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集延,在后世不过是乌鸡国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在世界上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地方,但在这个时代的天山以南与河中地区,安集延仍然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大城。
    这里也是费尔干纳盆地出强兵的地方,所谓百回回不如一安集延,就是指一个安集延士兵,可以干翻一百个南疆信教者。
    这是何等的狂妄!这也是何等的高高在上!充分体现了南疆信教者那种我当你是教友,你当我是奴隶的难堪处境。
    不过今天的安集延一点也没有了以往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度,而更像是一个花架子小白脸被人打翻在了泥地里,一种从未有的难堪浮现在了所有安集延人脸上。
    安集延东门,原本浩罕安集延埃米尔的头被挂在了城门上,已经开始招来乌鸦的人头,甚至还不时滴答滴答的落下几滴污血。
    这个家伙本来还想守住安集延,不过随即就被大明陆军西北方面军用大口径臼炮轰塌了整整两米多宽的城墙,然后就被一鼓而下。
    王聪儿比起十几天前在博罗和硕河畔要憔悴了许多,这是必然的,除了心里的极度紧张以外,从喀什噶尔到安集延的路并不好走,上上下下,荒漠和雪山交杂,这就如同王聪儿的心情一样,经历了从上到下的极度刺激。
    “总督大人,白莲天国的接引天使大圣娘娘来了!”
    安集延埃米尔的宫殿中,罗思举正在仔细看着一封锦衣卫从哈萨克汗国发来的秘密情报,他身后,说话的则是关天培。
    我们的关忠节还有点紧张,因为他是前期在白莲教当过一段时间派遣军官的,所以他知道王聪儿这个女人绝不好惹!
    更何况现在王聪儿成了皇帝陛下的女人,还诞下了皇子,在他看来,罗思举这么做,风险是相当大的。
    “你啊!”关天培没说话,罗思举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位踌躇满志的安西罗总督竖起右手食指摇了摇,示意关天培稍安勿躁。
    “仲因你年少成名,起步就是皇帝陛下的腹心汉儿效节军江苏镇,十七岁就进了兴都的少年军官速成班,可如今二十有一了还没进入将军的行列,你知道为什么吗?”
    关天培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除了罗思举列举的这些,关天培可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从原江苏镇能直接去兴都学习,同时还有宿卫禁宫荣耀的军官。
    连在一般人看来就跟天上神仙差不多的复兴皇爷,他也时常能见到,而且他还感觉的到复兴皇爷对自己那是相当照顾和亲切。
    某个时刻他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复兴皇爷遗失在民间的儿子过,因为他感觉有时候皇帝对他,跟对儿子是一样的。
    可占着这么多的优势,关天培的官运却并不亨通,他一直没能卖入将星的行列,也一直没独当一面过,这让关天培心里很是郁闷和不安。
    “外人都说是彰德侯刑部尚书邓陈常跟你有仇,所以一直在打压你,但本督知道那是无稽之谈。
    邓侯爷虽然曾是陛下最锋利的爪牙,但现在陛下威望如日中天,根本用不着这等鹰犬爪牙了,反而邓侯爷因为在广安巡抚任上得罪人太多,如果不是陛下保着他,他早就被下狱抄家,所以邓尚书是不可能有那个能力和精力来打压你的。”
    罗思举拍了拍关天培的肩膀,当年为叶大皇帝干脏活的第一酷吏邓陈常,已经卸任广安巡抚了,现在升任刑部尚书之职。
    但脑子活的人都知道,这位彰德侯爷已经风光不如从前了,因为要是他还能风光的话,升任的绝对不是一个刑部尚书之职,而应该最少是内阁辅理大臣。
    “还请总督大人解惑!”关天培朝着罗思举拱了拱手,实际上他心里对罗思举并不服气。
    因为罗思举虽然比他大了十几岁,军旅生涯看起来也比他风光,可罗思举是什么出身?不过是个从被击败的满清绿营兵中反正的大头兵,虽然识得一些字,但也没有进过正规的陆军学校学习。
    而且一直是在二流甚至是三流的汉儿效节军四川镇中效力,从未进过一流军队。
    而关天培这种精英军官,那是从皇帝心腹的汉儿效节军江苏镇起步,很快就升到了复兴军,最后进入了少年近卫军,甚至关天培还在镇抚教导军官团当过军官,这履历能甩罗思举三条街,到哪都是金光闪闪的。
    简单来说,关天培是简在帝心、根红苗正、正规军校毕业的正规军,而罗思举则一直是走的野路子,看起来身上永远脱不掉一个不守规矩江湖豪客形象的边缘人,关天培能服气就怪了。
    罗思举微笑着点了点头,哪怕是收拾一个关天培这样目前还只能算是个愣头青,一个没有进化完全的明日之星,那也是很不容易的,他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个机会。
    “因为你老弟啊!看事情往往之看了一面,甚至只看了表面,很多事情背后的深意,可不得不查啊!比如陛下为什么要点我罗思举的将?那是因为我罗思举是靠着跟王聪儿等人对着干起家的。
    罗某在当年为什么要进满清当民勇,就是为了不让这些家伙祸祸我的家乡。
    所以在这万里之外,大明陆军中的高级将领中,谁最能维护大明的利益,谁最不会纵容白莲教那些家伙,那必然是我罗思举!”
