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摇晃乔紫青的手从轻微的力度逐步加大。
    “没……没事。”
    乔紫青的眼睛还是闭着的,但她听到声音,就知道是楚云不会有错。
    不管怎么看,乔紫青都不像是没事,但她还是为了不让楚云担心而缓缓道出这句话。
    “别胡说了,你现在情况非常糟!”
    楚云用手摸着乔紫青的额头,很烫,但他不确定,这是否是鼠疫引起的。
    “放心,只是普通的发烧……”
    乔紫青逐渐睁开眼,看到楚云那心如刀绞的神情,心头一暖,强笑道:“你担心我染上鼠疫吧?没事的,真的只是普通的发烧,我最近没有与病患进行直接接触,更不会为了不让你担心就说谎。
    你知道的,如果我知道自己染上鼠疫,现在一定会让你立刻出去,怎么还会跟你接触呢?”
    最后这句话,才算让楚云冷静下来。
    没错,如果乔紫青真的感染鼠疫,为了保护楚云,她绝不会再跟楚云这样亲近接触。
    松了一大口气的楚云,感觉自己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不再多想,一把将乔紫青抱住。
    “你轻点儿!再说,就算是发烧,也是有可能传染的。”
    乔紫青生了病,自然更无力挣脱楚云的怀抱,那副苍白的俏容,现在看起来更增添了几分凄然之美。
    闻言,楚云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怀抱,扶着乔紫青的身子,像照顾襁褓中的婴儿一般,轻柔地把乔紫青的娇躯放回床铺上。
    可这刚一放下,楚云就觉得不妥了。
    因为营中的床铺,其实就是放置在地面上的被褥,比现代野营用的睡袋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的床铺,怎么能用来给发烧的病人休息呢?
    “紫青,这床太不适合你养病了,走,我命人把车驾弄来,载你回驿馆休息。”
    “不用……”
    乔紫青摇头拒绝。
    “怎么?”
    “这里医药齐全,有助于我早点痊愈,你别忘了,我可是个医生,就算生病,也用不着别人照顾的。”
    看到乔紫青还有精神用说笑的语气这么说,楚云的心里好受了一些,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不好意思亲爱的夫人,我只听说过‘医者不能自医’!”
    楚云也学着乔紫青的口吻,开起了玩笑。
    “那不过是在胡说八道。”
    乔紫青一再坚持,楚云也不好再反对。
    “那好吧,那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你帮我去把墙角的药箱搬过来吧?”
    乔紫青想伸手去指向墙角,楚云将她的手拦住,笑道:“我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说着,楚云就站起身,动作迅速地将药箱搬运到乔紫青的面前。
    “扶我起来可以么?”
    “当然。”
    楚云微微一笑,将重量和触感都宛如一团棉花的乔紫青帮扶着坐了起来。
    习惯性地整理着有些凌乱的秀发,乔紫青一边用一双纤纤玉手在药箱中翻箱倒柜,一边向楚云问话。
    “今天早上,我好像隐约听到外面有一阵奇怪的骚动声,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楚云的心脏顿时“扑通”一声,猛地颤动了一下。
    本来楚云是打算将发生的事告诉乔紫青没错。
    但现在,乔紫青病成这样,如果还要在这个时候告诉她,显然不合适。
    “没什么……”
    “真的?云,我们之间,彼此不该有什么隐瞒。”
    见乔紫青用含情脉脉的真挚眼神看着自己,楚云的心一下子就动摇了。
    “好吧,确实发生了不小的事,但是我认为现在不是商量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治好你的病,我保证等你病好了,我会跟你说清楚的。
    现在,我希望你别多心去想这些,一心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好么?”
    楚云既不想用谎言欺骗乔紫青,可他更不想让乔紫青受到什么刺激。
    隐隐预感到出了事的乔紫青叹了口气,她明白楚云这样做都是出于对自己的关爱。
    “那好吧,听你的。”
    自从成婚以后,二人互相信任,感情也一直不错,乔紫青也不想与楚云唱反调。
    “你现在真越来越听话了。”
    楚云在乔紫青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你不该亲我,别忘了,我可是个病人!发烧可能会传染给你的!”
