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
    申委下发关于改组省金融应急管理领导小组的通知,明确组长为鲁啸路、詹小天(双组长制);副组长只有一位即白钰,并兼任办公室主任,副主任包括省金融局、省银保监局、省人行等。
    通知明确即日起所有金融联席会议、领导小组等申级管理协调机制暂时中止运作,全部归口到省金融应急管理领导小组统筹;各金融管理、监管等部门审查审批的新项目、新业务、新分设机构等都必须向领导小组报备。
    紧接着实际主导领导小组工作的白钰签发办公室名义下发的第一号文件,宣布加快合并并组建各市级本土商业银行,坚定不移推动组建全省大一统暨南银行工作的开展。
    文件刚刚下发,白钰随即“受鲁书计詹申长委托”主持召开领导小组一次会议。
    鲁啸路不便出席;詹小天不想出席。按那天私下协商结果——白钰本来拒绝接手这个烫手山芋,经鲁啸路再三劝说并在其它方面有所承诺,白钰提了两个条件:
    一是领导小组原则上按他的主旨行事,避免无端争论和质疑。这也是鲁啸路的想法,上次申委书计办公会效果其实并不好。
    二是涉及需要申委各常.委、各条线配合的,请鲁啸路协调;涉及省正府的,请詹小天协调。白钰毕竟只是兼任地方大员的专职常.委,根本指挥不动省直部门,这一条鲁啸路也答应了。
    因此改组后领导小组剔除了包括吴晓台、申伟卿等所有常.委以及副申长,但白钰可以直接指挥分管金融的副申长符树德,否决任意涉及金融条线所有文件、请示、申请,真正实现大权在握,一个人说了算的局面!
    鲁啸路这是发了疯吗,从内地经济大省高达十多万亿总存款的金融大权集于白钰一人之手,且他仅仅是排名倒数第二的专职常.委!
    但鲁啸路已别无选择。
    被迫捅出数百亿亏空大篓子后,鲁啸路等于递了把枪给竞争对手,虽说历史遗留问题责任不在他,但争夺局委员席位时没理由都能编出理由,何况明摆着的烂摊子?只须关键时刻有人说一句:
    宛东城商行数百亿亏空,啸路同志好像束手无策啊。
    在官场“束手无策”相当于“没有能力”,就算再有大领导存心帮忙也张不开嘴了。
    向沿海系老领导讨主意,找双江、朝明、碧海私交好的密友,以及京都布下的人脉关系,最终都指向一个人:
    白钰。
    甸西九百多亿城投债务压顶,经白钰有条不紊地处置、切割、商业化运作,化解得清清爽爽反而还推动城市建设进入快车道;更不用提刚出道时商林上百亿金融债务爆雷、商砀信用员案件。
    有人指点说,京都大领导都知道白钰擅长处置金融危机,你不妨让他挂帅冲到第一线,这样成功了是你知人善任;失败了说明金融专家都没办法,你有何责任?要顶锅也由白钰顶!
    想想也是嗬,本来就不是一道加分题,我何必亲自指挥?鲁啸路豁然开朗。
    然而詹小天强烈反对,态度非常坚决。
    很奇怪,申委书计拍板的事情况且某种程度也帮詹小天分忧——要真发生挤兑事件甚至金融风波,鲁啸路顶多进不了局委员,詹小天作为正府一把手要被问责的。
    问题在于詹小天有难言之隐。
    之前与白钰隔空交火,从智化零售到组建银行再到成立领导小组,争来争去不就为了金融领域的话语权么?
    如今倒好,一古脑都被白钰撸走了。
    鲁啸路明知詹小天有小九九,这当儿哪里顾得上,威而带严道尽快化解宛东城商行数百亿亏空、保证暨南金融秩序和社会稳定,是京都领导高度**的压倒一切的正治大事,处置失当或失控将带来海啸般的金融风暴,开不得玩笑!白钰同志经济专业出身,又有多次妥善解决金融危机的经验,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申委别无选择,我的决定也得到京都相关领导、相关部门的支持!
