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声嘚嘚,车轮粼粼。东套平原上,一队逶迤足有一里多长的队伍缓缓向着北方而行。
    队伍中大多都是一辆辆的马车,车轮行驶中,车辙在地上留下极深的痕迹,显然上面承载的货物之重。
    几个健硕的骑士往来奔驰于车队前后,不时发出训斥之声,催促着车队的行进。
    中间一辆看上去颇为华丽的轻车上,帘栊微微一挑,探出一张少年人的脸庞。在看到刚好驰过的骑士时,连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招呼道:“三哥,要不要喝点蜜水,这可是我托人从京城那边买来的呢。”
    马上骑士唏律律勒停战马,挥了下手,示意跟随的几个同伴放缓马速,让战马缓步随着车驾并肩而行。这边转头笑骂道:“呸,哪个稀罕你那软踏踏的玩意儿,你自个儿留着吧,咱爷们好的是这口儿。”说着,伸手拍了怕腰间皮囊。
    少年便露出尴尬之色,抬手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车中似乎有人在低声说了句什么,少年面上露出惊喜之色,返身回去,再探出身形时,手中却举着一个皮囊,冲三哥叫道:“有,有,三哥,我也有爷们喜欢的。你看,这可不是吗?”说着,将手中的皮囊抛向马上骑士。
    三哥哦了一声,粗眉一扬,探手接住皮囊。就马上拔开塞子,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
    “哈,是杏花村吗?你竟有这般好东西,不错不错。”一边夸着,一边深深吸了下鼻子,脸上露出陶醉之色。却并不马上就饮,反倒又扣上塞子,将皮囊向旁边一个同伴抛去。
    同伴笑着接了,将皮囊小心的挂到腰间。别看这只是一支私兵,但可是向来以正规军中规矩为准,非令不得饮酒,这要是违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想喝酒不是不行,但必须等驻扎下来,向上官报过得到批准后方可。这也因为三哥是家中少主之一,才有这个待遇。若换个平常的小卒试试,分分钟军法教你做人。
    那边,三哥得了好酒,粗犷的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欢喜之意,连带着对那少年的态度也更亲近起来。
    “小孟,你说你这刚刚大婚,不好好的在家陪你那娇妻,偏偏非得跟着跑这一趟图啥?就你这小身子板儿,这一趟下来,怕不要颠散了?到时候没了劲儿侍弄你娇妻,就不怕让猫儿偷了腥去?哈哈哈哈。”
    三哥调笑着,说到最后放肆的大声笑了起来。旁边几个同伴也都跟着嘿嘿坏笑,脸上纷纷露出男人都懂的神色。
    车厢中隐隐传来一声轻啐声,显然几个汉子的浑话,让里面的人有些吃不住劲儿了。
    小孟就露出悻悻之色,偏又不好发作,只得无奈道:“三哥休来瞧不起人,我……我可是很厉害的。嗯,很厉害的!”
    “很厉害?哈哈哈哈,那你究竟有多厉害啊?”三哥看着少年梗着脖子强辩的模样大感有趣,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起来。旁边众汉子也都跟着起哄起来,让少年小孟脸孔涨的通红起来。
    正待还要说些什么,似乎车厢中那人又有了动作,小孟便悻悻憋了回去,僵硬的岔开话题道:“君……君子慎于言,不……不跟你们说了……唔,三哥,离着那新城还要多远?这可都走了半个多月了吧。”
    三哥停了笑,转头往远方眺望了一眼,点点头道:“不远了,前面转过红盐池,再过了屈野川便是了。哈,是不是受不了了?早让你别来不听,非要来,这下知道苦头了不?”
    小孟就又梗了梗脖子,脸上露出不服之色,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远处一骑飞至,到的近前就马上一抱拳,大声道:“三爷,大爷二爷唤你过去,有事相商。”
    三哥啊了一声,点点头道知道了。随后冲着小孟挥挥手,拨转马头,叱喝一声,带着几个同伴便往后驰去,很快不见了身影。
    车驾上,小孟目送着几人远去,脸上露出羡慕之色。半响,才闷闷不乐的缩回身子去。随后,车厢帘栊放下,从里面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语声。
    “……非要……那有什么新奇的…….笑我…….”
    “………”
    “好好好,依你,都依你……不是,我……嗯嗯,唔唔…….”
    女子的声音微不可闻,只有男子的声音时不时响起,但很快便变成了几声嬉笑和不可言喻的怪声中消逝。
    另一边,接令往后面驰去的三哥奔到中军队伍前,在三个同样粗豪的骑士前按住缰绳,抱拳粗声道:“大哥二哥,老四,喊我作甚?”
