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抓钱舞环节早已结束,蔡隆基的心灵鸡汤开始登场,培训室讲台事先摆好一只白色四人真皮沙发,蔡隆基敦敦实实一屁股坐在上面,领口别着一只卡麦。看得出来,这是鲁豫有约的节奏,而且这个人,貌似鲁豫总不约他,他只好自娱自乐自刷存在感。
    蔡隆基象个领袖一般扬起一只手,语调高亢,声如洪钟,“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上矣……”
    正在这时孟繁星和另一个女助理架着珊珊走进,珊珊奋力反抗着,“放开我,讨厌,我自己会走路……放开,松手……”两个女汉子凶狠地拖着珊珊将她撂到讲台上,孟繁星两腿并拢挺胸立正,“报告蔡老师,抓到一个逃兵,此人简直是吴氏集团全体伙伴的耻辱!”
    看着珊珊一付狼狈相台下众人乐了,只见她蓬头垢面,脸上几道黑色煤油渍,一根眉毛只剩半边,两条胳膊上全是黑灰,事实上那是烧焦的汗毛在打着细卷。人们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看上去她象是只身穿越火线遭受敌机狂轰烂炸九死一生赶到现场。珊珊并不以为意,好象大家笑的是别人,这个世上她最害怕的动物方槐晨抬手按着鼻子忍着笑。她稍稍松了口气,两眼看天,若无其事。
    蔡隆基握着佛珠的手一挥,“她怎么了?”
    孟繁星正色道:“在洗手间偷偷抽烟打火机爆炸!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
    蔡隆基盯住珊珊,鼻子里哼出一声,“小姐,你这个样子最好不要上街,会被人误解。在我们潮汕文化中,欠债的女人会被当众剃眉以示惩戒。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这次欠的债由谁来还?”说罢他将目光从珊珊身上撤回扭头眼望众生,“请问,哪个是她队长?”
    鲍聿明冷冷举起一只手,“我。”
    蔡隆基怒目相向,“战狼队长出列,你和这个女生各做一百个俯卧撑!”
    珊珊低头看了看自己短裙。
    鲍聿明纹丝不动,不屑一顾。
    这时,方槐晨从队伍里闪身走出,一边走一边脱掉西服外套,“让我来吧,我没尽到责任,理应受罚。”珊珊感觉他穿着白衬衫的样子帅极了。
    方槐晨洒脱地将西装扔在沙发上,“我是他们的主管上级,让我来。”
    蔡隆基并不理他,很显然,鲍聿明的倨傲惹火了他,“慢着,那个穿棒球衫的男生你上来,我一直很好奇,这里所有人为什么只有你不穿工装?”
    鲍聿明也不吝秧子,他也脱掉外套向讲台走去,一边走一边松动着手腕,“为什么我不穿工装?你倒是试一下穿西服打领带画图纸啊,一米五宽的画版你来试试?都能做你棺材板了!”说罢他贴着蔡隆基站住,近距离俯视这个矬胖子。
    “东北籍人士?”蔡隆基倒也气定神闲,“嗯,北者,杀伐之地!”
    鲍聿明不屑正面回应他,“告诉你吧,老子跳这个破几巴舞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这舞有毛用?原始人求雨吗?!”他来势汹汹。
    “你……”蔡隆基一时语塞,他拿手一指鲍聿明,“你,做两百个俯卧撑!”
    鲍聿明转头看了看方槐晨,他深沉的目光象是一个暗示、一个指令,鲍聿明深知他这个上司一贯正向思考问题,绝然不会破坏秩序,匹夫之勇是被他所鄙视的。他象个兄长,更象个父亲,这家公司他只听从于他,不,整个世界他只听从于他。
    鲍聿明扭头冲蔡隆基笑了笑,“有什么了不起!我陪方总健身,才两百个是不是少了点?”言罢他并不等胖子回答,俯身倒地开始,嘴里念着“一、二、三、四、五……”方槐晨也十分默契地俯下身来,两人象是平日间到了健身房,一边举着杠铃一边谈笑风生,今天只是换了个场合换了个项目换了个情绪而已。
    方槐晨毫不打折,全程陪做两百个俯卧撑。末了,他扭着手腕,汗流浃背喘着粗气,只是白色衬衣领口有些松驰。从小父亲教导他“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从中学起他一直没停过户外运动,身体底子好,关键时刻不掉链子,虎豹豺狼,不伤肉身。鲍聿明则一向生活没规律,酒烟不分家,熬夜更是家常便饭,他面皮紫涨,满头大汗,最后勉强起身,险些晕倒。当晚他去看了医生,诊断结果险些横纹肌溶解,医嘱休息。
    然而事情还没算完,这场培训一直折腾到午夜12点方才告一段落。
    鲍聿明被送走之后,蔡隆基意犹未尽,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在队伍中陆续挑出若干残次品,这些人被留下打扫培训室。
    珊珊冷眼旁观这半天,发现这家培训公司自有套路,这简直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疲劳战。表层理由是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磨练人们的意志,事实上是占满甲方的物理时间不给你们背后非议否决。真的,就连腹诽的时间都无从谈起。
    最为奇怪的是冯一楠,他象一头狼一样精神,就差大半夜两眼幽幽泛着绿光。他一边兴奋地挥舞着黑板擦奋力擦着黑板,一边起劲地挑起话题,“嗦噶,这个鲍聿明不是很犀利嘛?今天怎么怂了?他不是很喜欢动刀子嘛?他不是很喜欢砍人嘛?你倒是砍呐?人家蔡大师带着两个镖身,这是露脸的大好机会啊!不过话说回来,这一个大男人,成天对着荒川樱的照片打手枪,体力难免不支啊!”
