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风弄月,武松不懂,听听诗词歌赋他总是愿意的,武功之道更是精通,如此看来,这个端阳大会也不是什么鸿门宴,只是当时候在都监府内,未免有点拘谨不甚畅快罢了,这也没什么,不畅快就走吧,反正去了,露个脸,便不算失约。
    至于张玉兰怎么安排,他也是瞬间有了主意,既然马管家委托了自己,送去客栈总是不好的,万一有损失自己也是没有忠人之事。
    幸好张玉兰跟叶夫人熟悉,而且带了个小丫头,到叶家住也不算什么,唯一担心就是李逵,若然她真有良方治好老太君的病,李逵感谢她还来不及呢。
    想到这里,武松感到豁然开朗,心情大畅,立即行礼道:“张小姐,眼疾的良方是什么?”
    张玉兰答非所问的反问道:“都头方才还没回答小女子的问题。”
    “什么问题?”武松奇道。
    盈月立刻道:“小姐不是问都头,为何小牛不用耕作,只是老牛在耕作?”
    武松哑然失笑,这种事情本来平常至极,可对于张玉兰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姐,却是变成了离奇的事情。
    “小牛没有气力,不能耕作,也算是老牛舔犊情深,不愿意小牛去耕作,便如大人也不会让几岁孩童干活一般!”
    “原来是舔犊情深!”张玉兰对着武松嫣然一笑,武松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只得心中苦笑,自己是堂堂八尺男儿,已经三番四次开口了,张玉兰仍旧没有回答,估计这千金小姐是要性子到了,才回讲出来。
    武松本来对张玉兰是十分敬重,此刻看来,觉得她跟跟一般的富家纨绔子弟没有什么区别,不免有了轻视之心。
    张玉兰幽幽道:“小女子自幼便深闺,到了十四岁,才第一次出门,心中虽有侠义之心,却未能有侠义之举,实在可惜,便是看到如此的景象,也是觉得新奇....”
    武松听了,对她倒是有了几分的怜惜,自己看不起她,其实她也是无可奈何,路并非自己走出来,也由不得她走出来。
    不禁想到南唐李后主李煜,国破时候,敌人已经攻入皇宫,他作的诗词仍旧是花花草草,宫女太监的,以前对这人十分鄙视,此刻才感到其中深意,他一生面对的便是这些东西,不写这些能写什么,反过来也是显得他可怜。
    “张小姐,每个人的际遇都不同,你羡慕别人的生活,别人何尝不是羡慕你的生活,便如围城,墙外的人想进去,墙内的人想出来...噗...”
    武松不禁笑了出来,自己怎么无缘无故说起了钱钟书的《围城》,可也想起了那在西门庆狮子楼卖场的张惜惜,她红红的脸蛋,当时自己就觉得她跟《围城》里面的唐晓芙有点相似,自己还说她是未过门的妻子,当时她要离开阳谷县到东平府了,那一晚真是风光明媚。
    “都头真是文采风流,形容得如此贴切,小女子一生在张府,便是困在围墙内。”
    “小姐,以前你是困在围墙内,便是出来,也是前呼后拥的,此刻竟然能有两天的悠闲时光,何不尽情享受,做一些自己想做也不敢做的事情!”
    武松听了盈月的话,也附和道:“不错,唐人云,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极大的福气,你是偷得四个半日,应当满足了,你有什么想做的,武松便让叶夫人,小烟陪你去做。”
    “是不是想做什么都行?”一向端庄的张玉兰竟然露出小孩般的喜悦。
    武松不禁一怔,她今天怎么了?以前的她是不敢表露自己,还是在这盈月面前的她才有真性情!
    “当然是!”武松回答得很轻松,这张玉兰心地善良,应当不会做不好的事情,所以他毫无顾忌。
    “小女子自小便有江湖梦,这两天便跟着都头仗剑天涯,行侠仗义!”
    武松听得十分尴尬,自己是天下好汉,说出的话自然不能反悔,天下不平的事许多,每日都有发生,可真要去找寻,却未必能遇到。
    “张小姐,不是武松有意推迟,这行侠仗义的事情不是说来就来,说有就有,其实你向大伙派发福袋,也算是行侠仗义,那天晚上,你为腿木头车的汉子解困,也是行侠仗义,你放过玄清也是行侠仗义。”
    张玉兰听了,点点头,武松说的是没错,可也不禁有点失望,旋即她又高兴起来,“都头,在你未成名之前,每天都做些什么?”
    “未成名之前?”武松挠挠头,“很小的时候跟大哥去买烧饼,没有卖烧饼的时候便是为了生计到处找食物,后来学了武功,下山后也没挨过饿,也没....”
    “也没打输过,一下山便成名,对吗?”张玉兰飞快的接口,立刻感到有点失态,轻轻的用衣袖掩了脸面。
    “大概如此!”武松说得轻巧,语气却是充满了自豪,他学成下山后,大小阵仗也不知经历多少次,除了跟鲁达打成平手之外,还真没输过。
    “对了,都头,你说以前都为了生计到处找食物,那时候你都是找什么食物?”
