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渐隐,一切从归于寂,对这幽幽暗暗屹立数万年的乱心林来说,三十年一届的天祭会上,这样的以命相搏只不过是一阵风起风过,叶卷叶散的寻常小事而已。
    汗水混着血水,几乎遮住了蒋唐的眼帘,看着挣扎着再也无力翻身的狼形祀兽,他直觉这是过了万兽诘了,无力得松开捏得手都发白了的三叉戟,用力过度后的乏力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一阵风都能吹得倒的蒋唐原地不动喘息了良久之后,这才踉踉跄跄得走到静悄悄看着这一幕的黑角牛,和咧嘴笑个不停,挥着小爪子似乎庆祝蒋唐获胜一样的小兽旁,一脸苍白的蒋唐看着小兽眉开眼笑的可爱模样,粲齿一笑,刚欲伸手去抚,腿一软,一个趔趄,扑通一声倒在厚厚一层的黄黑朽叶之上。
    蒋唐和那幽影狼兽的战斗短暂而激烈,虽然幽影狼兽不过是一级祀兽,只是这乱心林万千祀兽中最弱小的一环,但幽影狼兽从来都是成群结队出没,数头有着断金斩铁寒光巨爪的幽影狼兽群涌而扑,即便是三阶知命之修都要退避三舍。
    蒋唐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运,拥有着这来历神秘的小兽,能驱使祀兽,否则遇见四头幽影狼兽包围,即便他是修星者,也会被当场撕裂,成为幽影狼兽的饱腹之物。
    血水静静得在蒋唐苍白的脸颊上如蜿蜒出一条条绳形蛇状的细流,一滴滴地落下,滑过表面的枯黄,再浸透几近腐朽的残黑,最后渗透进那紫黑色几不可察缓缓蠕动着的泥土中。
    蒋唐夹着汗水的鲜血一渗入土中,暗藏在黑黄色枯叶下的泥土,似有生命般急速搐动起来,一片黏稠的黑泥如同碎裂的肌肉一样,崩开了一道道口子,像是张开了一道道噬人恶魔的尖嘴一样。
    沙沙声不断响起,道道小口如蚕饮水,伸着舌头舔了一口这看似仙露琼浆一样散发着诱人气息的血液,蓦地,搐动一滞......
    突然,如同平静的湖面吹过一阵微风,波澜骤生!
    原本只是暗暗蠕动的泥层,似乎是尝到了蒋唐的蕴涵点点星力的鲜血中那无穷无尽的生机,一滞之后,竟然如同活了一般,从轻轻颤动变成了剧烈的翻涌!先是从那血汗滴落之地,接着一点一点蔓延开来,足足扩展到数十米方圆之外,并且那沸腾般的抽搐并没有减弱半分,反而越来越强烈。
    就像是在平静的湖心投了一颗石子,然后圈圈涟漪荡漾不停,弥散开来一样,这紫黑泥层筛子般耸动着,如火如荼向着更远更暗的乱心林深处席卷而去。一股如潮水般汹涌的澎湃震感在乱心潭这座小岛上肆虐开来,一时间黑林簌簌,狂叶乱舞,即使离岛心最远的边缘地带都似乎活了过来一样,诡异而神秘,疯狂而热烈。
    是人,皆摇摇晃晃,无不惊疑;是兽,皆仰天长啸,瑟瑟发抖。
    浑身脱力的蒋唐睁着无光的双眼躺在地上,望着漆黑如墨的树冠,一时间心神怅惘,是为初次战斗感同身受的惊险而后怕不已,又为坎坷修星之路的无尽凶险而感到茫然无助。
    就在此时,蒋唐忽感脑袋下面的泥土似乎动了一动,还不及细想,那如同大地抽搐的震感就弥漫全身。
    “这......难道是,地震了?”