    大哥二哥相互对视一眼,都是无奈的摇摇头。旁边老四则凑了过来,探头往三哥那个伴当腰间瞅着,两眼放光。显然是发现了那个小孟给的皮囊,有些跃跃欲试的想要抢过来的架势。
    三哥脸上作色,慌忙伸手挡住,怒道:“老四,想都别想!我都还没尝个味儿呢。”
    老四就僵住了脸儿,但马上就换了副谄媚的笑脸儿,凑上来缠磨。兄弟俩便缠夹起来。
    “好了,有正事儿说,你俩都消停消停吧。”二哥苦笑着摇摇头,出言打断两人的撕扯道。
    三哥和老四就都住了手,齐齐转头看过来。
    二哥招手示意两人近前来,脸上神色转为凝重,低声道:“默哥儿使人传了消息过来,说是有股马匪潜了过来,叫咱们小心着点儿,休要着了道儿……”
    他将才接到的消息详细说了,最后又道:“你两个瞪大了眼睛,将斥候往外再延伸五里,但凡发现可疑之人,休问其他,先拿下再讲。这事儿大意不得,否则咱们兄弟丢人事小,但若丢了我凤翔常家的脸面,那便可就事儿大了。”
    原来,这队人马不是别个,正是昔日跟苏默一起大闹过草原的常家四兄弟。此番得了苏默传信,半个多月前便启程赶了过来。只不过这次应苏默所求,还要召集陕西境内的大商富贾,这速度便实在快不起来。待到差不多人齐了后上路,走走停停的,直到近日才踏入了东套平原地界。
    此时叮嘱两个兄弟的,便是老二常豹。四兄弟中,他向来是以智囊的身份定位,其他三个兄弟,包括老大常虎在内,都以他马首是瞻。
    常家从永乐之后,随着远离朝堂,便开始渐渐式微。若是按照原本历史那样,这种式微愈加加重,最终泯灭在历史的浪潮中不复闻矣。
    但是现在这个时空,随着苏默的横空出世,上次凭借着小儿辈的一番胡闹,竟使得常家有了再次崛起的希望,这让常家简直喜出望外,所以此次毫不犹豫的便将所有力量使了出来,这才有了这次规模庞大的出塞。
    但也正因如此,常家老太爷在几兄弟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告诫兄弟四人,当行事谨慎,万不可堕了先祖的荣耀。哪怕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成,只要能在这次的筑城一事中牢牢占据一席,便算是万事大吉了。
    要知道,毕竟当年常家是因为站错了队而遭到的清洗。政治上的战队错误,无论何朝何代,那可都是灭顶之灾。除非改朝换代,又或是最上层出现根本性的改变,否则很难有崛起之望。
    而今因着苏默的缘故,既能令当今垂青,又俨然与储君交相莫逆,只要能抱紧这条大腿,常家不敢说再次回到昔日的巅峰,但是不再被排挤打压,却是板上钉钉的了。
    所以,常家四兄弟这次出行,又与上次不同。他们不再只是小儿辈们的随意胡闹,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随意撒欢儿。他们这次代表的,乃是昔日赫赫有名的“常十万”家族,开平王府!
    也是因此,便连平日里最闹腾的常熊常罴二人,都压着性子,老老实实的随军而动,不敢乱闯混闹。
    此时听到二哥再次叮嘱,常熊常罴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是凛然受教,抱拳应诺。
    眼见这事儿说过了,常熊才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四顾找了一圈儿,疑惑道:“咦,怎的不见了冷脸儿?”他问的自是当日来凤翔传达苏默所请的徐光祚。
    常虎道:“光祚先一步走了。”
    常熊一愣,啊了一声道:“走了?往哪里走了?”
    常虎笑道:“他那性子你们还不知吗,既然知道了有匪人想搞事儿,他又怎肯窝在这儿等着。自是往前面独自打探去了,我估摸着,要真是被他寻着了,怕是都等不到咱们出手了。可惜可惜。”
    他慨叹着,脸上有不加掩饰的遗憾之色。四兄弟中,别看他是老大,按理说最该稳重才是。但是实际上,包括脑子转的最快的老二常豹在内,说到家都还是武人的性子占主。每每听到打仗之类的,简直跟小过年似的,心中那痒痒的,不要不要的。
    可是这遭他们带着这么多的商贾商队,都是苏默传信中一再强调的重点,他可不敢轻易去撒欢儿,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着才好。所以,便也只能羡慕的看着徐光祚自个儿浪去了。
    常熊啊了一声,懊恼道:“这冷脸儿,忒不义气!这般好买卖,怎可一人吃独食?不行,我得去追他,这种热闹,如何能落得下我去?”说着,便要催马去追。
    旁边常罴也是兴奋的嗷嗷叫,摩拳擦掌的跟着要走。常虎常豹脸色一变,常豹埋怨的横了大哥一眼,变色斥道:“你两个胡闹个甚!刚才都白说了不成?都给我老实些,此番只消好好的将这些商队商人带过去,便是大功一件。等交付差事,还怕没热闹可赶吗?”
    常熊常罴嗒然若丧,只得苦着脸作罢。常豹面上作色,心下却也哀叹不已。恣意的浪一把,谁不想才是孙子呢,我也很绝望好不好?唉,该死的冷脸儿,回头再找他算账!
    这个插曲过后,队伍又复归平静,继续慢慢向前行进着。这一天,忽然前方来报,发现有不明旗号的可疑马队,众人眼中瞬间光芒大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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