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九点三十分。雨还没有要停的迹象。
    沙发上,北原贤人已经登录了的网棋帐号,开始每日的“训练赛”。
    厨房里,柏木茉优轻手轻脚地洗碗刷盘,放轻声音,避免打扰到认真思考的北原。
    忙完一切,她端着水壶去找北原, 给他的快要凉掉的水杯里添点热水,然后间隔二十厘米,坐到他旁边,安静地观看笔记本荧幕。这二十厘米间隔,是她有意保持的距离。
    荧幕上的对手是一位来自山寨八卦国旗的银冠职业选手,棋盘局势很焦灼, 很混乱,她判断不清局势。
    “你一会儿还回家?”北原贤人分心说道:“外面在下雨,你干脆住下来算了。要不然九个小时后你还得来一趟,万一到时候雨还没停,你又得冒雨赶过来。而且睡了这么久,回家你还能睡得着吗。”
    不好意思说“行,今晚我住你家”的柏木茉优“嗯”了一声,反正在北原家,七个小时都睡过去了,何必再自寻烦恼,纠结要不要多留九个小时。
    她没再开口打扰聚精会神状态中的北原,静静看棋。大概又过了十分钟,她听到北原贤人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应该是拿下了,”心情不错的北原贤人为她解释道,“这个职业七段,最开始输了我两盘,后来又连输给我两盘, 可能是心里很不服气,现在跟我杠上了,最近每次我才上线, 他就追着我邀战, 有时候凌晨两点多还在线。”
    柏木茉优附和问道:“你们的交手战绩是多少?”
    “五胜一负,他只赢过我一盘。”北原贤人在聊天框里点击一句“下次再下吧”的预设问候语,果断拒绝对方的续战邀请。
    他解释道:“这个人好像是u20新锐战的亚军,棋还是挺厉害的。但他行棋太过分,就跟走火入魔了一样,跟这個人下棋容易生气,不跟他下了。”
    “他只赢过你一局?”柏木茉优语气有点惊讶。
    她很清楚现如今的岛国棋坛有多拉胯,虽然u20新锐战的冠亚军只是新生代翘楚,但他们按着大部分的岛国超一流棋士可劲揍,问题还是不大。
    “还行吧,不过说实话,他布局比我强,官子也比我强一些,综合实力是比我强上那么一点,”北原贤人顿了下,笑道,“但谁让他中盘战斗力差我很多,围棋最难的就是中盘战斗, 布局和官子都可以学,可以练出来, 但唯独中盘战斗,想提高可太难了,非常吃天赋。”
    北原贤人语气停顿,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自卖自夸。
    不过也没毛病,他只要动用那种大脑“超负荷”运转的状态,计算力瞬间就能提高好几个档次,他自己都会吓一跳。只可惜维持不了多久,全力以赴的话,尽量别超过五分钟,一旦接近十分钟,他自己的脑子就先顶不住了。
    他一般只放开三分之一的大脑超负荷状态,就算遇上复杂变化,也最多只放开一半,节省体力,以此延长“超负荷”的持续时间。这也是他下“网络快棋”能够赢多输少的最大依仗。十五秒的超快棋,谁算得远,谁算得深,自然谁更占便宜。
    看他退出了网棋平台,柏木茉优疑问道:“不下了吗?”
    北原贤人合上笔记本电脑,神态略显疲惫地说道:“有点累了,休息一会,睡觉。”
    他端杯喝了一口水,站起来说道:“电脑我放这了,你睡不着的话,看电视也行,玩电脑也行,明早见。晚安。”
    柏木茉优目送他离开客厅后,收回视线,一个人安静坐在沙发上。
    白天睡的太多,现在毫无困意。
    她听到二楼上响起关灯的声响,仿佛一刹那过去后,所有屋子齐齐陷入了安静,除了外面的雨声,一切动静都平息了。
    柏木茉优心里有些茫然地扫视这间安静极了的老和屋,按理说,早应该习惯一个人的夜晚,但这一刻起,她竟然有种孤独感。
    夜晚十点四十分。
    柏木茉优仍在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不想看电视,也不想用笔记本电脑,好像除了发呆,自己完全无事可干。
    直至冰箱“嗡嗡”制冷。
    她渐渐回过神,安静起身。
    明明这座北原家,不论是一楼的客厅、门口和玄廊,还是二楼的卧室和书房,她都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当深夜来临,可能今夜多了一场滴答雨奏,可能昏黄灯光下的老木屋别有一番风貌,她居然心生一种新鲜的探索感,忍不住想四处看看瞧瞧。
    走过玄廊和浴室,又看过了门口和客厅,甚至连冰箱都打开看了看,她放轻脚步登上二楼。
    二楼过道很昏暗,她借着手机荧幕的光芒来照明,先轻轻拉开袄门,进入主卧,屋子里很黑,她怕吵醒隔壁的北原贤人,没有开灯,借着微弱的手机荧光,在主卧里慢慢走了一圈。
    出门时,一只脚才迈出,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行为很奇怪,既然不开灯,什么都看不见,为什么还要进屋走一圈?