    “什么能吃就找什么!”武松胡乱的四顾,往小溪一指,“小溪里有鱼虾,便捕鱼虾,看到泥鳅黄鳝,青蛙也抓,水蛇也抓,便是癞蛤蟆也抓。”
    “癞蛤蟆也抓?”张玉兰和盈月脸上都露出极为奇怪的神情。
    “对啊,把皮剥了,便没毒,用来煮粥可好吃了!你们富人是不知道,我们穷人,只要能吃的都会吃,总好过吃树皮吧。”武松往田野一指,“你们看到那阡陌上长的绿草么?其实是艾草的一种,叫田艾,采摘了也是可以用来做煎饼吃。”
    “都头,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张玉兰对着武松作福道,她穿了男装,却行女子之礼,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张小姐请说,能做到的,武松没有不去做!”
    盈月似乎很懂得主子的心,立刻道:“我家小姐便是想请都头把方才说的儿时玩意做出来,听起来也觉得十分有趣。”
    武松不禁苦笑,这些哪里是什么玩意,自己小时候若然没有这些事物早饿死了,不过富人家自然觉得新奇。
    “捕捉鱼虾不难,可是要做田艾的煎饼没有炊具,没有面粉有点为难。”
    “这有什么的,奴婢立刻去准备!”
    盈月十分乖巧,立刻便往孟州府大街走去,既然如此,武松也无所谓了,他知道这些富家小姐不过想自己动手过过瘾。
    “张小姐,那劳烦你去采摘田艾了,武松负责捕捉鱼虾!”
    果然张玉兰听了十分高兴,“这个自然可以,就怕小女子做得不好!”
    “没有不好的,你随我来!”
    武松带着张玉兰,来到田间阡陌,蹲下身子,指着上面的青色植物,“张小姐,这便是田艾,你要采摘的尽量找些嫩的,老了吃起来有渣,约莫是你的手捧起来满了便可!”
    张玉兰轻轻摘下一棵,笑道:“都头,是这种吗?”
    “不错,不过最好找些嫩一点的,只要在阴凉点的地方,甚至在泛起的泥土下,石头喜爱,那些最好。”
    武松看着她采摘了一阵,也是有板有眼,便放心了,自己到小溪旁,捋起裤子,按着在天神村采石场的法子,用泥土筑坝,截住了一段约莫一丈长的小溪,双掌合拢,作了瓢子,把都一一泼去,所谓竭泽而渔,自然十分方便。
    小溪也没有大鱼,可小鱼小虾不少,还有些小鲶鱼,小泥鳅的,武松用柳条成一串一串的,约莫穿了有五六十串。
    此时张玉兰已经摘了许多田艾回来,按着武松的指示,只是摘下上面鲜嫩的部分,然后再溪旁洗干净,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的她,倒也做得似模似样。
    盈月更是乖巧,雇了两名汉子,带来了各式炊具,还有砧板菜刀,兼职把整个厨房都搬来了。
    武松在柳树下点了篝火,把一串串的鱼虾插在一旁,慢慢烘烤,张玉兰吩咐盈月把带来的食物全部分给田里劳作的农民,说吃武松做的便可。
    武松也不含糊,用菜刀把田艾剁碎,和上面粉,做了两份,一份是甜的,一份是咸的,用铜盘盛放,煮熟后,如同过年蒸出来的年糕,只是绿油油的,十分好看。
    武松把两种味道的糕切成长方形的小块,用油锅慢慢煎炸,直到外面微焦,便上桌了。
    此事的鱼虾小串也是做好,香脆鲜甜,在柳树下,喝上美酒,十分惬意。
    “都头,想不到这等下栏小食,原来那般滋味。”张玉兰和盈月都赞叹道。
    武松微笑道:“只是你少吃所以觉得美味,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但凡穷人家做菜的本领都会比富人要厉害,甚至媲美名厨。”
    张玉兰对这理论是闻所未闻,“都头,这是何故?”
    “富人家的食物都是信手拈来,不懂珍惜,烹煮大多按照固定的法子,穷人不同,凡是食物都要物尽其用,自然会有很多创意,如同吃一个鸡,富人做来,或做汤,或炸,或蒸,穷人不然,鸡头鸡脚鸡骨头,可以做汤,鸡肠子,鸡心,鸡肾,可以用来炒菜,鸡油也可以用来煮饭,变化可多了。”
    张玉兰听了十分以为然,她信念一动,“都头,只是吃酒品尝小食未免太过寡闷,不如你我吟风弄月。”
    “哈哈哈!”武松大笑道:“若然张小姐作诗作词,武松听了也是十分高兴,反过来,你要我作诗作词,那就难了,基本不可能!”
    武松是直爽的人,也是穿越过来的人,他胡乱说一些北宋以后的名家诗词固然可以震慑当场,可他不愿意。
    “小姐,你唱曲子好听,为何不展示一番?”
