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脑空白了一秒,醒来时,屁股跌坐在地,眼中则是一口血红獠牙。我浑身陡然一震,神经如同蹦极落到最低点时的橡皮筋,绷得死紧,瞳孔一缩,立即手脚并用往后爬。
    镜像房间那些血脸还历历在目,在这种鬼地方再碰到,我脑子再苗条也不可能预测地铁小说的剧情。血脸眨眼间就同我拉开一丈远,空洞的眼窝却一直冷冷盯着我,看的我每一个细胞都摁到了砧板上。我退到一棵柱子前,再动弹不得,只得龇着牙,用砍人的目光回敬它。
    血脸出现在这里,祠堂跟“那个世界”间的干系,便算是坐实了,“那个世界”不派点家伙来收拾我,都对不起我一身爱作死的风骨。但我没想到的是,我缩在柱子前等了很久,也没见血脸追过来,甚至看不出它有半分贴上来的意思。
    我愣愣看了许久,脑中忽的一闪。这血脸定在原地,竟纹丝不动,就好像按了暂停键的录像。
    我不由纳闷了,莫非血脸改投张三丰门下,决定以无招胜有招?假如这血脸也是虫牲的一种,那它发生进化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如果换做是我,就算用脚趾头想,也决不会选择婆婆妈妈打太极,哪怕我是绝世高手,只在颈动脉上咬一口也就两腿一蹬,成功领便当了。
    想清楚这一点,我立刻眯起眼,掏出手电细细打量那血脸,结果只看了两眼,我头皮一麻,浑身立刻就犹如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那张血脸,竟是吊在一根小指粗的尼龙绳上的,那绳子黑黝黝的,这里光线又不好,我先前竟没注意到。我一察觉那绳子,就有些两股战战,因为我发现,那绳子是压着后脑勺吊上去的,也就是说,要么绳子是在血脸颅腔里头打了个结,要么就是绕着脖子环了一圈,最后在后脖子上系紧,牵了上去,就如同执行绞刑一样。我贴着柱子起身,左右观察一番,果然,那血脸下颌底下竟有一个绳环。
    这血脸邪成这样,居然也会中招,我心里不由有点毛。我将手电收回来,手电光划过上方的尼龙绳,我一眼瞥去,手心登时冒出潮汗。
    我一直以为,那血脸的脑袋是被绳子吊着,在重力作用下自然垂落下来的,可我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血脸从头到尾都没有动弹,就连在空中晃荡都没晃荡一下。意识到这一点后,我给了自己一巴掌,起身走到血脸跟前细看,然后就发现,那条绳子居然是以70度坡角斜斜吊在横梁下的,乍一眼看去,就好像血脸荡秋千荡到一半,忽然在空中刹了车一般。
    望着那张似乎随时都会朝我荡过来的血脸,我立时开始呼吸不畅起来,掐着大腿逼着自己深呼吸,脑子才渐渐冷下来。我吐出一口气,扭身闪到一边,避过血脸前方,举着手电四下打看起来。
    我发现,这个祠堂几乎是一个全封闭的空间。没开天窗,三面纸糊的窗扉也钉死了,而且我刚才来时就发现,大门是被人强行破开的,这就意味着,大门原本也是封死的。我以前没来过,不知道这里是从来如是,还是最近才封锁起来,但总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这里几乎没有自然光透进来,又没装电灯,照明全靠油灯和蜡烛,光线非常暗,所有东西望过去都只能瞧个大概,要想细看,我只能近距离使用手电。我心头不由有些不安,因为谁也不知道你照到的人影,究竟是不是“人”的身影,更不知道你靠过去的时候,对方会不会猝然伸手掐你脖子。
    事实证明,我的第六感真特么是越磨越灵光了,习习阴风里逛了没多久,我就看到牌位架前面的香案底下,桌布忽然被风拂开,横出来一只血淋淋的脚。
    我当时第一个念头,这脚是那张血脸身上的。我是个习惯先设想后证实的人,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得用行动去验证,否则我会被自己的好奇心给憋死。所以尽管一百个不情愿,我还是咽口唾沫,绷紧神经靠了过去。我蹲下来,僵持了片刻,桌布猛然一掀,手电飞快一打,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就趴在了我眼前。
    我楞了一下,因为完全没想到这是一具人的尸首。尔后又是一僵,心骂这该不会是蚊子的尸体吧?我赶紧把尸身拖出来,翻过来一看,小眼睛,酒糟鼻,国字脸,宽下巴,淋漓鲜血下,俨然一张陌生脸孔。
    我不由松了口气,但再看尸首双目圆睁,嘴巴微张,牙关紧咬,五指蜷曲,浑身上下又瞧不出什么伤口来,我顿时又开始冷汗狂下。
    看此人这副模样,死前显然是看到了什么异常恐怖的东西,那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我此刻就处于他横死之地,是不是也同样会遇上?
    最后一个问题明显是很要命的,此念一生,我就赶紧转身打着手电四处乱照,然而,除了穿堂风中徐徐飘荡的垂缦,我什么都没看到。
    我不由觉得很是奇怪。考虑到我和蚊子一路上遇到的百般阻挠,有人在支家祠堂布下天罗地网的可能性是相当高的,可我来此半晌,除了一张血脸和一具尸体,什么都没瞧见。难道,其实这里没有陷阱,这人是死在别处之后,被人挪到这里的?
    我忖了忖,发觉后一种说法不太可能成立。这具尸体被藏在香案底下,若非风吹桌布,我又刻意打着手电照看,几乎是不可能发现的,由此可见,藏尸体的人根本不想被人知道。此人若是死在别处,那藏尸人又何必大费周章挪到这里来?就近找个更隐秘之处,岂不更好?
