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连续用药,雪貂的病情明显有所好转,今天早上已经能独立进食了,它的主人在看到它主动吃貂粮时喜极而泣,把摄像大哥紧张的一惊一乍,翻遍全身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送到了她面前。
    何心远比较迟钝,看着他们的互动摸不到头脑:“摄像大哥和她以前认识?”
    赵悠悠“切”了一声:“哥,你怎么这么傻啊,他喜欢她,这是想追她呢。”
    任真笑着说:“咱们好好的医院,到成了婚介所了。”
    可不是嘛,认真宠物医院撮合成了一对儿又一对儿,对儿对儿都和宠物脱不了关系。
    上午的时候,来了一个急诊患者。
    这是一只从别的医院转院来的病猫,十七岁,急性肾衰竭。
    年龄大加上发病迅速,猫咪状况极为糟糕,不吃饭不喝水,即使强饲也会在几分钟后呕吐出来,化验后各项指标都远超正常数值,尤其是肌酐飙升到两千多。肾衰竭是猫咪健康的阴影杀手,而肌酐是判断病情的重要依据,它的最高值不应该超过一百六,而这只病猫已经飙升到两千多,病情凶险。
    慢性肾衰竭无法根治,只能尽力延缓发病速度;而急性肾衰竭则凶险的多,如果治疗不及时,不超七天猫咪就会永远的离开主人。
    这只病宠的主人是一家三口,女主人说在她还没出嫁的时候,这猫就在家里了,当时上婚车时,猫还当了她的“伴郎”。这只猫是他们共同的家人,他们都不愿让猫咪离开。鉴于病情严重,如果想要挽救它的生命,只能尝试做透析,可是猫咪年岁这么大,透析很有可能不能缓解症状,反而加重它的身体负担。医生不敢贸然下针,生怕它撑不住,一家三口带着猫辗转几个医院,最后求到了认真宠物医院里。
    因为之前的耽搁,猫咪来时一直在不住的哀叫,声声嘶哑,听到的人仿佛心口被扯开一个大洞。
    接诊方医生看了之前的化验结果,又检查了一遍猫咪的状态,确认猫咪的情况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
    方医生把他们带进诊室,隐晦的问他们:“……接下来的话,可能其他医生也和你们说过,但我出于职业原因还是要再提醒你们一遍。猫咪的年纪很大了,而且它一直在忍受病痛的折磨。现在的情况是这样,一方面,它治愈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十,另一方面,即使治愈了,也有可能转成慢性肾衰,这就需要你们费心看顾,以它的年龄和身体情况,稍有不慎就会病情反复。……这句话我本不想说出口,但是我建议……”
    女主人面色苍白的打断了他:“方医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话我们听过太多遍了,如果我们想放弃它,那么我们随便一家医院都可以做。而我们现在带它到这里来,就是想找个希望。”
    她说话的同时,她的儿子握着猫咪的爪子,小小的男子汉身高还不到大人的腰部,已经学会了用温柔的手法替猫咪按摩,想要减轻它的痛苦。
    方医生见这家人已经做好了决定,只能同意了。在开诊疗单据之前,他最后提醒了他们一次:“我们肯定会尽力施救,但也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以现在的情况,它可能撑不下来……”
    “不,”男主人斩钉截铁的说,“我相信它能撑下来的。。”
    这一幕被摄像机忠实的记录了下来,三位主人轮流亲吻了猫咪的额头,拉着它无力的爪子,在它耳边反复的鼓励它、抚慰它,希望它能战胜病魔,重新回到他们身边。
    小男孩抱着它的脖子,细声细气的说:“妈妈说,猫的年龄和人的年龄不一样。我刚出生时,你是一个‘叔叔’,现在你是一个‘爷爷’。可是我不想让你当我的叔叔也不想让爷爷,你比我大十岁,你当我的哥哥好不好啊?”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一道开关,女主人扑到了男主人的怀中,把头抵在丈夫的肩膀上,疲倦而悲伤。她的丈夫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牵过了孩子,一家三口目视着方医生带走了猫咪,去为它做透析。
    没人能料到未来的结果,他们做了一切,只希望死神的到来能来的晚一些,更晚一些。
    下午两点,艳阳高照。
    这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冬天已经过去了,春天的阳光透过玻璃大门,铺洒在地上,一切都暖洋洋的。
    小杨昏昏欲睡的趴在前台,整个人都放空了。
    摄像大哥打了个哈欠,放下摄像机,拖过来一个椅子坐下,像是门神一样靠在大门旁打瞌睡。
    池骏的双手在笔记本电脑上飞驰,他一脸严肃像是在处理什么要紧的公事,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其实是丁大东又在qq上骚扰他了。
    医院里静悄悄的,治疗室里,几名主人守在打点滴的病宠身边,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看书。那只做透析的猫也被转移到了治疗室了,它恹恹的躺在一次性尿垫上,陪伴它的是男主人,女主人带着孩子回家吃饭了。
