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丁珣两手相握放在身前,站得毕恭毕敬地给程沂和重复了下陆华之前告诉她的那些话。
    程沂和到衣柜里翻出要换的衣服,身上的衣摆刚掀上去一卷又停下。
    “你转过去。”他回头打断丁珣的话,撞上她放光的两眼。
    丁珣想偷看被逮到,动作很迅速地转身,耳朵竖的高高的,仔细听他换衣服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嘴里还在讲她来的原因,思绪已经飞远。
    “……你没什么事就好,你不知道陆华给我打电话时把你描述得有多惨,我当时吓得全身都在发抖,还在想我怎么这么惨,刚交男朋友,他就没了……”
    她话还没讲完,脑袋上突然盖过来一条厚重毛巾。
    程沂和手掌隔着毛巾重重揉搓她的头发,嗓音带着些睡醒后的沙哑慵懒,“你在说什么鬼话。”
    “鬼话是鬼讲的,我才不是鬼。”丁珣哼了声。
    她脸闷在毛巾下,见不着程沂和他人,两手胡乱抓住对方手腕,“而且我就算是鬼,我也不会丢下你孤苦伶仃地当人的!”
    “有病。”
    程沂和挣开她的手,声音里掺着并不明显的笑意。
    丁珣掀了毛巾,他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去洗漱了。
    “自己把头发擦擦。”
    丁珣摸了摸潮湿的发尾,“哦。”
    擦了两下,鼻尖有点痒,猝不及防用手捂住鼻子打了两个喷嚏,掌心一凉。
    洗手台前的程沂和转身,就看到她跟做贼似的在书桌上找东西。
    “找什么?”
    程沂和声音含糊,眼睛吊着。见她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抬脚过来,电动牙刷在嘴里嗡嗡震动。
    丁珣听到脚步声更慌了,低着头不肯转身,“你忙你的,我没找什么!”
    他还是没停,直接过来停在了她身旁,丁珣把脸偏向另一边去找。
    身旁的人已经蹲下了,开了下面的小柜子,从里面扒拉出一袋抽纸扔桌上。
    他没看丁珣一眼。
    丁珣似乎是听到他轻笑了声,然后又回到了洗脸台前。
    丁珣脸上跟火烧一样。虽然他没明说,可行为举止透露出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泄愤似的拿指甲盖暴力拆开面纸,抽了几张擦鼻子和手。
    本来想背着他擤鼻涕的,又一想反正他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索性形象也不要了,怎么痛快怎么来。
    擤鼻涕的声音在有些安静的寝室内响起,丁珣来了两下后觉得这声音实在太突兀了,又轻轻地、慢慢地擤了几下。
    等程沂和开了水龙头,混在流水声里再放开声。
    早饭买了粥、包子,还有鸡蛋煎饺,程沂和吃的时候,丁珣搬来吴翕的椅子,坐在边上撑着下巴看他吃。
    他的姿势不文雅,大咧咧坐在桌前,背往后懒懒一靠,吃个早饭跟吃餐后甜品一样慢吞吞的。
    可是吃相很文雅,咀嚼食物的速度很忙,不慌不忙的,也没有吧唧嘴。
    丁珣越看越入迷。
    “你胃痛多久了?”她突然想起来问。
    程沂和过了几秒才漫不经心回:“记不清了。”
    “怎么可能记不清,”丁珣追问,“第一次疼得很厉害是什么时候?”
    “初二吧。”
    “那么早啊。”
    “嗯。”
    他好像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指间转着塑料勺,把粥里面的香菇划到一边。
    丁珣还要再问,余光瞥到身后有个黑影,吓得小声呀了下。
    在他们对面的书桌前,无声无息出现的吴翕正要翻找书本,听到丁珣的声音回过头,目光平静。
    “嗨。”她抬手挥了挥。
    吴翕点了下头,“我拿本书,就走。”
    这话说的,好像她在赶他走一样。
    丁珣道:“不急,你慢慢找。”
    吴翕回头,“我很急,不然没位子了。”
    “……好吧。”
    旁边吃着早饭的人笑了,看了丁珣一眼,那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智障”二字。
    丁珣生气地拿过桌上的胃药,恶狠狠往他面前一摔,“快吃你的,吃完吃药!”
