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琳亚只得又废了一番口舌,和安普斯解释来龙去脉。
    谁知,安普斯十分抗拒,掩了掩门,像看一只小怪物般嫌弃地看着奥尔菲,“绝对不行,这不合规矩,陛下,这间神圣的屋子只有神子和女王才有资格进入。”
    阿琳亚面不改色,一手环着奥尔菲小小的后背,“那我们只好走了?”
    安普斯当然更不会同意。
    阿琳亚逐渐丧失耐心,抱着手臂,沉声道:“那王兄说你想怎么办,叁十个数内,给我一个解决方法!”
    淡金发的高挑男子在原地踌躇纠结半晌,犹豫道:“或许,陛下愿意光临我私人的寝间吗?”
    她当然无所谓,只要能躺下来休息,在哪都好。
    于是,安普斯领着阿琳亚穿过走廊,拉开毫不起眼的朴素大门,进入他在神殿居住多年的房间。
    记忆中,阿琳亚几乎没拜访过这里,离它最近的一次,也只是将那白色的花环,轻轻放在了窗台上,又趁着夜色匆忙逃走了。
    屋内陈设简单,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冷香味,墙上挂着祈祷用的月神兄妹绣毯,非常有安普斯的风格。
    安普斯的侍仆见到女王来了,还带着一个小孩,十分惊讶,但是仍迅速地找出了床具。
    阿琳亚把奥尔菲打发进浴间,自己趁这个机会换好睡衣,新鲜地四处打量屋内的景观,猛然发现在床头上,静静坐着一个金发蓝眼的小娃娃,正是阿琳亚进城那天买给安普斯的。据说娃娃若受到主人的喜爱,就会看上去更像真人,现在她的脸蛋仿佛人类般白里透粉,身上穿的衣服也从卖家配的层层迭的纱裙,换成了十分可爱的乳粉色婴儿服。
    安普斯见阿琳亚盯着娃娃,心头一跳,有些欲盖弥彰地解释道:“衣服是我令侍仆做的。”
    阿琳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是吗?”
    哪个侍仆能把做给主人的东西,针脚缝的这么粗糙?
    实际上,安普斯从小锦衣玉食,又虔心敬神,在男子必修的持家之道上自然造诣不高,做这件小小的娃娃衣服时,即使有侍仆在一旁指导,他的指尖还是被针扎了好几次,做坏了好几片布,才最终勉勉强强出了这么一个像样的成果。
    安普斯使劲点头,眼神却不敢和她对上,身为成年男子,闲来无事却摆弄一个小娃娃,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好吧,”阿琳亚心知他没说实话,不介意地笑笑,躺在床上,“你喜欢就好,也算物有所值。”
    至少,当年订这个娃娃的自己,心意没有白费。
    过了一会,奥尔菲回来了,十分自然地躺在了阿琳亚和安普斯中间,身体向阿琳亚身边挪了挪,没什么表情的小脸转过来,撇了安普斯一眼,然后迅速转回去。
    安普斯怀疑自己眼花了,要不为什么会从一个小孩的脸上看到挑衅的神色?但面对那双和阿琳亚同色的淡紫眸子,他也生不起气。
    身为年长者和人父,安普斯对儿童有天生的关怀,虽然心中惋惜自己和王妹都没有带埃洛一家人这样亲密地睡过,他还是嘱咐侍仆,让侍仆给还在长身体的男孩拿了一杯热牛奶——有利于长得个子高皮肤白,由阿琳亚哄奥尔菲喝完之后,才放他接着睡觉。
    有小朋友在中间,不但正事做不成了,他和阿琳亚之间也仿佛隔着银河,就这样毫无参与感地一起睡了一觉。
    安普斯一夜无梦,早上醒来,见男孩像依赖主人的奶猫般拱在少女的怀中,二人贴在一起睡得正香,心中觉得孩子软绵绵的,很可爱,但心里也不由得酸溜溜的。
    月升月落,很快,一周过去了,在阿琳亚的陪伴下,奥尔菲比之前开朗了不少,对旁人态度仍然疏离,但至少会点点头打个招呼,就算因故和阿琳亚分开片刻,也不会如被抛弃般不安。
    阿琳亚为奥尔菲定做的瑞汶国童服也送到了,奥尔菲终于不用再捡阿琳亚小时候的衣服穿了,他很珍惜地把这些衣服收了起来,换上瑞汶特色的白色镂空花长披肩和高底鞋,又指挥侍仆在脑袋后面给他抓起一束头发结成辫子,再盘在头顶斜上方,看着更像个精致的小王子了。
    由于瑞汶国十分潮湿,道路上常有积水,一不注意脚上便会沾上水渍,所以,在不用干活的贵族间高底鞋十分流行,瑞汶女王在祭祀时穿的系带凉鞋,鞋底甚至有二十厘米厚。奥尔菲穿的大概有七厘米左右,他好似十分习惯,仍然在宫里蹦蹦跳跳,即便如此,阿琳亚还是时不时担心他会摔倒。
    既然差不多养好了身体,学业也不能继续荒废了,阿琳亚根据自身认为有价值的内容和奥尔菲的兴趣,为他请了培养出很多优秀贵族男性的富有声望的家庭教师,全面学习交际、文史、哲学、艺术等,也要求他至少每周有两天下午去马场学习马术。身为王子,日后定要和家世显赫的女人结侣,渊博的知识能让他更好地处理家族内外事务。
    至于像温莎德那样的烹饪、缝纫、男戒等男德教育,对露娜的王子而言不是必修课——安普斯和凯罗显然都对此道不甚精通。不过,这些琐事反正也有侍仆操持,阿琳亚就没有添加到奥尔菲的课程安排中。
