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沙丘县最大的酒楼天香居里。
    “许大人?您怎么也到了?”看到晚宴的规模超乎想象,本地有名的富商大贾一个个出现了的时候,王县尉并没有太过吃惊,毕竟是这么大数目的交易,买主一定有些来头,而赵家小少爷做出如此大手笔,要炫耀一番也不奇怪,因此多邀几位客人来也算不得什么。
    但是当他看到许县令也赫然坐在首席的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那位买主的不凡。
    许县令比他姓王的还年轻,不过三十出头,乃是关西许家的人。外放做这个县令,不过是下来镀金而已,所以一惯为官清正。为人手面阔绰,却从来不屑于接受贿赂,也不和地方上的商贾、豪家有什么过多的交往。
    但今天他却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这让王县尉不得不相信,那位买主必定是有着通天的来头。
    “杨公子相邀,这是多大的面子,我又岂会不来?”许县令拉他坐了,亲热地说。
    “杨公子?”买主姓杨?王县尉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起来是哪个杨公子能让这位出身关西大族的县令大人给面子。楞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原来县令大人以为他也是那杨公子请来的,忙说,“我是应贡献了万石粮食的那个赵庄小少爷之邀前来的,倒不知道今天是哪位杨公子做东。”
    “哦,原来如此,原来赵庄收的那几十万石粮的买主竟然是他,难怪这么大的手笔了。”许县令这才恍然大悟,压低声音说,“今日这位还没现身的东道,乃是当今九卿之首——太常卿杨老大人的嫡孙,就是那个和姬如松、司马宁、张子风并称‘洛京四公子’的杨方彧杨大公子。这也就是在咱们沙丘,要是在洛京,就是老弟我也难得拿到他杨大公子一张请柬啊。”
    “杨、杨方彧?他怎么会来咱们沙丘?”愕然之下问出口后,王县尉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人家为什么来,啥时候轮到他这个芝麻小官过问了,这种级别的贵胄公子,他这种没有根基的四百石小官是不指望巴结的,别莫名其妙得罪了人家就好。
    许县令看了他一眼,也很配合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同一句话,“杨大公子的事情还是少问为妙。”
    此刻的天香居里,除了许王二人,大家都是颇为不满。那位杨公子包下天香居做这个大东道,给沙丘所有的豪商大贾下了帖子,请大家前来,说是有大生意商量。
    发给商贾们的帖子并没有说明今日做东的是谁,他们会来,只是因为看见了宾客名单首位上的那个名字——沙丘县令许某。这会儿天香居已经坐满了一屋子的客人,但那个神秘的主人家却迟迟不见现身,这未免就有些失礼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开始骚动的时候,全场忽然又一下陷入了一片寂静。
    因为一个身着鹅黄的女子从楼上缓缓而下,一股悠然清谈的鲜花气息传来,在场之人无不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的确,就连两世为人、阅历丰富的赵宁看见走过来的女子,都有一种被那绝世容颜、脱俗气质惊得窒息的感觉,几乎忘记了呼吸。
    以前他在书中读到有帝王因为痴迷美色断送江山,像妺喜、妲己、褒姒之事,赵宁总是不屑而且不大相信的。他认为那都是史家的夸张,荒诞不经的说法而已。
    江山社稷,岂是区区一个肉身女子比得了的?归罪红颜,不过是失败了的男人们一种推卸责任的可鄙说辞。但是,如果是这个女子呢?
    女子就这么缓缓走来,着一袭鹅黄罗裙,轻移莲步之间,似弱柳扶风,让每一个看到她的男人无不产生一种要把她揽在怀中的冲动。那是一种占有和保护兼具的欲望,强烈得让任何男人都难以压抑得住。
    在所有人似火眼神的注视之下,女子却似对这一切浑然不觉,眉眼抬处,只有两汪洁净的明澈,让每个欲火中烧的男人都满面羞赧,自惭形秽,心中再生不起一丝的亵渎。
    这会儿功夫早有侍女布好瑶琴,在众人的屏息注视下,只见那女子轻施一礼,款款而坐。
    随着纤纤玉指的轻轻拨弄,一曲天籁,如行云流水般流淌出来,宛转悠扬,真正是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如江河。
    直到一曲终了,全场竟没有任何人发出一点声音,每个人都如痴如醉,深陷其中。
    “小女子先在此谢过诸位了。”女子的清丽美艳早已先声夺人,甫一开口又是一句摸不着头脑的道谢,让在场众人全都心中纳闷。只是她却就此缄口,不再说话,默默退到了一边。
    在众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的时候,主人家才真正现身了。
    那是一位形容俊朗的公子,身高八尺,风度翩翩。尚未开口,已让人如沐春风。看着他的举手投足,就让人感到一种天生的尊贵,只一瞬间,就足以让世间任何男子自叹弗如。
    难怪那宛若瑶池仙姝的女子也会在他面前低眉顺目,或许世间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那仙女般的她吧。
    “各位沙丘的朋友,在下杨方彧这边有礼了。”淡淡地一句话说出,一拱手,明明是极随和的语气,但听在众人耳中却宛如一个炸雷。
    许、王两位县官都没想到他竟然报出真名;底下的众商家、豪门更是炸开了锅,河内杨家,那可是比大夏朝历史更久远的家族,跟人家比起来,他们这些人连个蚂蚁都算不上。
    而这位竟然是杨家年轻一辈中的第一号风流人物,太常卿杨老大人的嫡孙,名列“洛京四公子”的杨方彧,这可真是传说中的传说了。
    难怪一眼望去就已经让人感到他的不凡,难怪人家一个侍妾都美得宛如月宫仙娥。
    杨方彧的侍妾?