    关天培轻轻点了点头,他还奇怪陛下为什么要把这样的重担,扔给一个根本不能算皇帝心腹的将领,原来是有这层考虑,不过理解归理解,但关天培心里还是有疑惑。
    “可是,总督大人,让王聪儿带着白莲教徒西迁建立地上天国,这可是陛下承诺过的事,费尔干纳盆地也是陛下默许给白莲教的,我们接到的命令中,也有协助白莲教在河中站稳脚跟的命令!”
    “哼哼!”罗思举轻轻的哼了两声,“陛下确实对我这么说过,陆军大都督府也确实这么下过命令,可我没说不帮着他们站稳脚跟啊?可也没说着安集延就一定要交给白莲教啊!
    再说了,我罗思举是陛下钦点的西北方面军统领,是朝廷的安西总督,可不是她王聪儿的后勤保障大队长和降魔先锋!
    怎么支持?怎么合作?主动权在我,而不是白莲教!
    陛下不会愿意看到我们成为白莲教的大管家,这也不符合大明的利益,所以我要用我们的行动让王聪儿明白,没了大明,她什么都不是,这才是陛下派我来的最大意义。”
    关天培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脸颊,罗思举一席话,就像是把他眼前的迷雾给拨开了一样。
    原来就算是支持也得分怎么支持,原来要从一个单纯的军人转变为罗思举这样的方面大员,要考虑的事情就不能只单纯的从军事上来考虑。
    。。。。
    当我们的关忠节在埃米尔的宫殿中受教的时候,王聪儿已经到前殿喝了一杯茶了,她知道罗思举很可能不会那么快见她,更有可能是想故意把她晾着,但王聪儿早就有了预案。
    一个哭唧唧的小娃娃,一只手拿着一个拨浪鼓,另一只手拉着母亲的手开始好奇的四处张望。
    眼看着小娃娃被他母亲不着痕迹的扯着往罗思举所在的主殿去了,几个穿着军服的西北方面军警卫军官,看着得意洋洋的王聪儿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看着她往主殿去的同时,赶紧派人去通知罗思举。
    拨浪鼓是王明琛最喜欢的玩具,圆的,方的,带着萌萌哒老虎样的,小兔子样的,当然还有属于他的生肖的小公鸡样的。
    上面的图案画的惟妙惟肖,每一种小动物或者白云青草都显得异常有灵气,因为这每一幅图案的作者,都是当今鼎鼎有名的大画家,寻常人见一面都难的那种。
    拨浪鼓上的小珠子也都是上好的血珊瑚,拨浪鼓的木柄则是上好的海南红杉套了一层相当昂贵的橡胶皮。
    可以说,就这么一个拨浪鼓,就足以显示出王明琛身份的不同寻常!
