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瑜把红薯咽得干干净净,只留了甜香气味在口中,才敢去吻他,以免他有不舒服。
    她还特别贴心地仔细舔了舔他的舌尖,生怕他尝得不够。
    蓝钦忽然被陌生的食物味道侵入,有些反应不及,但她的热烈和湿软同步抵达,迅速抢占上风,他所有感官被占据,根本顾不上别的,全心全意迎接。
    桑瑜自觉喂饱了他,向后退开,得逞地眯眼笑,“怎么样,好吃吧?”
    蓝钦长睫半垂,身上毛茸茸的黑色针织衫随着胸口起伏,他打字给她看,“好吃。”
    停顿两秒,他继续,“……还想要。”
    棚外细雨淋漓,沙沙敲着地面,空气里浮着沁人的清凉。
    桑瑜满足深吸气,刚把红薯送进嘴里,一看到这仨字,不禁鼓着脸失笑,“得寸进尺啊蓝小钦,想要也不能真吃,当心会吐。”
    蓝钦冤枉,他不是想要红薯……
    他想要的是她。
    但看着桑瑜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他手指紧了紧,想到更深,尽力克服障碍,跟她商量,“小鱼,我可以试试的。”
    桑瑜怔了下,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她放下红薯,眉心蹙起,“试试吃其他东西?”
    蓝钦小幅度点头,他不过想一想,身体就开始自动排斥,指尖也泛了凉,他慢慢打字,“我能——”
    “能什么?”桑瑜瞪着他,倾身逼近,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打断,“你是叫红薯这个小妖精勾了魂?居然打算把我的专属权利剥夺是不是?只能吃我做的饭——这是我的福利!干嘛要改!”
    蓝钦揉揉她的头,非常努力按屏幕,可也跟不上她的语速。
    桑瑜满脸不乐意,故意问:“你是看上哪家饭菜了?有什么是我做不出的?那么迫不及待要去尝吗!”
    蓝钦急得打了一排错别字,来不及改,竖起来给她看。
    他怎么可能是她说那样!
    只是——
    “不管什么理由,我不答应,蓝小钦,你要造反了!”桑瑜不看,摁下手机怒视他,“这叫变心懂不懂——”
    蓝钦可忍不了这个词,看不远处卖吃喝的小商贩都在笑呵呵打量着他们亲密,他果断撑开雨伞,罩在桑瑜身前,一把搂住她,贴过去吮住她的唇,把她后面的话吞没。
    他明明是不想成为她的负担。
    小鱼跟他在一起,无论工作多忙,都要顾及他的饮食,种种辛苦麻烦他一直看在眼里,何况他多希望能像正常男朋友一样,带着她到处走,吃遍各种美食,而不是去哪都提着保温桶,连跟她分享味道也做不到。
    桑瑜被折腾得眼角泛湿,软在他怀里,弱弱地老实下去。
    她怎么会不懂,有意激他打消念头而已。
    “钦钦……”她唇舌酥麻,埋在他肩上轻喘时,不再乱闹,小声说,“你在严重创伤的时期接纳了我,吃不下其他东西,身体和心理的原因都有,这些年过来,对你而言几乎成了烙印,要克服太不容易。”
    “我们断了联系的几年,我都不忍心想你是怎么靠那些糕点熬过来的,”桑瑜手上用了力,攥住他,“我后悔因为工作忙,放弃了蛋糕店的生意,但也庆幸……如果不是你彻底断粮,饿到需要打营养针,大概还是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她抬起头,盯进他的眼睛深处,“现在我们天天在一起,以后也一样,有我,你就不用做任何尝试。”
    蓝钦抚着她的后颈,跟她额头相抵,唇动了动。
    桑瑜不给他迟疑的机会,躲在雨伞后面,抬起他的下巴,在他喉咙的伤疤上亲了亲,贴到他耳畔,“蓝钦,不要欺负你自己,你这一辈子的饭菜,我全包了。”
    直到雨停离开公园回了家,吃过午饭,蓝钦还是没法冷静。
    他的日记本不在身边,满腔的话无处宣泄,只好点开手机里的备忘录,手指不稳地打下“一辈子”。
    三个字太短了。
    他又重复打了二十来遍,终于把屏幕占满一点。
    小鱼说包他一辈子,那就不只是饭菜,还有他整个人。
    蓝钦把手机握到发烫,意犹未尽,趁桑瑜不注意,再次点进去,多加一行,“小鱼亲口说的,一辈子。”
    桑瑜正裹着被子犯困,懒洋洋挑开眼,一巴掌拍到他腰间,“不好好午睡在看什么?”