    很快就有人猜到那女子是谁了。
    杨方彧的侍妾,那不就是被称为当世第一才女的苏小婉——苏卿吗?
    没有人怀疑他的话,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就那股气质,那一举手一投足,就绝非一个冒牌货的身上可能出现的。
    三代为官作宦,始知穿衣吃饭。这话可绝非虚言,在场的这些富商人家是最能理解这一点的,而且这是一种很痛的领悟。
    即便他们赚下了金山银山,但是,他们始终摆脱不了那种暴发户的气质。不仅仅是说商贾人家不允许入仕为官那么简单,他们家中的子弟,就不可能培养的出人家杨方彧那种天生的高贵气息。
    何况,这天下又哪里会有第二个苏小婉呢?
    虽然这小县城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苏小婉,虽然根本没有人说过那女子是苏小婉,但是此刻每个人都相信,那一身鹅黄的女子必是她没错。
    也只有苏小婉,才会这般宛如青莲,才会如此超尘脱俗,才会在绝世容颜的下面透露出那一抹秀丽的倔强吧。
    别说那些从一开始就在云里雾里的富商们了,甚至整件事情的总导演——赵宁,此刻也向连叔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这两位影帝、影后,该不会是真的杨方彧、苏小婉吧?”
    众人的反应似乎早就在杨方彧的预料之中,他很善解人意地给大家留了一点时间消化这些信息和震惊,而那女子的嘴角,此刻也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笑宾客们的失态,还是笑自己的郎君,亦或是笑她自己的幸福。
    “正如方才小妾所说,杨某和小妾都要先在这里对沙丘的各位朋友道声谢。”杨方彧说着又一拱手,“杨某此次路过贵宝地,本是要去扬州采办新粮的,但是因为一点私事,”说着他还温情的看了苏小婉一眼,“这事情就给耽搁下来了,如今时间赶不及了,也只能请众位朋友帮在下这个忙了。”
    采办新粮?原来是你杨公子要粮食,难怪最近沙丘的粮价会发了疯似的飙涨,众人纷纷现出恍然之色。而多少知道一些最近是赵庄在疯狂收粮的人,则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赵宁和连大管家,人人暗探这一老一少有门路,做成了这笔大生意,心里也开始估算这两位一月之间到底赚了多少金子。
    却听见杨方彧接着说道,“多谢这位赵宁小兄弟,帮在下筹办了四十多万石新粮,在下感激不尽。”说着把杯中酒遥遥推向赵宁,然后一饮而尽。
    “但是杨某此次所需,要整一百万石,而且现在也就剩下十日的时间,可这粮食却还差着过半。杨某知道,此事要想不落空,在沙丘也只能着落在众位朋友身上,杨某知道时间是紧了点,咱们这样,赵宁兄弟那四十万石,杨某出的是两百钱每石,还缺的那六十万石,杨某愿意出两百四十钱每石,只求各位务必在十日内帮小弟把这批新粮筹齐。十日后,咱们还在此处一并交割。”
    两百钱每石,那四十万石不是要八千两金子?众人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赵宁,这姓赵的小子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吧,竟然这么大的手笔?
    见没人吭声,杨方彧又拉起了许县令,“众位如果信不过我杨某,就让我这位许世兄给做个保,只要各位十日后把新粮送来,价钱上小弟绝不会差了各位的。”
    许县令自然不会担心大名鼎鼎的杨方彧杨大公子会赖账,说是让他作保,其实也不过是让他替杨方彧说句话,做个顺水人情,又不用落在纸面上,真让他承担什么责任,也就起身说道:“杨公子人在这里,哪还用许某做什么保,他既然说话了,自然就是不会错的,许某薄禄在身,生意上的事情不能为杨公子分忧,就只能劳烦各位了。”
    其实方才众人不过是在震惊赵家这次做了多大一笔买卖,倒不是不相信他杨方彧,此刻见县令大人都这么说,自然更是没有了任何疑虑,各个一边开声应承,一边开始在心里盘算怎么去筹这一大批新粮。
    正事顺利说完,晚宴也自然热闹、融洽。而在杨公子和苏小婉面前,众人也都十分识趣,平日再没有酒品的,这一晚也都没有任何人有哪怕一点失态。
    散席前,杨方彧又吩咐侍女,给每位到场的宾客奉上了一小盅苏小婉亲酿的秋海棠露和一小份名传天下的苏糖。
    这两样东西本身的美味自不必说,单是吃着这两样和苏小婉的艳名一起传遍天下的传说中的美食的感觉,就已经让每个人如痴如醉,不能自持了。
    而口中含着一小块苏糖的赵宁,则是又一次把惊异的目光投向了连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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