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涛再汹涌,也总会回落平息。
    通过官方的舆论封锁,实验中学的事件很快趋于缓和。
    尤其对于那些高三学子,面临决定命运的高考,实在没心思再羁绊于这些身外事了。
    甚至有些受伤住院的学生,没等身体好利索,就屁颠颠回到学校继续抓紧啃书本试卷了。
    至于三年二班的学生,由于教室被焚毁,老师被杀害,学校干脆把这班级的学生打散,分摊到其他的班级应付一下。
    于是,在1班,陈烨又和许多老同学重逢了。
    比如杨思宁、徐栋他们。
    但这次重逢,倒也没带来什么撕逼堕胎多角恋的青春故事。
    日子在风平浪静中,偶尔泛起一圈涟漪。
    唯一值得提的,大约就是陈烨和陆小雨的关系越发密切,中午一起混食堂拼餐桌,课堂互抄笔记批试卷,晚自习后一起回家。
    中间,偶尔杨思宁也会像以往那样试图监督陈烨的功课成绩,但当她发现自己休学的几个月,这个以往的问题差生,学业竟已突飞猛进,甚至在数理学方面还胜过了自己,杨思宁只得默默撤退。
    而且,她也发现了,那位不喜欢吃粽子的小雨同学,似乎对她有些刻意的疏远,尤其每逢自己和陈烨说话的时候,还总板着脸……她感觉心好累。
    后来,相处久了她才知道,不止是自己,基本班上的同学都是这份待遇,唯一的例外就是陈烨了。
    陆小雨那恬静冷漠的脸庞,只有面对陈烨时,偶尔才会展露出会心微笑的神采。
    杨思宁看在眼里,缄口不语。
    大家都没多说什么。
    毕竟,在这个即将各奔东西的人生岔口,离别才是主旋律。
    可能,大家往后都再见不到了呢。
    “看你好像都不愿意交朋友的样子。”
    回家的夜路上,陈烨一边推着单车,一边随口问道。
    陆小雨双手捏着书包肩带,闻言,瞪着明眸望着陈烨,问道:“你不是我的朋友么?”
    陈烨笑了,道:“当然是,不过我指的是,除我之外,班里其他的同学。”
    陆小雨垂下小脑袋,抿了抿唇瓣,低声道:“是杨思宁跟你说了什么吗?”
    “你想多了,老杨不是那种背后说人是非的长舌妇。”陈烨也是纳闷这姑娘的脑筋是不是好过头了,就爱胡思乱想。
    但话说回来,其实他也是孤僻性子,以前有王森陪着,没觉得缺什么,但王森离开后,他难免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直到和陆小雨走近之后,他才不用每天上学放学形只影单。
    其实陈烨很清楚自己的问题,他不是不愿交朋友,而是他会谨慎乃至苛刻的挑选朋友,如果三观不合、趣味不投,他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
    相比之下,陆小雨在这方面的问题比他还严重乃至极端。
    一开始陈烨以为大家都是同类人,后来他看出来了,陆小雨完全是在抗拒与他人的交际,连给对方接近自己的机会都不给!
    就好像在自己的身边筑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
    这让陈烨不由想起了那晚祁红为保护自己开启的绝对领域。
    那所谓的空间结界,不就是将自身和世界分割开的一堵墙嘛。
    “虽然你能看出别人的想法,但我觉得你没必要把每个人都看得那么差,当然,如果你真是从老杨的眼神里看出了她对你有不友好的想法,就当我这句鸡汤话没说过……”陈烨试着以委婉的方式劝导一下。
    “不,你也想多了……杨思宁对我的态度很友善,是我自己的问题。”陆小雨扁着嘴,望着露面被拉得斜长的影子,喃喃道:“因为我被人排挤惯了。”
    陈烨微微诧异。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有次得了急性肺炎,住院了好久,等回学校的时候,就发现同学们都不跟我讲话了,我的前后左右同桌,也抢着跟老师要求换座位……后来我知道了,他们都以为我得了传染病,还有说是肺结核的,他们的家长都让他们离我远一点,就连我得肺病的事,也是班主任说出去的……”陆小雨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嗓音也更加低沉,阴影下,隐约能看见她脸上流露出的哀伤和失落。
    陈烨已然满心不是滋味了。
    相比于疾病,无知的谣言和歧视更会害死人啊!
    陆小雨说是这事发生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到底有多小不清楚,但陈烨清楚,一个人的童年阴影,会直接影响人格的塑成,乃至伴随人的一生成长!
    试想,在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刚经历一场重病,肯定是盼望着回到学校跟同学们找寻慰藉和温暖,结果却得到了冰冷冷赤果果的排挤,可想而知,这该对那时的陆小雨造成何等惨痛的心理创伤!