    秦绍裘泄气地将一块抹布扔进水盆里,“呵呵,你可别小瞧他。蔫儿人出豹子。人家虽然话少,可一说话就是重点。人家说了,这帮培训公司的孙子们就是一卖断片儿酒的。好家伙,三碗不过岗呢,这才半碗就把吴老师撂倒了。”
    “冯一楠我说你不要造口业不好不好?”珊珊忍不住插了句嘴,大概是鲍聿明白天参加了拯救大兵珊珊行动,她誓要为他讨回公道。
    冯一楠举着黑板擦,回头奇怪地看珊珊,“诶,我又怎么了?我说他有错?你也不是一向讨厌他吗?”
    “你自己对着伊莉莎白打手枪都不记得了?”珊珊扔掉手里的扫把,挑着半条眉毛看冯一楠。
    冯一楠脸色一沉,左右看了看,俄尔故作镇定咳嗽了一声,“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己明白!”
    “呵呵!”冯一楠干笑了两声,“大小姐你想多了,您太高看我了。我是东莞土著,不是香港佬,听不明白您的洋典故。对不起,正宗东莞石碣人士!”冯一楠冲珊珊得意一笑。
    “哦?那是袁崇焕老乡啊,我真看不出你哪一点象他?”珊珊紧咬不放。
    秦绍裘不明就里,跟着起哄道:“对喽,珊珊,你提到袁崇焕倒是提醒我了。明天,就在明天,说不定我们谁就成袁崇焕了。真的,我老人家是极为担心呐。你想啊,这傻x大师来干啥来了?一句话,求财啊!进了吴氏集团,那肯定就是逮着聪明的主儿收拾,道理很简单,你挡人家财路了不是?所以,我们先装几天孙子,认个怂,别回头人家蔡大师一个反间计,啧啧啧,我成袁崇焕了。”说罢他摇了摇头,一付后怕的样子。
    听他一言,大家伙的情绪全都跌到了谷底,人们头一次对“明天”两个字心生恐惧。
    冯一楠扔掉手里的黑板擦,拍了拍手上的粉尘,盯着珊珊一步一步走近,埋头小声说道:“关于那个桑弧企划嘛,若是再有人问起,请问大小姐,我该怎么回答?”
    说罢他眼里凶光一闪,盯得珊珊心下凛然。
    正在这时,朱迪忽然敲了敲门,“珊珊,吴老师叫你过去一趟。”
    珊珊走进吴老爷子办公室,蔡大师正在地当间走来走去,若有所思。
    方槐晨木然坐在一旁,一脸听天由命的样子。
    很显然,白天发生的事情让吴老爷子脸上很是挂不住,他感觉这帮后生们愈发张狂,屡屡在外人面前丢他的老脸,他要反弹,他要做出个姿态。于是,祸主珊珊被他叫来训话,当然,还有方槐晨陪绑。
    蔡隆基捻着佛珠在吴老爷子身后走来走去,恨恨说道:“哼,这鲍聿明分明是在砸场……此君父母宫低凹,幼失双亲,父母缘薄。不仅如此,额削而眉乱,且狼心狼眼,待长大成人,不知体察上情关心下属,不事忠诚,近殿欺佛,必有反心!”
    吴昊天认真听着,不住点头,心生折服,“蔡大师所说极是,鲍聿明幼年失怙居然被您言中,不愧是一代命理大师,名不虚传。不过这个反心,作何解?”
    蔡隆基大把大把撸着头发,横了吴老爷子一眼,“贵公司设计部门乃京畿重地,最忌无德之人出卖先机,若留此人必有后患!正所谓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与其眼睁睁气数到金汤不稳,不如及时趁早……”说罢他拿眼睛偷瞄方槐晨。
    方槐晨一只手扔在桌子上,背靠坐椅,直迎着蔡隆基盯过去,“那我是什么人呢?大师给我看看面相!”
    珊珊看得出来,方槐晨压着股火。
    “嗯,槐晨,你父母为你取名时很是费一番思量呐。槐晨,即槐臣,国之重臣,民族之希望!来来来,让本大师再来看看你的面相……”蔡隆基严肃地盯着方槐晨的脸,足足过去了一分钟,他吐出四个字来“——亢龙有悔!”
    方槐晨换了个坐姿,斜眼打量他,“哦?这是《易经》里的话,并非相书吧?”
    蔡隆基表情凝重,“仁兄少年得志,一鸣惊人,成就斐然,傲视众生,犹如一条青龙乘云直上,至最高亢处,世人皆仰视叹服!自此转福为祸,烦扰缠身,永无宁日,四顾茫然。正所谓物极必反,两极相似,美人比丑女幸福不增一分,富翁较乞丐忧思不减半点。求生无门,进退两难,进则野渡无人,退则蒺藜生庭。哎,可怜之人罢了……”
    言罢蔡隆基转身推门就走,并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只留下三人纳闷不已。
    珊珊心下似有所动,欲辨却已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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