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剑者,长四尺二寸,剑身通碧,又得花草芳馨粉饰,异象纷呈,只此花此草,皆染殷红之色,滴血如泣。
    剑悬于断崖之外,隐隐有剑吟清脆,其声宛如空谷清泉,通体又有青霞缭绕,锋锐无比,似一泓碧水,明灭不定,它游走于虚实之间,给人以梦幻之感。
    这把剑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其乃是虚幻之物,却依然有无物不摧,无物不斩之锋芒。
    此一般梦幻,背后却是万般凶险,左丘孤明与阿紫都还记得,方才在青铜古殿之前,在这把剑上挑着的可是一位羽尊的尸体。
    数道神芒自碧玉叶片中冲出,没入了阿紫体内,蓬勃生机自阿紫体内涌现,缓和了她脸上因剧痛而浮现的狰狞。
    左丘孤明定了定心神,目光越过眼前的那一泓碧水,落在了青铜古殿上,只见在那铜殿之前,那道盘坐虚空的身影仍是处在原地未动,其周身似有混沌迷雾氤氲,见不清其样貌。
    古有剑修,可飞剑万里取人项上人头,如今是剑到人未到,剑至人未至,不知其所意为何。
    见殿前那道身影未动,左丘孤明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万年无人叩关生死,纵使那人再了不得,也不过同在羽境之中,这把剑也不过是羽境尊者所祭炼的法器而已,虽是不凡,但却也不至于让左丘孤明感到畏惧。
    阵阵碧芒自剑身上泛出,青霞四射,摇曳满地,让左丘孤明都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碧玉叶上,那如叶脉般似自然生成的道纹愈发清晰,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动弥漫开来,似比那不显山不露水的通碧剑锋更加危险。
    阿紫早被她这位姑祖护在了身后,她这一双眼睛仍是疼的厉害,不敢轻易睁开,抬手擦去了那挠着脸上直痒痒的两道血泪,似是感觉到了左丘孤明欲要先发制人的意图,阿紫赶忙是拉住了自己这位姑祖的手,“不要动手!”
    在左丘孤明诧异的目光中,阿紫闭着眼睛,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阵后,颤巍巍地拿出了那块道牌,递了过来,“姑祖,给,你拿着。”
    “这是?”左丘孤明扫了一眼,只见那道牌上唯一的一道兽痕泛出阵阵血芒,这血芒红的暗沉,像是混杂了某种污浊之物似的,隐约间,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并未伸手去接,“这不是那小子给你的么,你收好就是。”又道:“若真如你想的那般,那也是你的机缘,你且上前来。”
    阿紫攥紧了这块道牌,阵阵温热自其上传出,她轻轻应了声“是”,走上前去,一阵淡淡的花草芳馨钻入鼻孔,是新春后最干净、最宜人的那一缕,沁人心脾,与此同时,道牌上的温热透过五指,行掌走臂,让她半个身子都是暖洋洋的,这般舒适,让阿紫不自觉的嘤咛出声。
    目不能视物,阿紫抬起手,摸索着,将那块道牌对向了一泓碧水,随着她手臂的移动,掌中那块道牌红地似要滴出血来,由温热转入炙热,到最后甚至就犹如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的吓人!
    阿紫眉头紧皱,就快要忍不住松手,脑海中似有一道闷雷炸响,她似是回到了鸿蒙未辟,天地未分之时,四周皆是一片混沌,分不清上下四方,辨不得古往今来。
    便就在这一片浑噩之间,却有清风徐来,似有小舟,泛于草溪花海之上,阿紫不自禁地迈出一步,本想着是凑近一些,却不料这一步迈出,她已是身处那小舟之上,涉草溪,过花海,驶向那未知的远方。
    左丘孤明未入此境,霎时间,只觉有剑雨瓢泼,润物于无声之间,寒意浸骨,剑丝如雨,锋锐几可斩神!