    蒋唐一惊,双手撑地,半个身子抬起,刚要转头看个究竟,就被剧烈动荡的大地一下子抛了起来,像个丸子一样跌落在地,又被高高得甩起。
    这样连着抛起跌落,跌落又抛起五六次,蒋唐被摔了个七晕八素,眼冒金星,本就疲软乏累的身子,一块一块的像是拼凑起来的零件,青一块紫一块,伤痕累累,摸哪哪疼,触哪哪肿。
    惨叫着又一次被充斥大地的动荡斜斜抛起后,在落下的瞬间蒋唐看见了三叉戟,顾不得浑身的酸痛,侧身一滚,一把握住刚刚松开的三叉戟,然后用尽最后的一点星力往地上一插,死死抱住后就再也不松手了。
    大地仍在如浪涛一样一起一伏,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生灵在一呼一吸。吸时,以蒋唐最初躺下的地面为中心,如漩涡般低低一陷,凹进去一大片;呼时,那凹陷的漩涡又如被吹胀的气球,猛地凸起一个大包。一呼一吸,甚是骇人。
    浑身散了架似的,死死抓住三叉戟的蒋唐,趴着身子跟随这活了过来的紫黑大地一起一伏,牵起了锥心刺骨的痛让蒋唐几乎失去知觉,毫无反抗力只能承受这诡异大地无情的鞭笞。
    “嘭!”一道如同气球涨裂一样的巨大声音传出,渐渐地,那掀起惊天大浪的震动中心停止了抽搐,震感慢慢弱了下来。
    “啊......终于停了!嘶......好痛!”察觉到那疯狂翻滚的大地停止了肆虐,蒋唐手一松,挣扎着翻了下身,一阵剧痛传来,又匍了下去。顿了顿后,蒋唐咬紧牙关,忍着再动一下身子就要散架的剧痛感,一气翻身坐了下来。
    靠着三叉戟,蒋唐又累又痛,连额头上的伤口都懒得清理一下,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咽了一口带有血腥味的唾沫,蒋唐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奇观。
    那真的是一片奇特诡异的景象,入目只见方圆十几米内全是四散纷飞炸裂开来的黑泥,刚刚像巨大鼓面一凹一凸的大地,此刻竟然如撕破了的脸皮一样,出现了一道可怖的疮口。
    那深疮如洞,处在一片漩涡般凹陷下去的地面中心,大概三米大小的深洞紫黑一片,深不见底。一道道似残烬烧出的浓烟如墨汁般喷礡而出,滚滚涌向黑压压的树林上方。最诡异的是那炸裂开来的黏稠紧致的黑泥,眼下如蚂蟥一样正蠕动个不停,纷纷向着那漆黑如渊的深洞爬去。那感觉,就像是一块块黑色的血肉,有生命般伸缩着,爬行着,想要回到被割裂开的伤口处,去填补,去拯救。
    只是,许许多多的黑色泥土,在一触碰到那如墨黑烟之时,便如飞蛾遇到了烈火一样,瞬间被吞噬了生命,变成了焦炭一样的石块,落入了那深不可测的洞中。尽管如此,那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的黑泥,还是拼了命般不顾一切得向那深疮黑洞蠕动着。
    蒋唐被这诡异莫名的景象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突然,似想起了什么,他连忙挣扎着起身,扶住三叉戟,连痛都忘了,焦急地四处张望起来。
    “小家伙,你在哪里,快出来!小家伙,快出来啊!”因为事起突然,以至于蒋唐来不及安顿好小兽,便被摔了个七零八落,此刻风波渐息,他才想起来小兽那弱小的身躯,在这样惊天动地的震荡中,如何生存下来!
    四下望去,入眼尽是黑压压的树干,哪里有黑角牛和小兽的身影?难道,掉进那洞里去了?
    蒋唐哆嗦着嘴唇,拔出三叉戟,慌不择路地踩着一地碎泥跑向那黑洞。
    巨洞如天坑一样深邃而黑暗,蹲在洞口边,蒋唐心脏紧缩,害怕不已得,生怕那洞里就躺着小兽可爱机灵的身体。良久,蒋唐终于探出身子,看了下去。
    黑洞浓烟滚滚,一根根像是筋肉般的紫黑色长须,挤挤攘攘从洞壁不断蠕动着生长出来,似要重新填补深洞,长成大地。可是那些长须一触黑烟,便有生命般嘶声立起倒卷而回,接着就中毒了一样,长须通体泛白,烧成灰烬,截截断裂,被浓黑的烟雾带向长空。
    蒋唐竭尽目力,也看不到这黑洞的尽头,只能隐隐听见不断的滋滋声从下方传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路向下腐蚀而过一样。看着一道道悍不畏死的长须前仆后继的伸出又碎裂,蒋唐惊骇不已,那如同烈性毒药一般的存在让这有生命的泥土不能自愈,并且还在继续腐蚀着、重创着这片诡异的大地。
    蒋唐浑然不知,那所谓的“毒药”,正是自己蕴含星力的血液。星力纯净,汲天符和星阵之力,最是世间邪诡恶毒之物的克星。这乱心林的紫黑泥层,乃是几万年前巨神一族搬山移海,从万里之外的巫毒域的活死沼中完整挖来的一块,就为这乱心潭险境而用,如活死人般存在的泥层,贪婪地想吞噬血肉却被蒋唐的星灵之血狠狠地净化了一回。
    “咿呀,咿呀!”
    就在蒋唐震惊之时,突然从浓烟的对面传来小兽清脆叮咚的声音,蒋唐身子一震,急急起身望去,只见小兽和黑角牛正安然无恙得站在一根漆黑的树干前,小家伙两眼如同两汪清水,漾着笑意,咧开嘴,一脸笑呵呵地望着自己,正挥着双爪示意自己过去呢!
    蒋唐惊喜交加,急忙绕开那诡异非凡的黑洞,也顾不了那锥心疼痛,一摇一摆得拄着三叉戟活像只瘸腿老鸭般走了过去。
    “好你个小家伙,哥哥我莫名其妙得像个足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你倒好,安安稳稳坐在黑角牛身上看着哥哥我出丑,真是该打!哎哟......嘶,好痛!”蒋唐看着小家伙一脸憨憨的笑意,有些气急,边摇晃着边伸手作势要打的样子,岂知一下牵动了痛处,顿时嘶声连连,痛呼不已。
    小兽摇了摇小脑袋,看见蒋唐的模样,一双泉水般清澄的眼睛里,笑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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