    “长本事了啊。”程沂和语调轻飘飘的,却很乖顺地把粥喝完。
    “以后你每一顿都要跟我说吃了什么,拍照给我看,”丁珣想想又改口,“不行,还是以后我跟你一块吃饭吧,就算课再多,饭也一定要吃!”
    “……”
    拿好书,吴翕说了声“走了”,很轻,他们没听到。
    他走到门口,想起刚才进来时听到的对话,什么第一次疼得厉害之类的。站在门口犹豫了会,最终抬手敲门。
    清清脆脆几声敲门声打断了丁珣的喋喋不休。
    丁珣和程沂和不约而同举头朝望过来,吴翕手放在门把上,“请问,要帮你们关门吗?”
    不待丁珣反应,程沂和已经回了,“谢了。”
    几秒后,门拉上。
    丁珣:“……”
    她怎么觉得,刚才吴翕那话里意思不太对劲呢?
    自从知道程沂和胃不好之后,丁珣就一直盯着他吃饭,偶尔晚上也会拉着他去吃点东西。
    丁珣她们宿舍里有一台小型电子秤,是曾凡开学时买的。
    那时候的曾凡才刚沉浸于吴翕的美貌之中,买了电子秤回来督促自己减肥,坚持减肥没两天,就再也没上过称,它就被丢在角落结蜘蛛网去了。
    不上称还好,丁珣可以把最近的圆润归因为天气冷衣服穿多,一上称,吃进去的东西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出来了。
    两三周的时间,她足足胖了五斤。
    跟程沂和吃午饭时,丁珣没买肉,自己餐盘里一律都是素菜。
    程沂和瞥了下她的碗,将饭卡递过去,“借你,下个月还我。”
    丁珣把饭卡推回去,“不要,我饭卡里还有钱。”
    程沂和嘴里就是没好话,“那你这是脑子一抽,想体验下饥荒年代的生活?”
    她夹了块西蓝花,把它想成红烧肉咬了口,叹气:“就当我是在体验生活吧。”
    过了会,程沂和淡淡问:“下午你有课没?”
    “有啊,怎么了?”
    “满课?”
    “满课。”
    “那你请个假吧。”他语气还是很平淡,听不出像是有急事的样子。
    “请假干嘛?”丁珣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认真学习的三好学生,我要争取一节课都不落下的。”
    程沂和觑她,“一会我们去趟医院。”
    听到医院二字丁珣就慌了,忙左右打量他,“怎么了,你是胃又开始不舒服了吗?最近不是都好好吃饭的吗?”
