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的新督师府衙是由潼关原来最大的酒楼望云楼改建而成的,门口的这条大街也是潼关城最宽敞的一条长街。
    因为典典梳妆打扮花去了太多的时间,所以张小帆和典典来到府衙门口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长街的路上早就没了行人。
    府衙门口白天还有两个门子站岗,如今夜深,也都回到门房里面休息。
    府衙的大门紧闭,门梁两边挑着两个红灯,下面是一块写着“辅事饬民”的牌匾,旁边还印着一个血红的手掌印。
    在府衙的两边是两头高大的青石狮子,在红灯的映衬下,泛着紫色的幽光,显得有些清冷恐怖。
    典典望着紧闭的府门,和牌匾上血红的掌印,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道:“这门都关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张小帆责备道:“还不是你化妆花去了太长时间,再说来都来了,怎么能说回去。”
    “门关了不要紧,就你这小豆芽菜身板。我抓住你脖领子,一使劲就把你扔院墙里面了。”
    典典还是摇头道:“可是即便进去了,我又该说什么啊?”
    张小帆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好了,难道怎么说话,还需要我一句句的教给你?”
    典典拉着张小帆的衣袖道:“我的心里乱乱的,也不知道要跟马大哥说什么好,要不干脆你教我应该怎么说。”
    张小帆只是撺掇典典去见马喜儿一面,有什么话说清楚,虽然没什么挽回的机会,但好歹让未来不留下什么遗憾。
    至于典典要怎么说,他根本从来就没考虑过,此时典典一问,也有些张口结舌,憋了好半天,才没好气道:
    “你就直接跟马喜儿说,你不要和大胸女结婚了,我比她更适合你,你再等上两年,跟我结婚吧。”
    典典顿时羞红了脸,跺脚道:“这种话怎么可能说的出口!小白脸,你有没有动过脑子。”
    张小帆不耐烦道:“那你就含蓄一点,指着马喜儿的鼻子说,你看我美吗?”
    “马喜儿一看半夜三更的,你为了他辛辛苦苦打扮成这样,肯定会说,美!”
    “那你就接着他的话头说。既然我美。你为什么娶她不娶我?”
    “这样打开话题,你们不就很自然的开始聊天了吗。”
    典典还是一个劲的摇脑袋,连声道:“你这个主意根本就是个馊主意啦,哪有这么说话的。”
    “再说你这开头语,我听着怎么耳熟呢。好像半夜三更,书生与女鬼的故事都是这么开头的。”
    张小帆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平日里你指着我鼻子,大骂小白脸的劲头呢,怎么这时候就怂了?”
    典典喃喃道:“这个..这个不一样的嘛。”
    两个人正争执不休的时候,突然府衙旁边的小门一响,探出了一个人头。
    张小帆不知是谁出来了,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一把拉住典典,躲在了青石狮子的阴影里。
    那个从府衙小门探出的人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紧接着鬼鬼祟祟的溜了出来。
    这人一身的夜行衣,脸上黑纱蒙面。可惜错落有致的身材却暴露了其身份,正是白天里刚刚定完亲,马喜儿的未婚妻王艳琳。
    原来自从马喜儿和王艳琳进入潼关以来,马喜儿就几乎寸步不离王艳琳的左右。
    到了潼关以后,王艳琳也没有去住客栈,而是跟着马喜儿在督师府衙内随便住下了。当然,因为还没有过门,两人是分房睡的。
    王艳琳最终把婚宴的时间和地点定在十天以后的新望云楼,也就是说十天以后,便是粘杆处在潼关城里发起总攻的日子了。
    虽然这大略方针制定下了,但这里面势必牵扯无数关于细节的谋划和安排。王艳琳作为粘杆处蜂科的主官,又是婚宴的主角。这里面实在有太多的东西需要事先布置妥当。
    尽管王艳琳借着去看婚宴现场的由头,去了两趟新望云楼。但每次去马喜儿都跟在身边。
    本来马喜儿也是好意,觉得这些杂事。自己一个男人包揽也就行了,在潼关城内,谁敢不给大顺军的面子啊,保证这婚宴办得妥帖。可是这对于王艳琳的谋划,未免就太碍事了。
