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是谁?我感觉好熟悉。
    她就站在对面,她的身后挂着一扇古旧的大窗户,阳光从那里射进来,笼罩在她的背上,因而她的正脸被阴影覆盖。
    “你是……?”
    她没有回答,但我可以看见阴影中她露出甜美笑容。我也情不自禁地裂开嘴,傻笑出了声——是对面那个笑容,像黑夜中伸出来的手,轻轻挠着我的心扉,令我陶醉沉沦。
    她逐渐走近我,我也走近她。如同某种真相浮出水面,她的容貌越来越清晰,我甚至可以看清她眼角下的那颗小痣……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
    黑暗突然降临。
    我听见了哭声、喊声、惊惧声和鬼笑声。恐慌的气氛蔓延开来。我仿佛突然掉进黑色迷乱的漩涡,思绪瞬间混乱。
    醒了。又是那个噩梦,最近老是梦见那个女人。我坐在床上心有余悸。
    梦里的女人究竟是谁,我脑袋昏昏沉沉的,再也记不起那看清一秒时的容貌,可是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在现实中存在着,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她,或者,就是我身边的某一个熟人,再或者,我不认识她,但她正在某个地方等我……
    望向窗外,已经黄昏。看来我已经午睡了一整个下午。墙上的钟表指向五点一刻,幸好,我还没有睡过头——北方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这么早。
    “姐,我出去了。”穿好衣服后,我准备出门。
    姐姐已经站在客厅,挡在屋门前,紧锁着眉头,双手抱胸,我知道她生气了:“吉杯,你小子要去哪?”
    “嘿嘿,我忘了和你说了,今天晚上我们学校组织化装舞会。”我讨好地说。
    “化装舞会?都上高三了,你还有心思参加这种幼稚的晚会?”姐姐摆出一副毫不退让的姿态,“怎样,学校要求必须参加?”
    “呃,不是,是自愿参加。”我不擅长撒谎,只得如实说。
    “哦,那你今晚别去了。陪你姐姐我过跨年夜吧。”
    “又不是农历新年,元旦而已嘛,有啥好过的。”我苦笑。
    “哼,你小子还嘴硬。”姐姐双手叉腰,“今晚不想在家吃了?你不早说一声,我都把年夜饭做好了——还专门为你做了你爱吃的红烧鲫鱼!”
    “这个……我本想和你说的,可是午睡过了头。”我抱歉地解释道,“难得放个假,就想多睡一会儿……”
    “得了吧,就你有理!”
    “嗳,对了,姐。”我突然想到,“这个点,杨子豪大哥应该也还没吃,不如你把他叫来陪你一起吧?”
    “哼,这几天不要跟我提起他!”姐姐更怒了。“行了行了,你快走吧!”
    莫非子豪大哥又惹着姐姐了?虽然我有点好奇,但没有多问——既然她同意让我走了,那就尽快溜之大吉,免得她又后悔。
    “哎,等等。”果然……
    我刚想开门,姐姐又用手扶住了门把手,然后对我说道:“每次过节都要向爸妈问候的,今天你可忘了……”
    我下意识地望向客厅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四年前拍摄的那张最后的“全家福”。相框里爸爸妈妈正投来慈祥温暖的目光,而那时候的我和姐姐依旧保持着开心的笑容,仿佛在炫耀他们的幸福。我的内心被刺痛,不由得埋怨姐姐在这时让我想起伤心事。
    “明天才是元旦呢。”我对姐姐说。
    姐姐仓促地抹了一下眼角,然后猛力推着我往门外赶:“好啦好啦,快滚吧,臭小子!”
    我毫无准备,被姐姐推进楼道里,门“砰”地关死了。又听见门里面姐姐骂了一句“臭小子。”
    心中伤感更浓。
    夜幕已经降临,走在路上,我心里依然感到一些自责,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不愿意陪姐姐过节。家里太冷清,我喜欢热闹。今年的化装舞会一定非比寻常吧,因为这次舞会的面具是学校为我们特别定制的,凡是到场的同学都可以免费获得。想到这里,心中很是窃喜和期待,于是加快了脚步。
    似乎还是迟到了。我偷偷绕到教室后门,溜了进去。
    气氛与预想的不太一样,有一丝诡异。阶梯教室里已经被重新装饰,屋顶上的灯被彩纸包裹着,灯光斑斓而昏暗。到场的同学真不少,诺大的教室里满满全是人。站在教室后面的我只能看到前面同学的后背,所有的后背都整齐地竖在那里,异常安静,连喘息声都很难听见。我拍了拍离我最近的一人的后背,刚想问他为什么这么静,他回过脸来,我看见了那张“脸”,吓得叫起来——叫声很轻,但由于教室太静,所以清晰无比,教室里几乎所有人都应声回过了脸——看见的是一片相同模样的面具,我倒吸一口凉气。那些面具无鼻无嘴,甚至连眼睛孔都看不太清,与皮肤同色,像一张人皮附着在脸上,但真正令我悸动的是它可以在脸上不断蠕动……难道这就是学校给我们定制的面具?这样的面具他们是怎么戴上脸的?也许在他们看来面具很普通吧,可在我眼中却像鬼,是的,的确像鬼——平日我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此刻那些面具的确让我恐惧——这恐惧来自心底深处。那样的“脸”似乎在我的记忆中出现过——或者是在我的梦里?阴影中的那个女人?
