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世间常无病,宁愿架上药生尘,”萧寒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流,扭身对楚静说:“楚护士长,每天面对这么多人,烦吗?”
    楚静伸手理了理头发:“你每天出去采访写稿子,烦吗?”
    呵呵笑,萧寒点头:“从事任何职业都是不许烦躁的,适应不了就离开。但我想这都是浮于表面的东西,内心深处我们都有这样那样的烦恼、迁怒,不表现出来就叫修养或者职业道德。”
    楚静看着一辆越野车到大门口停下:“每每治愈一个病人,我们是开心的,就像你写出一个稿子,稿子见报,也是开心的。所以,什么都是相对的,不要绝对化任何事物,萧大主任应该明白。”
    萧寒说我就明白一点:“跟你们精神卫生科的人辩论,等于鸡蛋碰石头。”
    “我像石头吗?”楚静指了指那辆车:“是来接你的吧?”
    点点头,远远看着李正天下车,然后从后排拿出拐,萧寒说:“有一首歌里唱到‘精美的石头会唱歌’,你肯定不是石头,而是精美的。”
    楚静笑着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你是,你是木鱼石,我天天敲着吧。”
    不假思索,萧寒就说好啊,求之不得。
    这两句话都有些像表白,也许都是无心,也许都有意,但彼此马上就再不说话了,李正天也到了跟前:“主任,您这腿伤很严重吗?”
    楚静以为李正天是萧寒的司机,马上就吩咐:“伤口有些化脓迹象,明天上午记得消毒换药,还有,你的主任需要口服些消炎药,你买……。”
    李正天听完说记下了,谢谢您:“这两种药怎么吃?”
    “看说明,上面有写的,”楚静好像恢复了自己护士长的身份。
    萧寒拄着拐站起来,他很希望楚静能把他扶到车跟前,但楚静吩咐完就道别,然后转身推着轮椅进了医院大厅。
    正天扶着萧寒往前走:“叔,这个护士真漂亮,我看合适。”
    伸手拍了下他脑袋,萧寒说:“你看谁都合适,怕你叔我结不了婚,把你急的。”
    正天笑了:“三十多了,每天也没个人照顾,最近晚上回家我都能喝上热粥了。我看叔你找个护士就好,打个针吃个药看个病的都方便。”
    “依照你的意思,找个女护士先解决打针吃药看病,然后找个女老师教育小孩,再找个银行的帮理财……最后找个殡仪馆的能烧快点……”李正天打断萧寒的话:“呸呸呸,好好的说啥殡仪馆呢,叔啊,我看江主任对你也有意思,最近犯桃花了吧。”
    拉开车门坐上去,伸手举起拐作势要打:“小小年纪不学好,敢调侃你叔了。”
    正天顺势接过拐放到后排座位上,笑着跑过去开车,不远处一个报摊扩音喇叭开始喊“记者冒死卧底,镇长原来是毒贩,请看今天《北龙晚报》,良县建国以来最大贩毒案告破。”
    路上又经过几个报摊,基本都是这么喊,李正天笑了笑说:“叔,你的名头更响了啊。”
    萧寒没接这个话茬,问了句你家云芳呢?在郝总哪行不行?
    李正天点头又摇头:“郝叔对她特别好,提前给她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也没有啥实习不实习,就按照公司的正式员工对待了。活也不多,办公室打打杂,但她就是老叨叨要干自己学的医学专业。”
    “正常,她父亲临走也给我说了这个,你告诉她不管在哪工作,要勤快谦虚谨慎。医学院的书记我非典时候打过几次交道,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情给他说说,看看明年能读研究生吗。”萧寒点根烟,从满脑子的楚静里拔出来,这个齐云芳的事情也比较麻烦,人家的爹就说了这么一个要求。
    三年后,楚静看萧寒的面子动用了 “不一般”的关系,然后齐云芳被安排到了省人民医院实习,再然后留下成了正式大夫。这几乎是不能完成的任务,对此李全有感恩戴德天天挂在嘴上,李正天比他父亲含蓄,嘴上不说,但心里对这个叔叔五体投地。
    只是,李正天一直想叫楚静为婶子,但萧寒却在准备与她拍结婚照的时候再次放手,楚静仍然是楚护士长,并没有再进一步。
    这是一段孽恋、畸恋:萧寒与楚静彼此深爱着,又彼此伤害、彼此欺骗。
    他俩就像在一个大大的肥皂泡里,谁看都是五彩斑斓,飘然飞舞,直到这个肥皂泡“啪”地一声破裂,原来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而这个肥皂泡就是第二天楚静来找萧寒开始——她提着个药箱,中午时分到了北龙晚报,在办公室给萧寒腿伤消毒换药。
    萧寒回到单位后,李正天把他扶到办公室就出去采访了,办公室就江曼曼一个人,在统计部门当天发稿量。
    萧寒拿起办公桌上报纸先看了一遍,然后返回自己的稿子,这是很多记者的习惯——不管发表前修改过多少遍,发表后拿起仍旧是一字不落看一遍甚至两遍三遍。
    这个稿子的影响力是巨大的,萧寒刚放下报纸陈云芳就打过来电话:“我们局的电话被打爆了都,各种记者要求采访,还有省公安厅的嘉奖……对了,你的腿伤怎么样了?”