    碧玉叶上有神霞大作,密密麻麻的道文自那一段段只如头发丝粗细的叶脉中冲出,犹如一个道纹网罩,将左丘孤明护在其中,饶是如此,她仍是觉得有些难以承受,下意识地退了数步。
    “是剑意!这股剑意,当真是让人心惊。”
    左丘孤明今时始知那关于剑修的种种传闻是真非假,这剑意中并无杀人伤人之意,待此阵剑雨飘过,阿紫与那碧水剑锋一道,皆是不见了踪影。
    通碧剑锋已没,青霞皆敛,没有了这柄剑的阻隔,左丘孤明独立断崖之上,衣衫轻摆,凝望着那山坳间的景象,口中不知念叨了一句什么,片刻后,身形一闪,整个人便已是消失不见了。
    却说那八峰环拱的山坳之间,叶枯与苏清清两人行于荒芜之间。
    黑白之中,叶枯怀里抱着苏清清,几乎是要将她揉进身子里了,倒不是他或她非要如此,只是这山坳间看似空无一物,去往铜殿的路看似是畅通无阻,实则已是被一层剑域笼罩。
    这层剑域是那青铜殿前的数把神剑自主激发,那数把剑虽然不凡,但却都是以虚影降临此间,其本体不知身在何处,故而这剑域之中便是以剑意为主,而剑气则次之。
    叶枯是不敢将苏清清放下,冥冥这姑娘与这座铜殿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消她如何动作,那临近的剑意与剑气便被层层削弱,待其真正与那层黑白阴阳气接触时,其威力早已是十不存一。
    但饶是如此,叶枯依旧是举步维艰,步履蹒跚,每一步踏出都会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上留下一个脚印,这脚印由浅至深,待此刻,只行至一半路途,这脚印已是有半寸深浅。
    两人现在是谁也离不得谁,没有苏清清削弱那剑意与剑气,叶枯只怕下一刻便会身首异处,而若是没有叶枯抵挡住那残存的十分之一,以苏清清这凡人之躯,也定是死路一条。
    剑气纵横,剑意卷荡,大地上尽是深浅不一的剑痕,又有许多开裂不深的地缝,切口平整,“铿铿铿”刀割剑击之声不绝于耳,直扰的人胆战心惊。
    周遭天地无由青灰入湛蓝,再由湛蓝转入赤红,此刻,叶枯咬着牙,一步迈出,瞬息之间,赤红化作乳白,迷迷蒙蒙,几近实质化的剑气如潮水般来回卷荡,人在其间,身不由己,那剑劲刚中带柔,涉足其中,人便好似一块海绵,任其揉捏。
    那一瞬间是由静至动,由死到生,叶枯喉咙一甜,喷出一口鲜血,眼中闪过有一丝痛苦闪过,似是自嘲般,低声道了句:“你可真会挑地方。”
    怀中,苏清清亦是脸色苍白,在叶枯受挫的瞬间,那股锋锐直逼面门,削落了她额前的秀发,她一下子闭上了眼,只以为自己是死定了,此刻想来,是劫后余生,怎能不后怕?
    此间无尘,是那锋锐剑气横扫间,扬起的尘屑也被切割为肉眼不可辨别的细碎,只有那乳白色的剑波在跌宕流转。
    “不行,不能再前进了。”
    非是叶枯毅力不坚,半途而废,而是他尚还有些自知之明,饶是这剑域之威已被环绕苏清清的那股冥冥之力削去了九成半,这余下的半成,仍是让他难以招架,执意往前,非是心智坚定不畏艰险,而是赤裸裸的去送死。
    思及此处,叶枯退了一步,从那乳白色的世界中退了回来,回到了那片赤影之中,低头道:“清清,你倒是替我们也替我出个主意啊。”
    可苏清清哪里能有什么主意,她连那股能削弱剑域的力量都无法控制,甚至都不知道这从叶枯处听来的力量是否真实存在。
    赤影剑域,剑势如烈火,经苏清清的力量削弱之后,以叶枯现在的实力堪堪可以承受,“在离火炉中的时候,那胖道士就没提点你几句?没给你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出所料的,苏清清只摇了摇头,“没有,他只说能救则救,不能救便罢了。”
    叶枯轻咦了一声,唤出了那一只离火小炉,这只不知以何等材质铸成的炉子,说是那九焱冥铜火符甲生前所用之物,取“离火”为名,其内所装却是三色神炎。
    “呀!”离火炉一出,苏清清顿时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顿时有皮开肉绽之感,那炽热的温度如浪头急急打来,似是要将苏清清吞噬了一般,激地她睁不开眼睛。
    叶枯吞了半数三色神火,离火炉入手只觉其温润如玉,却忽略了苏清清的感受,见她如此,赶忙是度去了一缕神识,才消解苏清清脸上的红晕。
    炉盖开启,大团三色神火被引出,结成一片火云,托在离火小炉下方。
    “我们进去,让这火炉载着我们前进。”
    见苏清清点头,叶枯心念一动,两人身化流光,没入了离火炉中。
    “哐啷”
    随着两人的进入,炉盖缓缓闭合,当最后一缕乱窜的火苗也被压了下去,三色火云轻飘飘地,载着离火炉,往那铜殿而去。
    此时,天色已是沉了下来,夜幕降临,在这片夜色之中,唯有一方天宇明亮如昼,金莲耀天,无极圣威垂落,似是将那方天穹都压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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