    除非……除非,这个祠堂就是离死亡地点最近的地方。
    我脑门上开始冒汗。即便祠堂本身不是个屠宰场,那也是另有玄机通向某个地狱,哪一种情况都不会让人安生。前一种情况倒可以直接掐掉,我几乎把整个祠堂照遍了,也没瞧见什么能吓破人胆的东西。
    难道,这里藏有密道?
    我沉吟片刻,又摇摇头。祠堂基本被我翻了个底朝天,根本没摸到什么机关,所以更大的可能是,密室入口不在祠堂里,而是在外面的田地中。我转过身,下意识用手电照向了门外,就在手电光划过那两口红木棺材时,我心头一个亮堂。
    对啊,我怎么把这里给忘了?
    我脚一拔就要奔过去,抬眼倏然看到棺材顶上那张血脸,又生生刹住了。我暗骂几声,抹抹冷汗,绕过血脸辖区转到另一口棺材旁边,然后趴下去,朝棺材底下照去,果不其然,最后给我在两口棺材之间,照出来两个长条形的东西。
    我手电目光连忙扫回去,就看到了两根裹着稻草的接地石柱子,目测约莫有手腕粗细。那石柱子说长不长,没高过棺材盖,说短不短,没矮过棺材底,看着倒像是启动机关的活计。我心头一喜,伸手去摸,却没够着,这才想起石柱离我有一口棺材远。我拼命伸胳膊朝里头钻,折腾的大汗淋漓,总算是摸到了,然后就觉得这石柱子有点软。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在水里泡久了的木头似的,一捏下去就全是水出来。我心想,这石柱子裹了稻草,大概是稻草没干透吧,所以尽管觉得手感有点怪,我还是抓着石柱子用力往外拉。拉了大概五秒钟,我感觉那石柱子动了动,心里不由就有点又喜又怕。
    正开脑洞幻想着密室里的东西,我手中忽然一滑,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就在惯性下往上一扬,狠狠撞到了棺材上,立时疼得我冷气倒抽。妈的,这稻草怎么突然就跟上了油似的,滑腻腻不着力?正大为光火,我眼前一闪,就看到一张苍白的女人脸,从两根石柱之间垂了下来。
    那是一张非常白非常白的脸,白到可以用上了白漆来作喻,而且脸庞非常小巧,大约只有五六岁孩子的脸那么大,我一巴掌就能握住。看到这张脸的头一刻,我有些透不过气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掐住了我脖子,伸手去摸,又什么都没有。
    我捏捏面皮,抬眼再去看,那女人正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
    那真的是一双漆黑到发亮的眼睛,眼珠又黑又大,似乎一点眼白都没有,而且眼球奇大,一只眼睛就赛过了她那张血色嘴唇的大小。
    这样一张脸,世间唯一能与之匹配的名词,大概就是蛇精脸了。蛇精脸是什么?能够蛊惑人心的妖孽。所以,我头一个感觉就是毛骨悚然,然后与她只对视了片刻,我就有些意晃神摇,忍不住想捧着那张脸亲上去。而就在我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我眼前一花,那张脸倏忽就不见了。
    我心头一颤,连忙爬起来,视线一抬就看到个人影飞快奔向了牌位架,眨眼间就没影了。我慌忙去追,刚跑了两步,脑中一个电闪,我一身白毛汗就滚落下来。
    这张脸是怎么出现的?两口棺材间的空隙只有五根指头宽,别说脑袋,就是胳膊伸进去都有点艰难,即便这个女人瘦骨如柴,也不可能把头颅卡进去。除非,她的脑袋被拍扁了。
    我胃里立刻翻腾起来。一想到一个人的脑袋厚度竟只有五指宽,我就忍不住汗毛倒竖,这种恶心的感觉,跟看到爬满蛆虫的尸体并没有什么两样。我徐徐驻足站定,死死盯着数尺外的牌位架,浑身僵硬,脚怎么也迈不出去。正举棋不定,我眼睛一闭一睁,蓦然间就发现,牌位架旁边忽然多出了一瀑毛茸茸的幽光来。
    我一开始以为那是火烛的光,但很快就推翻了这个念头。首先,颜色不对。哪有火烛的光是青绿色的?这种颜色,更像是我在甬道里见过的那种。其次,这光太高了。我说的“高”,其实就是长的意思,那光就像一根竖起来的灯管一样,狭且长,与牌位架齐平,足有三米。
    我不知道这光是几时出现的,但绝对不会是在我查看棺材之前。刚才那白脸女人跑向了这里,难道是她点的?我攥了攥汗湿的手心,拔出手枪,蹑足走了过去,然而手电一照过去,我就有些啼笑皆非。
    这哪是什么灯管?牌位架不知何时被人移开了,露出一个一人宽的缝隙来,那青绿色的幽光,竟是从架子后面透出来的。
    我自嘲一笑,随即就想到,白脸女人肯定是钻进这条缝了。那么,问题就来了,她方才在我面前打照面,莫不是为了把我引进去?如果是这样,那她就不是“那个世界”的人,而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电光火石间,我甚至想到一个可能:这个白脸女人是支小瑾扮的。支小瑾身板娇小,完全可以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爬到棺材上,然后把一张白脸面具吊下来。只是,她这么做的目的我想不通,若是为了给我指路,她完全可以直接明说。莫非,她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
    我贴墙站了片刻,脑中很快转过了这些念头,尔后深吸了几口气,决定相信支小瑾一把。于是我猛然转身,枪口视线手电光一齐对准缝隙里头。只是,在看清里头情形的瞬间,我呼吸一滞,一下子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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