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中一团火燃起,但旋即又觉得自己是眼花,盼救兵盼到产生幻觉了。眼睛一眯再一望去,果然,那人已经不见了。
    我心底一阵苦笑,想摇头,却又没力气摇,正接着苦笑,忽然觉得脚下有点不太对劲。我低头一看,一件大红色花格子衬衫,正跟血尸搅在一起,暗潮中双方不断翻滚,鬼手似乎被两只衣袖给缠住了。
    那衬衫颇眼熟,但我当时大脑缺氧,根本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直到一连串绿光扑腾而起,照出一只戴腕表的手时,我才猛然认出那衬衫来,然后就有点纳闷,但脑子一团浆糊,又不知自己在纳闷什么。
    很快,那花格子衬衫就勾出了一个完整的人形,我依稀能分辨出,那人正跟血尸缠斗在一起,但幽幽绿光闪的我眼睛都快花了,也看不清他们究竟谁占了上风。直到几个眨眼后,我右脚上的力道突然没了,我就明白鹿死谁手了,然后就隐约见那花格子衬衫浮了上来,托着白眼直翻的我朝水面游去。
    霎时间,我但觉面皮一松,嘴巴鼻子耳朵眼睛,就全都露在了空气里。我一大口水呛出来,剧烈咳嗽一通,猛喘了几口气,肺叶那股火辣辣的疼就渐渐苏醒过来。我痛不欲生捂捂胸口,扭头一看,满墙壁青绿色幽光里,蚊子一张笑眯眯的圆脸正对着我,既可怖,又可笑。
    我一时懵了,这厮怎么会跑我前头去了?莫非找到了什么机关?嘴一张,又是一口水呛出来,咳得我天崩地裂,差点背过气去。
    蚊子看看四周,又看看头顶一尺外的天花板,笑眯眯道:“难怪那门洞底下是个陡坡,敢情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不过好在这水流得急,恐怕还没涨到顶,咱就被冲回地下室入口去了。支姐你再坚持会儿,咱很快就能出去继续当二世祖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拐角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兜头砸来,蚊子抓着我一蹬腿,俩人猛一打弯,这才躲了过去。我又喘了几口气,才拿刚才那问题问他。蚊子似笑非笑看着我:“我觉着吧,支姐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不是你能掺和的事儿。”
    我一怔,旋即又有些恼:“你他娘就别忽悠我了!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一会儿又是我祖先害我,一会儿又是我不该掺和,你特么心里到底几头羊驼啊?”
    蚊子有些失笑:“你真想知道?”我用力点点头,蚊子意味不明叹了一声:“那好,等到了上头我再告诉你,保证比背课文还流利。”
    我刚想说有没有命到上头都不知,乌鸦嘴就应验了。几乎就在一瞬之间,一个巨浪突然打过来,我还来不及反应,面门一痛耳朵一嗡,脑袋一下子就淹到了水里。我在水中扑腾了几下,才勉强将鼻孔浮出水面,然后就惊恐地发现,鼻尖竟已快贴到顶上了,瞧这阵仗,估计下一秒就连露鼻尖的余地都没了。
    我心中大骂,贪婪吸着气,唯恐下一刻就吸不着了,这时就瞥见又一个拐角飞速逼来。我右腿一屈,准备学蚊子那样蹬过去,可脚还没贴上墙,身子就被一个大力猛然一推,一下子栽进了油漆皮阙口里。
    刹那间,水就没过了我头顶,黑暗中,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上也不知划过了什么东西,冲锋枪一样扫过一连串剧痛,还没等我叫一声,一口水呛进去,脑袋磕到了什么东西上面,然后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墨汁一样抹不开的浓黑。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还在那个甬道阙口里,但我很快发觉,自己非但能够自由呼吸,而且手中摸到的东西还干干的,软软的,依触觉,似乎是被子,好像还是我房间里那床绣了鸭子的蚕丝被。
    想起鸭子,就想起了鸭五叔,我不由有些伤感,感伤后就产生了第二个想法,那就是我脑袋最后那一下,把视觉中枢给撞坏了。
    此念一生,我就觉得比商场的冷气还要悲凉。他娘的,要知道底下这么危险,打死我都不会进去。都说nozuonodie,都说好奇害死猫,这些千古真理给了我这么多教训,我特么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正万悔不辞,蚊子的笑声就飘了过来:“支姐你醒啦?”
    我心说你这不废话么,鼻头一酸,眼泪就下来了:“以后别叫我支姐了,改叫瞎子支吧。”
    四下静了片刻,蚊子笑道:“支姐,你不会有事的……”我抹了把鼻涕眼泪:“你他娘就少安慰我了,没瞧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么?”身边又传来咯咯两声笑,然后我眼中就钻入了蚊子那张眼睛笑眯了的圆脸。我一愣神,一支手电筒已搁进我手中,我只怔了两秒,就破口大骂道:“你特么怎么不开灯啊?他娘的吓死老子了!”冷静下来后又道:“我们是怎么回来的?还有,支小瑾呢?”
    蚊子嘘了一声,告诉我说,我们进入那阙口后,误打误撞进了一口枯井,被水给冲了出来。一个农民伯伯发现我们昏迷在荒郊野外,好心把我们送了回来,说暴雨天就不该乱跑,以后可要仔细了。
    我一听就明白了,甬道里的水并非空穴来风,多半是暴雨后地下水怒涨,通过某些罅隙浸入了甬道。蚊子又道:“支小瑾早没影儿了。对了,你手电照哪儿都成,就别照窗户。”
    我手电光刚从地板滑到紧闭的窗帘底下,闻言顿住:“为什么?”
