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肖瑾家的2栋到露天咖啡厅十分钟不到的路程。
    这十分钟内,肖瑾千回百转地绕过了数个念头。
    一会儿担心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领会错了木枕溪的意思,木枕溪接连几天工作日出现在露天咖啡厅都只是偶然,她就是喜欢在那儿用早餐而已——虽然先前“同居”的时候木枕溪更习惯吃中式早餐而不是西式的,但万一呢?自己贸贸然去反而打草惊蛇,将来木枕溪为了避开她故意不去咖啡厅怎么办?自己岂不是错失了每天早上看到她的机会?
    一会儿又安慰自己,她了解木枕溪,一次两次可能是偶然,三次四次就不一定了,何况都第五次了,她要是不去才是辜负了木枕溪的期待。
    两个小人在疯狂打架,一向自持淡然的肖博士在短短的一段路途中歇了三次,视野里才出现那家露天咖啡厅放在外面的雅座。
    幸好林城雨季不长,冬季干燥,不然外面的桌椅早就收走了。
    肖瑾一眼就看到了如前几天一样坐在外面喝咖啡的木枕溪,她今天还是衬衣内搭加薄款风衣,要风度不要温度,颜色是深蓝,这种蓝还不是那种沉郁幽深的蓝,而是像艳阳照射下爱琴海岸碧色如洗、泛出绿意的海水,清澈明亮,抓人眼球。
    简而言之就是……肖瑾脑海里默默过了一个字眼:骚。
    骚得让人心跳加速。
    紧接着涌到嘴边的笑意变成了紧张。
    肖瑾站定,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圈,检查了领口、袖子、脚踝、鞋跟,深吸口气,迈步过去了。
    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回了。
    她刚调整好视死如归的心态,就刹住了脚,重新想:呸呸呸,这样的心理活动不对。她要把自己当成偶然路过的,保持平和的心境。
    肖瑾失忆那段时间看到木枕溪抄过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此刻突然想起来,觉得自己也需要抄抄经了,否则这一天天的心情坐过山车,心脏有点承受不了。以前她不是没抄过的,抄了一年,后来渐渐地就想开了,之后没再抄过。
    木枕溪抬腕看了看手表,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焦急,已经八点三十了,肖瑾的车还没有经过。难道今天起晚了?
    凛冽的寒风毫不留情地从开了两颗扣子的衬衣领口钻了进来,木枕溪忍住了瑟缩的冲动,冰冷的双手一齐捧起热融融的咖啡,汲取着一点点的温暖。
    耳畔传来鞋跟轻叩青石地砖的声响,这步伐与大部分女人走路无异,但木枕溪就是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再也没挪开视线,无意识地舔了下唇。
    雾蓝羊毛针织,深驼色收腰风衣,浅灰色条纹半裙,将近十厘米的细高跟鞋。
    浅咖色长发别到一侧,露出漂亮的几何方形红玛瑙耳饰。
    肖瑾从道路的那边走了过来。
    木枕溪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连忙飞快地垂了下眼,让自己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咖啡杯上。
    肖瑾今天居然不开车上班了?她怎么改走路了?
    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木枕溪心里掠过这两个念头后,就失去了思考能力。然后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在肖瑾走过来之前,迅速起身闪进了室内。
    离木枕溪只有几米之遥,打算过会儿就去偶遇,但是装作目不斜视并没有看到她的肖瑾:“……”
    座位上还有木枕溪留下来的咖啡杯和杯托。
    肖瑾:“???”
    难道是自己会错意了?木枕溪根本不是想见她?就是偶然爱上了这家咖啡厅所以才天天在这儿呆着。
    肖瑾懵然呆立原地,突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好了。
    跟进去?还是若无其事地离开?
    肖瑾再次陷入了两难。
    木枕溪室内中间的位置上,用菜单半挡住自己的脸,从玻璃往外看肖瑾的动静。柜台的其中一个服务员看到她,要上来询问,另一个眼熟木枕溪的柜员拉住了他,木枕溪就这么暗中观察着。
    肖瑾已经在原地玩手机超过一分钟了,不知道是在回复什么消息,她刚刚看到自己没有?木枕溪猜测着,万一看到了,自己落荒而逃的背影岂不是显得很怪异?
    她想了会儿,蓦地挺直了腰,奇怪地反思:为什么我要躲呢?不就是喝个咖啡偶尔碰到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是洪水还是猛兽你要这样躲着?
