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得一日,徐国大军到来,驻扎在洛阳城东。
    寇仲遣使者前来,指责李世民对净念禅院做下的暴行,叫他给赶了出去,哂笑道:“听闻寇仲不知死活,竟然承诺据有天下之后,重复禅院佛像之大观。若叫他看到册子中的记载,恐怕就没有这样勇气说话来。”
    哄堂大笑,虞世南摇头叹息道:“休说是他,便是我现下都没有勇气再翻开册子。每一分黄金赤铜,都是一分民脂民膏。”
    帐内顿时冷场,刘黑闼见势不对,连忙哈哈笑了两声,说道:“那寇仲我也见过,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就是有些随性与天真,不似人君。这番话说出来,恐怕是为了安慰了空那个和尚。要他真知道要耗费这么多钱,多半是舍不得,顶多给那佛像木雕泥塑,外面刷一层漆。”
    他这话说出来,帐内更加安静,魏徵、虞世南等夏王旧臣,一起瞪来,他顿时慌了,反应过来不当在此夸赞敌国君主,连忙告罪。
    李世民大笑,转头调侃道:“无妨,算来他也从华山门中出去的,若是太过废柴,不是显得先生眼光不行么?”
    沈元景淡淡的回应道:“自青璇退敌,无垢主政,两人扬名天下之后,世间无人敢说我授徒不当、眼光不行,盖因我之亲传都是千挑万选,只那些不够趟的,才落到记名弟子行列里头。”
    李世民顿时语塞,他曾经几次想要正式拜入沈元景门下,都被其毫不犹豫的拒绝,直言武道天分不够,做个记名弟子都是看着其夫人面上。便是因着此事,也受过长孙无垢好多次嘲笑。
    他咳嗽一声,说道:“现下徐国已来,我观他们军容不差,人数较我们为多,加之寇仲也是当世名将,如何应对,诸位请试言之。”
    沈元景先一开口道:“据我判断,了空应当没有随军,否则以他的性子,定然会亲身来此,当面质问净念禅院之事。他手下那些个武僧可是劲旅,是以徐军定然没有存着与我们正面碰撞的念头,或可利用一番。”
    李世民精神一振,当即说道:“却有几分可能,再去探来,徐军中可有和尚方阵。”净念禅院数百个武僧,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战力,亦是寇仲坐稳帝位的保障。
    ……
    两方绕着洛阳城对峙七日,文书往来不断,倒是城中毫无动静,似乎打定了主意准备硬生生的耗下去。
    周国既不叫阵,也不攻城,甚至连投书都不曾有,每日安营日稳,扎寨渐深,一副要长居于此的模样。反而对面徐军有些躁动,略做调整,才安静下来。
    是夜酉戌之交,洛阳城中喧哗大起,骚动不已,俄而对面徐军也动荡不安,往前行了半里,却是进也不进,退亦不退。李世民只让将领们稳坐不动,并不去理会。
    子时,忽有一人奔向后军,惊扰守卫,求见沈元景。
    沈元景顷刻而至,说道:“赵德言,你倒是胆子不小,敢孤身一人来见我。”
    赵德言苦笑道:“我临阵脱逃,得罪了毕玄与颉利,若丧家之犬躲在洛阳城。虽蒙沈先生不追究,侥幸存留一命,可现下两王相争,洛阳如入沸鼎之中,已然是穷途末路,不敢不来。”
    沈元景点点头,请他坐下。他这才松了口气,不敢耽搁说道:“请沈先生下令,速速攻城,有避尘在城中为内应,大事可成。”
    “稍等片刻。”沈元景抬手止住,等李世民匆忙赶来,才道:“你从头仔细说来,不要隐瞒。”
    赵德言暗中思忖两人关系,心知对方是要自己将事情讲明白,好判断他之来意,不敢怠慢,连忙道:“自邪王在塞外同大明尊教结交上,我与避尘、席应便投效了王世充,欲要助他成事。
    邪王联络众方,拟定了梁、江淮、夏三国同时出兵,以及关中、巴蜀两处起义,多家攻周的计划。介时王世充便可假意与原瓦岗诸将对峙,暗中却直取长安。
    待到大局定下,又一起归徐,再齐心协力清君侧,驱逐慈航静斋,便可重现上古大周王朝与诸侯共天下的盛世。”
    李世民听到此处,脸色十分沉重,坦言道:“我周国纵然强盛,但要同时应对如此多的势力,确实难以抵挡。你等这个计策亦可用阳谋。是以你们并非是要瞒我方,而是不可使慈航静斋与阴癸派察觉罢?”
    “周帝果然英明睿智。”赵德言脸上露出敬佩的神情,又冷笑着说道:“那两帮人,恐怕是魔怔了。慈航静斋成天叫嚣除魔卫道,若非寇徐二人对其言听计从,后面又有宁道奇、了空等为之张目,且看杜伏威、瓦岗、王薄、独孤阀、宇文阀,还有南海派、大江会之流,哪一个会理会她们。
    至于阴癸派,只能说陷入疯狂的女人不可理喻。明明是我魔门崛起的大好时机,连邪王亦做出让步,立誓十年之后,将领袖的位置让予婠婠,可祝玉妍偏偏不愿,要自己争。林士宏守成之辈尔,只一岭南宋阀,就能将之钉在豫章无法动弹,拿什么和中原群雄争?”
    眼见着大业功亏一篑,他越说心里越不是滋味,破口大骂道:“最离谱的是王世充,庸才、蠢货,竖子不足与谋。便是周帝未遣派李靖在潼关铸起防备,他也无有能力攻下长安。
    杨公卿乃是他手下第一大将,生生被他任人唯亲逼迫得拥兵自保;欧阳希夷乃是他之挚友,威名远播,被他勾结大明尊教伏击,几乎身死,逃到杨公卿营地才保得一命。唉,这次大乱,便是他俩联络上了寇仲。”
    “嗯?”李世民沉声问道“寇仲?赵先生可否详细些说,怎么又扯到寇仲了。”
    赵德言叹道:“我从头来说罢。那时我们定好了计划攻打长安,本应是王世充亲自领兵,可他畏惧沈先生的威名,不敢动身,竟然找了个替身,又让他那废物儿子王玄应总领大军。
    这废物一路拖拖拉拉,好容易到了潼关,听闻沈先生击杀傅采林,陛下大败窦建德,便吓得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回了洛阳,大好计策,毁于一旦。”
    说着他又自嘲一笑,道:“好在他没有动手,若不然他那点末微伎俩,只需李靖一支偏军,就能击穿他那几万大军,我恐怕都活不到今日。
    那时我等十分失望,欲要掌控大局,做最后一搏。于是邪王设下计策,在北面让毕玄灭了大明尊教,我等借着一场寿宴,迅速控制皇宫,软禁了王世充。可惜杨公卿早就对他失望,未能前来赴宴,留下了隐患。
    杨公卿早在前次寇仲帮助王世充对付李密时候,就对其敬佩不已,更有欧阳希夷不知什么时候和那两个小子勾搭上了,于是就有今夜的反叛。”
    李世民恍然大悟,正要说话,冷不丁沈元景突然道:“寇仲是叫你们埋伏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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