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除了裴絮躺着的床,就只有一张竹制的贵妃椅。况道崇走到贵妃椅上,窝着身侧躺下来,左右辗转都觉得伸展不开,想来自己也是劳累了一晚,怎么还落了个窝在小小竹椅上度夜的下场。看了眼宽大的床,想着反正自己也不碰她,便起身轻手轻脚的翻上了床,分了半张被子替自己盖上。
    背对着裴絮,闭着眼却睡不着,那股若有似无的甜香像羽毛一样挠着自己心脾。于是转过了身,贴近了些,再近了些,直到能清楚闻到那股淡香,才搭过手臂,把人往怀里拱了拱,静下了心来。
    歇了一阵又睁开眼,想到她平日已是讨厌极了自己,万一明日她醒了,以为自己污了她清白,不知会气疯成什么样,看在她是带病之躯的份上,便又从床上蹑手蹑脚地挪了下来,躺回了贵妃椅上。
    反来日方长,不急于图一时之快。
    天微亮况道崇便已醒来,睡了一宿竹椅,浑身都酸痛,起身穿衣舒展后,走到了床前,见裴絮脸色已趋正常,探了探她的额,高热已退了,正想着是要把人留在花满楼,还是带回府上,就看到她缓缓张开了眼。
    “你。。”喉咙干涩生疼,再说不出半个字。
    况道崇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扶她坐起喝下,才听得她用沙哑的声音继续问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然你觉得我该在哪里?”
    裴絮刚醒,觉得自己脑中一片混沌,分不清是黑夜是白天,自己身处裴府还是大牢。不过无论身在何处,身边的都不应是他。
    “宝燕呢?”
    “还有心思想别人,看来好得差不多了,那就先送你回府好了。”
    回府?还能回去吗?依稀记得那夜迷迷糊糊,看见宝燕在哭的,怎么突然就身在此处了。
    况道崇呢?为什么他也在这里,这不是在做梦吧?
    “不用想了,是我把你从牢里捞出来的。”
    “你救了我?为什么?我爹呢?宝燕呢,他们现在在哪里!”裴絮有气无力抓住况道崇衣角。
    “我说是我把你捞出来的,可没说我过要救你,你别忘了你是戴罪之身,不过,要是你老老实实交待清楚你爹的罪证,供出背后的同谋,说不定我会替你们在官家面前说几句好话,留你们多活几年。”
    “什么罪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爹是清白的!我们是含冤入狱的!我知道了,都是是你们安排的,之前在呈百戏的时候就设计爆炸,现在又借故把我们陷害入狱,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裴絮一激动,拉着况道崇的手臂用力扯了起来。
    况道崇推开她的手,坐到凳上,翻了个杯倒起了茶,自己喝了起来。
    “我说过了,宁杀错一万,不放过一个。我也不妨告诉你,眼下查的正是叁年前城东疏水闸闸门决堤一事。当年官家体恤你爹还在治丧之期,见决堤一事未造成伤亡,便只是罚了他半年俸禄以兹警告,没想到都水司后续修建的御水台和防洪门,都出现了崩裂塌方事件。此事刑部已经秘密追查两年了,牵连出中饱私囊,偷换御材,官银侵吞等罪,你爹作为都水台的主事,可不是高呼一句半句清白可以洗脱的。我想干什么,不过是想作恶之人,罪有应得罢了。”
    “不可能的,我爹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我要见他,我要去见他,你让我去问清楚,这,不可能的。”
    “此事涉及的官银数额巨大,刑部也不止我一人在追查,裴立本被张子虎他们控制起来了,也不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我擅作主张把你从牢里救出来,已是于理不合,更别说是让你们两个嫌犯相见了。不过。。。”
    “你有办法的是吗?”
    “办法是有,只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况道崇一脸戏谑看着裴絮。
    “你不是想让做恶事的人罪有应得吗?我们是无辜的,你放我去见我爹一面,我一定会问个明明白白的。”
    “说起问话的手段,裴小姐恐怕远不及我吧。”
    “那你想要怎样?”
    “我要你。”
    裴絮以为他话未说完,等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直直盯着况道崇,两人对视了一阵。
    “我给你半天时间考虑清楚,晚上回来时你再答复我也不迟。”况道崇起身,往小楼外走去,却被裴絮喊住。
    “不用了,我答应你。但是你要保证,我爹和宝燕,还有阿寿,全部都要平安回来。”
    况道崇回头看她,又走到了床边,托着她的头,对着双唇深深吻了下来。
    “成交。”
    丢下一句便走了。
    裴絮呆坐在床上,靠着床头闭眼思索着。
    爹这么着急要送她俩离开汴京,说明早就知道会有此一劫,既然明知如此,为何还要留在京中呢?难道真的入况道崇所言,做了贪污勾结的恶事,想要留下来赎罪?不可能的,裴絮相信他不会如此糊涂。
    那如果是遭人陷害,会是什么人所为?又想起那个叫罗时力的门生,他与郭彦明有交往,会是他设计陷害的吗?可郭彦明之前还有意撮合自己与郭彦启,甚至都诚意满满的登门拜访了,难道真的是他因拉拢不成,就狠下毒手?
    但说起因拉拢不成而下手的话,况道崇的可能性也很高,端午那日,他在爹的书房到底讲了什么?这人做事不择手段,城府极深,为什么要救下自己,还答应帮助救出爹和宝燕。那句我要你,又是什么意思?自己现在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要来又有何用呢?
    又是一阵晕眩,裴絮扶额,恨自己平日里没有关注朝中局势,天天只懂吃喝玩乐,现在想分清谁是敌,谁是友也做不到。刚刚不假思索便答应了况道崇的要求,也不知道他会使什么妖蛾子,可是不答应又能如何,眼下自己孤立无援,沦为鱼肉,也只好见步行步,先应付应付他,救出其他人再算了。
    正想得入神,门童敲门声起,端着几碟早点和退热药入内,叮嘱她吃药涂药膏。
    裴絮起身走到桌边坐下,看着碟中精致的小点,却想着牢中亲人,愁绪万千,没有半分食欲。
    “怎么?吃惯了好东西,看不上我花满楼的糕点吗?”衣着暴露的浓妆女子站在门边,朝裴絮走来。
    “你是谁?”
    女子半捂唇边轻笑,“你在我花满楼,还问我是谁?真是趣致。”说着捏了把裴絮的下巴。
    花满楼,听起来就不是什么的地方。这女子动作轻佻,看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出卖色相只是手段而已,只要能达到目的,其他都是虚的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吃东西不喝药,蔫了病了,可就卖不出好价钱了,小心被人退货。”
    这女子好像知道她和况道崇的约定一样,说话阴阳怪气。但是也不无道理,无论况道崇看中自己什么,出卖色相出卖什么都好,只是手段而已,只要能救回爹和宝燕,一切都不重要,还是得振作起来,想通了便拿起了碟上的水晶糕。
    “对嘛,这样才乖嘛~我是这儿的楼主花艳红,赏脸的话可以喊我红姑,你若是闲得无聊,可以随便在这楼里逛逛,只是烟花之地,看你这种正经人家的小姐也不会有兴趣吧。嗷~又困了,有事喊门童罢,其他请便了~”红姑说完就出了门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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