    此前,露娜的王子王女们,除了女王特意培养的几个潜在继承者外,其余人除了最基础的部分,靠得都是兴趣教育和父亲对其的资金支持——孩子们的年龄残次不齐,这就要求有多个教师,可由于时代局限,优秀的教师千金难求,这笔钱女王们能省就省了,反正继承权极少旁落,就算以后只会吃喝玩乐国家也养得起。
    这样的弊端十分明显,如安普斯一心钻研神学,溺爱他的欧瑞涅王太夫和莉迪亚女王就由着他这样,没有学到一点王夫该有的人际智慧。反倒是凯罗很有上进心,加莫侧夫也出手阔绰,在他的教育上投入了不少钱。而若非欧瑞涅王太夫的接济,如阿琳亚这样的小透明王女,莉迪亚女王才不会在她的教育上投一分钱,问就是血亏……
    阿琳亚认为,兴趣导向,在心智尚不成熟的孩童身上并不合适,王子王女的成才率不高。日后,她会专门划出一大笔教育基金供寻找、培养教师,强制所有王子王女学习必修课程到十五岁,至于多大造化,那就看个人了。
    但这笔钱从何而来……阿琳亚目前还没有头绪。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干燥,她总感觉最近有点没胃口,对平日里很爱吃的冰桶里的葡萄、荔枝等新鲜水果,也完全没了兴趣。
    她正伏于案前工作,这时,一只小手戳了戳她的肩膀。
    阿琳亚抬起头,见雪发男孩举着一个木板,榛子型的紫色眼睛中透露紧张和期待,望着她,稚嫩的唇角微微翘起。
    在奥尔菲没有课程时,他还是愿意待在阿琳亚的办公室中,安静地做老师布置的作业或者看看书,和女王表姐距离很近的地方让他身心愉悦又放松。
    侍女长塞拉见异国的小表弟总这样守着女王陛下,揶揄了不下千百次,有时实在忙碌,见他闲着无事,便教他如何应付来办公室觐见女王的人,自己则去帮女王整理文件和需要的资料。
    一听可以帮到女王表姐,奥尔菲立马一改对塞拉无视的态度,潜心学习。别看奥尔菲不爱说话,肃着一张小脸,但做起事来倒是有模有样,从来没出错过,塞拉觉得孺子可教,就试着将一些简单不太重要的文件分类也交给他。
    “有什么事吗,奥尔菲?”阿琳亚摸摸他的头,柔和地问。
    奥尔菲将板子递给她,白皙的小脸蛋有些泛红,手指来回捏着衣角,声音很小,“请原谅我的打扰,这是送给你的,阿琳亚表姐。”
    “送给我的?”阿琳亚饶有兴致地看向木板,画面的中央是一朵油彩绘制的紫色莲花,作者笔法稚嫩,但显然很用心,用渐变将花瓣描画得十分通透,仔细看,花瓣中央还有粉红色的细细的筋,“画的很好呀,我很喜欢,谢谢你!”
    她揉了揉奥尔菲的小脸蛋,后者在她手上撒娇般蹭蹭,眼睛弯弯的。
    在瑞汶国的文化中,紫莲花只能送给心目中最美好的人。可惜,在露娜没有紫莲花,奥尔菲想传达自己的心情,只能将它托生于画笔上。
    “好漂亮,这是瑞汶国的花吗?”阿琳亚来回欣赏着画作问。
    “是的,露娜没有。”奥尔菲答道,脸蛋又刷上了一层红晕,垂下眸子,“我感觉……它就像表姐一样。”
    “是吗?”被喻为如此美丽的花卉,阿琳亚心情大好,待少年步履轻快地回到自己的桌椅上,悄悄写了一封御令给王室园林师,希望他能想办法在露娜种植出紫莲花,并在花园中修建一个小小的池塘。
    由于这件事可能没有结果,阿琳亚没有告诉奥尔菲,若真办成了,再作为一个惊喜吧。
    在办公室和谐而宁静的氛围中,二人又各自干自己的事情,过了一两刻,门外一名侍卫轻轻走进办公室中,恭敬禀报道:“女王陛下,凯罗王子求见,没有预约。”
    阿琳亚一听这个名字就感到有几分头痛,而现在塞拉不在,听没有预约的人口述觐见目的,判断他们是否是没事找事并决定要不要放行成了奥尔菲的职责,他放下没看完的书,来到门口,和高大的阳光金发美少年大眼瞪小眼。
    “王子殿下,请问你有什么目的?”奥尔菲微微扬着头问,稚嫩的脸上面无表情,透露着有点可爱的铁面无私。
    奥尔菲打量着这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听说他是女王表姐唯一的异父弟弟,穿得花里胡哨,又是项链又是耳饰,露着大脖子大腿,一看就不像正经有事的,他内心怀疑,但出于职业道德,还是礼貌地问了。
    “你又是什么东西?”凯罗略低着头,抱着手臂,不屑地撇撇嘴。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出现在女王身边吗?
    在奥尔菲观察凯罗时,凯罗也同样在打量他,哪来的小屁孩,白发,一双有点熟悉的紫眼,身着异国的华丽服装,待在女王的私密办公室……他的脑子里逐渐生出不好的猜测……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凯罗如五雷轰顶般,不敢置信地瞪起一双绿眸,“难道,你是女王姐姐的童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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