    肖瑾的推测对了一半错了一半,对的一半是,木枕溪确实是想见她;错的一半是但不是约会的见,只是单纯地看看她的车,隔着车玻璃看看里面模糊的人影,假如肖瑾能看到自己的话,能在她眼睛里留下更好看的自己。
    约会这个字眼,对目前的木枕溪来说还是太重了一些。
    但不管如何,阴差阳错,两人还是在咖啡厅外有了短暂的交集,哪怕一方在里,一方在外,都在进行复杂的心理斗争。
    一分钟后。
    木枕溪站了起来,长舒口气。
    肖瑾收起根本就没亮起来屏幕的手机,调整了一下肩膀上挎包的背带,抬头朝咖啡厅的大门定定望去。
    恰好在门口相遇。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空气里涌动起某种异样的情愫。
    服务台的柜员看看这二人,识趣地没有出声打扰。
    木枕溪再次祭出那句贫瘠的开场白:“好巧。”
    她没躲。
    肖瑾眼眸不着痕迹地弯了弯。
    木枕溪体贴地给她让开一个身位,供她通行,又温和地出声问道:“你来买咖啡吗?”
    还主动和自己搭话。
    肖瑾快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了,她忙抿了抿唇,竭力保持着平静的神色,说:“对的。”可开口的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还是泄露了她心底万分之一的温柔。
    木枕溪自然而然地接口:“我在这里喝过好几次了,推荐你喝拿铁。”
    肖瑾不由得语气上扬,说:“好呀。”
    句末有一个可爱的语气词,从她嘴里情不自禁地跑了出来。
    木枕溪忍俊不禁。
    肖瑾习惯性抬手摸了下耳朵,碰到了夸张的几何图形耳饰,收了回来。她平时很少戴这个种类的,一般都是长耳线、小巧却精致的耳环。
    木枕溪随着她的动作注意到她的耳朵,刚刚在咖啡厅外面她就注意到了,和平时的打扮很不一样,整个人的色调都热烈了几分。
    木枕溪看着她的耳饰,真心夸赞道:“这个耳环很好看,很配你。”
    肖瑾登时心花怒放,这次她做了一次轻呼吸,才勉强不让笑容变得太过灿烂,矜持地收下夸奖:“谢谢。”
    肖瑾在等咖啡,木枕溪不好先走,她也不想错过来之不易的偶遇机会。
    耳环都夸了,木枕溪干脆把她今天穿的衣服都夸了一夸,从面料到款式,从颜色到搭配。饶是肖瑾素来沉稳,面对心上人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夸,还是忍不住红了脸,但她没出声打断,她喜欢听。
    喜欢听木枕溪低沉但悦耳的声音,喜欢听她夸自己。
    “您的咖啡好了。”柜员面对着两位佳人的暧昧情境,就没那么解风情了。
    木枕溪打住了话题,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没表现在脸上,说:“我们走吧?”
    “嗯。”肖瑾轻垂眼眸,掩去了一闪而过的失落。
    出了咖啡厅,木枕溪两手抄在风衣兜里,眼睛往旁边的马路上看,肖瑾两手捧着咖啡暖手,肩头细细的金属链时不时往下滑,过不了一会儿,她就得腾出一只手重新调整好位置。
    木枕溪看到了,十分想帮她拿包,但两人现在的关系,似乎又有点逾矩了。
    肖瑾低头,抿了口热咖啡。
    木枕溪看着前面的分岔路口,她和肖瑾上班的地方是两个方向,不管肖瑾今天为什么没开车,至多在下个十字路口就要分开了,对了,她今天……
    木枕溪道:“你今天怎么没开车上班?”
    肖瑾面不改色地撒谎:“送去保养了。”
    肖瑾心想:原来你知道我每天都开车上班,那你也知道我每天都从车里看你吗?
    木枕溪说:“原来是这样。”
    她想:那明天就得继续开车上班了吗?
    肖瑾眼角余光注意着她,试探性地开了口:“其实我觉得开车通勤也不是很方便,天天开车怪累的,从这里到大学城有直达的地铁,我在考虑要不要以后坐地铁去,你觉得呢?”
    木枕溪不敢觉得,她说:“你决定就好。”她转脸看着肖瑾在寒风中不自觉往衣服里缩了一点的脖子,顿了顿,建议说,“现在天气这么冷,车里有暖气,还是开车上班吧,等以后天气暖和一点了,你再改乘地铁。”
    肖瑾轻轻地“嗯”一声,狐疑地心想:这是在关心我吗?
    木枕溪转回了脸,目视前方,淡道:“以后出门记得系条围巾。”
    肖瑾已经确定她是在关心自己了,喜上眉梢,稍稍克制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不戴?”
