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千澈答道:“工作顺利,要抓紧时间带学生。”
    林知夏琢磨他的措词,品出他的深意。
    谭千澈的意思是,林知夏对学生几乎没有约束,学生很难保持高质量高效率的成果产出。林知夏甚至怀疑谭千澈把她也当成了学生,他旁敲侧击地教导她如何成为一个严格负责的老师。
    林知夏忿忿不平。
    她有自己的教学方式。
    林知夏的研究生都是成年人——他们可以合理安排自己的日程。
    更何况,不少研究生毕业以后,从事的工作与他们当年所学的专业无关。林知夏很想让学生发掘科研的兴趣,而不是强迫他们全年无休。她自己都有状态不对的时候,又怎么能要求学生时刻紧绷?
    踏进家门的那一瞬间,林知夏还在思考她的教学问题。
    随后,她听见妈妈的声音:“夏夏回来啦?怎么没跟妈妈说一声你中午回家吃饭?”
    妈妈在家!
    林知夏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今天上午,爸爸妈妈把安城小区老房子里剩下的东西都搬过来了,他们还找了一家房产中介,委托中介帮他们卖房。妈妈拿出一份中介合同递到林知夏的手里,让她仔细检查一遍,林知夏就说:“妈妈,妈妈,我想先吃饭,我好饿呀。”
    妈妈听见这话,赶紧去了厨房。
    林知夏装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再度震动。她点亮屏幕,见到江逾白发来的微信消息:“今天上课顺利吗?”
    倾诉对象主动出现,林知夏对他和盘托出:“不太顺利。我一共上了两堂课,第一堂课结束以后,班上的座位空了一大半。软件学院和计算机学院的学生几乎都跑光了。”
    她手速飞快地敲击九宫格键盘:“我其实挺希望计算机学院的同学能留下来听课,因为我们一直在尝试创造量子计算机。如果退课率超过百分之七十,这门课就会被取消了。”
    退课率超过百分之七十……也不是没有可能。江逾白心想。
    早在林知夏开课之前,江逾白就看过她的课程ppt。
    江逾白好歹也是剑桥大学三一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三一学院注重培养学生的数学思维能力,江逾白对自己的数学也有一点信心。但他看完林知夏的ppt,只能粗略地读懂几个基础公式,其余的复杂理论推导,他几乎一窍不通。
    林知夏在省立一中读书时,经常有同学带着题目来找她,求她帮忙讲题。林知夏总能深入浅出地解决他们的疑难杂症。不过,根据江逾白的观察,林知夏并不清楚普通人接受能力的上限——她更适合小班教学,针对每一位学生,实时调整策略。
    她给本科生上大课,就想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递最大的信息量。
    难怪学生跑了一大半。
    江逾白为她分析道:“学生都怕挂科,不及格就要重修,影响保研和出国,挺麻烦的。他们跑了,不是因为你的课不好。你的ppt是我见过的……”
    他指尖一顿,方才打出一句话:“最专业、丰富、详实、有理论支持的本科生课程ppt。”
    林知夏只问了他一句话:“你能看懂吗?”
    这,就是一个死亡问题。
    江逾白仿佛回到了小学时代。
    眼下,江逾白一身西装革履,坐在高大宽敞的总裁办公室里,秘书还在一旁为他整理合同。
    清澈的阳光穿透落地窗,洒在他的实木办公桌上,秘书双手递来一份文件:“江总,最新一版的江科软件的《股权激励计划书》,按您先前的批注改过……”
    江科软件是一家面向全球客户的软件服务公司。
    今年是2016年,而江科软件成立于2011年,短短五年之内,它扩展迅速,客户群体稳定,经营业绩节节攀升,成功突破了传统的软件销售模式,转型为成熟的软件服务供应商,被誉为“新一代互联网初创公司”的业内标杆。
    五年前,江科软件公司发布了第一款产品——那是一套看似平平无奇的图像识别系统。因为缺乏运转资金,公司一度陷入困境。
    创始人柴阳四处奔波,见过成百上千的投资人,最终,柴阳误打误撞认识了江逾白。江逾白认可他的商业模式,就做了他的天使投资人。
    江逾白还借用了家族的关系网,把他们公司的业务推广到了泰国、印度、韩国和新加坡。再加上江逾白父亲原本就控股一家老牌互联网企业,江科软件就成了那家互联网企业的子公司。
    江科软件整合项目,齐头并进,发展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
    江逾白的名下共有两家投资公司,他常年涉足于各行各业。江科软件算是他投资史上的一个里程碑。然而,就在昨天,这块里程碑出现了裂痕。
    江逾白接到消息称,江科软件的初创团队打算辞职出走——他们还要对外发表一份公开声明。
    声明的内容,暂时未知。
    江逾白感到有些棘手。