    当然这也不是叶开非要给一个一岁多的小孩子搞得这么奢侈,而是他实在是对这个儿子的命运感到了几分担忧。
    小小年纪就跟着白莲教万里迁徙,而且在王聪儿的眼中,王明琛儿子的属性,肯定是要弱于巩固白莲教政权这个工具人身份的。
    不靠谱的童年生涯加上一个不靠谱的母亲,叶开有足够的理由担心,担心在什么时候,这个他没怎么见过的的儿子,就成了政治利益的牺牲品。
    所以这些拨浪鼓以及王明琛堪称奢华的吃穿用度,乃至叶开自己出血组建的白莲教少年卫教军,都是叶皇帝再给自己的儿子加码。
    “六皇子殿下可真活泼,看来也跟臣有缘,这宫殿如此大,竟然这么巧就碰上了!”
    罗思举一身蟒袍头戴无翅乌纱帽就这么‘恰好’碰到了拉着王明琛的王聪儿,当然出来不止罗思举一个,张幺狗儿、关天培和几个军官也都跟着走了出来。
    这还是没法办的事,王聪儿明面上是所谓白莲天国接引天使大圣娘娘,但实际上还有重身份是皇帝的女人。
    话说我这复兴大帝跟历代的帝王可还真不一样,罗思举就撇了撇嘴,虽然王聪儿这个女人长得还可以,为了抑制河中的绿化有时候也是需要做点牺牲,但这种牺牲可以有很多办法吗?至于自己‘亲自上阵’么?
    “小女子总算是见着罗总督大人,总督大人位高权重,在这西域、河中一言九鼎,这次又帮着阻击了浩罕人后军,小女子真是无以为报,唯有叩谢大人恩典了!”
    王聪儿的做派完全出乎了罗思举的预料,她没有勃然大怒,而是摆出了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样,自称也从孤降级到了小女子,还作势要下跪给罗思举磕头。
    够狠!
    罗思举直接就跳了起来,一个头有两个大,这女人还真是厉害啊!她要是来闹,罗思举一点也不怕。
    因为罗思举现在的执行的策略是符合大明利益的,就算是皇帝本人也得支持他。
    可王聪儿来个反其道而行之,要是他罗思举大刺刺的接受了皇帝女人的磕头,等回了中原还不得被人借机整个永世不得翻身?
    要知道他罗思举可不是皇帝心腹出身,蓦然间被派到西域、河中独当一面,手握数万精锐,这就已经让朝廷中很多人不安了,再闹出这样的风波,哪怕皇帝大度,心里也得打了个突突。
    而且他也不是没有仇家的,平定四川的过程中他得罪的人可不少,这是授人以柄啊!
    但怎么办呢?王聪儿一介女流他又不能上去扶,眼看王聪儿的膝盖都要跪倒地上了,这个鬼女人甚至还想把站着的王明琛也拉着跪下。
    “那木干!”关键时刻,罗思举身后的张幺狗儿救了罗思举一命,他轻轻的三个字,就阻挡住了王聪儿继续下跪的姿势,不过王聪儿也没坐回座位上,狡黠的眼神看着张幺狗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浩罕人后军的物资都已经运往了那木干城下,安集延城中也有投靠的向导可以引路,大圣娘娘就不必让周将军带着金莲接引军第一师绕路了。”张幺狗儿怕这女人再耍什么花样,赶紧说了出来。
    那木干在安集延西北八九十公里处,1759年和霍罕、安集延三地同时向清朝朝贡,均成为了清朝的藩属。
    但这几十年中浩罕崛起后,那木干埃米尔和安集延埃米尔已经失去了独立城邦国家的地位,成为浩罕的一部分。
    那木干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他与霍罕、安集延成品字形分居费尔干纳盆地,那木干位于两者之间,在霍罕的东北和安集延的西北。
    要是能占据那木干的话,白莲教就能占据主动,西下可以围困霍罕,北上可以攻打塔什干,东走可以到安集延避难,可谓进退有地。
    并且那木干周围是著名的农耕区,足以安排大量的移民和在水、粮两方面自给自足。
    王聪儿已经安排了周小正率军前期奔袭,但路途遥远,王聪儿心中也没底,现在有了大明西北方面军的援助,自然要方便许多。
    “浩罕人的火炮可在?”王聪儿还挺惦记浩罕人那一批火炮的。
    “当然,火炮、弹药、辎重、粮秣都在!”张幺狗儿点了点头,一脸的真诚。
    王聪儿露出了一个算你们识相的眼神,慢慢的坐回了座位上,张幺狗儿轻轻松了口气,罗思举额头上的一滴冷汗也终于安全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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