    木枕溪耸肩:“我身体比你好。”
    肖瑾一噎。
    她没法儿反驳,两人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已经充分向木枕溪展示了自己的身体有多不好。
    木枕溪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声音太轻,被风揉碎了送进耳朵,肖瑾不敢确信,屏住了呼吸,想再听一次。
    可没能再听到。
    木枕溪脚步倏地一顿,转过身,严肃地盯着肖瑾。
    肖瑾被她肃然神情看得一怔,紧张道:“怎么了?”
    木枕溪说:“你不是恢复记忆了吗?你的头疼,到底是因为什么?”别的事情木枕溪可以等闲视之,可以因为关系不复亲近视而不见,但这件事不能,十年前这个节点,太敏感了,她到现在才迟钝地联系起来。
    木枕溪目光锋锐,问:“你当年生了什么重病?”
    肖瑾不躲不避,双眸直视着她的眼睛,良久,轻描淡写地笑了下,说:“没生病,就是普通的偏头痛啊,之前是骗你的。”
    木枕溪怔愣道:“什么?”
    肖瑾说:“我那时候失忆,满脑子想的只有一定得留在你身边,再加上本来就有偏头痛的毛病,是你说的,读博的都秃头,我没秃头是因为压力都让脑子承受了。我犯偏头疼的时候,一半是真头疼,一半是演得那么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千金大小姐,身娇体弱咯。”
    木枕溪皱眉道:“就这样?”
    肖瑾歪了歪头,笑着反问:“不然?”
    木枕溪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之前肖瑾疼成那样绝对做不得伪,但听她这么说也有道理,每个人承受疼痛的程度是不一样的,肖瑾身娇肉贵,普通的偏头痛对她来说难以忍受也是正常的。
    但是……
    木枕溪眉头轻拧,边走边思考。
    “好了,到了。”肖瑾的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路,木枕溪驻足,发现已经到了十字路口了。
    肖瑾往右去地铁站,木枕溪过马路到公司上班。
    两人在十字路口礼貌地道别。
    和木枕溪这几天在公司引起骚动以外,肖瑾同样在班上引起了热议,学生们在没有老师的班级群里尽情地八卦着,得出了一样的结论: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木枕溪和肖瑾道别后,想着肖瑾先前犯头疼时的表现,神情颇有些心不在焉。
    传到群里又有了新的解读。
    公司内部小八卦群
    同事1:今天木姐骚了吗?
    同事2:骚了
    同事4:骚了
    同事5:+1
    同事1:今天木姐穿品如的衣服了吗?
    同事2:穿了
    同事4:她最近有哪一天不是住在品如衣柜里吗?
    同事5678爆笑
    同事1:同事3柯基妹子呢?同事3
    同事3:我上次被老大教育了,以后上班时间不要随便我,我潜水
    同事1:先别急着潜水啊,我们都不是你们组的,拿不到一手消息,你要是潜水了,我们还讨论个什么劲啊
    柯基妹子隔着玻璃扫了眼对着电脑发呆的木枕溪,见缝插针地在电脑微信聊天界面打字:
    同事3:她今天心情似乎不是特别好的样子
    同事1:啊啊啊啊是谁惹我们女神不开心了!我要去手撕了ta!
    同事2:你什么时候奉木姐当女神了???是我女神好吗?
    同事3: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重点不是为什么不开心吗?
    同事2:这么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同事3
    同事3:[我缓缓离开.gif]
    不过柯基妹子作为木枕溪的“心腹”之一,并且有幸在木枕溪还没变得勤俭节约之前宰过她的同事,在午休去食堂吃饭的时间里还是担负起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柯基妹子打好菜后坐在了木枕溪对面,问道:“木姐,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木枕溪头也不抬,说:“没有啊。”
    柯基妹子勺子舀了口饭,淋上汤汁,继续问:“那我怎么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啊?”
    木枕溪抬眼,看了看她,柯基妹子挤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
    木枕溪放慢了进餐的动作,沉吟着说:“不算闷闷不乐吧,就是心里有个疑问。”
    柯基妹子尽量让自己表现得非常平静,宛如一朵解语花,温柔地问:“什么疑问啊?”
    木枕溪心里藏着事,没多注意她的语气,说:“你知道神经性偏头痛吧?”
    “知道啊,我就有,”柯基妹子哀叹道,“发作的时候简直要了我老命。”
    木枕溪立刻问:“很疼吗?”
    柯基妹子没回答,先惊讶地瞪着她,义愤填膺道:“你没有吗?”她身为一个小员工都因为压力大有这种毛病了,像木枕溪这样的居然健健康康?这不公平!
    木枕溪笑里藏刀:“我被你们犯蠢犯懒气得脑壳痛,算吗?”
