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震刚走出吴小染的小院,就有人通知他去县衙后院二堂,说是吴县令要见他。
    张震一路赶到二堂来,厅堂里已经等了好些人。通禹县令吴延鹏坐在上首,左边坐着一个病怏怏的老者,身子委顿在椅子上晃悠悠的打着瞌睡,微微张开的嘴角还流着口水。右边一个大脸盘子的中年人正来回踱着步子,神情里很是不耐烦。
    等张震进了二堂,有几个人朝他看过来,都有些好奇的意思。
    吴县令清了清嗓子,道:“张震,你上前来。”
    张震闻言,走到二堂中央,吴县令一招手,马上有个衙役捧着一袭官袍、腰刀和腰牌走上来。吴知县示意张震接过来,大声道:“一会把这身衣服换上,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通禹县的新任捕头了。”
    张震行了个礼道:“小民谢吴大老爷提拔,以后一定尽忠职守,报效朝廷。”
    吴县令笑眯眯的道:“你现在成了捕头,就不能再自称小民了。”
    张震刚要说话,旁边一直冷眼打量张震的大脸盘子中年人突然站出来,语气冷硬的朝吴县令一连串质问道:“这小子是干嘛的?邢建勋犯了什么差错?为什么要撤了他?”
    吴县令朝中年人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中年人站在原地没有理会,吴县令无奈,只好起身,走到中年人身旁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中年人乜了吴县令一眼,将信将疑的道:“真的?”
    吴县令道:“本官还能骗你不成。”
    中年人又看了张震几眼,有些不满的道:“行,让他先顶两天也不妨,范猛那边我会去说和说和。”接着他阴阳怪气的道:“吴大人,以后再有这种裁撤替换人员的事儿,你最好先给我商量商量,你再是一县之尊,也不能独断专权呐——”
    吴县令陪着笑道:“一定,一定。”中年人这才气哼哼的回座位坐下了。
    吴县令也回到了上首,还没落座,看到张震面带疑色,于是伸手朝中年人一比,道:“这位是咱们通禹县的孔县尉,也是你的直属上司,你以后要多与孔县尉来往,多听听他的训示。”
    随后他又朝正在座位上打瞌睡的老者示意,道:“这位是梁县丞。”
    那老者听见有人叫他,突然惊醒,伸手在嘴角抹了一把,一双老眼迷迷糊糊的朝四周看了看,道:“啊?完事了吗?哦。”说着就站起来拱了拱手,转身就要往外走,路过张震身旁的时候,老者好奇的看了张震两眼。
    “哎!哎!梁县丞!”吴县令急忙出声拦住,梁老县丞停下脚步,回头茫然的看着吴县令,道:“吴大人还有何吩咐啊?”
    吴县令伸手朝张震一亮,道:“这个年轻人是咱们通禹县新上任的捕头,梁县丞以后要多多提携啊。”
    梁老县丞慢悠悠的回过身来,打量了张震两眼,乐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哦,这是咱们新任的捕头哇,好!好!少年英雄,可造之材!小伙子,好好干,前途不可限量。”
    虽然都是些没啥营养的官腔,张震还是躬了躬身子,以示敬听教诲。
    梁老县丞说完了客套话,继而朝吴县令道:“下官年老体衰,精力不济,吴大人,要是衙门里没什么事儿,下官就先回去了。”
    吴县令点着头道:“好,这次叫大家过来就是知会大家一声,咱们县衙新换了捕头,以后你们多熟络熟络。没别的事儿了,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纷纷告退,孔县尉也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咚——咚——咚——”
    冤鼓突然响了三声,浑厚洪亮,声振屋瓦。
    几乎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个个面面相觑。
    吴延鹏骤听鼓声也吓了一跳,自黑虎帮起势,他这个衙门无所作为,通禹的老百姓也就渐渐的不来告状了,都知道遇到麻烦找吴老爷还不如多使点银子找黑虎帮。
    今朝冤鼓再响,其中定有蹊跷。
    吴延鹏很自然的想起了张震所说的黑虎帮大院杀人的事儿,神色一动,忽然吸了口冷气以手抚额,做出一副痛苦的样子道:“哎呦——本官昨日染了风寒,这会儿头疼的厉害,不能理事,你们去看看是何人击鼓鸣冤,本官先回去休息休息。咝——哎呦!我这个头疼的啊——”
    说着也不再理会众人反应,径自走进后堂,步子迈得那叫一个顺溜。
    孔县尉看着吴知县的举动,眼睛转了转,然后走到梁老县丞身旁,神情严肃的道:“秋粮是不是快要收了,今年的光景不错,雨水也顺当,田赋起码得收个八成才行。梁老县丞啊,你得赶紧把户籍册整理好,那帮子刁民难缠的很,要是税丁们收税遇到了麻烦,你尽管跟我说。”
    梁老县丞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嗯!户籍的事儿本官已经吩咐户房的人日夜赶工清理了。不过就像孔县尉说的,那些刁民难缠得紧,每年收税都着实让本官头疼,孔县尉,要不咱们先去本官家里商量商量这件事?本官最近刚托人带回来一斤雨前龙井,正好请孔县尉尝尝。”
    孔县尉一拍巴掌,上前搀住梁老县丞的胳膊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热切的道:“那可太好了!不瞒老县丞说,那些酒啊肉啊的,平日里也就是为了应酬,我还真不待见那些玩意儿,就好喝口茶,尤其是龙井。这个龙井啊,气温越高天儿越暖和,出来的茶越不好,就得是谷雨前采的茶,喝起来叫一个香!走!我得去尝尝!”