    医生和护士们经过一上午的忙碌工作,终于得了空闲可以歇歇脚,何心远捧着一本兽医执业考试的指定教材认真研读,遇到不会的就轻声询问任真。
    这个下午十分宁静,时间好像被停住了,空气里都是阳光的味道。
    忽然,一位面色深沉的老先生抱着一只狗推开了医院大门,大门上挂着的动物玩偶机械的吐出了一句“欢迎光临”。
    小杨从梦中惊醒,她迷糊的揉揉眼睛,晃悠悠的向着老先生迎去。
    老先生怀里抱着一只老态龙钟的杂毛犬,黑白色背毛很是蓬乱。
    他抱它的姿势不像是在抱狗,倒像是在抱一个小婴儿,那只老狗的肚子朝上,安稳的窝在主人怀里,一双黑色的圆溜溜的大眼睛直视天空,过很久才缓慢的眨动一下。
    小杨伸手想要接狗,老先生却不让,径自抱着狗走进了医院的候诊区。他穿着一双沉重的运动鞋,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发出闷闷的声响。他的到来唤醒了安静的医院,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扭过头来注视着老先生和他怀里的狗。
    老先生抱着狗直接坐到了等候区的长椅上,弯下腰,把怀里的狗轻轻放在了地上。
    那只狗四肢刚一落地,身子就不受控制的软倒下去,老先生扶着它,任它慢慢的瘫倒在地。
    他的手放在老狗的背上,一下,一下,使劲的摸着它。
    何心远走到它身边,蹲下身子想要为它做检查。
    老先生拦住了他:“不用检查了。”
    “什么?”
    老先生没有抬头,声音压抑:“它十八岁了,站不起来,趴不下去,耳朵听不到了,眼睛也看不见了。它现在不会拉屎也不会撒尿,我昨天给它喂肉吃……它连嘴巴都合不上了。”
    十八岁。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八岁,可是对于狗来说,十八岁已经是它们生命的尽头了。
    何心远沉默了良久,轻声问:“那您带它来,是想……?”
    老先生再次从头至腿重重的抚摸了爱犬两次,半晌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给它一针吧。”
    老先生到最后都不忍心说出那三个字,可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这句话却像是一记重击,狠狠的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口。
    池骏注意到,所有的宠物主人不约而同的撇过了头,悲伤的重压像是大山里的迷雾,渐渐的弥漫了这里。
    何心远的眼圈红了,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在看到那只病犬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时,他清楚老先生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们这里有一间专门用来……‘告别’……的房间,我带您过去吧。”何心远说。
    “不用了。”老先生摇摇头,“从它第一次倒下的那天开始,我们相处的每一天,都是告别啊。”
    任真拍了拍何心远的肩膀,让他先去准备药物,何心远低下头匆匆离开,不想让老先生看到自己落泪的模样。
    其实何止是他,整个医院里所有的宠物主人都在落泪,大家都不敢哭出声,更不敢把目光放到他们身上。
    看到了他与它,他们情不自禁的联想到了自己。
    宠物的寿命是有限的,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
    对于人来说,绝大部分的宠物在自己的生命中只占了短短数年光阴,而对于所有的宠物来说,这个给自己吃、给自己喝、陪自己玩、用心爱护自己的人,是它们一生最长的依靠。
    如果人生是一道长长的河,你是掌舵人,而它们就是天上的鸟,水里的鱼,岸边的杨柳,它会陪你一时,带给你一刻欢愉,可终究会被你的船抛在身后。
    陪伴总有尽头,它们会再入轮回,而它们的主人还在红尘中颠簸,等待着下一个小生灵走进他们的生命中。
    任真从主人手里接过全身瘫软的老犬,稳稳的拖在自己怀里。这是一只中型犬,可落入手里还不足十斤重,它的主人慢慢取下了它脖子上的项圈,它一动不动,就连项圈从它脖子上被摘下,它也只是微微的侧头。
    那是项圈灰扑扑的,摘下来后,狗的脖子上露出了非常鲜明的一圈压痕。
    老先生把手插入了它脖子上的毛发间,缓慢的梳理着它凌乱的毛发。
    他说:“我的老伙计啊,你千万记得要来找我。不过下辈子可不要当狗了,你可以当我的兄弟或者我的儿子,家门口的那条路,咱下辈子继续走。”
    越是朴实的话,越是感人肺腑。医院里的其他人再也压不住哭声,除了医护人员以外,所有人都止不住眼泪往下流。
    任真在抱狗离开前,说可以帮助老先生联系宠物骨灰公司。
    老先生说不用了,他抬起手,摇了摇手里的项圈,清爽的铃铛声回荡在医院的走廊里。
    狗狗听到了熟悉的铃铛声,眼睛缓慢的眨动,嘴巴微微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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