮还没偏西,离天亮还早,冰凉的夜风直往脖子里钻。魏池赶紧竖了竖领子,往最近的一个伙房跑。伙房值班的伙头睡得迷迷糊糊的,看来的人官大,也只好嘟嘟囔囔的爬起身来,取了钥匙,给魏池拿饼。出了伙房,魏池又绕到屋后,伸手进麻袋摸了摸,摸出个圆的,原本以为是个柿子,到有光的地方一瞧,却发现是个茄子――北方的茄子怎么是圆的!?还管这么多作甚?赶紧把饼递给喉咙口的那只饿手!
    伤稍好了一点,紫衣姑娘便被宁苑赶回了帐篷外的马车。魏池一出帐便惊醒了睡在马车里的她,偷偷撩开帘子望去,只见那魏参领走得匆忙……不知是准备到哪里办什么要事。难道是出了什么状况?还不到一刻钟,这人又走了回来,黑黑的看不真切,姿势有点怪,有点…怪…………嗯,像是中了什么毒似的。
    “呃!”魏池拼命的顺气,哎?那个狐狸精怎么来了?还一脸关切,跟我要死了似的,魏池指指自己:“噎……着了……水!水!”
    紫衣姑娘借着手上的马灯一看……这人一嘴的饼渣子……
    “水在马车里有,我手上有锁链,走不过来。”紫衣姑娘摇了摇手腕上的铁链,铁链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
    魏池赶紧摆手,示意她小声些,宁参领这人睡得不好,要是把他吵醒了……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今日有幸不被饼噎死,它日也难免被他“蛰”死。魏池一边努力顺气一边钻进马车找水,看又看不真切,摸了好一阵才摸到水壶,也顾不得再钻出来,就地咕嘟咕嘟喝起来。
    紫衣姑娘冷笑一声,这些臭男人……哼。
    魏池总算是渡过了难关,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窘况,赶紧整了整头发,又偷偷擦了擦嘴才战战兢兢的钻出来。
    “大人身体还好?”紫衣姑娘温和的笑着。
    “刚才失礼了。”魏池觉得有点脸红。
    紫衣姑娘微微一笑,指了指魏池的嘴角。魏池擦了半天也没找着,紫衣姑娘伸过手,魏池正想躲,却感到嘴角微热的一点,那如玉一般的手指从眼前一晃而过。昏黄的马灯无力的闪烁着,但那昏黄的光却正好映衬了那张甜美的笑脸,其实她真的笑没笑魏池说不清,她那眉眼凑在一起就看着甜,端庄清秀的甜,像江南的桂花糕,洁白细软,才入嘴便化了,香甜从舌尖一直浸进心里。魏池咂了咂嘴,抱歉的欠了欠身,准备靠边溜。
    “大人道了歉还没道谢呢……”紫衣姑娘横身一闪,挡在了魏池面前。
    “多谢!”狐狸姑娘,在下可得回去睡了,恕不奉陪,魏池也一闪。
    “哎呀,魏大人,您究竟是喝了哪个壶里的水?这可是从沟里打来洗手的呀!”
    魏池一下愣住了,脑海中出现了那些蛇虫遍布的土沟,觉得腹中里一片翻腾,正想吐,却听到身后的人顽皮的笑弯了腰。
    “昨天还哭得那样,今天就笑了?怎么,不怕死了?”魏池没好气。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反正要死,笑也无妨。”紫衣姑娘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其实不见得会杀你。”魏池叹了口气,这女人本来就是他多嘴才留下的,大家又不知道她是谁,谁也没想拿她怎样:“你虽然看着可疑,但到底是个女子,我还真不信漠南用女人当奸细。”
    “我看着哪点可疑?”姑娘玩儿着自己手上的链子。
    “你那流利的汉语。”魏池偏头看了那女子一眼:“流利也就罢了,居然字正腔圆,一定是请了一个好老师。这不是一个商女会做的事,真正的商女混也就顶多混出个方言。你的话可是正宗的京腔,比某些当官的还说得准。你是漠南的什么贵族吧?贵族会做奸细?笑话。如若不是你在后军放什么大军要去乌兰察布的谣言,怕王将军早就放你走了。”
    “放了我?那个王将军?”姑娘冷笑:“在你们大齐百姓眼里他倒是个良将,但在我们漠南人的眼里,他简直就是个杀人狂!锡林郭勒的人都是怎么死的?您难道没看到么?”
