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田自给,待时而动。
    这是丞相嘱咐魏延入关中后举措。
    而在河西山丹牧场的郑璞亦然,他要在督领西凉铁骑归去武威姑臧县待命之前,让张掖太守诸葛乔知道如何为筹备粮秣“开源”,避免先前如费祎那般寅吃卯粮之事。
    昔令居之战前,魏国故大司马曹真便将山丹牧场的战马悉数转入关中抑或并州放牧,令大汉即使复夺凉州, 亦难寻优质的种马。
    故而,不管是廖化督敦煌郡抑或者李球驻守玉门关,都会给从西域各国往来的商队私下声称,以巨额蜀锦与茶叶求购乌孙(今伊犁)国的纯血牡马,纯血牝马则奖赏减半。
    更胜一筹的大宛良驹或汗血宝马.......
    那就算了罢。
    相隔上万里的路程,大汉无人作这种不切实际的念想。
    至于为何不是向乌孙国求购,而是采取这种私谋的方式嘛, 乌孙国不卖。
    就如大汉作卖给江东的战马皆是阉割的公马一样,乌孙国为了保障利益,同样严格控制未被阉割的优质纯血牡马或牝马流出国土。
    且如今的大汉已然不是前汉孝武帝的威加四海,令乌孙国迫于匈奴的压力而自发“以千匹马聘汉女”的时期了。
    乌孙根本不惧今大汉。
    故而,大汉唯有冀望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了。
    事实上,这些商队敢于行走马贼多如牛毛、小国林立的丝路,乃是因为他们皆亡命之徒。在巨额利益的诱惑面前,最不乏铤而走险的勇气。
    且他们有人成功了!
    有两匹纯血乌孙牡马,如今就被精心照料在山丹牧场中。
    四肢修长,腰背宽平,颈细,头直而小,口鼻方正,双目炯炯有神。
    被前汉武帝先命名为“天马”、后改为“西极”的乌孙纯血良驹,令人甫一见,便不由心生为其歌赋赞誉之念。
    与郑璞并肩注目的诸葛乔, 同样啧啧称奇, 感慨道, “郑君,如若我军骑卒坐骑皆是如此良驹,何愁逆魏虎豹骑抑或乌桓突骑不灭。”
    言罢,又紧着加了句,“郑君此番邀我来牧场,乃是要嘱言我令人悉心照料此二良驹乎?这点郑君到无需担忧,此事我自会上心,必然在五六岁后让我大汉骑兵,每岁都有数十匹雄峻战马换乘。”
    也正是他后面这句话,令郑璞忍不住在心中苦笑。
    倒不是诸葛乔说错了什么。
    一只马驹生下来后,大致需要三四年才能堪骑乘,且至少需要再花费一两年时间将之训练成为不避矢弩、不被战火惊吓的战马。
    而且仅有两匹牡马,一年能繁衍出六七十只马驹便是极限之中的极限了。
    真正让郑璞无奈的是,诸葛乔也好费祎亦罢,皆是品德纯良的士人。
    在前汉武帝独尊儒术后被“君子不言利”等礼教束缚,根本没有了类似管仲那种“言商”的汲汲与变通。
    五六年后才能为战事裨益,且还无法大量繁衍马驹.......
    这样的结果,对大费周章才得到两匹乌孙纯血牡马的大汉而言,犹如鸡肋!
    无他, 待五六年后, 复关中之战即使没有盖棺定论, 也应该步入尾声了,亦是大汉最艰难的时刻已然熬过了!
    为何他们就没有想过,现今就用以裨益战事呢?
    将这两匹乌孙纯血牡马繁衍出来的马驹,径直作卖给豪右不就行了?
    不就可以为战事筹备粮秣了?
    物以稀为贵!
    还担心那些田亩连于方国的豪右,会舍不得家中存粮不成!
    哪怕凉州或益州的豪右已然被大汉以各种手段掏空了家底,难以消化那么多马驹,不是尚有吴国的世家豪族嘛~
    “我焉能信不过葛君?”
    郑璞笑道,“不过葛君,我以为此良驹当如此用......”
    待郑璞将心中所想说罢,诸葛乔不由好一阵恍惚。
    或许,乃是他心中无法想得通,为何对与敛豪右之财有关之事如此汲汲罢。
    不过想不通,并不意味着他会回绝郑璞的提议。
    况且也回绝不了。
    “郑君可真是.....”
    他莞尔着摇头,想找个词来委婉点来形容,却发现没有合适了,索性如此作言,“真可谓是为国署事时不预其他啊!”
    当然,郑璞当作夸奖了。
    ...........
    “蜀相诸葛亮、魏延等人排兵布阵,犹草蛇灰线、有迹可循;然彼疤璞设谋筹画,常不依常理、不拘世俗,及人之所不能及,委实难料也!”
    长安城内,雍凉都督府,司马懿对着刚刚从雒阳赶来的赵俨以及护军薛悌感慨道。
    赵俨乃是以征西将军参雍凉兵事的职位,再次被魏天子曹叡遣来关中襄助司马懿调度各部的。
    因为他还督领了三千虎豹骑与万余雒阳中军而来。
    为了迷惑江东,让孙权在今岁夏秋之交时尽起大军来袭淮南寿春——这些随他而来的将士,将会在各自司马或都伯的带领下,以化整为零的方式从武关入南阳郡转豫州潜伏。
    逆蜀都入关中了嘛。
    曹叡焉能不心切的谋划着“欲御逆蜀、先破贼吴”的定论。
    “司马公所言极是。”
    先前曹真督领雍凉是便官职为大司马军师的赵俨听罢,亦忍不住摇头苦笑,出声感慨,“忏愧!前番我在雍任职凉,就曾力谏故大司马遣将军王双与鹿磐等奔袭陇西,结果被疤璞假反间迷惑、以增兵减灶之计设伏,令我军死伤惨重。而鹯阴城塞与高平城之失,皆乃疤璞剑走偏锋之举,孰人又能提前预知?唉~~~”
    而薛悌则是沉默着。
    他在雍凉任职太多年了。
    亲眼目睹也亲身经历了魏国多番败绩,已然有些麻木了。
    且他对如今司马懿的调度,觉得没有可指摘之处。
    是的,司马懿的感慨,乃是汉军兵分两路入关中后,疤璞仍在河西武威郡按兵不动着,令他们觉得如今的防御部署似是......
    似是或被疤璞寻到破绽的可能?
    倒也不是他们妄自菲薄,抑或者已然胆略皆失。
    而是疤璞善奇谋著称,而西凉铁骑以擅千里奔袭著称,两者加在一起犹如悬顶之刃般,委实令人不敢不忧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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