    一束冲天的手电光中,蚊子一本正经道:“有人在监视咱们。”
    我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一下子想起了在鸭五叔家找到支小瑾时的情形。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也许,我们发现地下室并非巧合,而是有人故意设局。此人特地把黑毛尸体放进了三角房间,并植入了螺旋锥蝇的虫卵,以期用类似女人哭声的动静把我们引过去。
    蚊子显然跟我穿一条裤子的:“这人想把咱困死在甬道里,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我不假思索道:“他不希望我们去祠堂。”
    蚊子重重点头:“看来,你们家骨灰集中营很是有点猫腻。可惜,他越是不让咱去,咱越是不能不去,他这可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手脚并举。之前我们猜想,支小瑾是被“那个世界”的人抓去以后,被吓成了那副模样,现在想来,她很有可能是在无意中发现了祠堂的秘密,幕后人为免那层窗户纸被捅破,就把支小瑾绑进了甬道。后来支小瑾用了某种方法,从甬道里逃了出来,穿过地下室回到地面,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个插销没派上用场。
    那么,支小瑾究竟是用的什么法子逃生?
    蚊子若有所思摸着下巴:“我觉着以那小姑娘的本事,不太像能从甬道里自救的主儿,十有八九,是超男英雄救美了。”
    我彳亍着点点头:“那西装男现在究竟去哪里了?”
    蚊子耸肩摇头:“没准儿已经进到那丹什么里了。他不会没事儿就去甬道散步,多半就是为了进那丹什么,在半道上遇见支小瑾了。”
    我忖了忖,断然摇头:“不可能。西装男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没道理从千米高的山上摔下去还能喘气儿。”
    蚊子摸摸额角:“超男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他可是虫牲里的战斗机……”我一听就想起了什么,立刻凌厉盯着蚊子:“你之前不是答应了,上到地面就告诉我?”蚊子张大嘴啊了一声,一脸浆糊看着我,也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记得,我没好气重复了那问题一遍,蚊子干笑几声,迟疑着道:“当时倒想告诉你来着,可现在……嘿,硝烟已散,咱能不旧事重提了么?”
    我怒了:“少给爷来这一套!你觉得爷是这么好打发的?你要再不告诉我,出了这门,你我就再不是兄弟!”
    见我真动了肝火,蚊子方觉不妙,用不知哪门外星语嗫嚅了半天,才叹口气道:“要告诉你也可以,可你得保证,这事儿谁也不许告诉。”
    我听的心花怒放,面上不动声色,淡淡拍了胸脯,蚊子这才一五一十说了,可我听完只觉得听了段天书,甚至还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
    蚊子开口之前,就开门出去楼上楼下检查了个遍,确定没人后又把窗户缝都塞上,这才敢泄露天机。其实蚊子是完全没必要做这些的,因为所有的话他都是用写的告诉我,写完一张烧一张,而且写之前还用他当警察的家伙检查了一番,确认房间里根本没有摄像头。他一“讲”完又飞速查看四周,活像那些文字都变成语音飘进空气了似的。
    不过,我完全可以理解蚊子的谨慎,因为,这实在是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即便说是人类有史以来最重大的秘密都毫不为过。稍微有点历史常识的都知道,二战中,一套被称为英格玛的密码系统曾被广泛应用于德国军队中,让整个战争的天平都朝一边倒,可谓是德军的一枚重磅砝码,若非那群波兰密码学家们把脑袋栓了裤腰带上,恐怕往后的历史都得改写。我当时就觉得,保守蚊子秘密的我必须比英格玛还要老结棍,否则真有可能会成一颗老鼠屎,坏了他一锅结棍的高汤。
    接下来我们去了鸭五叔家,还是一个人没见着,我在客厅里默哀起来。望着二楼楼梯时,我记起了在此借住时的许多旧事,伤感不由更浓,想着想着,我脑中猛然蹦出个念头来。
    支小瑾和西装男,会不会一起去了祠堂?
    我心念电闪,顿时就觉得很有可能。支小瑾吓成那副样子,恐怕根本没心思考虑封窗的事,这些多半都是西装男代劳的,就连藏身之地,说不定都是西装男帮她选的。说起来,支小瑾不是个容易死心的人,清醒后肯定会选择向虎山行,她身边若是有西装男跟着,探险就更是无虞。所以,俩人现在很有可能正在一起,而且就在支家祠堂里。
    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蚊子听了也连忙点头,说不到长城非好汉,小姑娘应该是个长头发的好汉,跟他这个长胡子的好汉倒是蛮般配。
    我俩回来后什么也没管,倒头就睡,直到次日日上三竿才爬起来。蚊子先我一步整理好了行头,俩人稍事商量,就开拔去了支家村。
    从金鹭镇镇上到支家村村口,步行约莫要耽搁一个钟头,蚊子图省事,花双倍价钱雇了辆黑车上路。我们没想到的是,车在泥路上开到一半竟熄了火,等了半天没修好,空调倒是很快没了凉气儿。我们一下子置身于体感50度的铁皮子里,汗水还没出来就蒸干了,哭都没眼泪哭。
    大豁牙司机忙道歉,还说要把钱退给我们,我摆摆手表示不必,让他打电话叫人来修,然后同蚊子找了棵树荫站着。我一面用手扇风,一面等着看能不能搭顺风车,压根没想靠自己的双腿。
    说也奇怪,人的惰性一旦解放了,就会变成出笼的猛兽,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早知如此,打一开始我就不该听蚊子的。
    没成想,我们今天人品大爆发,5分钟不到,还真等来一辆卡车。只是,那车上装了样东西,让我稍微有点介意。
    “棺材?”蚊子显然也吃了一惊,“还是两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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