    魏池突然感到一寒,迷雾越发浓了,浓得有点看不清那女子的脸:“你是锡林郭勒人?”
    “啊……”女子干笑一声:“我怎么会和您说这些……”
    “怎么?觉得我是杀人狂?”魏池听了很不高兴。
    “在锡林郭勒没有杀人么?你真的没有杀人么?”那女子冷冷的反问。
    魏池一惊,觉得有点心虚,那日对陆盛铎说的那些厌战的话又涌上了心头,可惜,这次竟是想要找些理由为自己开脱。想要开口,却又觉得自己怎么想说的竟是陆盛铎对自己说的那些。
    “其实……我信你”那姑娘突然又柔和了语气,提着马灯慢慢走近:“我信你没杀过人。”
    “……”魏池被这次诡异的对话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不知不觉之间,得那种甜丝丝的气息参合着浓雾笼罩了全身,被指责也罢,被安抚也罢,心中仿佛有个关节,一直被这女子牵动着……
    “你……”紫衣姑娘觉得这人似乎有点呆愣,要是普通的男人早就露出破绽,而这位,除了能看出他不喜欢杀人以外,还看不出什么性格上的端倪……如此这般还需再试探试探。
    紫衣姑娘刚要再张口,却看到眼前这人突然抢了自己手上的马灯,灭了。
    “别说话!”魏池放下马灯,转手拉上紫衣姑娘躲进马车后的阴影里:“别动!”魏池的手紧了紧,这个缝隙很窄,看到手上的人还要挣扎的样子,干脆一狠心,把人往里面一塞,自己也挤了进去。
    “嗯?”紫衣姑娘吓了一跳!刚想挣扎便被这人推了一把,险些跌倒,心中正有些恼怒,却又不觉得他行事轻薄,也不好发作。
    魏池紧紧的按住紫衣姑娘的肩膀,紧张得不行,听那脚步,走过来的更兵少说也有三个人,要是这样被瞧见,真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正害怕着,却发现那姑娘手上的铁链还套在马车的车桩上,因为被自己压得紧,那链子几乎被绷直。魏池不好意思的挪了挪,让那姑娘的手好受些。紫衣姑娘没那么多要死要活的念头,只是手腕被勒得慌,正咬牙切齿着,却又见这个粗手粗脚的家伙,自己挪了挪,空出个缝,让她好过了些。两个人就这么狼狈的缩在小缝里头等待那些慢吞吞的更兵过去。这男人倒挺好闻的,紫衣姑娘的鼻尖对着魏池的衣领,没有闻到什么恶心人的汗味,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说是香气又不妥帖,仔细闻闻却又没什么味,倒像是清水,让人觉得舒服可爱。
    三四个更兵慢腾腾的走了过来,手上的羊皮灯笼摇摇晃晃,魏池被那晃眼的光弄得毛骨悚然,心也随着晃悠了起来――自己怎么就那么糊涂!离军帐不过十步之远,有这个功夫躲还不如跑回去呢!现在被抓到算是什么?呜呼哀哉!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宁大人说什么来着?美人计!自己该不会是中了什么美人计吧,和这女人一说话便晕,多简单的问题也想不透彻了。可笑,难道她身上涂了什么药?让人一闻就晕?魏池偷偷吸了吸鼻子……什么都没闻到,倒是身后那位姑娘一点也没有中原女子的矜持,和自己越贴越紧……看来真是美人计,魏池挺厌恶的撇了撇嘴,怪不得王大人那天狠狠的批了宁苑,看来还真是事出有因。那时睡着看着还挺清纯的,没想到是这样的人……哼,管她是不是什么奸细,这种人还是别留在队伍里的好,哪天和王大人说说,放这女子走吧……
    紫衣姑娘的手酸的要命,正在心里骂魏池没担待,不做贼也心虚。虽说这男人没有什么怪味,但那一嘴饼渣子的样子……嗯,想了想又觉得恶心,想要退些,怎奈缝隙太窄,动了几下也挪不开,只好在心中默默的记下了一笔,等你落到我手里,哼!何止把你扔出去喂狗?太便宜你了!
