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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正午,天气闷热得如同蒸笼。
    虽然阴着天,可是没有一丝风。稍微动一动,便是一身黏腻的汗。
    苏好意的两条腿又酸又涨,这些天她走了太多路,只可惜到如今也没能奔波出一个结果来。
    她想给吉星送些吃的,找了个姓张的牢头,塞给他不少银子。
    高家人是重犯,她当然是见不到的,只能拜托狱卒了。
    街上异常拥挤,有许多人家往城外送丧。
    染瘟疫而死的人太多了,死后就被烧化。但因为前些时候城门关着,所以到如今才能到城外去下葬。
    死者为大,苏好意于是让到路边。
    恰在这时,从城外进来一队车马,披红挂彩,巍巍赫赫,一看就非同小可。
    前头有两个喝道的,对着送葬的人群喊道:“快快让开!这是给公主大婚用的彩缎车!”
    “原来公主真的要大婚了!”路边看热闹的人小声议论。
    “这难道还有假的吗?早几天就透出消息来了。”有人先知先觉。
    “按理说也的确该让喜事来冲一冲晦气了,”玉山公主的婚事很得民心:“何况当今圣上最疼爱这个妹妹,公主大婚必要大赦天下免除赋税的,咱们都受益。”
    “可说呢,驸马是谁?这么好命。”能娶公主的人,谁不羡慕?
    “还能是谁?当然是举世无双兰台公子了。除了他,还有谁配得上公主呢?”
    “既然是兰台公子,那就不奇怪了。他那样的神仙人物,别说是尚公主,就是娶天上的仙女也不奇怪。”
    苏好意看着眼前红白交杂的景象,只觉得诡异又刺眼。
    她想自己多半是在做梦,否则如何会看到这么荒唐的景象?
    她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沿着一溜商铺门前慢慢走着。
    一间小饭铺门前,老板娘倚门而立,见有人走过来,便招呼道:“客官可要吃饭吗?新蒸的馒头,现切熟肉。”
    苏好意一低头便进了店里,她恍惚记得自己已经好几顿没吃东西了。
    就是不知道在梦里吃东西管不管饱。
    那老板娘见苏好意眼睛发直,一头一脸的汗,以为她是热的,殷勤地说道:“客官稍等,我去给你端碗水来。”
    青釉碗里盛着温热的茶水,随后雪白的馒头和切好的熟肉也端了上来。
    “客官请用吧!再要什么只管吩咐。”老板娘边说边把筷子递到苏好意手上。
    苏好意坐在这桌前,如同木偶一般。
    “客官这是怎么了?不合胃口吗?”老板娘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
    苏好意把筷子松开,伸手去抓面前的馒头。
    大口大口往嘴里送,两腮被撑得圆鼓鼓的,还在不停地吃。
    老板娘见此情形越发慌了,这人怎么像害了失心疯一样?
    她想说什么又不敢,只能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
    那盘切好的肉,苏好意一口没动,只是把一盘馒头吃了个精光。
    她解下钱袋,拍在桌子上,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路上有人狐疑地打量她,苏好意全然不顾。
    她还是觉得饿,那一盘子馒头吃下去,她的心反倒更空了。看来梦里吃东西并不管饱。
    苏好意苦笑着,忽然又觉得恶心。蹲在路边一棵树下开始呕吐。
    她想要快些从这个荒诞的梦里醒过来,她于是开始掐自己、咬自己。
    可竟不觉得疼。
    那该怎么办?
    苏好意急的要死,她觉得自己被梦魇住了。
    梦魇了的人,除非外头有人叫醒她,否则自己是醒不来的。
    苏好意站在路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些人也都用怪异的眼光望着她,像在看一个疯子。苏好意没有求助,因为她知道这些人对自己都没用,梦里头的人都是假的,他们根本叫不醒自己。
    忽然间,这些人都开始奔跑起来。
    苏好意觉得这景象非常的古怪,便裂开嘴笑了笑,但是没有声音。
    铜钱大的雨点砸落下来,路上的尘土被砸了起来,看上去热气腾腾的。
    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大雨便瓢泼一般,兜头浇了下来。
    苏好意一下子就湿透了,可她还是什么也感觉不到,感觉不到湿,感觉不到凉。
    只感觉到天地间空空落落,只剩她自己。
    雨势大得吓人,人人都找地方躲雨。向外望去,白茫茫一片,只能看见房屋和树木的轮廓。
    苏好意在如此暴雨中呆立了许久,最后慢慢地躺下来,头枕在胳膊上。
    她想要睡去,既然在梦里醒不来,那就干脆睡吧。
    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中,还有人能睡得着,但苏好意真的睡了。
    炸雷一个接一个在耳边响起,狂风刮断了树枝,低洼处的积水越来越深。
    苏好意在梦里又回到了春鸣茶社,在二楼的雅间里,她和木惹儿公主凭栏眺望。
    那个人白衣胜雪,眉头轻皱,骑在马上望过来,朝苏好意招手。
    “八郎,过来!”
    “我不过去,你走吧!”
    “你不跟我一起?”
    “我还有事。”
    大红的队伍吹吹打打走过来,那人被一群人簇拥着去迎亲。
    好像有许多人在苏好意耳边说她配不上兰台公子,兰台公子就是该和公主白头偕老的。
    苏好意只觉得她从不认得司马兰台,他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那什么才是真的呢?
    苏好意猛地想了起来,是吉星!
    “对呀,我怎么这么糊涂。我不是在想办法救吉星吗?”苏好意在梦里使劲锤自己的头:“你怎么这么该死!把这么大的事都忘了!”
    苏好意一个激灵从梦里醒来,雨还在下着,只是小了些。
    顾不得身上狼狈,苏好意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挣扎着站了起来。
    街上还是没有人,苏好意湿淋淋地站在街心,茫然四顾。
    一群黑衣黑马的人冲过来的时候,她压根儿想不起要躲避,被点了穴一样杵在那里。
    分为首的人勒住马缰绳,利落地从马上翻身下来。
    他戴着油布斗笠,帽檐压得很低,身量又高,只露出惨白的下半张脸,和紧抿成一线的嘴唇。
    他走上前,揽住摇摇欲坠的苏好意,用自己的斗篷裹住她单薄的身躯。
    苏好意抬起脸,咧开嘴笑了,刚要说什么,却两眼一翻,整个人委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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