    柯基妹子一秒钟怂掉,老实回答道:“其实还好啦,不是特别疼,一般吃片止疼药,躺下睡一觉就好了。”
    木枕溪:“那为什么我有个朋友疼得特别厉害,就是那种……”她手比划着,一向没什么大的表情的脸上也同时变得很生动,生怕形容不出来,“疼得快死过去一样。”
    柯基妹子:“呃……”
    木枕溪两只手掌交握,充满期冀地看着她。
    柯基妹子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硬着头皮道:“……这个,因人而异吧,有的人确实会疼得很厉害。”
    木枕溪松手,表情也恢复正常,低头继续吃午饭。
    她就不该想着能从柯基妹子这里得到点什么靠谱的答案。
    柯基妹子弱弱地问:“老大,你这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看她刚才的表现,肯定和木枕溪关系匪浅!
    木枕溪:“女的。”
    柯基妹子心里哇了一声,对于木枕溪直弯的天平往弯倾斜了一大半,试探的语气又问:“年纪?”
    木枕溪:“啧。”
    柯基妹子连忙一本正经道:“我妈是医生,我问得清楚一点,回家帮你问问。”
    木枕溪已经改变了主意,说:“……算了。”
    先前都去过两次医院了,连医生对着拍的片子都看不出来什么,这样口述能有什么用?
    事情无非两种可能,第一,肖瑾说的是真的,她杞人忧天、胡思乱想;第二,肖瑾在说谎骗她,但那又如何呢?别说她现在没有立场去问,就算有,以肖瑾的性格,她说谎有她的理由,是她的决定,谁都没办法左右。
    可是木枕溪没办法把这件事彻底抛在脑后。
    吃完午餐上楼,离下午上班还有一段时间,木枕溪脖子上套了个u型枕,靠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肖瑾云淡风轻笑着对她说话的样子
    没生病,就是普通的偏头痛啊,之前是骗你的。
    上班时间到了,柯基妹子看看似乎在睡梦里眉头紧皱的木枕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提醒道:“老大?老大?上班啦。”
    木枕溪猛地惊醒。
    柯基妹子被她惊惧不定的眼神吓了一跳。
    头顶是办公室刺目的白炽灯,木枕溪意识回到现实,捏了捏酸疼的眉心,歉声说:“做了个噩梦,不好意思。”
    下午五点,木枕溪接了个电话,彭永超奶奶的,问她有没有空去家里吃个饭,老家有个亲戚给她送了点家乡的土特产,让她尝尝。木枕溪想来无事就答应了,但提前和彭永超奶奶打了招呼:“我估计要加会儿班,八点左右下班,会不会太晚了?”
    彭永超奶奶道:“不会不会,小超正好下晚自习,可以跟我们一起吃。”
    木枕溪便说:“好的彭奶奶,我晚点过去。”
    彭永超奶奶是木枕溪两年前帮过的那个心脏病患者,做了心脏搭桥手术,现在身子骨还算硬朗,彭永超上回让小混混堵了,翻墙不小心把腿给摔骨折住了院,在木枕溪的帮忙下成功瞒过了他奶奶,现在生龙活虎。
    木枕溪这天下班后便开车去了彭永超奶奶家,路过超市,进去买了点礼品。这两年她已经来过不少次了,每回彭奶奶都跟她说:“条件简陋,招待不周。”
    木枕溪边往里走边笑:“彭奶奶你再这么说我下回不来了啊。”
    说着将手里提着的一箱酸奶和燕窝放在墙角。
    彭奶奶又是一番“破费”之类的推脱,木枕溪完全没放在心上,她闻见了饭菜香气,打断了老人家的絮叨,笑着催促道:“待会儿小超回来,饭菜还没熟。”
    老人家忘性大,被木枕溪这么一打岔,连忙进厨房忙活去了。
    木枕溪自己不把自己当外人,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慢慢看,电视机是十几年前的旧款,不能点播,机顶盒上的指示灯一闪一闪,电视画面也有点模糊。
    木枕溪就这么看着电视,没表露出一丝不耐或者焦躁,反而津津有味,中途彭奶奶从厨房出来了一趟,往她手里递了个苹果,说:“先垫垫肚子。”
    木枕溪仰头,甜笑:“谢谢奶奶。”
    这句话把姓氏都去掉了,彭奶奶笑得见眉不见眼。
    九点一刻,楼道里乒铃乓啷地一阵响,木枕溪掏了掏耳朵,就知道是彭永超回来了。他倒不是还调皮,而是彭奶奶上了年岁,耳朵不太好使,叮叮咣咣的,彭奶奶都能听到他回来了。
    钥匙转动锁钥,门被推开,彭永超背着单肩书包跳着进来了,扯开嗓子就喊:“奶奶,我回——”
    剩下半截掐在了喉咙里。
    沙发上坐着的木枕溪侧过身子看他,似笑非笑。
    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也是知道爱美的,尤其是在异性面前,即便那个异性是姐姐。彭永超咻的一下规正了乱抻的手脚,站直了,点点头,沉稳道:“木姐姐。”
    木枕溪一挑眉。
    彭永超关好门,放下书包,再走到厨房跟奶奶知会一声。
    还差最后一个汤。
    彭永超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拘谨地看木枕溪,说:“奶奶喊你来吃的饭?”