    更兵终于走远了……魏池缓过一口气,从缝里挪了出来……他不知道身后那位已经默默许愿要剥夺他被狗啃的殊誉。
    这臭男人终于滚出去了!紫衣姑娘咽下一口恶气,揉了揉自己有点红肿的手腕……她不知道面前扶她的这位已经把她彻底的定为了“狐狸精”,准备像赶苍蝇一样把自己赶走。
    “幸好魏大人机敏。”紫衣姑娘惊魂未定的柔弱样子惹人怜惜。
    “刚才唐突了……”魏池谦和的欠了欠身,身姿卓然,君子风度。
    魏池再也不想多说,匆忙跑回军帐,刚倒上床要合眼,却从头顶摸下一根稻草……扔的远远的!可恶!刚才自己居然顶着一根稻草做谦谦君子!
    紫衣姑娘手脚被冻得难受,也懒得再套话,爬进了马车正准备睡,却从车厢里摸出了一个圆滚滚的球,探出车借光一看,竟然是个茄子!!恶心!定是那个臭男人留下的!居然放了这么个人进来!扔得远远的!刚才自己居然还觉得他好闻???滚吧!混蛋!
    还没把脚睡暖和,便听到了帐外敲起了卯时的更。魏池往被子深处缩了缩,叹了口气,还是爬了起来。草草吃毕了早饭便准备往徐大人那里去,谁知才出账便被吓了一跳,不知何时,微薄的晨雾变得浓郁异常,整个山谷就仿佛坠入了云里一般,身边的那些大山仿佛都一瞬间藏了起来,抬头看天,竟连一点山峰的影子也看不见。魏池搓了搓手,接过陈虎递过来的灯,匆匆往徐大人的帐篷走去。
    徐樾已经穿戴整齐的站在门口等人了,一看魏池提着灯过来便迎了上去:“我看今天是走不了了!”
    “这雾散不了?”魏池的老家就在深山里头,这种大雾也时常见到,不过中午时分便会散去。
    徐樾点点头:“这里山道蔽塞,这雾明天能散都是好的。如果今天一定要行军反而容易迷路,要是偏离了大道,咱们便很难从这破山沟绕出来,那时候更麻烦!”
    魏池有点焦急:“这雾不会一直不散吧?”
    “这还真要看运气了,如若这雾不散,咱们是铁定不敢行军的!”徐樾叹了口气:“这条山沟神秘得很,多少走道儿的商户迷了路,最后烂在这沟里啊!这地形搁在我们汉话里就叫做'鬼打墙',一遇上了就麻烦啦!”
    魏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鬼打墙自然是听说过,既然连徐樾都不敢犯险,自己也不敢造次,两个人商量了一阵,又徒步到大营外视察了一阵,最终还是把想法报给了王允义。王允义虽急,却也不敢下令行军,踌躇了一阵,只得下令扎营一日。
    出了大帐,徐樾拍了拍魏池的肩:“魏大人,今日事少,我一个人就行,你的脸色不好,去休息一日也好。”
    魏池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哪有,不过是光暗些……我怎会那么娇气。”
    徐樾摇了摇头:“年轻人莫逞能,你别看我老,身体却比你好,你也别和我比,之后的路还长着呢。好好去休息一日,王将军都不急,你急什么?”说罢,缩了缩脖子,冲身后大帐内那个急得在走柳儿的人努了努嘴。
    魏池被逗笑了,想了一想也是,心中感念徐大人体贴晚辈,也就没有过多推辞,准备回去休息休息。陈虎正准备收拾行装,却接到了扎营一日的命令,赶紧又把床铺好。果不然,才过了一会儿便看到魏池裹着披风走了回来:“大人,床铺好了!”
    魏池笑着点点头,这个陈虎定是昨晚儿听到了什么动静……坐到床边,果真觉得头有点晕,看来最近真是累过分了。
    等魏池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正午,偏偏这雾一点没有要散的意思,整个山谷依旧灰蒙蒙的,相隔十步的人都看不清长相。吃了午饭依旧觉得头有点晕,这倒是奇了怪了……难道睡了这么久还没睡够?魏池懒得出门,干脆窝在帐篷里看书,窝着窝着觉得头更晕,晕到后头肚子竟然痛了起来……
    难道休息还休息出病了?魏池无奈。
    “要不魏大人出去走走?”陈虎过来劝他:“这帐篷里憋得慌。”
    魏池丢了书,又躺了一会儿,竟还真觉得这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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