    詹小天那些反对理由都上不了台面,被鲁啸路这么一呛只得讪讪而退。
    关于宛东城商行互联网平台巨额亏空,白钰这段时间思考沉淀后已有初步思路,之所以接下众所周知的烫手山芋,万一办砸了大概率要背锅,但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下来。
    与仕途、前程、个人利害得失相比,白钰真心想要替暨南人民排除掉这颗定时炸弹。
    而且很显然一点是,现有省领.导当中大概唯独自己堪当此任,换其他人都有心无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态发酵、恶化、爆雷。他有发自内心的责任意识,也愿意尽自己所能去冒险。
    如果人生经历总在自己所知范围内,那多没劲。
    白钰在第一次领导小组会议上提出三点措施:
    一是筹资成立申级危机应急基金,全省各银行分四个层面分摊,其中工农中建等国有商业银行以5个亿“解决流动性问题备付金”专项资金落实到位;各市区县独立法人本土商业银行共筹资10个亿;除此之外区域性银行、外省银行分支行、股份制银行等等据说网点少规模小,既然在暨南落地生根不能见死不救,也压了3亿任务;此外金融公司、投资公司、担保公司、小额贷款公司等也必须放血,管你是不是皮包公司,反正按人头下达任务,总共4个亿。
    全部到账总规模便达到22亿。
    二是督促宛东正府协助城商行做好互联网平台10万元以下小额账户兑付和清理工作,这部分储户人数多,出了事闹得凶容易引发舆情,必须提前消化掉;相反几百万上千万的往往低调沉默,更愿意坐下来慢慢协商处置。
    白钰要求相关部门做好两方面跟进配合,一方面省银保监局暂时取消对宛东城商行监管数据包括备付率等管理,省国税局暂时放松呆账核销处置管理,让城商行腾出资金进行小额兑付;另一方面城商行董事会应要求岭南都家为首的大股东出资协助小额兑付——
    “要求也不高,大股东们共出资九千万,”白钰道,“不具体到哪个人出多少,金额由大股东之间商量,这样好歹能消化一千位小额存款储户,也算为化解危机贡献应有的力量。”
    宛东城商行董事长愁眉苦脸道:“大股东们这些年陷在经营困局里已经叫苦连天,每次股东大会我们都挨骂受气,如今再出资恐怕张不开嘴……”
    白钰冷冷道:“怎么张不开?我看过资料最近十年你城商行明明年年亏损却做成账面盈利,大股东现金分红拿了好几亿,这账认起真来倒算的话,分红都得给我退赔回来!”
    董事长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说。
    三是追根溯源与香港陈家交涉,要求其给予协议框架内的赔偿或补偿。白钰说从交易资料及记录过程来看,香港陈家进行股权转让时存在刻意隐瞒和欺诈行为,目前大股东们严格意义讲是受骗上当。虽然法律层面无法对其诉讼追讨,但宛东城商行及大股东不能吃哑巴亏,必须摊开牌把事情讲清楚。
    “这事儿难度很大,以大股东们的能量若能追讨想必当年就有说法了,时至今日从人家口袋里掏钱难于登天,但追溯是大股东和城商行的权利,必须要不依不饶,”白钰道,“从香港陈家多要一分钱,暨南金融系统就少承担一分钱损失,这样权衡还是很有必要。”
    宛东城商行董事长讷讷不敢说话,诗长许集朝叹道:
    “向白常.委汇报,这些年来追讨工作一直没中断,但香港陈家始终不予理睬,电话打多了就有律师发函指控我们骚.扰,连正面接触的机会都没有。况且当年经手股权交易的老陈已经死了,目前主持陈家的是大儿子陈曦南,从没参与过那桩交易因此有理由推得干干净净。”
    白钰道:“讨债要钱向来招人烦,不被待见很正常,但不能不要啊……这桩工作我来接手,前两桩事同志们各司其职争取年底前实施到位,没问题吧?”
    到香港追讨陈年旧账不消说似天方夜潭,既然白钰主动承揽,许集朝等人也无话可说纷纷应允下来。
    会后白钰示意周沐留下,还没说话,她抢先道:
    “别把任务分配给我,香港陈家出了名的难缠而且有**背景,我搞不定!”
    “正想提示一点,”白钰道,“陈家再难缠能不卖芮家几分薄面?你老想着找卢小姐算账,两场麦子一场打嘛。”
    周沐头摇得似拨弄鼓:“不不不,上次我就说过没兴趣了……过去的事已经翻篇,请别让我继续面对,好不好?”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地软弱,似有央求的意思,显然那夜不可思议和梦魇般的经历令她抓狂,至今都走不出来。
    见她烦心苦恼的模样,白钰也不便勉强,沉吟良久道:“也罢,本来想请你打个头站但真正出面商谈还是我,这样的话……我要向申委申请跑趟香港了……”
    周沐眼里透出奇怪的神色:“你会……提起上次的事吗?”
    “提与不提,与我你有何意义?”白钰反问道,没透露卢灵儿说的“春梦了无痕”。
    “总觉得是个阴谋,是个圈套!”周沐恨恨道。
    白钰古怪一笑,暗想你只是下半场,还不知道上半场有多热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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