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厌靠在少年怀里,极端高处的情绪一下碎在悬崖底部,晃晃悠悠,满地狼籍,她劲一下子卸了,眼泪刷地掉下来,砸在他碰她脸的手背上。
    纪炅洙懵了,以为她疼,擦她眼泪:“我应该早点拉住你的。”
    阮厌摇头,就是哭,也不出声,她烦死自己这个体质了,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止都止不住。
    纪炅洙拿她没办法,把她带离赌场中心,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等她哭完,他极不喜欢这里嘈杂的环境,乱得炸脑袋,但不知道阮厌来这的目的,因此没带她走。
    阮厌哭够了,理智慢慢拉回来,泪蒙蒙地瞥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不会也赌博吧?”
    她脑子转得有点慢,但赌博是她绝不能碰的底线,因此想到这里就要把手从他怀里拿开。纪炅洙哭笑不得,他不太爱解释,但今天特殊,他今天非常开心。
    “我是跟踪你一路过来的,这儿我第一次来。”
    阮厌一边抽鼻子一边看他,没有反感他的答案:“你是不是变态,居然还尾随别人。”
    “我变态。”阮厌这种面团子几乎刺激不到他,因此什么话都能顺着她,“我倒想问问你,大半夜的自己一个人跑赌场,你是不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吗?”
    阮厌跟他解释了下来龙去脉,她还带着哭腔,赌场又吵,他听了个七七八八。纪炅洙并不讨厌被谈钱,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阮厌跟他在一起总离不开这个字,来来回回地绕,现在他理解了,原生家庭能直接影响性格。
    “偷了多少钱?”
    阮厌报了个数,看着阮钊钊手里所剩无几的筹码,心里已经非常消极了:“现在应该不剩多少了。”
    “那正好。”纪炅洙不以为然,牵着她的手往赌桌走,“进了赌场的钱,要回来也只有一个办法。”
    阮厌反应过来,她第一直觉就是拉住他,近乎哀求道:“不能沾赌博的。”
    纪炅洙知道她的顾虑:“我不会上瘾的。”
    “不行。”她态度很强硬,声音透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后怕,“这里每个人第一次上赌桌都觉得不会成瘾,但一旦陷进去根本拔不出来,你没那么强的自制力。钱我不要了,我不想因为今天的事成为你赌博的诱因,这样我会负罪一辈子的。”
    纪炅洙静静地看她,因为逆光,阮厌不知道他现在眼睛的颜色深了些,他表情还是那样,淡淡的,有点阴郁,好像因为她的话变得有点烦躁。
    阮厌以为是这样。但纪炅洙没有凶她,而是在她手心里写了什么,阮厌不知道,一开始以为是字,最后她隐约辨认出一些字母:“你写了什么?”
    “Bernouli大数定律。”纪炅洙见过她的物理成绩有多糟糕,也没指望她在数学上有多高的天赋,“当随机事件发生的次数足够多时,发生的频率趋近于预期概率,但赌场调节的盈利概率永远偏向自己,这就导致算出来的期望值往往是负数,也就是说,当你开始往赌场扔钱时,你就已经在输钱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厌厌,赌桌没有赢家,只要一直赌,就会一直输,输多输少的问题。”他攥着她,仿佛她下一秒就要跑了,然后拿出一把匕首,“给,如果我赌第二局,你可以剁了我的手。”
    阮厌看着他伸出来的手腕,神情复杂,不知道是不是太震惊了,她没有马上拒绝,而是被纪炅洙拉到了赌桌边。
    这把赌的是BlackJack二十一点,赌的人少,四个,阮厌不懂玩法,懵懵地看着他们长吁短叹,好半天才看出来似乎是比大小但点数不能超过二十一。
    纪炅洙没有一上来就赌,他饶有兴致地围观了几局,对一众赌徒的吆五喝六不做反馈,二十一点发牌量一般是六副牌,纪炅洙估摸了一下,这里可能是人少或者什么其他原因,只有四副,直到发牌器二次见底,才慢悠悠去前台兑了两万块的筹码。
    光头大叔注意他俩很久了,校服一看就未成年,他是懒得看什么亲戚间的恩怨情仇的,对阮厌先前的动作不做表率,看个热闹,又发现纪炅洙磨磨唧唧,本来拿个未成年不准赌博的由头赶客,但既然出了钱,也就乐得赚。
    纪炅洙回来的时候荷官正好在收拾牌,纪炅洙看人洗牌全过程,没什么表情,眼见着要发牌,纪炅洙被人扯了下:“换个位置,这里光线太暗了。”
    纪炅洙露出一种古怪的笑意:“确定?”
    那人瞥了眼纪炅洙,少年眼尾微垂,黑眼圈又重,直勾勾盯人就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不由一个寒颤:“叫你换就换,问这么多。”
    纪炅洙不发怒,阮厌在他旁边,几次欲言又止,看着他下了一万五的赌注:“别,别赌这么大吧,这才第一把……”
    她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怔了下,为刚才可以这么淡定地说出“第一把”感到心惊,她甚至都没上赌桌,就已经逐渐被同化。
    纪炅洙懒洋洋地看荷官发牌,他状态极好,甚至可以说亢奋,表情很像当初诊所里嘲讽阮厌物理垃圾的时候:“A和T,我赢了。”
    他手中此刻只有张红桃Q,荷官见他胸有成竹,心里转过许多小心思,把第二张明牌发给他,果然是张A,直接BlackJack。
    众人神色各异,旁边让他换座位的人骂了一句,后悔不已。
    荷官回头看了眼大叔。
    纪炅洙手摁在赌桌边,眼神看的是发牌器,但他结束赌局结束得很快,几乎没啥成瘾的念头,兑了赢来的钱就想走,阮厌还没舒口气,前台的大叔笑了笑:“老手?手底下这么干净。”
    二十一点规则相对简单,外行的拼运气,内行的拼算牌,但无论哪一种都是博概率,没有像纪炅洙那样仿佛拥有透视眼,说A就A说T就T的,这种情况通常在大屏幕的赌博情节里装X用,何况他见好就收,说他出千似乎无可厚非。
    纪炅洙虽然开心,但被泼脏水就是另一回事了:“没看出来,老板污蔑人比开赌场还上道,我连牌都没碰过,你就把出千的帽子往我头上扣。”
    大叔琢磨了一下,的确,他虽然看着成熟,但容貌还能让人瞧出是个少年,内陆不比澳门,聚众赌博是违法的,料想他也不会在一众老手眼皮子下做手脚。
    但他已经起兴了:“我可没那么说,我就是觉得你年纪轻轻很厉害,想跟你单独赌一把。”
    “不了。”他拒绝得很干脆,“我来这赢钱不是为了赌博,以后也不会赌博,就不让老板拉我下水了。”
    大叔不知道纪炅洙和阮厌刚才的谈话,他刚才没注意他俩,是荷官示意他才想起来的,他眼里带了点怀疑:“一把就走,还恰巧赢钱?”他转头招呼荷官,“去拿六副新牌。”
    这是强留。
    纪炅洙皱了下眉头,此刻早就过了十二点,他是无所谓,根本睡不着,但阮厌是个老实孩子,他知道她周末是要打零工的,他算了一下跟老板纠缠和赌一把的时间成本,轻微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多嘴了,就应该赢钱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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