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坐到桌边的时候,江海芸哭的只剩下打嗝了。
    她一边伸手拿桌上的馒头,一边惨兮兮地看着对面的江贞贞,只见那以前的小可怜手里正拿着一个彩虹色的棒棒糖。
    那棒棒糖漂亮的不得了,有一层透明的塑料薄膜包着,下面是用金色的带子绑的一个小蝴蝶结。
    江海芸吸吸鼻子,又想哭了。
    但她抬头看江秋一眼,只见父亲眉头深皱,瞪着自己,江海芸那点委屈也吓没了。
    “这次回来,我确实是来接暖暖和贞贞的。”卫立韫坐好后,便单刀直入地说。
    江父皱着眉头,有点不满:“当年你说回去探亲,还不能带着小暖去。现在说回来又突然回来,还要把小暖带走,这事看着太没谱了。”
    卫立韫好笑地说:“岳父,我当年确实混蛋。走了以后就没在回来找过暖暖,这无论是什么理由也说不过去。我这些年在外地拼搏,说到底虽然是为了给暖暖一个好的生活,但也不能抵消我这些年来对她的伤害。有些伤害已经造成了,就和破碎的镜子一般,是无法恢复如初的。”
    江父一愣,总觉得这些话卫立韫不仅仅是在说他自己,也在说他们这些人这些年来对江暖的忽视。
    “至于暖暖要不要跟我走?我全权听暖暖的意见,她愿意走就走,不愿意走我就留下陪她。”
    江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还是自己真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怎么听着这话也像是子在说他们江家无权替江暖做决定的意思?
    江母可不纠结这个,她问卫立韫:“你这些年都在外头做什么呢?”
    卫立韫轻点一下桌面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在城里开了饭馆子,然后收购一些土地。”至于饭馆子有多大,土地有多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江香军一愣,双眼放光地说:“你做房地产啊?”
    卫立韫立马转头看向她,原本散漫的目光也带上了审视,他看了江香军一会儿,然后轻笑着说:“弟妹对这个挺了解的?”
    江香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房地产这个词作为这个时期来说,还不是十分的广泛。
    但江香军有一个最大的倚仗,她读过书。因此,她只是笑着回道:“也不是多了解,我之前读书认了两个字,在图书馆里工作过,所以大概知道一些。”
    卫立韫点点头,没再说其他的。
    江香军自认是混过去了,又问他:“那你这个赚钱吗?”
    卫立韫桌面上自己的手,轻声回:“如今也不过是刚进入这个行业,赚是不赚谁知道呢?”
    我知道啊!
    江香军简直要乐了,房地产啊!在接下来的那些年最赚钱的行业之一了,她让江泉从军队出来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接下来要下海的事情。
    80年代末,国家经济蒸蒸日上,只要肯拼就都能做出一番事业。她和江泉这些年存的那些钱,正是准备进城去买房的。
    但,他们的钱不多,买了房就没有太多资金做生意。她一直在考虑到底该怎么做?
    虽然她是重生回来的,但是,她的见识只有那么多,重新活一次只是让她知道了一些即将发生的大事,且还是上一世她自己所能见到听到的消息,并不全面。她自然也不可能因为重新活过来,就突然间什么都会了。
    她虽然劝着江泉退伍了,但是她自己心里其实也有点没底,他们的钱并不多,该从哪里入手反倒成了一个难题。
    这卫立韫就像是老天派来的指路人一样,江香军越想越开心,便带点奉承地说:“你说这话就谦虚,你是大学生,一看就是要干大事的人。”
    卫立韫却轻笑一声说:“弟妹过奖了,我当年并没有考上大学。”
    “……”
    江香军一愣,顿时想起77年高考卫立韫带着江家的希望出去,然后失望而归的事情。
    她还记得那一年,江父抬头挺胸的从村头走到了村尾,到处说他女婿要上大学的事情。那一年他还没嫁进江家,在家里有嫂子伺候,生活的舒心又快乐。后来没多久,村里人晚饭时就要聚在大树下嘲笑江父,那卫立韫考了低分,比一些乡里的孩子还不如。
    想到这里,江香军微微红了脸,为自己这马屁拍到马腿的事情感到羞愧。
    江母看了江香军一眼,叹口气,她自己然后转头问卫立韫:“你这次回来,准备什么时候走?”
    卫立韫看了江暖一眼说:“那要看暖暖愿不愿意走了。”
    江母点点头,饭后趁着江家几个男人和卫立韫喝酒的时候,她拉着江暖到后屋里聊。
    后屋时江母和江父的房间,夏天的时候阴凉,冬天的时候暖和。房子的垂花架子床是江母当年的嫁妆,十分的有脸面。但如今,上头的红漆都掉了不少,蚊帐被两边的挂钩拉住,整张床不如江暖记忆里的新了。除了床,还有化妆台,柜子等等。
    “你要和那卫小子离开吗?”江母拉着江暖坐到床边问。
    江暖摇摇头说:“暂时没有,我答应王大哥教小妮钢琴,这一年我都没准备离开乡里。”
    江母垂她一下说:“你个傻子勒!他是没地方找钢琴老师啊?非要你来教?”
