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那副画就被傅津北亲手挂到了书房最显眼的地方,每每晚上处理工作时一抬眼就能看到。
    这幅画虽然是舒湄用心画了几个通宵,但到底是比不上她家里的那一幅,可不知道为什么津北却喜欢这幅。
    夜里洗完澡舒湄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褥间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抱着自己的枕头去了书房,推开门男人并没有在办公,而是靠在椅背上出神地盯着墙壁上的那副画,连她推门都没有察觉,黝黑的眸子里是舒湄看不懂的思绪。
    直到她走近,他才蓦地回过神,望向自己的目光里一闪而过的暗淡,舒湄微微一怔。
    “津北。”
    男人伸出手,舒湄迈开脚走过去坐进了他怀中。
    傅津北拨开她额前一缕凌乱的发丝,低声开口。“怎么跑这儿来了?”
    “睡不着。”
    “那先在我怀里睡,看完这些我们就回房间。”
    她点点头,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额前。
    “乖,睡吧。”
    脑袋靠在男人温暖的胸膛前,耳旁是规律有力的心跳,声声撞击着她的耳膜,舒湄搂着怀里的枕头安静地闭上了眼,灯光下秾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往常睡不着时躺在津北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可是闭上眼舒湄的脑海中涌现的却是她刚刚推门而入时,看到津北眼中流露出来的一抹莫名的情绪。
    她不懂那到底是什么,可自己能感知到他当时一定在想不开心的事情,才会流露出那样的情绪。
    空气安静地只有间隔的纸张摩挲声,眼睫轻轻颤了颤,她缓缓睁开眼凝视着墙壁上的那副画。
    津北的不开心是和它有关吗?
    舒湄不由地多想,他是不是其实不喜欢她画的这幅画,可是因为是礼物,不想让自己难过,所以才说喜欢的。
    视线微挪,头顶上方是男人线条硬朗的下巴,她嗡动着唇瓣,轻声喊到。
    “津北?”
    男人一顿,垂下眼眸望着她,紧了紧搂着的那只手臂。“嗯。”
    “你是不是不喜欢那副画……如果不喜欢的话,等阿湄以后能画出更好的再送你。”
    傅津北愣住,不明白女孩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胳膊微微用力将她抱起,凝视着那双皎洁的眸子低喃着。
    “没有不喜欢,只要是阿湄送的,我都喜欢。乖,告诉我,怎么会这么想?”
    “我刚看到津北对着画在出神……”她抽出手抬起了胳膊,缓缓停留在男人的眉眼间。
    “可是津北这里却写着不开心。”
    傅津北握住那只白皙的手放在唇边轻咬了一口,俯下身,目光距离她咫尺,不偏不倚,深深望进她的眼底。
    “那阿湄还看到了什么?”
    闻言舒湄仔细地探寻着,男人的眼底已经没了刚刚那抹陌生的情绪,那双幽深似海般的眼眸里荡漾着水光,涟漪波澜中她看到了一张好奇的目光,那是——
    “我……”
    他低笑出声。
    “所以刚刚是在想阿湄,没有不开心。”
    她仍有些狐疑。“真的?”
    “嗯。”傅津北颔首,大手在女孩儿细腻的脸颊上温柔地摩挲着。“不要多想,睡吧。”
    “哦。”她乖乖闭上了眼睛,指头无意识地搅着,过了一会儿又睁开了眼睛,她想起上次曼曼电话里说的话。
    “津北,那天曼曼跟阿湄视频了,她说让我告诉你……”
    “什么?”
    舒湄挠了挠脑袋,想了会儿。“曼曼好像说让津北把阿湄家里的那幅画带回来,还让你记得看……唔,让津北记得看什么,我怎么给忘了呢?”
    半天都没回想起舒曼最后叮嘱的内容,她歉意地抬起眼。“想不起来了,等下次再和曼曼视频时阿湄一定记得问她。”
    “家里的那幅画?”
    舒湄伸手指向墙上悬挂的画。“就是和这个一样的那幅。”
    傅津北敛眉,小曼怎么会让他去取那幅画……
    “津北,要不等哪天咱们回去时把那幅画带回来吧,然后把它挂在这里,这幅的话真的没有那幅好看。”
    没有那副好看……还要取代这幅挂在这里……
    女孩儿的细语呢喃,每一句都重重地砸在傅津北的心头。
    殊不知头顶那道视线的风云变幻,舒湄打量着画,点点头继续说到。
    “怎么看都没有那幅好看……唔——”
    唇瓣被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女孩儿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她愣了刹那,摸了摸唇,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疼。”
    “刚刚的话,不许再说,听到没?”
    舒湄迷茫不解。
    “不许拿别的和这幅画比较知道了吗?”
    “为、为什么?”可是一模一样的手,真的没有那副好看呀……
    为什么?
