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灯照射出明亮的光线,一切都是那么安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墟在房间中站立了许久,前途未来的迷惘,胖子诡异的表现,嬷嬷临死的惨状,尼西亚哭喊的场景交织在一起,墟的脑袋里如同乱麻一样。
    长时间的折磨和煎熬,墟的心中始终绷紧着一根弦,所以一旦获得哪怕是暂时的安全,也让墟放松了不少。站得久了,墟觉得眼皮逐渐沉重,身体已经依照本能自动走向那张巨大的软床。
    然而巨大的垂幔,宽大柔和的软床,如此舒适的条件,也不能抚平墟在梦中皱起的眉头。墟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被子里,既害怕黑暗的未知,又向往黑暗的宁静。
    墟静养了三天之后,第四天一清早,老管家劳埃德带着墟来到二楼的书房,今天墟需要上的课居然是文化课,授课老师名叫曼尼尔,据说是一名德高望重的大学者。
    因为嬷嬷心有顾虑,墟从未在课堂里和其他孩子们一起上过课,墟平日里看书识字都是修女们教导的,大一点后就自己学习,再加上认识几位上学的玩伴也是稀里糊涂的,所以墟在这方面还是有些底气的。
    老管家交代了墟几句话后,就轻轻掩上门,离去了。墟环顾了一下书房四周。书房靠窗的位置是一张巨大是书桌,而书房的侧壁和对面,放着几排书柜,书柜整齐地排放着许多书本,柜顶则一直延伸到了书房的天花板。
    墟却没有看见人,墟本来就对在仇人家学习不是很感冒,且唯恐又是胖子的什么阴谋诡计,所以更不会四处张罗寻找这位莫名出现老师。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却听见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翻书的声音。
    书桌的对面是一张高靠背椅,墟循声走去,绕过那个椅子,却发现里面坐了一位个子很小的老人。确实很小,以墟的眼光估计,他的身高绝对不会超过一米。那是一名侏儒。
    这位奇怪的老人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眼镜,正低头仔细翻阅手中的一本书。
    他似乎察觉到了墟的到来,摘下了眼镜,和蔼地向墟招了招手,说道:“坐吧,我的孩子。”
    “从现在开始,由我来负责教导你一些必备的学识以及英语,突厥语,对了,还有华语。”
    “你,一个异教徒?”墟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墟从来不怵以最大的恶意去推导胖子的用心,更何况在墟看来这明明就是他看不起的异教徒,更是觉得这人是胖子派来恶心他的。
    这位老人似乎察觉到了墟的心思。他合上了手上了书,并没有开始上课,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阿尔罕,你跟我过来。”
    老人下了椅子,来到书房的落地窗前,回头看了一下,笑道:“怎么?连一个残废也害怕吗?”
    墟这才不情愿地地跟了上去。
    透过窗户,远远地可以望见海岸边错落有致的建筑。
    “伊斯坦布尔是个古老的城市,也是一个饱受蹂躏的地方。”老人看着窗外说道。
    “伊斯坦布尔很久以前被称为君士坦丁堡,是东正教的圣城。”老人转过头,看着墟,突然笑了。
    “公元1204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协助我教一举攻占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堡的人口由近百万急降至六万人,而在这无辜死去的冤魂中,十字军的罪孽最大。”
    墟大吃一惊,他自幼接触到的都是东正教的内容,东正教也是正教的一部分,又怎么可能自揭其丑,更何况特丽莎嬷嬷为人虔诚慈爱,在他心目中嬷嬷信奉的教派简直就是道德的完美化身。
    今天这位大师说出的话简直闻所未闻,然而自小在他心中埋藏下的印象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改变,他不由自主地反驳到:“正教经过改革,现在先进国家都信奉正教,可没见其他类似的现象。”
    “1572年信仰天主教的弗朗机王太后批准杀死数千人新教领袖,此后弗朗机天主教与基督教徒凶残屠杀基督新教徒,几乎杀死了当时四分之一的弗朗机国总人口。德罗国更惨,巴戈利亚地区因教派相互残杀,损失人口甚至高达七成。”
    老人说出了更骇人听闻的事件。而这简直刷新的墟的世界观。
    “改变是需要牺牲的。牺牲的人越多,大家就越会明白,面包和黄油最重要,才会最终达成妥协。”
    “孩子,你愿意看到亲人相残,血流成河这样的场景再次上演吗?”老人平淡地说着这一番血雨腥风的场景。
    “这,这,我不知道。”墟哑口无言。姑且不说这结论是否正确,只见这老人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墟不由得就佩服起这位身量残缺的老人来了。
    “谈论这些好像太远了,孩子,只要活着,自由总归还是会有的。这个世界上,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会发生,你不也是其中之一吗?”
    老人睿智的目光看透了墟心中所想,“更何况,学得越多,能办成的事情也越多,不就能更好地活下去吗?”
    “谢谢你,”墟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叫出了口,“曼尼尔老师。”
    三楼,胖子宽大的体格堆积在一张木质摇椅中,两眼死死盯着着眼前监控器中显示的两人。良久,一缕淡淡地微笑浮现出来,“这老不修,平时怎么就没有见他这么能忽悠人。”
    “那是大人以前从不学习的原因。”劳埃德侍立在一旁毫不客气地直揭其短。恭敬地语气让胖子不由得老脸一红。
    一个渴望知识的人如果不能学习的话,就如脱离水面的游鱼,努力呼吸也难免窒息而亡。
    墟从清早到下午就和曼尼尔先生待在一起,连中饭也是老管家劳埃德派人送进去的。只有在这里,墟才能暂时忘却了一切的忧伤和仇恨。
    一天很快过去,钟声不急不缓地敲响了五下,悠扬地回荡在整个岛上。曼尼尔已经停止了授课,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墟清醒了过来,他神情复杂地看着老师,不由自主地问道;“老师睿智博学,可是却怎么成了那个胖子的帮凶?”
    曼尼尔和上书本,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墟的问题,他看着窗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伤感,“这世上不是每个人奋斗就能成功,也不是每件事情都有对错的。”
    “孩子,同样一件事情,立场不同的人看,就会有不同的结论。”
    “就如同老师我,如果不是纳吉先生,无论我如何挣扎,都免不了沦为马戏团的小丑。”曼尼尔苦笑了一声,那可笑的身量,安坐于宽大的沙发上,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萧瑟。
    门外响起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墟明白,那是老管家劳埃德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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