    “学费都付了,他有没有地方找是他的事情,我该不该教是我的事情。”江暖回的十分淡定。
    江母叹口气,说:“你看看你现在,27了,也是快30的人了。再想想贞贞,才9岁呢!往后的日子还有那么长,你给人家教一年,以后卫立韫去外面找了小的怎么办啊?”
    江暖奇怪地说:“他刚才不是说了嘛,我不走他不走。”
    江母更气了,又捶了她一下问:“不走不走的,不走了拿什么养你们?啊?”
    江暖揉揉被捶的手臂说:“妈关心这些做什么?这都是卫立韫他去考虑的问题,还是说,妈有什么想法?”
    江母刚才吃饭时就和江香军了解过了,那所谓的房地产是大事业,要带着人发家致富的。
    江母自然也心动,她就这么两个儿子,国家如今政策紧,孙子辈不再是想生就能生的了。给孩子们存钱就成了她现在唯一关心的了,看看村里的王家,当年下海时多少人笑他傻?
    结果村里他是第一个建大楼的,房子有4层楼高,房子外面都贴上了瓷砖,听说房子里面现在也铺了巴掌大的小瓷砖,它们一片接着一片,拼出了好看的花纹。进到房子里,都要脱了鞋换拖鞋,在家里夏天可以直接躺在地上也不怕脏。
    那是多有钱啊?江母简直不能想象,听说那房子,她手里的存款拿去建都不够。
    如今下海是趋势了,如果有一个人带领着,她的两个儿子也能轻松一些。
    “你就没想过让卫小子带带你哥哥弟弟的?”江母偷偷往外撇了一眼,对江暖小声说道:“家人毕竟是家人,娘家才是你的依靠,你哥哥弟弟本事了,卫家的小子就不敢欺负你了。”
    江暖好笑:“我这些年不靠他一样把贞贞养大了,以后的人生我也不会去靠别人的。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自己有本事才是真的。”
    这话江母可从来没听过,第一次挺江暖说自然觉得这女儿傻透了。
    “那你不靠就不靠,你去和女婿说说,让他带着江秋和江泉一起出去做。等他们发达了,我倒看看你靠不靠的?”女人哪有不靠兄弟,不靠娘家的?江暖傻,如今清醒才多久?自然不知道这些,但她是过来人,她比江暖知道有靠山是多重要的一件事情。
    江暖笑嘻嘻地说:“我既然没准备靠,又怎么会去说?你要想让他们去跟着卫立韫混,就让他们自己去问卫立韫,他愿意不愿意带那是他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
    说完,江暖就赶紧起身溜了。
    江母有心再教育两句,但人都已经跑了,她也没辙。
    晚上,江暖带着卫立韫回去的时候,卫立韫就和江暖说了江父的意思:“他大概是想让你大哥和小弟跟着我,我暂时没有同意,这事,我想参考你的意见。”
    江暖便摇头说:“不用参考我的意见啊!在这个村里,我不让带的话显得我无情,让你带着的话,我又不愿意。”
    卫立韫脸上不自觉带了笑容,他上前拉住江暖的手说:“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走之前我拒绝岳父了。”
    江暖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一些小事情上甚至不爱去计较。
    但是,同样的她不会去以德报怨。卫立韫来这之前就查过了母女两人的生活,江暖和江贞贞的生活并不幸福。每日里有做不完的家事,干不完的农活。家人对她极度漠视,而江家大嫂许青青更是把她当奴隶一样使唤。
    造成江暖和江贞贞这些年生活如此生活的最根本原因,何尝不是江母和江家大哥的放纵,给了许青青无上的勇气。
    江暖不会去对他们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如果要她伸手帮他们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回到家里,卫立韫就立马发现了大厅的那张单人弹簧床,一时十分哀怨。
    他幽幽地看向江暖说:“暖暖,蚊子多。”
    江暖瞪大眼看他问:“所以,是要我或贞贞睡外面?”
    卫立韫自然不能点头,他一脸坚强地微笑摇头说:“蚊子再多,我也无怨无悔。”
    江暖噗呲一声笑了,说:“那你好好享受享受。”
    第二天,江暖起床做早饭,路过卫立韫的床边时,被他伸手拉住。江暖回头看他,只见他眯着眼问:“怎么起的这么早?”
    江暖扯扯手,没扯出来。心里吐槽,这看着好像很亲密很喜欢,但是到现在也没有认出自己和原身地区别,真不知道是做戏还是傻。
    卫立韫拉着她坐到床边,看着她问:“现在放暑假,多睡一会儿也没事。还有……暖暖,你想好要和我回城里了吗?”
    江暖便把王小妮的事情说了,卫立韫笑笑:“这不算什么大事,这事情简单,我给他找一个老师就是了。只是他可能要带着孩子到城里,但是租房子的钱我可以给他出了,你要是愿意到城里,这事情便交给我来处理。”
    江暖不想纠结这些事情,她没有一定要离开这里的想法,但也没有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她只是不太确定自己大刀阔斧地搬去了城里,将要面临的什么,值得不值得。因此,她没有马上同意,只是说:“我问问孩子吧!”