    门外刮进来一阵冷风,我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同学,你打扰我们的游戏了哦。”从人群里走出一个同学,校服半开的拉锁里露出一点红色毛衣,她的发型是属于比较中性的,若不是听声音,我甚至看不出她是女生。她脸上的面具也像人皮,不停蠕动着。她走到我跟前,遗憾地说:“你来晚了,已经没有剩余面具了呢。”
    “没关系的,我在旁边看着就好了。”我咽了一口唾沫,感到不知所措,今年的化妆舞会实在与往年不同,不仅仅是由于面具。
    “那只好这样了。”她说,“我们在变脸哦。一会儿看到你就会吃惊的。”
    “变脸?怎么变?”我更加讶异。
    “这个嘛。”通过面具的蠕动方向,我似乎可以看见她在后面笑了笑。“你一会儿见到就会知道了。”
    随着一人把气氛打破,教室里渐渐人声嘈杂起来。
    不时有同学过来和我搭讪,他们戴着蠕动的面具,我大都分不清是谁,只有我暴露着脸面,感到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后,我发现他们脸上的面具的确有了变化,左右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尖,成梭形……不对,不只是他们的面具在变,他们的脸似乎也在随着面具而拉长了,这是怎么回事?
    “嗨,吉杯。”正在我纳闷之时,又有同学叫我了。是我们班的孟哲,我能听出他的声音。“孟哲,我听出是你来了。”
    “嗯,”孟哲点了点头,并不在乎,只是说:“我感觉我的脸好痛啊。”
    “脸痛?”我想了一会儿,说,“是不是面具的缘故?”
    “也许吧,”他说,“你看,我的脸有没有变?”
    “变了,有点变长了。”我还看到他的面具上出现了五官的轮廓,只是形状有点奇怪。
    “嗯,也许是因为在变化吧,所以才疼痛。”
    “呃,这种面具戴久了不会有什么危害吧?”我担心地问。
    “不会的。面具会有什么危害。”孟哲边说边走开了。“唉,真疼。”
    渐渐地,我越来越感到他们脸上的面具像鱼——被拉长的脸越来越像鱼的形状,那起起伏伏的皮肤逐渐有了鱼鳞般的纹理。这究竟是什么面具?
    “听说是梅副校长弄来的。”一个同学说,他大概是别班的,我认不出是谁。
    “哦,梅校长呢?今年他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参加舞会了?”
    “他忙,早就走了。”那个同学说话时脸上的面具蠕动地很快。
    看着那些越来越像怪物的“脸”,我回忆起了一件久远的事情,心中的恐惧随之而来……
    “啊,好痛啊!”
    又听见了孟哲的声音,这次是他的大叫声,听出来十分痛苦。当我反应过来时,看到教室里骚乱起来,就在前边不远的地方,孟哲已经摔倒在地上。我奔上前去。
    “他晕倒了?!”“快叫老师!”我听见面具后面,很多同学都慌乱地喊叫起来。
    “大家不要慌。”她的衣领里露着红毛衣,是刚进教室时与我说话的那个女生。她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孟哲戴面具的脸,“很烫。”她说。接着用力揪住他下巴的位置,用力拽了一下,把孟哲的变得接近鱼形的面具撕了下来。
    周围一阵惊恐的唏嘘声。
    虽然面具摘下,但孟哲的脸也已经成了鱼的形状,左右又尖又长,脸上的皮肤粗糙无比像似鱼鳞,丑陋且怪异,全然没有了人类的样子。
    “他死了。”那个女生手中仍然攥着从孟哲脸上撕下来的面具,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感情。
    我由于震惊而语塞良久,呆呆地盯着女生手中的那张面具,与孟哲此刻的怪脸相比,那张面具倒更像是孟哲的真脸皮。
    “喂,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大叫起来,用力撕扯自己脸上的面具。舞会现场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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