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三十余名斥候,提前行动,散布于江南铸币局周围十里之内,将四周一切风吹草动都收在眼中。百余名官兵,在铸币局通往外面的水陆通道上,设立了路卡,确保行动前,不会有人往里面送消息,亦或转移赃物。
    一切安排妥当,如今铸币局的人,已如瓮中之鳖,只能入夜后的行动。
    之所以安排在夜间,一是因为铸币局大部分人已经收工,临时突击,他们来不及组织人手转移假钱;二来,控制好交通之后,他们也来不及向外面送出情报。
    入夜之后,三艘战船,沿江而下,来到了铸币局门口。
    昨日的那艘楼船,与几艘货船一起,停靠在江边的小码头上。
    火光忽然亮起。
    李秣留下百余人看守战船,其余人举着火把,下了战船,来到了铸币局门口。
    铸币局门口,亮着依稀的灯火。
    几名守卫看到外面灯火乍起,立即敲响了警钟。
    当当当当!
    急促的钟声,在铸币局内传播,很快,里面有了动静,吆喝声,叫骂声,乱作一团。
    范小刀、赵行、李秣来到铸币局门口,门口的火盆已被点燃。
    左右两侧哨楼上,各有五名弓箭手,张弓搭箭,对准了他们。为首的校尉,看到李秣身穿铠甲,后面的兵卒,穿得都是金陵守备军的军装,装备精良,队伍整齐,一看也不像匪类,于是上前,大声问:“来者何人?”
    范小刀上前,道:“我们是江南六扇门与金陵守备军,奉命对铸币局进行突击检查!”
    那校尉一听对方来路,知道应该是出事了,道:“诸位稍后,我这就向我们大人通禀。”
    不多时,铸币局大门大开,五六个人走了出来。
    为首的两人,正是昨日,与瞿某才陪同他吃饭的那一名从四品官员和内廷少监,前面那人是铸币局主司牛恭,内廷派来的少监姓冯名群,昨日吃饭时候都已经见过面,只是瞿某才并未在人群中,这让范小刀觉得奇怪。不过,无论瞿某才在与不在,都不会对今日行动造成影响。
    范小刀上前,拱手道:“牛大人、冯少监!”
    牛恭看了一眼范小刀,“阁下是?”
    范小刀道,“昨日才与二位一起跟瞿某才吃过饭,这就忘了哩?”
    牛恭看了一眼那少监,问,“你认识?”
    冯少监摇了摇头,“咱家昨日去了无锡,今日一早才回来,又怎么会认识此人?”
    牛恭这才打量着范小刀,道,“六扇门?守备军?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范小刀见二人装作不认识他们,倒也并不恼火,又将先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还请打开大门,配合我们的调查。”
    牛恭目光一凛,脸色一沉,“调查?奉谁的命,调查何事?我们铸币局是正四品的衙门,你们六扇门不过是从五品,又有什么权力来调查?”
    范小刀取出一封文书,是总督徐亭签发的调查令,递了过去。
    牛恭拿过调查令,目光在落款上扫了一眼,伸手将那调查令撕了。
    李秣大怒,“你这是……”
    牛恭冷冷道,“江南铸币局归吏部直辖,就算要调查,也应是转运司来查,何时轮到总督府来趟这趟浑水?我奉劝你们,哪里来回哪里。否则,按照大明律,地方军队,无正式调令,不得擅入铸币局,徐总督可在,要不要出来解释一下?”
    李秣道,“总督大人并未前来。”
    牛恭问冯少监,“少监大人,从六品的衙门,调查正四品的署局,可算是僭越?”
    那白面无须的少监尖声道,“这哪里是僭越,这分明是造反谋逆。咱家明日就向京城送信,到时候要上面的人,来跟咱们评评理。”
    造反?谋逆?
    好大的帽子。
    赵行冷笑一声,“你们铸币局未经同意,私自铸造铁钱,任由在市面上流通,监守自盗、中饱私囊,可算得上是造反,还是谋逆?”
    此言一出,牛、冯二人,脸色大变。
    不过,两人也算是官场中人,很快就镇定下来,牛恭问,“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有些时候,从嘴里说出来的话,是要负责任的,我们铸币局从成立以来,一切皆按朝廷规章办事,连一文钱都没出过差错,你却在这里血口喷人,说我们制贩假钱,可有证据?”
    “证据,就在铸币局内。让我们进去,自然会带你们找到证据!”
    牛恭道,“没有证据,不得入内。”
    范小刀心中暗道,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守备军、六扇门的人一起出动,哪里有功夫听他们扯皮,又要手续又要文书。
    此刻,大兵压境,只有两个结果,找到证据,将他们一网打尽,找不到证据,擅自闯入铸币局,谋逆大罪,他与赵行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几乎同时出手,分别控制住了牛恭、冯少监。
    嗖嗖!