    傅津北内心生出一股无力,似藤蔓疯狂生长,将他的心紧紧地勒住。
    每从女孩儿口中听到关于那副画的字眼,就仿佛在提醒着他,阿湄的心底可能会藏着一个他不知道姓名的人。
    每次抬头看到墙壁上的画,感到满足的同时也不由地在猜疑着那个人是谁。
    阿湄家中那幅画上手的主人如同一根刺扎在心口,不致命,却在他贪图温暖的时候跳出来扎两下,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滴出了血,在脚底不断蔓延……
    他回过神,将脑海中纷乱成团,纠缠不清的想法猜忌远远丢开。
    “没有为什么。”他缓下声音。“乖,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做两幅画比较好吗……”
    他怕,输得不止是这幅画,同样还有的是自己。
    舒湄点点头。“嗯嗯。”
    一只大手覆上她的眼皮,男人低沉的声音落入耳中。
    “睡吧。”
    似催眠曲,曲音低缓轻慢……
    不一会儿舒湄的眼皮就越来越重,然后在温暖的怀中沉沉睡去。
    长夜寂静,书房没有半点声音。
    电脑上的画面蓦地熄灭,漆黑的屏幕上映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那双深沉的眼眸的爱意无处躲藏,专注地凝视着怀里女孩儿恬淡的睡颜。
    傅津北响起生日那晚,他这么多年唯一许下的愿望。
    他希望,这辈子能等到眼前的女孩儿爱上自己的那一刻。
    会吗?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响起,男人俯身在那微嘟的粉唇上落下轻吻,眼底的思绪再度隐于黑暗之中,无迹可寻。
    *
    进入十二月份时,天越发冷了起来。
    舒湄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趴在窗沿上望着外面光秃秃的枝丫,树下是一堆还未来的及清扫的树叶。
    也不知是屋内暖气太足了,还是怎么了,最近瞌睡的很,明明晚上睡得比平时还要早的,可白天仍是总想睡觉。
    偌大的液晶屏里播放着动物纪录片,主持人磁性的身后讲述着动物的冬眠期。
    舒湄拨了颗糖果含.在嘴中,酸甜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困意也随之退散了些,她惬意地眯起眼睛,像只尝到了小鱼干的猫咪,惬意满足的不得了。
    一颗不够,又喂了一颗。
    缩在自己怀里的点点正打着盹,天气凉下来过后它也是老在睡觉,舒湄抚摸着点点柔软的毛,望向电视。
    她觉得自己可能也进入了冬眠期了。
    刚想睡觉时,门外传来汽车声音。
    舒湄好奇地抱着点点走到门口,正巧与一道矮矮的身影撞了个正面。
    瞌睡虫顿时跑的无影无踪,她欣喜地弯起唇。“思渺!”
    纪思渺两眼弯弯,甜甜喊到。“姨姨。”
    舒湄一手搂着猫,一手牵着他走了进去,两人盘着腿在毛绒绒的地毯上坐下。
    “思渺,你怎么来了。”
    “今天放假,妈妈和外婆出去有事了,思渺想姨姨,外公就让司机叔叔把我送来了。”
    他说话时,舒湄就注意到哪里不太对劲的地方,俯下身子盯着他看了半天,猛地睁大眼睛。
    “思渺,你牙呢?”
    纪思渺一听,脸颊唰地通红连忙伸手捂住嘴巴。
    最近在换牙期,门牙掉了一颗,说话时都漏着风。
    小家伙脸皮薄,缺了门牙后在学校里还被班上的同学给嘲笑了,只有同桌朵朵不嫌弃自己。
    他支支吾吾地开口,带着倔强的口吻。“只是换牙而已,妈妈说过几天就长出来了……”
    “哦。”舒湄恍然大悟,还以为思渺是在哪儿不小心把牙齿磕掉了。
    不过望着那露出粉红色牙床的一处洞,她神情纠结,一阵心疼过后温柔地问到。
    “疼吗?”
    纪思渺摇摇头。“一点也不痛。”
    姨姨显然对他缺失的牙很感兴趣,他转了转眼睛摘下背上的书包,打开拉链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舒湄刚就注意到他的书包好像装了东西,鼓鼓的,这会儿见小家伙取出来,原来是一架飞机。
    回到傅家后,生活与之前天差地别,以前纪思渺都没有什么玩具的,外婆外公都给他买了好多好多的玩具,不过他最喜欢的就是前几天二叔送给他的飞机。
    纪思渺有一个没有对别人包括妈妈都没有说过的小秘密:长大以后他想当个飞行员。
    他觉得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好酷。
    等到放假,就急忙赶来这里和最好的朋友,姨姨分享他的新玩具。
    崭新的飞机机身线条流畅,每一个部位都十分的精美细致,也不知思渺按了哪里,舒湄手中的飞机忽地亮起灯,她好奇地转过头,纪思渺咧开嘴露出个缺了门牙的笑容,扬了扬手腕。
    “姨姨,你看!”
    男孩儿纤细的手腕上带着块儿黑色的手环,他轻轻一按,飞机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动,然后机舱缓缓开启,透过窗户里面的构造装扮都和真的飞机一模一样。
    “哇,好漂亮。”
    纪思渺从地毯上爬起来。“姨姨,咱们去外面开飞机。”
    她点点头,两人手牵着手去了后面的花园。
    螺旋桨转动着,气流在两人间游走,地上的飞机缓缓起升,越攀越高,她仰着脑袋朝半空中望去。
    飞机在男孩儿的操纵下在空中来回旋转摆尾,舒湄不断地拍手。
    纪思渺格外开心,果然和好朋友一起玩才好玩,他摘下手中的表递给姨姨。
    “姨姨,你来。”
    舒湄挠了挠头。“我不会。”
    “很简单,你看就这样……”将上面几个键位的作用仔细讲解之后,纪思渺帮她戴在了手腕上。
    舒湄按下按键,飞机果然飞了起来,向左向右,她仰着脑袋专注地盯着飞机,一步步地后退。
    脚下却不知踩到了什么蓦地打滑,身体不受控制扑通跌坐在草地上。
    “唔……”
    空中的飞机徒然坠落,纪思渺低下头才看见坐在地上的姨姨五官紧皱,手捂着肚子。
    他连忙跑到她身边蹲下,焦急询问。“姨姨,你、你怎么了?”
    舒湄捂着肚子,半眯起眼。“肚子疼。”
    小家伙朝她肚子看去,可是也看不出来什么,虽是冬天,草坪也软软的,摔了一跤怎么会肚子疼了,正焦急时看到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忙出声喊到。“冯奶奶,您快过来,姨姨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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