    听她清脆的声音,萧寒一直在微笑,听到最后一句的问候,他压低声音说:“关心总是在最后啊?”
    陈云芳愣了下,随即就说:“你这个人啊,记得换药不要化脓了。”
    萧寒不再开玩笑,“嗯”了一声问:“你师傅‘老道’的伤要不到省城看看吧,县医院水平不行,我这个小伤口都没清理干净。”
    陈云芳有些黯然,然后又兴奋:“师傅的耳朵当时就震出了血,县医院看不了,今天本来想转省城,公安厅说让直接去北京。”
    “好,”萧寒说就应该这样,不能让英雄流泪。
    陈云芳马上又问他伤口没处理干净的事情,萧寒赶紧说刚从医院回到单位,你放心吧。
    挂了陈云芳的电话,他发现江曼曼一直在看着他,于是笑了笑说:“电话里这位就是陈云芳,良县公安局的‘女金刚’,刑侦大队大队长。”
    江曼曼脸红了下:“主任跟这位陈大队长早就认识吧,看你们打电话就像老朋友。”
    “是老朋友,但真正认识就是上次写《一个志愿者之死》,是陈队长把我从拘留间救出来的,”萧寒说着话,打开电脑,敲出一行标题——《长山市‘豹哥为首的黑社会团伙’调查》,这就是他准备给《北龙日报》内参写的稿子。
    江曼曼突然问了一句:“主任,陈大队长很漂亮吧?”
    萧寒被问的愣了下,没抬头,边打字边回答:“算是漂亮那一类,尤其是穿着警服,身上便有了那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江曼曼再没有问,但心里很不满意萧寒:我这么漂亮一位妙龄少女在你对面,从来不正眼看,人家穿警服就飒爽,还制服诱惑呢……
    她今天专门换了一身新买的衣服,白色长裙黑短褂,新皮鞋,早上来后男同事见了都是“哇”,就这个木头萧寒到现在都没有多看一眼。刚进办公室,江曼曼专门站起来到跟前给他沏茶,萧寒微笑说了声“谢谢”,然后就低头继续看报纸。
    这身衣服其实就是专门为萧寒穿的,但满腔爱意瞬间被他的冷漠浇了个透心凉,气哼哼把统计弄完,本想走但又不忍心——他腿伤了,倒个水沏个茶都不方便。
    萧寒很快就沉浸在稿子中,尽管此前写了很多,但这是内参,他第一次写,为此昨晚他还拜托龙总——给他拿两份此前发过的稿子参考下格式——早晨来后已经在他办公桌上放着。
    大致明白格式后,他就开始噼里啪啦敲打键盘,快到中午吃饭时,龙飞进来了下,看萧寒受伤的腿搭在一个椅子上,斜着身子在打字,心里暗自感叹他的敬业。
    说了几句关于这类稿子的注意事项,龙飞就出去了,临走对江曼曼说:“萧主任不方便,你这两天多照顾照顾。”
    江曼曼很清脆答应着,等龙飞出去她就问萧寒中午吃什么饭,萧寒还没有回答,龙飞又反身进来:“咱们很多同事家离得远,中午晚上吃饭都不方便,尤其是晚上夜班的饭,我考虑弄个食堂,萧主任你觉着呢?”
    萧寒抬头说那敢情好啊,事情不大但很暖心,能节省很多浪费在路上的时间。
    龙飞点头说好,我马上安排郎军去弄。
    听着龙飞的脚步急促上楼,萧寒对江曼曼说:“随便吧,你去吃饭回来给我捎点就行。”
    北龙晚报一共占了老招待所三层,龙飞的办公室在中间层,这一层也以行政为主;采访部门在最下面一层;夜班编辑部门就是最上面,安静、打扰少。
    刚说完,李正天打过电话来问萧寒中午吃什么,他送回来。
    萧寒说不用了,江主任一会给我买,你好好采访吧。
    李正天噗嗤笑了,然后挂了电话,萧寒想起他早上调侃自己犯桃花,不由就看了眼江曼曼,她正弯腰在自己办公桌下面抽屉拿饭盒,这才注意到她的裙子及打扮,随意就夸了一句:“江主任,这衣服真漂亮,你身材又好,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
    江曼曼马上就扭过脑袋,笑靥如花:“谢谢主任夸奖,我去买饭喽。”
    萧寒说出来就后悔,在单位他一贯的冷静,尤其跟女同事相处,等江曼曼欢喜出去,他敲了敲脑袋——最近老在外面跑,油嘴滑舌成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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