    蓝钦把手机藏枕头底下,拥住她乱蹭。
    “这么开心?”桑瑜笑着捏他,“说你是大猫咪你还不承认,高兴不高兴根本藏不住,不在脸上也在尾巴尖儿上。”
    蓝钦小口咬她。
    他没有尾巴尖儿。
    桑瑜被他的体温一烘,睡意更浓,含含糊糊念叨,“妈妈身体恢复,明早我们就要回去了……不放心……还有,还有我的演唱会门票……”
    睡着也不忘惦记明天下午的演唱会。
    蓝钦不太情愿地点点她额头,守到她睡熟,给她掖好被角,动作轻缓地起身下床,离开卧室。
    雨停后,午后的阳光重新漫上,温度适宜,徐静娴躺不住,弯腰在门外的小院子里收拾花草,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眼尾细纹堆起。
    蓝钦帮她把地面散落的花土收拾干净,徐静娴看着他骨节明晰的修长双手,连连挡他,“你这是画图的手,怎么能做粗活,当心伤了。”
    他坚持做完,写了字给徐静娴看,“阿姨,住院时的主治医生以后会长期跟进你的健康,那两个跟你相处融洽的护士,每两天过来一次帮你做基础体检,还有房子的问题,目前进展不错,初步定在下个月开庭,到时我提前做好安排,你的安全我也有准备,尽管放心。”
    徐静娴看一行,脸上局促一分,三番五次想提出意见,然而一对上蓝钦深不见底的异色眼瞳,那些话又憋了回去,她叹着气坐在他对面,“……钦钦,谢谢你。”
    这是他给桑瑜的爱。
    她已经拒绝了跟他们一起走的要求,如果再反对任何一条,都会让这敏感的孩子伤心自责。
    徐静娴说:“别的阿姨接受,但是两天体检一次……改成两个月行吗?”
    两天一次不必要,上门费多贵啊。
    蓝钦静静笑开,拾起笔,“那就半个月。”
    徐静娴哭笑不得,不再跟他争辩,折起纸收好,目光柔和地把他从头到脚描摹一遍,轻声说:“钦钦,以前每次小鱼要走,我都心惊胆战,害怕她在外面吃苦受欺负,这一次,终于能放下心了。”
    蓝钦提笔写字,徐静娴按住纸边,“听阿姨说完。”
    “小鱼看着乐观,能说能闹,其实是逼出来的,”她嘴角的弧度渐渐收敛,略有失神,“他爸出事以后,我没用,病得太重,家里全靠她承担,当时那种情况,是个大人也要崩溃的,何况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她以前挺文静的,不爱说话,跟现在反差很大,”徐静娴语带哽咽,“我刚发现的时候还很奇怪,以为是错觉,后来有天我失眠,大半夜的听到有声音,起来一看……”
    蓝钦心往下沉。
    徐静娴鼻酸地说:“小鱼把自己关在厨房,边准备隔天要卖的早点,边唱歌自言自语,她怕吵我,声音很小却是哑的,想必一直没停过。”
    “那时我才意识到,她爸离开,我又病倒的日子里,她多寂寞。”
    蓝钦按住扶手,指节青白。
    徐静娴试了试眼角,“最需要关爱的少女时期,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所以长大后,可能会很黏人,还会话痨啰嗦,阿姨没别的意思,就想跟你说,你多回应回应她,她要是不省心,缠着你了,你尽量担待一些。”
    几句话犹如重锤,准确砸在蓝钦心上。
    他手里紧捏的笔几乎折断。
    徐静娴描述的画面轻而易举在眼前勾勒,甚至无需回忆那么久远,相处以来的每个日夜,她在临江高层,在老宅的小楼,进厨房里忙碌着给他准备一日三餐时,不也在唱唱说说,却得不到一句及时的回应?
    蓝钦唇上血色尽失。
    他用笔,用手机,甚至语音软件,敲玻璃,任凭哪个,都是死的是凉的,没有温度,永远不能给她随时随地的回音。
    白天偌大房子里只有她的声音,晚上睡前,她糯糯地挤在他怀里絮絮念叨琐事,他也仅能在她身上写最简单的字应答。
    到今天,他以为她幸福,可她和过去一样……
    连个可以时时说话的人也没有。
    小鱼许给他一辈子。
    那这一辈子,他都要让她这么有缺憾地过么?
    徐静娴注意到蓝钦神色不对,慌了,急忙问:“钦钦,阿姨说错什么了是不是!”