    盈月兴致勃勃的说道,张玉兰轻轻的看了她一眼,脸上云淡风轻的,盈月立刻双手捂嘴,武松也不禁偷笑,“张玉兰是什么人,她是千金小姐,岂能像一般戏子那样表演于人前呢。”
    “都头,盈月倒是提醒我了。”张玉兰微微笑道:“别人是吟风弄月来下酒,我们可以换个方式,小女子一心想要豪侠,却难以做到,都头何不把自己行侠仗义的事情说出来,正好下酒了!”
    盈月十分乖巧,立刻拍手道:“小姐的提议很好,都头说一个江湖上的故事,小姐便说一个她的故事,这样最是雅致了。”
    “你呀,就是鬼主意多!”张玉兰骂道,可是没有任何生气。
    武松沉吟道:“江湖上的故事大多风腥血雨的,说出来未免扫兴,要找比较祥和的来说,也算不得是江湖事迹....”
    “都头,奴婢听人说,你在景阳冈上打虎,在豹头山上歼贼,便是说这两个故事,也足以喝上十斤好酒。”
    “噗!你这丫头真是伶牙俐齿,还能喝十斤好酒了!”武松笑骂道,“不过你愿意听,我便讲吧,事先说明,我讲故事能力不高,没有说书先生说得好,只是把当时的情景说出来而已。”
    “便是如此,也十分精彩!”
    “好!”
    武松点点头,便将自己在景阳冈下如何喝了透瓶香,然后不顾店家劝阻,一人一棒,上了景阳冈,最后把吊睛白额击杀了,这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惊得盈月目瞪口呆,“都头,你不是人,你是天下天神下凡!”
    张玉兰倒是十分平淡,“嗯,击杀猛虎,可以为民除害。”,似乎她对武松徒手打死老虎这个事情也不是太过惊讶。
    这是武松第一次看到听了自己的事情能如此平淡的人,不禁对这个张玉兰又多了几分好奇。
    “小姐,都头已经说了自己的故事,轮到你来说故事了。”盈月笑道。
    “好吧,就是小女子说的故事没有都头的精彩,要是太过平淡,请不要介意。”张玉兰微微欠身,她说故事的语气跟寻常说话的语气稍有不同,更加的动人,并非说女子那种固有的娇媚动人,而是她说的话语自有一股吸引力,武松觉得十分奇怪,这感觉也是似曾相识。
    “小女子便说一个雪梅招亲的故事,相传在月宫里面有一支仙花,因缘际会,被仙子摘下,失手掉落凡间,这一落,正好落在安南国,落在皇后寝宫,皇后便感应了仙气,怀胎十月,诞下公主。”
    “公主长成后,落落大方,许多国家的王子都来提亲,公主只有一个条件,便是谁能说出她的前生,便嫁予谁,自然,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能说出来。”
    “皇帝和皇后十分焦急,那些王子又不是神仙,岂能知道过去未来,公主如此不就一直终老也没有人来迎娶吗,可公主都是笑着说,有缘千里来相会。”
    “终于在一年冬天,来了一位南方的穷书生,姓黄,名华贵,他到了皇宫,福至心灵,说公主本是月宫里的寒梅,落入凡间。”
    “公主大喜,问道,你可知道是谁把这寒梅折断的么?黄华贵道,这个事情便不必去强求,所谓各有前因莫羡人,既然是天注定,接受便是,公主是落入凡间的仙人,便安安心心的在凡间生活,何苦去追问天上的事情呢?”
    武松和盈月听了,不置可否,这个故事淡然无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武松心中笑道:“女孩子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喜欢一些情爱的故事,大概都如此了。”
    “凡是下嫁于人的姑娘都是折翼天使,她们在家万般宠爱,嫁予他人,却要万般劳累!”武松叹道。
    张玉兰听了,微微欠身,给武松作福道:“小女子待天下女子多谢都头的理解!”
    “什么理解不理解,我只是说事实而已。”
    盈月倒是没兴趣听他们客气,“都头,快说你在豹头山的故事!”
    武松也不推辞,立刻把攻打豹头山的事情说了,盈月听得手舞足蹈,张玉兰听完,淡然道:“都头,方才毙虎只是一时之勇,事前并无除恶之心,这个事情才是真正侠义的行为,打虎武松扬名,便从这事开始!”
    武松听了,深深作揖,十分以为然,原来方才她对自己打虎不置可否,是这个道理,看来张玉兰真是难得的女子。
    “那请张小姐再说一个故事。”
    “嗯,方才小女子问都头为何老水牛耕作,小水牛却可以悠闲的吃草,那便寻着这个故事说去吧,说一个舔犊情深的故事,只是这故事涉及到仁宗皇帝的一些私事,便在此处说了,随着杨柳风飘逝,不能再作停留。”
    “小姐放心,盈月听完便忘记了,而且是一干二净!”
    武松倒是说道:“张小姐,张都监是朝廷命官,这故事涉及仁宗皇帝,还是不说的好,只要不说,便不会担心有泄露的危险。”
    “都头高义!”张玉兰微微欠身道,“只是都头方才一再问小女子眼疾良方,小女子已经两番点破,都头仍旧不明所以,只好把故事说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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