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万万不可!”阮福澜苦着脸道:“不敢隐瞒上差,家父确实年迈,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次上差来临,不巧身子除了问题,如今已经好了大半,希望上差能多留几日,届时必定给上差一个交代。”
    阮福澜的意思是想要继续劝说一下父亲。
    可苏白衣却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世子不比担心,因为此次本使身负重任,实在不能在此多待了,但你也无须多虑,本使并非回大明。”
    “啊……”阮福澜奇道:“天使大人不回大明,那是要……”
    苏白衣的手指悠忽之间朝南一指,道:“本使要去南方。占婆和真腊皆是我大明之友邦,当年永乐年间,郑和郑公公七下西洋,占婆皆是西洋之行的第一站。如今听闻这二国遭暹罗大城欺压,民不聊生,本使此来乃是代天巡狩,宣扬我大明天子旨意,保护邻邦诸国。”
    说话间,绕到阮福澜那一侧,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本使准备后日启程,世子放心,等本使去南方转一圈,定了南方诸事之后,北返之日再来富春,若阮主身子已好,再宣旨也不迟。”
    “这……”阮福澜一愣,呆住了。
    他父亲阮主本来还打算趁着郑氏攻打高平之际趁机抽身南下定了占婆国和真腊国,这下好了,人家大明要过去安抚了。
    你还敢去攻打?
    若是还去攻打的话,岂不是要和大明为敌?
    虽然大明目前内忧外困,不但有外敌还有内部的流贼,可一旦过了这些难关,收拾个广南还不是手到擒来。甚至大明都不用亲自出手,只需稍加援助占婆和真腊,就能让广南无法建功。
    “其实,也可以这样!”苏白衣拉着神魂不定的阮福澜重新坐下来,微微一笑道:“阮主想要对付郑氏,高平莫氏也想对付郑氏,而郑氏同时也是我大明的敌人,若是你们广南有心,本使倒是可以建立一个联盟,北联高平莫氏,南结真腊、占婆国,再加上你广南王国和我大明,咱们五方联盟,共伐郑氏也未为不可!”
    阮福澜心里一动。
    若是五方联手的话,郑氏基本上不用打了,吓都吓尿了。
    “可……大明想得到什么?”阮福澜的眼睛微微一眯。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大明这么上赶着来攻打郑氏,他阮福澜不相信没有图谋,可要说有图谋吧,北面有莫氏,隔着一个势力想要弄点国土恐怕不容易。
    “哈哈,世子放心!”苏白衣端起杯子喝了一杯水道:“我大明自然不会白跑一趟,可也不会和广南争利益,我们要的很简单,而且之前已经说了。”
    “已经说了?”阮福澜一脸懵逼。
    苏白衣笑道:“实不相瞒,我们要的,就是粮食,还有种植橡胶,一旦这郑氏落败,诸位都是胜者,便要答应输粮给我大明。当然了,这稻米我们也不白要,而是按照市价收购。”
    “嗯!”阮福澜松了一口气,这个理由倒是说得通。
    而且如果仅仅只是购买稻米的话,他们几家基本上也能接受,因为这里的稻米一年三熟,而且靠着大海不虞有饥饿,所以输粮并非不可。
    可一旦击垮了郑氏,对于他们广南来说利益可谓巨大。
    因为占婆、真腊和大明一样,都是远离郑氏本土无法分享国土,郑氏的地盘唯有莫氏和他阮福氏能瓜分。
    阮福澜呼吸忽然变得有些粗重,差点就脱口答应苏白衣,还好数十年的政治生活让他头脑保持了一丝清醒,道:“此事,小人会尽快说服家父。”
    “嗯!”苏白衣微微笑,看着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道:“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咱们今日出来本是为了观光,体验下乘桴浮于海的仙家之意,说这些俗务岂不扫兴。”
    阮福澜刚刚未觉,此时反应过来才突然发现船已行到了大海深处,迎面海风甚是强劲,大船逆风而行竟是没有半点耽误,高高烟囱上冒出的黑烟像一条巨龙蜿蜒在空中,船身所过,在大海中犁出一道白色的波纹,速度竟是比平日的大帆船快了数倍不止。
    “大人,咱们现在到了哪里?”看着眼前茫茫大海不见陆地,阮福澜不禁有些紧张。他自然也怕苏白衣借机挟持与他。
    苏白衣笑着道:“世子难道还怕我绑了票不成,放心吧,咱们是大明天使,不干这种龌龊事,只是适才听世子喜爱我们大明的烈酒,便临时起意,顺便带着世子去大明喝一杯。”
    “什么?去大明!”阮福澜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有些紧张的看着身后,却见大海茫茫,哪里还有半点陆地,也不见一个船只的影子,不禁身子一滩又坐了下来。
    还说不是绑票?
