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伯爵,听上去不赖。”霍恩笑了笑,转向父亲的亲兵,“我已经在床上待得太久,拿一套干净衣服给我,另外去告诉那个让我待在床上的医师,如果下次他再敢限制我的行动,我就拿他的命根子去喂狮子、老虎、鳄鱼、和所有一切愿意吃他命根子的动物!”
    “衣服?命根子?”艾登一脸茫然。
    为啥我的箭术老师在战斗中头脑清醒,生活中手脚灵活,可关键时间总是一团糟呢,霍恩无法理解。“衣服是用来穿的东西,”他解释,“袜子,上衣,马裤,外套,披风,靴子。拿给我,如果你没有急事的话,最好能帮我穿上,然后我才能离开这鬼地方,去见你的领主大人,帮他解决那些恼人的问题!比如弄伤你手臂的那支箭!”
    合三人之力,他才穿好衣服。虽然脖子上那道差点夺去声带的疤痕最为明显,但伤筋动骨的是肩臂结合部,以及左脚脚踝那两击,分别是被箭矢贯穿和钝剑刺击。在睡梦中时,他依稀记得老医师为他更换衣物时,血和脓会从褪色的血肉中渗出,稍微移动就会牵起一阵贯穿全身的刺痛。
    穿好上衣后,霍恩笼上一条浅灰色马裤,松垮地披了一件棉质睡袍。艾登扶起他的脚,为他穿鞋,林德则为他找来一根拐棍,但却被他扔得老远,差点砸到门口的卫兵。出门之前,他特地喝下一杯止痛酒,酒里虽然加了不少蜂蜜,但那味道还是难以下咽。
    即使如此,刺痛感仍叫他眩晕,走王宫曲折的石阶上,左腿脚踝那处伤痛另整条腿不住发抖,他只能一手扶住林德的臂甲,另一只手靠着艾登的肩膀前进。途中碰到一个仆从,那家伙瞪着大大的白眼睛,盯住他们,那眼神仿佛是在惊叹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獠牙塔楼是王宫中最古老、但却最坚固的地方,仿佛是一座城中之城,四周围着一道干枯而极深的护城河,河床上钉满尖刺。出门时太阳刚刚升起,吊桥还没有放下来,一位名叫特兰的爵士,穿着联盟军制式铁甲守在桥边。“伙计,把桥放下来。”林德命令他。
    “抱歉,三位大人,迈克大人有令,日落至日出这段时间,吊桥不得放下,况且领主大人他正在休息。”特兰爵士躬着腰说。
    “你瞎了吗?太阳已经升起了!更何况,老子是艾伦·道尔顿!”霍恩单脚跳到爵士身前,如果不是两只手都需要搀扶才能站立,估计他早就打掉这家伙的头盔了。
    艾伦·道尔顿的名字仿佛产生了魔力。特兰爵士一边小声咕哝,一边下达指示,跟着吊桥就放了下来。另一位近卫军铁卫在河对面站岗,艾登称呼他为铁衣马林。马林爵士看到艾伦·道尔顿蹒跚着走来,满脸堆笑,“感觉好点了,大人?”
    “我对你有印象,剑使的不错,马术也凑合,等攻布莱克时,随我打头阵如何?”霍恩边跳边说。
    “谢大人抬爱。”
    艾登带他走到螺旋阶梯前,但霍恩只能沮丧地张口呆望。妈的,谁建的这该死的楼梯,我怎么可能爬得上去?
    通往上层的楼梯阶梯由暗黑色大理石制成,打磨的溜光锃亮,与以往脚踝高低的阶梯不同,这段楼梯的每个高度相隔有半个膝盖,而艾登刚刚说肯尼住在顶层,书房和议事厅也在顶层,刚刚从楼外望去,这栋獠牙楼足有数十层高。
    于是,他只好咽下所有自尊,被林德和艾登两人夹着臂膀,架在空中抬上去,心中只期盼这么早没人出没、没人看见、没人嘲笑,没人去传播卡尔塔的大英雄艾伦·道尔顿,被提上台阶的可笑故事。
    从挑高窗户向外眺望,外院里,营帐到处滋生。“领主不愿占用民居,也不愿将部队打发到城外,那样太危险,毕竟战争还没有结束,”他们爬楼梯时,艾登解释道,“这些是凯恩大人的黑甲军,还有米拉女王和达克大人的部下。这里的空间不够,我的意思是,整个城堡都装不下,很多人还是得自己找地方住,在城里住,旅馆和其他地方,所有的费用都由咱们出。”
    “你是在提醒我,我那小黑屋已经很舒适了,是吧?”霍恩咕哝道。
    “不,大人,我没这个意思。”
    父亲卧房的门缝隐隐约约还有灯光。门口站着两个卫兵,乃是父亲的亲信。霍恩认得他们俩,他们俩也认出了他,但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锁定到他的脖子上——那道触摸惊心的伤疤。
    “大人,您还好吧?”待三人走近,其中一名卫兵开口道。他身穿华丽的黑漆胸甲,披着代表近卫军象征身份的狼纹披风,闪烁的目光似乎是在心疼这位身先士卒的道尔顿。
    “你没觉得它很酷吗?”霍恩仰起脖子,指指沿喉至耳的长疤。
    “抱歉,大人,我没觉得。”另一名卫兵接过口,“我真希望这道伤痕出现在我脖子上,那将是身为近卫军的荣誉,可现在出现在您的脖子,这是我们的耻辱。”
    “你一点也不幽默,”霍恩耸耸肩,“肯尼还在睡觉?”
    “领主他一宿没睡。”第一名卫兵说完,推开了大门。
    肯尼·道尔顿坐在窗下,窗幔紧闭,他就着烛火书写信件,听见大门敞开的细微声响,才抬了抬眼。“噢,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还要再睡上半个月,才肯过来帮忙呢。”他微笑着说,一边放下手中的鹅毛笔,起身了走了过来。
    “我也想啊,可死在床上不是个太明智的选择。”霍恩挪开扶着艾登肩膀的那只手,用没受伤的右腿跳向迎面而来的父亲,并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他不愿在父亲面前表现的太过虚弱,从前如是,现在亦然。“站在我身后的两位大人,请去外面等,”他一边跳一边说,“现在,我要跟肯尼领主谈点关于道尔顿家族的私事。”
    林德鞠了个躬,退了出去,艾登跟着他。沉重的橡木门在他身后紧紧关闭,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霍恩独自面对父亲。现在太阳刚刚露头,但屋子里的窗幔全部拉上,壁炉里的火已经熄灭,寒气十分逼人。
    他看着父亲,感觉他似乎又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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