    王艳琳只能趁马喜儿不注意的时候,简单的跟望云楼的细作说上两句。但若想和几个粘杆处的头领坐下来,细细的部署婚宴当天的具体行动方案,却一直没有这个时间。
    今天是订婚宴,马喜儿高兴之下就多喝了几杯,早早的睡下。王艳琳这才趁着天黑,偷偷的换了夜行衣。准备连夜去一趟新望云楼。把婚宴当天的布置交代清楚。
    可她万万没想到,刚一出门,就遇到了张小帆和典典两个人。
    此时躲在青石狮子后面的张小帆和典典看得真切。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偷溜出来的夜行人正是王艳琳。
    典典小声道:“是王艳琳。”
    张小帆也压低声音道:“嗯......我也看出来了。实在是太显眼了。”
    张小帆是游戏玩家,完全没有战争阴云密布之下的那种警惕心态。而典典更是对细作、暗子一类的事情完全没有认知。
    所以虽然他俩都奇怪为什么王艳琳大半夜的一个人偷溜出府衙,但是也完全没有往其他地方去想。
    这时王艳琳左右看了几眼,发现四周无人。于是直起腰身,朝张小帆和典典的方向走来。
    她其实完全没有看到阴影里的二人。只是因为新望云楼的方向就在那边,所以碰巧而已。
    张小帆见王艳琳朝这边走过来了,知道她再往前走两步,就会看到自己和典典。
    于是在典典的耳边低语道:“去吧。你人生决战的时刻到了。记住,输人不输阵!不要被这大胸女比下去了。”
    说着,用手猛的一推典典,将典典推出了阴影。
    王艳琳做贼心虚,一路上左顾右盼,生怕被大顺军发现了自己的行迹。冷不防的青石狮子的阴影后面突然蹿出来一条黑影。
    这黑影身材矮小,一身的红衣。脸上惨白惨白。眉眼鼻子处似乎都是平的,看不清什么轮廓,在夜晚里好像还隐隐放着荧光。惨白面孔的下面却是一张红得吓人的血盆大口。
    在刚刚出门的时候,典典找出了许多的衣服,最后还是张小帆建议,还是穿红衣服比较好。
    拿张小帆的话说:“今天是王艳琳订婚的好日子,但你却偏偏穿一身红衣服去见马喜儿。使劲的演一演她。”
    然而演没演到王艳琳不知道,可却是实实在在的把王艳琳吓得够呛。
    好在王艳琳到底是粘杆处的番子出身,强装镇定道:“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她仓促之间,完全没认出是典典,还以为是什么山精野怪,所以才这样去问。
    然而典典却更是慌张。本来他和张小帆在青石狮子后面躲得好好的,却冷不防被张小帆一把推了出去。
    她心里此时恨死张小帆了,暗骂张小帆不是人。
    然而等王艳琳开口这么一问她,典典却再也顾忌不到骂张小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无比的紧张,暗道:“完了,完了。怎么跟大胸女碰上了,我应该跟她说什么?”
    “我是应该生气,还是懊恼?或者假惺惺的祝福她?”
    典典心如乱麻,脑子里茫然一片,脸上的神情也在不断的变换。
    这边的王艳琳却更害怕了,眼看着对面这个红衣女鬼脸上不断的变换着面孔,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她的脸上不断的碎裂、扑簌簌的掉下来......
    忍不住声音有些颤抖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典典见王艳琳连问两声,再不回答是不行了。可是该怎么去和王艳琳说却丝毫的没想好。这时候突然想起刚才张小帆教的那两句话来。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道:“你.......你看我美吗?”
    典典因为又惊又急,一时间声音变了很多,王艳琳竟没听出是典典的声音。不过典典的这句话王艳琳却听得眞而又眞。
    心里反复琢磨:“这红衣女鬼问我,她美吗?我应该怎么回答?”
    “以前总听老人说,有一些山精野怪修炼成人形,半夜三更就会堵住路人,询问你看我像个人吗?你看我美吗?一类的话。”
    “如果说她不美,她一定会发怒报复吧”
    “可是如果说她美......又实在的太吓人啦”
    “算了,这神鬼妖怪的,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为好。”
    想到此,王艳琳强忍着惧意,道:“你,你很美!”