    来不及细想,已经走至书房的袄门前,柏木茉优犹豫了下,没敢贸然进去,因为里面供奉着灵位。
    “我到底在干什么......”柏木茉优不由疑惑想到。
    “赶快下去吧,有什么好看的。”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迅速转过身,朝楼梯口走去。
    但途径北原贤人的房间门口时,她鬼使神差慢慢停住了脚,心里忽然有种开门进去看一看的冲动。
    柏木茉优猛然惊醒,心里暗骂自己“你疯了吗?”
    .
    .
    .
    “你疯了吗!”
    北原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厨房里的光景,
    厨台上摆着三盘西红柿炒鸡蛋,两盘圣女果炒鸡蛋,还有一盘番茄酱炒鸡蛋,满盘都是红色......这就是今天的早餐?!
    一身黑围裙的柏木茉优低头不语,原本想按照北原贤人昨晚教她的炒菜步骤,多练习几次,可一不小心就做多了些。
    她辩解道:“还有一碗番茄虾仁汤,我尝过了,很好喝。”
    北原贤人默然,又问道:“家里的西红柿是不是都被你用光了。”
    柏木茉优迅速挽回道:“我一会儿再买两袋回来。”
    北原贤人望向那满满一厨台的炒西红柿,顿时感觉牙都要酸了。
    “别。伱还是别买了。最近几天我可能不想吃西红柿了。”
    他硬着头皮坐到餐桌前,看着她一盘接一盘地端过来西红柿炒鸡蛋,最后又端过来一碗西红柿汤。
    满满一桌子菜都是番茄,柏木茉优也有点难为情了,再次提议道:“要不然你再等等,我多做几样。”
    “算了,吃不完倒掉太可惜,但是,”北原贤人顿了下,“那盘番茄酱炒鸡蛋还是算了吧,我觉得我降不了它。”
    “哦。”
    柏木茉优有些尴尬地端走番茄酱炒鸡蛋。
    北原贤人低叹了声问道:“你很喜欢炒菜?”
    柏木茉优动作犹豫了下,稍稍点了点头,实话承认道:“有几样炒菜,很想再尝到,也想做给絮风尝尝。”
    北原贤人有一会没吭声。说起来,他和高梨絮风的祖母也可以算是老乡。就是不知道那位过世的老乡又是哪里人。
    他做给百合同学的西红柿炒鸡蛋和绿豆汤,能巧合的让她回忆到童年,也很正常。毕竟西红柿炒鸡蛋,不敢说十四亿人都会做,但至少十三亿人都吃过吧。
    而且做法非常简单,普通人随便学一学,练习几次,都很快就能上手,更别说年愈不知道多少岁的高梨祖母。
    他觉得,自己随口再说几样,什么酸辣土豆丝、肉炒花菜,烧茄子之类的家常菜,柏木茉优和高梨絮风也肯定吃过,
    北原贤人开口问道:“土豆切成细丝,用干辣椒或青辣椒一块炒,酸辣口味,口感很脆,你吃过吗?”
    柏木茉优怔了瞬,讶异问道:“那道菜你也会吗?我也试过几次,但跟絮风祖母做的差距很大。”
    “还行,土豆丝有好几种版本,我只会一种......我觉得你可能没有炝锅,味道才不对。炝锅知不知道?”
    柏木茉优摇头,第一次听说“炝锅”这个词汇。
    北原贤人又问道:“烧茄子吃过吗?”
    “吃过,但感觉味道有点怪。你会做吗?”
    “会到是会,但做得不太好。”
    “肉沫和粉条一起炒,叫蚂蚁上树,吃没吃过?”
    “吃过!这个你也会?”
    “......这个我不会,但等我看看菜谱,多研究几次,应该能明白。”
    话说到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柏木茉优赶忙问道:“你可以教我吗?怎么炒菜,怎么研究中华食谱。我想做给絮风吃。”
    “行,剩下这几天内,我尽量把会的那点东西都教给你。”北原贤人答应很爽快。
    他也挺怀念家乡的一些饭菜,而且天天吃米饭,都快吃腻了。街上倒是有卖馒头的餐厅,但不叫馒头,叫没有馅的中华包子,而且价格死贵死贵,他都没舍得买过。虽然想过亲手做馒头,但他不会和面,醒面也不太懂,最关键的是,家里也没有面粉,更没有时间做。
    不过现在好办了,虽然他不会和面,但心里估摸着,百合同学应该蛮拿手,懂不少。
    因为他吃过高梨絮风烘焙的点心,而且更了解百合同学,就她那个亦步亦趋的生活方式,为了能和心目中的老婆一起亲密烘焙,肯定偷偷钻研过很多知识。
    北原贤人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他教她炒菜,教她看食谱,但作为学费,她多蒸几锅白面馒头给他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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