    “我想我该收回刚才那句话,你呀,还是不听话!”
    话音未落,乔紫青已经忍不住娇笑出声了。
    乔紫青很快就找齐自己需要的药材,尽管有些事因为身体虚弱无法亲力亲为,但她只需口述,需要做的是自会有楚云为她代劳。
    在楚云无微不至的尽心照顾之下,三日之后,乔紫青的身体已经逐渐康复,病情基本痊愈。
    在此期间,楚云也在着手处理之前鼠疫造成的一系列烂摊子,舆论上,楚云只能让所有知情的将士守口如瓶,一律宣称那些暴死的百姓们是因病过世。
    尽管有个别将士知道真相,但他们都能理解方琦的所作所为以及楚云的无奈。
    甚至有一位将士的母亲也因方琦而死,但他含泪向楚云发誓,绝不会把这件事的真相说出去。
    将舆论摆平的同时,楚云也自掏腰包来安抚百姓们,尤其是死者的家属们,好在楚云虽然不贪财,但知道没钱办不成事的道理,所以他每次出行,为了以防万一总会带上一笔钱。
    发放钱粮给那些死者家属以后,鼠疫的事终于彻底平息,无需乔紫青亲自开口多问,在当晚替乔紫青喂药时,楚云就自觉地在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原来发生了这种事……难怪这几天你总暗示我,说不必再担心治疗鼠疫的事,我还以为你只是怕我带病工作,原来……”
    乔紫青心中也是一阵唏嘘,是啊,患者都死光了,病源也被根除了,目前来讲确实没有急于研究下去的必要了。
    “总之,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也没必要再去探讨方琦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就让这些都过去吧。”
    “嗯。”
    乔紫青微微颔首,楚云的意思她明白。
    “慢点儿,别烫着。”
    汤匙中的汤药哪怕已经被自己亲自吹过四、五次,楚云在将它端到乔紫青的嘴边时,还是不放心地提醒道。
    乔紫青却不以为意地把汤药都喝下,还不忘调笑道:“你早就把这热药都快吹成凉水了,哪里还会烫呢?”
    “呵呵。”
    楚云笑了笑,又道:“对了,你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命人做好准备,咱们明天或者后天就启程回邺城,如何?”
    当初曹操让乔紫青和楚怀枫搬到邺城住,本就是为了让他们与楚云一家团聚,过上更好的日子。
    但曹操和楚云都没想到,乔紫青半路上会碰上黎阳这些事,还插手其中,既帮了大忙,也给自己惹下了麻烦。
    好在现在确实一切都过去了,楚云寻思着,也该带着娇妻回家了。
    “嗯,这个咱们当初不是都说好了么?事情一结束,咱们就尽快动手。
    虽然我没能完美解决这件事,但……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我不会钻牛角尖的。”
    作为医生,尤其是法医,乔紫青在前世就见惯了病人、死者,对于生死之事早就看得很开。
    而且她不怪方琦,更不会记恨方琦。
    她也曾见过无数患者被病痛折磨,临死前求生不得,但求速死。
    扪心自问,乔紫青并不认为自己能赶在那些患者病死前,找到治愈鼠疫的办法,所以,方琦的做法虽然缺乏人道,但事实上,也替病人们免去了痛苦。
    乔紫青又自顾自地摇摇头,不想再思考这种始终无法得出正确答案的问题了。
    “真的?!那咱们就定下了!”