    外挂系统将人身攻击算作攻击的范畴,那是因为人身攻击对人的精神伤害不亚于肉体伤害,可在各种形式的人身攻击中,这种被周围人冷漠抛弃的方式,无疑是最致命恶劣的!
    想来,就是有了这个心理大创伤,导致陆小雨形成了孤僻到极端的性格,宁可一直独来独往、抗拒与人交际,也想着优先保护好自己,避免给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那时的陆小雨,肯定曾哭得很伤心吧。
    “无论我怎么解释,无论我妈怎么解释,大家还是不愿意再跟我接触,还有些调皮的男生会起哄骂我是传染源,我一个人在角落位置坐了几个礼拜,就转学走了。”陆小雨抬起那只漂亮得离谱的玉手,将耳边的丝发拢在耳后,然后将那一轮被掀开的侧脸丽容朝着陈烨微微转了一下角度,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略谨慎迟疑的问道:“如果我现在得了传染病,你还愿意跟我讲话么?”
    陈烨以坦然明澈的目光,直视着这其实已瑟瑟不安的女孩。
    “嗯,我知道你不会那样的。”陆小雨舒展容颜,唇角微微绽放出温煦笑意。
    不知她是用超能力看透了陈烨的心思,还是想起了在火场中毅然和她共历生死的男孩。
    不过,她接着似乎又从陈烨的眼神里读懂了一些意思,睫毛扑扇了两下,随着微微泛红起来的双颊,垂下了眼帘,看起了路灯下被重叠在一起的两道影子。
    见状,陈烨也赶忙移开了目光。
    其实刚刚那一刻,他的心头涌起一股豪情冲动,想要握住陆小雨的漂亮素手,给予同桌一些春天般的温暖,顺便再灌她一肚子的心灵鸡汤,学小说男主角深情脉脉的告诉女主角以后她不会是一个人、自己都会陪着她……
    但看到陆小雨那带着一丝稚气的羞怯,以及被她悄然挪到腰侧的手,他只好讪讪打消了这念头。
    虽然他们两个人的手,早不知道握了多少次了。
    可惜,陈烨还不具备老司机的经验套路,也不具备洞悉心灵的超能力,否则也不至于错失这般绝佳的撩妹良机。
    唔……牵都牵过了,抱也抱过了,这段关系到底该怎么重新定义呢?
    算了,还是听妈妈的话吧,晚点再恋爱吧……
    恩,就晚到高考结束后吧。
    陆小雨偷偷看了他一眼。
    ……
    一晃眼,春去夏来。
    六月初的气温已经很高了,当陈烨刚换上短袖的时候,就随同高考大军奔赴上了考场。
    这同样也是考生家长须参加协作的大战役。
    当考生们在考场里奋笔疾书的时候,家长们也在校门口牵肠挂肚。
    陈伊拉扎在人堆里,不时遥望里头,不时观望手表,拉了拉遮阳帽,正核计要不要找个阴凉处喝杯冷饮,忽然,前面的人堆传来了一阵聒噪。
    又有考生提前交卷出来了。
    一般会提前交卷的,要么是天赋异禀的学霸,要么是不求上进的咸鱼。
    于是,闲来无事的家长们,开始以严谨的目光研究起这位同学究竟是学霸还是咸鱼。
    “咦,怎么又是这小伙子?”
    “是他是他就是他,前面三科也是他提前交卷子的。”
    “我问过了,这孩子跟我闺女同校的,成绩据说很一般。”
    “那不用猜了,肯定是读不起的,唉,真不知道他家长该是什么心情。”
    “可不是嘛,含辛茹苦养大了,尽不学好,这要是我家的孩子,我非一巴掌拍飞了!”
    就在家长们一边鄙夷咸鱼、一边同情家长的时候,忽然,后面传来了一阵清脆悦耳的婉音!
    “麻烦让一让……小羔羊!”
    随着人群的散开,大家惊诧的发现,一位漂亮得不像话的混血女子正挤上来,并冲着那即将走出门口的咸鱼挥起白净的玉手。
    “小羔羊,你怎么回事,前面三科提前开溜我都忍了,结果连你最薄弱的英语,你还创造了早退记录。”
    陈伊拉一脸幽怨的蹦跶到了陈烨的跟前,并且扬起了纤细藕臂。
    嗯?真要一巴掌拍飞了!
    就当家长们跃跃欲试的要观赏一起家暴全武行,不料画风突变,那只藕臂径直缠住了咸鱼的手臂。
    “好啦,考都考完了,走,姐带你去大块肉大口酒,美滋滋的享受畅爽夏天。”
    陈伊拉换脸谱似的换上一副娇媚可人的笑颜,亲热的挽着弟弟的臂弯,在众人惊诧艳羡的目光中,留下如铃的笑音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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