    典典一听,果然和张小帆预料中的一模一样。于是接着张小帆刚才教的话道:“既然我美,那么为什么他要娶你而不娶我?”
    王艳琳此时再也无法镇定,不由得惊叫了一声,拔腿就跑。心道:“坏了,这不是修炼成人形的山精野怪。这是为情所杀的怨灵女鬼啊。恐怕接下来就要上前掐我了吧。”
    王艳琳一边跑着,一边伸手入怀拽出两把飞刀。心里想着如果女鬼来追,我就回身射她飞刀。
    典典见王艳琳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居然也被吓了一跳。暗想:这大胸女什么毛病,一惊一乍的。
    于是忍不住在后面喊道:“诶,你跑什么啊,话还没说完呢。”
    典典的这句话一出口,王艳琳却听出来是典典的声音。毕竟这些时日,他们朝夕在一起,可以说彼此间熟得不能再熟。
    于是赶忙止住脚步,转头仔细看了一会面前的这个“红衣女鬼”,发现果然是典典扮的。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把已经拽出一半的飞刀又重新收入怀中,对典典道:“你大半夜的。怎么扮成了这幅鬼样子。”
    典典此时最难为情的话已经说出了口,也就不在乎了,鼓足平生最大的勇气,大声道:“我.......我只是想让马大哥看看。我比你更好!”
    王艳琳望着典典认真的样子,和那张被重妆粉饰得过火的小脸。却忍不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自己和这几个人一路走来。每个人的性情如何又怎能不知道。
    马喜儿一心痴恋自己,没有看出典典的心意。可是自己身为女人,又怎么看不出典典对马喜儿情根深种。
    典典这小女孩心思单纯,待人却是极诚。最早在江郎楼上初见,自己重伤倒地,眼看要遭到毒手的时候。是典典不顾安危,抛出了金饼。引开了敌人的注意。等于是替自己承担了危险。
    后来虽然典典知道马喜儿喜欢自己,可是当自己“被抓到粘杆处”的时。也是他千方百计,去找熊元霸和张小帆来救自己。
    否则凭着张小帆的性情,又怎么会理自己呢?
    只是这些小儿女的恩恩怨怨。在国家大势面前,却又单薄得像一张纸片。
    十天之后,潼关城内势必一番血雨腥风。到时候马喜儿身为大顺军的统兵大将,是粘杆处必要铲除的对象之一。
    如果马喜儿死了,眼前这个小姑娘恐怕以后会恨死自己了吧。
    一刹那间,王艳琳居然想到了许多许多。
    又抬头见到典典一张认真的小脸,和虽然鼓足勇气但因为紧张,仍旧不断颤栗哆嗦的小腿。
    不由得心生怜意,往前走了两步,将典典一把抱入怀中,柔声道:“唉,其实你不懂的。有些事情,上天早已注定,我们身在局中,又怎能去左右呢?”
    “你可能真的比我要好上百倍吧,可惜人人都知道,马喜儿却偏偏不知道。”
    典典本来比王艳琳矮上许多,这一下被王艳琳搂入怀中,完全听不清王艳琳在说什么。
    脑子中只是在想:“不好了,她......她报复我。她要用她的那个......捂死我!”
    正在典典胡思乱想之际,王艳琳突然又推开了典典,低声道:“那边有人来了。”
    说着,拉起典典,也躲进青石狮子的阴影里。
    等王艳琳躲了进来,才发现原来在这阴影里面,之前还藏一个人,等她定睛看时,才认出居然是张小帆。
    王艳琳刚要说话,张小帆却摆了摆手,道:“先别出声,那边来的人,我好像认识。”
    王艳琳见张小帆说得郑重,也仔细的去看远处的来人。等她看清来人时,却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远处过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粘杆处雀科的韩治强。
    他的身后拉着一辆平板车,后面还跟着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样子,也不知道要干嘛。
    王艳琳暗自惊疑:这半夜三更的,韩治强来总督衙门做什么?这一下事情恐怕要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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