    程沂和手里握着筷子,筷子另一头不轻不重咚一下敲在她脑门上,“带你去看一下脑科。”
    “……”
    几场雨过后,n市的天气越来越凉,丁珣作为一个怕冷星人,已经开始裹围巾了。
    下午有体育了,她本来还想戴上围巾去上课,想了想还是除下了。
    校园里有些树的叶子已经落光,金黄色的叶子压在路边还没来得及被清扫。
    她和曾凡李梦馨并排往操场走,有说有笑。
    前些日子,李珲又来找了她几次。那天有关一见钟情的话题没再提过,只是说想请她吃顿饭当失言后的道歉。
    丁珣接受了他的口头道歉,吃饭的事没点头。
    李珲也是个脾气犟的,她不答应吃饭他就默认她还没原谅他,三番两次地过来,不约到人不罢休。
    丁珣劝了几次没用,也就由着他,反正看到他出现就闪人。
    关于计算机大楼六层的储物室闹鬼一说依然存在,最近好像传得还挺厉害。
    曾凡边走边跟她们描述:“就昨晚,计算机楼那里好像又有动静了。”
    李梦馨之前一直没加入过她们的话题,这次听到愣了下,一时没往闹鬼方面想。
    倒是丁珣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忙扯住曾凡衣服,眼神示意她不要讲,李梦馨还在。
    曾凡恍然大悟:“哦哦,这不最近风比较大嘛,呜呜呜的晚上吹得我心里都在发慌。”
    “可不是嘛。”丁珣附和笑笑。
    李梦馨察觉到她俩突然间转了话题,一脸莫名。
    看到她们脸上露出的某种默契笑容后,眼神暗了下去,不做声地垂下了头。
    丁珣二人没留意到李梦馨的失落,故意把话题往其他方面扯,聊起了开心的事。
    走在曾凡另一侧的李梦馨,眼睛看着鞋尖,听着她们的笑声,心一点点沉下去。
    不仅是现在,从开学第一天起,她就觉得自己融不进她们的生活。
    她努力学习,认真听她们每一次讲的话题,也跟方佩佩学习了如何护肤化妆,可是还是觉得跟她们格格不入。
    她们总是高高在上,学习上,生活中,总是站在高处笑着朝你伸出一只手。
    那种友好笑容的背后,仿佛藏着无尽的嘲笑、蔑视。
    她们平时明明没见有多认真学习,可老师们依然夸奖;她们也没见对感情多认真,可却拥有优秀又感情专一的男友。
    尤其是丁珣。
    李梦馨想起她的笑就控制不住心底的小心思。
    谁都知道她跟程沂和在一起了,可是还有其他男生也在接近她。若不是她不认真的态度,那些男生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她?
    李梦馨甚至觉得,丁珣就是在玩弄程沂和的感情,或许她以前就是这样,同样玩弄过陈光越。
    第一次这么想丁珣时,李梦馨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可是后来,每见她笑一次,这个想法就重新冒出来一次,越来越坚定。
    丁珣她玩弄谁都行,可为什么偏偏要跟陈光越扯上关系?
    “梦馨?”耳边响起丁珣的呼喊,李梦馨侧头,看到她身体前倾笑盈盈地看了过来。
    丁珣问:“喊了你半天了,你想什么呢?”
    她定定望着她,又撤回了视线,“没什么。”
    丁珣没忽视掉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愤怒,茫然地看了眼曾凡。曾凡没看她,目视前方,突然拉李梦馨,“梦馨,梦馨,你的副会长,陈光越!”
    听到陈光越的名字,李梦馨下意识转头看丁珣,她刚好也正看过来,目光里还存着刚才疑惑。
    李梦馨迅速撇开,看向陈光越来的地方。
    在陈光越过来前,李梦馨脸上已经腾起不易察觉的笑容,小声喊了句:“会长好。”
    他收住原本偏向丁珣的脚步,抬目望过来,笑着回:“你好。”
    然后视线扫过旁边二人,没在丁珣身上停留,“你们去上课?”
    李梦馨:“嗯,体育课。”
    “嗯。”他听李梦馨讲话时余光往丁珣这边瞥,好像有话要讲。
    “丁珣!”
    就在陈光越要开口时,有人帮他喊了这个名字。
    回身望去,是一个飞奔而来的高个子男生,寸头,肩很宽,穿的卫衣衣袖上还挂着两条黑色的布带。
    丁珣一见到来人,就往曾凡她们身后躲。
    陈光越本能地拦在丁珣身前,阻挡住寸头的靠近。
    李珲兴奋的劲头一收,横眉停在陈光越面前。他上下打量陈光越,在脑中将他跟程沂和比较,又跟自己比较。
    陈光越一副为丁珣做主的样子,问:“你找丁珣干什么?”
    李珲一听这话就来气,他刚得到程沂和许可才来找丁珣的,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男的?
    李珲习惯性推他胸,语气痞痞的,“你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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