    木枕溪嗯了声。
    彭永超和木枕溪毕竟男女有别,还不是亲姐弟,相处起来多少没有寻常人家那么自然,有事的时候还好说,没事的时候干坐着就剩下一件事了——
    彭永超如梦初醒,连忙起身拿过自己的书包,在里面翻来找去,把所有能找到的试卷都翻了出来,铺开叠整齐,交到木枕溪手上:“这是我最近的考试成绩。”
    木枕溪暂时放到一边,说:“你不用这么紧张。”
    彭永超搓着手,说:“我我、我紧张了吗?”
    木枕溪好笑道:“你说呢?”
    彭永超干笑道:“好像是有点紧张哈。”他突然错开眼,说,“木姐你今天好像穿得特别好看?是有男朋友了吗?”
    木枕溪一愣,说:“没有。”
    怎么连十几岁的毛孩子都能看出来她这颗再次开始躁动的心了吗?
    彭永超瞟一眼厨房的方向,彭奶奶背对着他,少年老成道:“不用不好意思,我懂的,我们学校好多谈恋爱的女生,都你这样,穿得花枝招展的。”
    木枕溪捞起桌上的杂志往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彭永超憨笑:“嘿嘿。”
    不过她这话倒是让木枕溪联想起了一些从未注意过的旧事。
    上学的时候在肖瑾追她,而她还没有发现对方意图的时候,肖瑾倒是一次比一次穿得好看,还会特地问她,你觉得我这样好看吗?弄得木枕溪很是莫名其妙,她们俩都是女生,天天打扮给自己看干什么?跟开了屛的孔雀似的。
    原来是这样。
    木枕溪轻笑出声。
    彭永超:“木姐?”
    木枕溪敛笑,正色道:“没什么。”过了一会儿,眼底又忍不住漾出笑来。
    彭永超不解地抓了抓后脑勺。
    彭奶奶端着汤出来,一声招呼:“吃饭啦。”
    姐弟俩同时从沙发上起身,帮忙布置碗筷。彭永超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某些意义上已经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了,说是为了陪木枕溪,把家里藏着的一瓶酒拿了出来,小斟几口,表示郑重,木枕溪开车不能喝,以茶代酒。
    临走的时候彭奶奶又往木枕溪手里塞了两个安神的香囊。这地方是城中村,治安不好,彭永超负责送木枕溪到停车的地方。
    小伙子酒量太次,送到车边就开始真情流露,眼泪汪汪,一会儿说木枕溪救了他奶奶救了他一家,一会儿又是做牛做马来生结草衔环,听得木枕溪脑仁儿一抽一抽地疼,赶紧把他轰走了。
    她驱车离开这里,这会儿月白风清,木枕溪等红灯的时候,从开着的天窗仰望夜空,心情通畅。
    想起彭永超祖孙俩来,露出个浅浅的笑。
    木枕溪没告诉过彭永超,当年她走投无路时,也有一个陌生人看到走廊尽头哭泣的自己,也是像天神降临似的,朝她伸出了援手。虽然木枕溪外婆最后还是没能等到第四次化疗,却也让她多活了一个月。
    予人玫瑰,手有余香,她不过是将那份善意传递了下去。
    木枕溪回家已经十一点多了,她现在按照老年人作息,洗完澡就睡了。接连要风度不要温度地在寒风里冻了六天,木枕溪早上起来咽喉肿痛,不出意外地感冒了。
    病来如山倒,昏昏沉沉地爬起来去了公司,看到露天咖啡厅都躲着走。
    肖瑾接连两天开车路过没见到木枕溪,颇为失望,直到第三天她刷到了殷笑梨的朋友圈。
    【亲亲闺蜜感冒了,高烧,我在外地,也没个人来照顾她[叹气][图片][图片]】
    配图两张,一张是木枕溪戴着口罩,脸色苍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一张是体温计,显示发烧39c。
    肖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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