    多年来,江逾白一直在做幕后工作,很少主动暴露在公共视野中,小心驶得万年船,他总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影响。
    而江科软件的问题比较特殊。
    江科软件的初创团队的负责人名叫柴阳。
    柴阳与江逾白交情不浅。
    提出“辞职出走”计划的人,也是柴阳。
    换句话说,柴阳创立了江科,又想离开江科。
    离开之前,他还要搞个大动作。
    想当年,如果江逾白没有投资,柴阳一定会放弃创业。
    共患难容易,共富贵艰难,柴阳团队辞职事件的导火。索,正是那一份《股权激励计划书》。柴阳及其团队希望江逾白能够保证他们的内部股份、保证他们在公司的绝对话语权,他们绝对不能用一纸《股权激励计划书》照搬华为公司的经营模式。
    此外,柴阳还通过新闻了解到,“量子科技实验室”是今年新成立的一家子公司,在总公司里,这家“量子科技实验室”与“江科软件公司”平起平坐,享受众多优待和特殊政策,甚至还挪用了江科软件的资源,这让柴阳的心里起了疙瘩。
    江逾白亲自去大学签合同的那天,柴阳就给江逾白发了一条短信,讲清楚了自己的跳槽规划。
    当天晚上,江逾白连晚饭都没吃,紧急召开了内部会议——柴阳却没有出席。据说,国内有好几家公司为柴阳开出了优厚待遇,柴阳还找到了新的创业合伙人。
    江逾白暗忖,目前的事态比他想象得更严重。
    即便如此,江逾白还是签字确认了《股权激励计划书》。他一边写字,一边问:“柴阳那边有消息吗?”
    秘书接过文件,答道:“他没回邮件。”
    连邮件都不回了?
    柴阳恐怕不是单纯地想跳槽。
    柴阳的团队共有四位核心成员——他们都是“江科软件公司”的高层管理者,分布于各个部门。江逾白给他们每个人单独发了一封邮件,约他们下周六在同一个地方开会。
    做完这些事,江逾白又给林知夏发了一条微信:“量子科技实验室刚开始运营,你把股权分配工作交给我吧,这活儿得罪人,你别做,我来做。”
    林知夏立刻猜测道:“江科软件的股权分配出问题了吗?”
    江逾白的指尖悬停在手机屏幕上。
    他不得不承认,林知夏过于聪明。
    他很刻意地轻描淡写:“小问题,没关系。”
    林知夏发来一个“小猫拍爪”的表情包。
    江逾白怀疑她又猜到了一点内幕。他干脆说:“等我明天开完会,我们来谈这件事。”
    “好的好的。”林知夏爽快地答应了他。
    江逾白端起杯子,刚喝了一口水,林知夏突然发过来一段话:“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你都可以和我讲,不要不好意思,我永远支持你。”
    江逾白心底一暖。他模仿她的语气,郑重地承诺道:“好的好的。”
    林知夏开始试探他:“股权纠纷和柴阳有关系吗?”
    江逾白答道:“有。”
    林知夏接连问出好几个问题,江逾白都特别诚实地回应了,直到林知夏再次提起:“你能不能看懂《量子位与计算机》的ppt?”
    江逾白陷入沉默。
    林知夏追问道:“你真的看不懂吗?”
    江逾白略带羞耻地承认道:“嗯。”
    林知夏十分悔恨地总结道:“难怪,连你都看不懂,更何况别的学生……以前我上高中的时候,应该多辅导几个同学,多了解他们的状态。”
    林知夏以为那种ppt已经够简单了,没想到还是超纲了。
    她以前在剑桥教过四个本科生,其中三个都直博了,一个去了麻省理工,一个留在剑桥,还有一个扎根于斯坦福。他们的物理基础都胜过江逾白,也拔高了林知夏对本科生的期待——想通了这一点,林知夏不禁感慨万千。
    林知夏由衷希望,她和江逾白都能尽快解决工作上的麻烦。
    *
    林知夏有一个坚持多年的习惯。
    每逢周五傍晚,她都要回到自己的卧室,盘腿坐好,安安静静地冥想。她在脑中梳理记忆,整理知识点,达到融会贯通的水平,还能产生诸多奇妙的联想——这是她发明创造的源泉之一。迄今为止,她发表了将近二十篇高质量论文,还有一些国家级专利,获得了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
    不过,本周五晚上,林知夏放弃了冥想。
    她去了江逾白的家。
    难得江逾白今晚有空,林知夏想和他聊天,谈一谈两个人的困境,彼此支持,解决问题。
    今天是2016年9月23号,也是林知夏二十二岁生日的前一天。她猜想,江逾白可能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
    林知夏的指纹已经被录入了安全系统。她伸出食指,轻轻点击门边的一块屏幕,那扇大门就打开了。她跨过门槛,走出玄关,喊了一声:“江逾白?”
    江逾白竟然穿着一套省立一中的高中校服出现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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