    他面色微黄,讥笑道:“大明天使,竟然做的?”
    苏白衣依旧平静道:“世子误会了,本使并非是带你入大明,真的只是想请你吃一杯酒而已,咱们此去崖州,并非是大明京师。”
    阮福澜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崖州府属于琼州,即后世三亚附近,距离富春倒也不是太远,只有五百里左右,合二百五十公里,苏白衣的这条船全速跑,也就十个小时的时间。
    大船从富春外的海域出发,大约是早晨八点钟的样子,一路疾行向北,在夕阳欲坠的时候终于来到了崖州外面的海面上。
    苏白衣将顾忠喊过来,问道:“这崖州附近可有比较繁华适合饮酒之处?”
    顾忠道:“崖州之西有一滨海小镇,换做黄流镇,此镇距海湾仅有三里,颇为繁华,是个吃酒的好地方。”
    “行,那就去黄流镇吧。”
    大船折而向西,在大如车轮的夕阳坠落天涯之时,便到了黄流镇的外海面。
    几人在一个粗糙的小码头下船,改步行朝北,天擦黑的时候到了一个小镇上,此地灯火繁华,酒肆林立,倒是个吃酒的好地方。
    苏白衣在这里甚至碰到了不少蓝眼睛黄头发的西洋人,奇怪的问道:“只是一个小镇,为何会有这么多外国佬?”
    顾忠道:“总督大人有所不知,如今这佛郎机人、西松牙人、荷兰人不少都在广州做生意,还有盘踞在台湾的一部分,他们在海上往来,此地因外海海湾深,便是一个落脚点,这小镇也因此繁荣了起来。”
    苏白衣点点头。
    旁边的阮福澜也好奇的看着周围,等确定这是大明的土地时,心里满满的都是震惊。据他所知,琼州崖州府距离富春至少有五百里路,如今正值九月逆风行驶,便是用最快的战船来此也需三四日的时间,可这大明朝的船只,只一个白天就到了。
    这让他感到震惊的同时,也有一丝恐惧。
    如果自家真的和大明有了矛盾,凭借着这种大船,那对于大明这个刀俎来说,广南何异于鱼肉?
    苏白衣自然不知道阮福澜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世子想喝哪种酒?”
    阮福澜躬身道:“不敢,敢问天使大人喜欢喝什么样的酒?”
    苏白衣哈哈大笑,突然想起后世往上的一个段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本使平生有三大愿!”
    “小人洗耳恭听!”阮福澜凑了过去。
    苏白衣道:“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睡最美的人!”看阮福澜一愣,他又道:“走吧,就这家,真是没想到,这小地方还有酒吧。”
    这确实是个酒吧。
    典型的西式古典风格,老板是个操着一口生硬汉语的欧罗巴人,酒吧的柜台里藏着各式各样的酒,不但有中国传统的几大名酒,还有洋酒。
    酒吧里生意很好,不时的有人进进出出,大多数都是红头发蓝眼睛的歪果仁。
    苏白衣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对前来的侍者道:“你们这里所有的酒,每样来一瓶,全部给我上来。”
    阮福澜道:“要这么多,咱们也喝不完啊?”
    苏白衣呵呵一笑:“那就每样都尝一口,世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大明,总也得让你尽兴不是,剩余喝不完的,我带到船上给船员们喝。”
    阮福澜哈哈一笑。
    三杯酒下肚,二人之间说话便比之前要敞亮的多,基本上是有什么说什么。
    喝了大约一个时辰,又各自吃了些东西,都已经醉醺醺的了。
    苏白衣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道:“不早了,咱们也该返回富春了,不然明早回误了世子的事。”
    几人相互搀扶着出门,晚上八点钟左右登船,大船在海面上掉了个头,又悄然往富春的方向开去。因为来去均是晚上,看到的人少,所以大船离去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轰动。
    在海上行了一夜,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便泊在了富春外的海湾里。
    阮福澜打开窗子,看着星光下对面岸上熟悉的景物,不禁揉了揉眼睛,道:“这就到了?”
    “到了!”一个柔若无骨的小丫头从后面抱住了阮福澜的“虎躯”嗲声嗲气的道:“大人,现在船就泊在了富春外的海湾里,等天亮吃了早点后,便可以上岸了。”
    阮福澜叹道:“真是恍如隔世,这崖州距离富春一来一回有千里之远,可这大明的船一日便能行完,真是千里崖州一日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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