    哨楼上见主事的两人被抓,连忙射出两箭,被二人轻易打落地上。
    牛恭见他们不按套路出牌,吓得大惊失色,喊道:“不要放箭!”
    范小刀道:“开门!”
    “我是朝廷命官,你们若是胡来……”
    范小刀剑一横,牛恭脖子被划破,鲜血直流,“过了今晚,你们就不是了。”
    牛恭见他来真的,只觉得三魂七魄就要升天,骇然道:“范捕头,范大人,范爷,有话好好说。昨天,咱们还一起吃饭哩!”
    范小刀冷笑,“怎么,现在认识我了?瞿某才还在里面?”
    牛恭道:“不知道。”
    范小刀手上微微使劲,“今晚我们势在必得,为此我们也赌上了自己的前途,若是失败,大不了落草为寇,不过在此之前,先宰了你,也只是顺手的事情。”
    鲜血,顺着牛恭脖子直流,“瞿先生不在。”
    “那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牛恭颤颤巍巍道:“开门!”
    铸币局大门打开。
    范小刀笑了笑,扯过牛恭袖子,帮他擦了擦脖上的血,“早这样不就得了?非要弄得你我难堪。”
    李秣命人将铸币局的兵马全部卸了武装,控制了场面局势,罗成则带领众捕快,分头前往铸币局的几处炼制作坊,该贴封条贴封条,该收账目收账目,倒也没有遇到太多的阻碍。
    既然已经出兵,一定要将之做成铁案。
    冯少监尖声道:“反了,都反了!今日之事,咱家一定要禀明宫里,若是查不到什么,小心你们的狗头!”
    赵行目露凶光,伸手给了他一个嘴巴,“要礼貌!”
    冯少监挨了一巴掌,眼神中露出怨恨之色,“你会后悔的。”
    牛恭在经历过初期的惊吓后,也逐渐恢复了神态,自己是朝廷命官,范小刀是官不是匪,即使胆子再大,也决计不敢动自己分毫,之前那些狠话,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至于什么铸假钱?哪里有的事!
    自己是名正言顺的铸币局,是朝廷官方认证的。
    他们做出来的钱,哪怕再假,也是真钱!
    想到此,心情大定,“范小刀,你已经大祸临头了!”
    范小刀笑道,“我倒是想要看看,在铁证如山面前,你是如何狡辩!”
    牛恭松了口气,望着范小刀,“证据呢?”
    罗成等搜查之人,纷纷进来禀报。
    “大人,炼币厂内,未发现铁锡钱!”
    “大人,出币库内正常,未发现铁锡钱。”
    “大人,存料库未发现原料。”
    外面的人逐渐进来禀报,整个江南铸币局内,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现铁锡钱,或者炼制铁锡钱的原料。
    一声声通报传来,牛恭的脸色越发得意起来,望向众人的目光也愈发的有恃无恐。
    “你,你,你,”他指着三人,“无中生有,诬告陷害朝廷官员,越权办事,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
    怎么会这样?
    李秣满脸疑惑,他并没有参与案子调查,但是他相信范、赵二人的判断,这次带兵查封铸币局,自己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出行前,徐亭曾告诉他,若是情况不对,总督府会否认参与这场行动。
    此刻他的信心,也出现了动摇。
    范小刀脸色铁青。
    早上与李轶决裂,李轶故意泄露出自己冒名卧底的消息后,他们当机立断,决定突击搜查铸币局,可昨日依旧在铸造假钱的铸币局,才过了一日,竟然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不是巧合。
    而是故意设计自己。
    难怪一切都进行的如此顺利,素未谋面的两个人,就因为一笔不大不小的业务,就把自己的底牌亮给自己,还亲自带他参观铸币局,这分明就是有备而来,故意引诱范小刀上当。
    等做出假消息,范小刀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搜查铸币局。
    从始至终,他被拿捏的死死地。
    想到此,他心中凉了一片。
    “瞿某才呢?”
    牛恭嘴角微笑,一副傲然神色,反问,“瞿某才是谁?”
    “昨日跟你们一起吃饭的!”
    牛恭道:“范副总捕头,如果没有猜错,咱们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吧?方才你如此羞辱我,如今倒质问起我来了?你若识趣,跪在地上,给老爷我磕十个响头,兴许到时候上面追究起来,我尽量帮你说两句好话,尽量腰斩,免去凌迟之栽!”
    范小刀眉头紧皱,“这么说,我死定了?”
    牛恭道,“你以为呢?”
    范小刀长剑出鞘,横在牛恭脖子上,牛恭见他不按套路出牌,连连后退,“你要干嘛?”
    “我再问你一句,江南铸币局的那些铁锡钱,还有账目、证据,都藏在了哪里?”
    牛恭道,“没有的事,我又如何知道?”
    范小刀恶狠狠道,“既然如此,我也活不成了,那就拉着你一起去死!”
    说罢,长剑一挥,向牛恭胸口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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