    她解释很多,却一句也没能再入他的耳朵。
    蓝钦低头半晌,想起从小困在小楼里那个自言自语的、孤独的自己,喉咙里辛辣地发胀。
    他拾起沾了冷汗的笔,一字一字写,“别担心,我能陪她,我能给她最好的。”
    他还有希望做到。
    隔天上午,陈叔把收拾好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开着车门耐心等待母女俩依依惜别。
    徐静娴扯开挂在身上的桑瑜,推推她,“快去吧,别让钦钦久等,下午不是还要去看什么演唱会?”
    桑瑜惊讶,“妈你连这个都知道!”
    “钦钦记得呢,他告诉我的,”徐静娴望了望阳光下长身玉立的人,已看不出昨天那时的苍白,她不知怎么跟女儿说,低声叮嘱,“小鱼,你对钦钦好一点,他是个可怜孩子。”
    桑瑜豪气保证,“必须的。”
    上车时很潇洒,可真等开了车,徐静娴挥手的身影消失不见,桑瑜蹲在车座上扒着靠背,又忍不住抹了眼泪,她憋得不出声,把脸埋在手背上,身子蜷成一团,像个没破壳的小恐龙蛋。
    蓝钦把恐龙蛋抱到腿上,扯件大外套把她裹住,哄孩子一样轻轻地拍。
    桑瑜哭够了,伸展手脚破了壳,仰起头红着眼看他,颤巍巍吐槽,“钦钦,我二十多岁了。”
    蓝钦点头,所以呢?
    “所以——”她激动地打了个小小的嗝,哼哼唧唧说,“你不能把我当两岁小屁孩儿哄啊!”
    蓝钦眸中柔光脉脉,贴贴她哭到发热的脸颊,环着她打字,“那我们换个少女的方式。”
    桑瑜这下哭不出来了,压不住火速上窜的期待,扒着他衣领等。
    蓝钦俯下身,打开脚边一个包装整齐的小纸盒,桑瑜角度不对,只瞥到一个边角,貌似是……发卡?
    他在正式拿出来之前,先输了不少字给她看,“我上网做过攻略了,看演唱会要有应援物的,手幅和灯牌举起来很累,你手会酸,我就准备了戴在头上的发卡,两种,你要选一个。”
    桑瑜差点叫出来,钦钦也太贴心了!
    不过……才隔了十来天,他就已经可以做到完全不吃醋了吗?竟然还会主动准备印着她爱豆名字的应援物!
    确定桑瑜看完文字,蓝钦才有点羞赧地掏出纸盒里的东西,一手一个举起来,骄傲地亮给她看。
    桑瑜秒秒钟惊呆。
    ……她蠢啊,她幼稚啊,她套路太浅啊。
    蓝钦会大方不吃醋?那猪都能飞上天。
    两个制作无比精良的发卡,上面竖着能亮灯的大字,却不是她爱豆的任何昵称。
    一个顶着“钦钦”。
    一个顶着“亲亲”。
    蓝钦左右看看,表示满意,再瞧瞧桑瑜的震惊脸,不好意思地继续打字,“本来只做了钦钦,怕你嫌直白,就换成亲亲,而且——”
    他抿了下唇,“可以做情侣的。”
    桑瑜目瞪口呆,看着他把“亲亲”发卡套在她脑袋上,接着又去纸盒里翻,找出另一个,压住短发,戴在了自己头顶。
    这个更出彩,字都省了,直接顶着两条胖乎乎的小鱼,还一闪一闪亮着彩灯。
    蓝钦摸摸自己的,紧张凝视桑瑜。
    异瞳里流泻着无数大字。
    好看吗?可爱吗?相配吗?我做的对吗?
    满满的全是求夸奖。
    桑瑜动作迟缓地抬高双手,碰一碰脑袋上熠熠发光的“亲亲”,彻底扔了追星少女的原则,什么爱豆什么应援,哪有钦钦开心重要。
    她诚恳点头,给他竖起大拇指,“我家钦钦真棒,亲亲小鱼,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蓝钦双眼一弯,把她搂近了蹭蹭,犹犹豫豫打字,“除了小孩儿和少女……另外,还有大人哄你的方式。”
    桑瑜精神一凛,亢奋地冒出小火花。
    蓝钦瞄了眼开车的陈叔,陈叔目不斜视正襟危坐,就差在脑袋后面写上请尽情恩爱我看不见。
    他耳根涌上红晕,用桑瑜身上的宽大外套做遮挡,暗箱操作,牵着她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衣摆,放到不自觉绷紧的腰上,亲亲她的鼻尖,无声开合嘴唇,满足小色鱼天天惦念的愿望——
    “小鱼,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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