    外面的鼓还在响,张震有些无奈开口道:“两位大人,外面的冤鼓……”
    孔县尉回头道:“张捕头,我跟梁老县丞眼下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商量,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自行处理。那个谁,杨班头、邢建勋,你们俩人资历老,经验丰富,要尽心辅助张捕头,都是同仁嘛,啊,要相互帮助亲善友爱。”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二堂,孔县尉摆了摆手道:“张捕头,有什么不懂的,就多向县尊大人请示。”话音未落,两人已经出了宅门,不见了。
    张震瞧得一愣一愣的,暗暗感慨这些当官的脸皮厚起来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堂上剩下的衙役都看向张震,那个被孔县尉点名的杨班头是个看起来老成持重的中年人,他走出来对张震道:“张捕头,你看外面的冤鼓……”
    张震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来当捕头主要是为了对付范猛和黑虎帮,又不是真来抓贼办案的,吴知县说话还挺算数,说不干涉他立马就当了甩手掌柜。
    自己新当了捕头,衙门里的几个官病的病跑的跑,这事儿于情于理自己都得接下来,张震咬牙道:“去看看!”
    报案的是个老者,五十多岁的样子,自称叫辛韦,穿着还算体面,看起来家境不错。
    县太爷突发头疾,也就无法升堂问案,张震直接把老者带到了大堂后面的议事厅,还给他看了座。
    老者始终是一副哆哆嗦嗦心有余悸的样子,嘴里一直低声嘟囔着什么。
    待辛老头坐稳,人渐渐有几分平静的时候,张震才开口道:“老人家何事击鼓啊?”
    辛老头身子在椅子上不安的晃动,眼里满是惊恐的到处乱看,语无伦次的道:“鬼!鬼!有鬼,犬神爷活了,它、它出来害人了!我看见它了!我的儿子,他……我那可怜的孩子啊——”
    说着就捂住脸,肩膀一抖一抖的哭了起来,声音呜呜咽咽的,听起来十分凄惨。
    张震和杨班头对视了一眼,杨班头显然是个老实和善的人,乍闻鬼怪之说有几分胆怯,张震则更多的是怀疑。他没见过鬼神,也从来都不相信,但老者这幅模样显然不是在说谎,像是真见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物。
    张震出言宽慰道:“老人家,别害怕,这光天化日的就是有鬼神也不敢轻易现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着急,慢慢说。”
    辛老头又呜呜的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张震让人端来一杯茶水,辛老头一边大口喝着,一边断断续续的讲明了事情的原委:大约一个月之前,他儿子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北辛庄外的一个山坳里,身上有很多抓痕和咬伤,死相惨不忍睹。他埋了儿子,悲痛之余,就花钱请附近的猎户到山上搜寻,想抓住杀害自己儿子的野兽,结果一无所获。但此后不久,山上就传出了闹鬼的流言,不少人说自己在山上看到过一只奇怪的野兽,像是一条狗,但是体型巨大,浑身漆黑,两眼还冒着瘆人的红光。而且山脚的住户还时常能听到一种从未听闻过的怪异的嚎叫声,有时候像狗,有时候像狼,有时候像野猪,有时候竟像是被卡主喉咙的山羊,在夜里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由于山上有座盘瓠庙,庄上的人就说因为世道不平,奸臣弄权祸乱朝纲,老天爷就降下罪来,让盘瓠显灵出来为祸人间了。
    辛老头正说着,一旁的杨班头忍不住问了一句道:“你见过那条……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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