    等江贞贞起床的时候,顶着一头乱毛出门就看见她家爸爸偷偷蹲在大门口朝自己招手。
    江贞贞一愣,难得地没有兴冲冲过去,而是离了两步远的位置小声问:“爸,你干嘛呢?”
    卫立韫赶紧偷偷看江暖,见她还在认真做早饭,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棒棒糖说:“乖宝宝,快过来,爸爸给你棒棒糖吃。”
    江贞贞一看,哇!不一样的棒棒糖,看着好好吃啊!
    于是,江贞贞非常没有立场地跑过去了。
    卫立韫拉着江贞贞躲到家门口的菜园那里,他把棒棒糖给江贞贞,问:“爸爸带你回城里好不好啊?”
    江贞贞伸手接过棒棒糖,然后说:“我跟着妈妈。”
    卫立韫:“……”
    卫立韫又从怀里拿出一个泡泡糖说:“这个好吃,爸爸给你买的。”
    江贞贞伸手想拿,卫立韫便躲开,说:“一会儿,你和你妈说想和爸爸回城,可以吗?”
    江贞贞摇摇头说:“不行,我跟着妈妈。”
    卫立韫又从怀里拿出一包奶糖说:“我没让你和你妈妈分开,你和妈妈一起跟爸爸回城。”崽子,你才是附带的那个。
    结果,江贞贞看着他手里的那一大包奶糖,十分忧郁地问:“爸爸,你藏了这么多好吃的吗?”昨天给我的只是零头啊?
    卫立韫:“……”
    到吃饭的时候,卫立韫就巴巴等着江暖问江贞贞,他都打点好了。结果,江暖仿佛忘记了这事一般,完全没有要问江贞贞的意思。
    卫立韫只能饭后自己找江暖:“你怎么不问贞贞呢?”
    江暖笑着说:“你送了那么多吃的,答案是什么不是显而易见吗?”
    卫立韫一愣,反应了两秒,开心地问:“你同意了?”
    江暖无奈地说:“我是她妈妈,但你是她爸爸。我想,带她去城里,也许并不会是一个很糟的选择。”
    卫立韫高兴地差点去抱她,但他还是忍住了,如今暖暖不记得自己了,很多事情都应该慢慢来。
    江暖同意了回城的事情,卫立韫自然高兴的出面去处理王小妮的事情。
    别说,那木工王大哥十分高兴卫立韫的处理,他最近正好要进城,但因为小妮的老师在乡下,只能把妻儿留下。这样,不免造成夫妻两地分居,他老婆不放心,他也不放心啊!
    卫立韫收到王大哥的回复,很高兴地去找江暖了。
    很快,江暖要跟着卫立韫回城的消息在村里传开了。江香军一听说,就急匆匆回去找江泉了。
    “你妹要跟着卫立韫走了,你听说了吗?”
    江香军急匆匆的,但江泉却没太当回事,只说:“早上听人说了,但是爸爸说卫立韫并不准备带我和大哥,他们回不回城关我们什么事?”
    江香军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说:“我们要下海,总要到城里吧?如今经济最好的几个城市,我们了解多少?到了那里就是两眼一抹黑,别说找事做了,就是找个住的地方都是问题。你妹夫现在就在经济特区,那里以后也会成为国内的经济中心之一。我们跟着他走,起码住不成问题吧?”
    江泉一个大男人,天天听江香军这些话,好像不靠他妹夫他就没法过活似的,心里早就憋了一口气。
    “到城里打工的就我妹夫一人吗?哪个不是混的好好的?怎么到了我好像没我妹夫拉一把,就没法过了一样!”江泉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
    这话,可把江香军气死了,在房间里偷偷地抹了一晚上的眼泪。第二天就回娘家哭诉这事,江香军的父母一听,可不得了,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宠着长大。
    这一听江泉把女儿给骂了,江香军一家成群结队地就往江家去了。
    等江暖听说江家那边江泉两口子吵架,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然后江母很快让江海芸来叫江暖回家,江暖便算着是这事呢!其实,这个家里,江父江母对她毕竟有生养之恩,江秋一家对她明面上不好的也只有许青青。江泉和江暖便没有太大的恩怨,甚至小恩怨都没有,但江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帮衬江泉这一家。
    果然,一回去江母就没有好脸色,拉着江暖到屋里,开口就说:“你知道你弟弟和你弟媳吵什么吗?”
    江暖虽然早上就听说了他们吵架的事情,但什么原因还真不知道。可不管是什么原因,和她江暖什么关系?
    江母叹口气说:“我知道你怨我们这些年对你忽视,对你不够好。但是,这和江泉有什么关系?香军和你一年见面两次不到,每次回来都给你带礼物,贞贞之前的那个书包还是香军带回来的。这些你可以不记得,但香军只是要求你们在城里帮扶一下,也不需要你们出多大的力,这样你也不愿意吗?”
    江暖摇了摇头代表了回答,上一世,原身危难之际江香军见死不救,这辈子,江暖也不会给予江香军一丝一毫的救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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