    本以为乔紫青会就此失意一段时间,楚云现在一看,原来自己还是低估了乔紫青内心的强大。
    “嗯,明天就走吧,说句实话,就算马上离开,我都不介意,不如说我对离开黎阳,有些期待。”
    “我明白。”
    楚云确实明白。
    过去的事确实已经过去了,但乔紫青的内心不可能完全没有负罪感。
    如果不是她的能力有限,没能及时找到治愈鼠疫的办法,也许方琦和那些病患们都不会死,事情将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但天意往往弄人,乔紫青想离开这里,否则很容易触景生情,总是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
    敲定主意后,楚云照顾着乔紫青入睡,然后自己前往营中去操办率军回邺城的事。
    但是在临行前,楚云知道自己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
    深夜。
    在两位亲卫骑兵的保护下,楚云坐着马车来到方琦的家里。
    好在方琦的所作所为没有外泄,名声得以保全,也没有百姓来方家找方琦亲人的麻烦。
    方府门口并没有守卫,看样子不是因为方琦的死而人走茶凉,就是方琦的家属主动遣散了他们。
    无论出于哪种原因,楚云都不在乎。
    他下马后,走到大门口,本想用力敲门,但转念一想这个时间别人人家可能已经休息了,来造访已经是不太合理,再吵醒别人就更不合适了。
    “当!当!当——”
    力度适中地敲了几下门,门内的脚步声自然瞒不过身为习剑之人的楚云的耳朵。
    “谁啊?”
    门内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年轻。
    楚云猜测此人应该是方琦的妻妾,于是开口道:“我是方县令的朋友,听闻方兄亡故的消息,特来拜访。”
    这话说出口,楚云就觉得有点不合适了。
    自己冒充方琦的朋友倒是没什么,但屋内的这个女人必定是方琦的亲人,万一被识破,人家将自己拒之门外,岂不滑稽。
    好在,楚云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只听“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大门应声而开。
    从门中探出头的,是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姑娘,话是这么说,可楚云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姑娘比自己还是要大上一、两岁的。
    姑娘穿着淡紫色的罗裙,容貌自然比不上乔紫青、甄宓、大小乔这些楚云目睹过芳容的绝世美人。
    但她的五官也很端正,尤其是薄唇看起来非常性感可人,这样的姑娘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可惜,她没在笑,非但没在笑,而且还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让人看着就觉得心塞。
    楚云在打量着人家的时候,这位姑娘也在上下打量着楚云。
    “你说谎。”
    姑娘突然张口冒出这句话。
    楚云还没来记得询问对方的身份,就先被劈头盖脸地套上这么一个“谎言家”的名头。
    “啊?”
    也许是太久没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楚云当场一愣。
    “我哥的朋友不多,每一个我都认识,还从来见过你这么好看的!”
    姑娘娇嗔一声,前一刻还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如是说道。
    楚云被这不知算不算是夸奖的话给逗得差点儿捧腹大笑起来。
    “这么说,你就是方县令的妹妹?”
    楚云没有急着否认,而是转移话题问道。
    “是,我就是方楠,怎么?”
    “你哥哥的遗愿,就是让我照顾你。”
    楚云开门见山道。
    “我哥的遗愿?!照顾我?!”
    这姑娘一脸不屑的样子,感觉像是听到了又好气又好笑的话。
    这也难怪,毕竟楚云单从容貌来看,不过是十七、八岁的青年,而且因为楚云几乎从不穿铠甲,使得现在他这身打扮,像极了某位游手好闲的世家子弟。
    “怎么?你不信?”
    “废话,你看着比我还小,怕是自己都照顾不明白,还照顾我?我哥怎么可能随便把我交给一个陌生人手上?还这么年轻!”
    说完,方楠还小声自言自语起来:“也就长得帅点儿,但是长得帅有什么用,就算貌比潘安又如何?能当饭吃不成?!”
    她嘀咕的声音确实不大,但楚云练剑的时候,听力也得到锻炼,对声音更是比常人敏感许多。
    将这小姑娘的嘀咕声一句不漏地听进耳朵,楚云愈发觉得哭笑不得。
    跟自己拉近关系,这是寻常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不知道多少文武大臣,都对这机会趋之若鹜。
    可眼下这个姑娘,居然还嫌弃起自己了,这种被嫌弃的感觉,楚云都险些忘干净了,今日居然在一个小姑娘的面前,重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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