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五月底。
    夏日的阳光也渐渐炽烈起来,泾水边的山野里开遍了夏花,清风一吹,便有山野花香带着水汽香便整个乾坤楼。
    西凉茉在这里的日子过得极为惬意,几乎可以说她转生之后这辈子过得最惬意的时光了,没有争斗,没有虚与委蛇,百里青和周云生连鬼卫的事情都不让她操心了,没有殚精竭虑地考虑种种,西凉茉短短一个月时间,便觉得自己胖了不少,原本有些偏瘦的身条变得丰腴起来,眉目之间那种隐藏属于权谋者特质的冷厉淡漠愈发的浅淡了,如今都是柔和温美之色。
    再加上她素来嫌弃头发重重地压着脖子,便懒得束发,总是让一头长发垂落在身后,只简单地拿一只白玉环在身后束着,一身浅色轻罗宽袖衣衫,眉目间多用浅淡自制的花粉胭脂,多了几分慵懒闲适之美,有一种落花随流水,白云绕高山的淡漠轻灵,愈发显得的迷人。
    周云生静静地看着斜斜倚在水边软榻上的女子,她半倾着脸,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册,清晨浅白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白皙的面容之上,黑色扇子一样的睫羽半合着,落下浅淡的阴影,愈发地显得她皮肤有一种顶尖儿的瓷器一样的细腻光泽。
    她柔软的浅青色的软烟罗的袍子垂到了竹制地面上,嫌着天热,所以便踢掉了鞋袜,露出一双雪白,形状漂亮的天足,一只搁在长榻上,一只懒洋洋地踩在竹地面上。
    暗黄熏制过的竹子愈发地衬托出她足尖青嫩细腻。
    原本这样偏男性的粗鲁的动作,如今由面前的女子做出来却只显出一种洒脱闲适之美,仿佛她天生便该是这样洒脱闲适的姿态。
    周云生的目光定在她的纤足上片刻,然后静静地移开。
    他不知道她那张大家闺秀、名门嫡女的端丽静美面容与姿态下,怎么会有一颗如此离经叛道的心。
    他听过她所有的传闻,早年间的不得宠,默默无闻,后来仿佛换了个人一般,高姿态地救驾先帝,册封郡主,成为上京风头最劲的淑媛,再以先帝和蓝翎夫人的私生女的身份到获得先帝异乎寻常的宠爱,然后嫁给了德小王爷,此后与德王府决裂,和离,此后德王府倒台,她再嫁给了九千岁,只身奔赴死亡之海,寻回属于蓝家的他们——鬼军,先帝神秘的驾崩,九千岁彻底掌控天朝上下,直到现在……
    她的每一次转身,隐晦地都都掀起腥风血雨,那张清美安静面容和清瘦的身躯下面,掩盖着超乎男子的坚毅、冷酷、野心,和属于女子的狡猾与残忍。
    她完全不像属于这时代女子所拥有的品质,让他想起前朝那位传奇神秘的女武帝,只是她更隐蔽,潜藏在九千岁无所不在的铁血统治之下,九千岁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以至于让大部分的人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她的离经叛道,甚至她亲控鬼卫到现在,大臣们也以为她不过是个‘傀儡’替代九千岁掌控一部分兵力而已,所以不似前朝女武帝那般阻力重重,艰辛万分。
    一番番行事,刚柔并济,雷霆雨露皆齐备,足见其心机之深,野心之大。
    这样的女子,应该让所有的男人心生畏惧,敬而远之,或者——杀之。
    但是偏生她却待下以诚,亦自有一份天真爽快的性情,自初见起,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都如笔,悄无声息地便在他的心中无人之处,镌刻下深深画痕。
    她是他的主子,是他侍奉效忠的人,所以他便只在一边静静观望,做她的手中笔墨,袖中刀剑,看她一路腥风血雨,杀伐谋略,谈笑间,强敌灰飞烟灭,看她与那个可怕的男人齐飞共舞,并肩而行,直到看到如今……
    她有了那个人的孩子,眉目如水,柔意温醇。
    他总该觉得只是平静望去,见她安好,便可心安,却不知,为何依然有隐隐之痛。
    “云生,你看这里……。”蒙蒙之间,忽有女子轻柔凉薄的声音响起,让周云生一顿,随后慢慢抬头看着她笑了笑:“嗯。”
    西凉茉看着面前修挺秀逸,面容深邃的男子碧蓝的眸子里有一种雾气一样的东西,静静地看着自己,那雾气里有一种浅浅的意味不明的黯淡,她顿了顿,随后面色如常地微笑道:“这志怪里倒是有不少东西,看着像是沙海某些王族之墓的描写,不知道你们以前在那边有没有过类似的研究或者掘出过什么墓地?”
    说着,她又垂下脸,看着手里的书卷。
    周云生看着她微微一笑,亦道:“曾经是有挖出过精绝国的王族墓地,但是这志怪里的东西也不过是说书人或者写书人从外头听来的东西东拼西凑起来的,做不得真。”
    西凉茉闻言,也只闲适地笑笑:“没有关系,我知道做不得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不过随后,她又有些兴致勃勃地道:“果真有《三藏游记》里的精绝古国么?”
    周云生有些失笑:“自然是有的,还有许多小小姐都不曾听过的古怪国家,或者说那应该叫部落,但是千岁爷说了,让您不要太费脑筋,易伤身。”
    西凉茉不以为意地道:“哪里又什么易伤身的,又不是什么行军布阵,勾心斗角的政务。”
    说罢,便要周云生给她讲些当年鬼军在沙海之中盗墓探险之事,毕竟对于她而言,这种事儿就算上辈子看了不少小说,也没有今生听着过来人实打实地给她讲故事来得有意思。
    周云生想了想,便简单说了一些,但是一个故事没说完,便听见有淡漠幽凉的声音响起:“不要给这个任性的丫头说这些东西,都是神神鬼鬼,血腥杀戮的,若是吓着了孩子怎么办?”
    周云生立刻起身,从容地在百里青面前行了个礼:“千岁爷。”
    “嗯。”百里青微微颔首,算作还礼,随后目光落在西凉茉身上,最后定在她一双没穿鞋袜的天足上,眸光幽沉,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了,你是忘了罗斯交代过孕期不能随便受凉么?”
    西凉茉摇了摇扇子,嗤之以鼻:“阿九,你瞅着这都几月了,人说有娃儿了,就跟揣着火炉差不多,你还让我包成粽子么!”
    百里青淡淡地挑眉道:“你倒是个会找借口的。”
    随后,他弯腰毫不客气地伸手就把西凉茉抱了起来。
    西凉茉一惊,随后拿书拍了拍他,轻嗔:“做什么呢,云生还在这里,我又不是不能走了。”
    “你不喜欢穿鞋,那么我就抱着你走了。”百里青凉薄地一笑,随后看了一眼周云生,轻描淡写地道:“本座认为云生不会介意的。”
    他明显只是随口客气一下,骨子里的本性还是依旧霸道的,甚至根本没看周云生的反应,自一脸寻常地抱着西凉茉转身就往回走。
    西凉茉有些抱歉地朝周云生笑笑,随后低声嗤道:“你以为谁都跟你脸皮一样厚么?”
    周云生看着百里青抱着西凉茉一路慢慢远去,也不知道他低头回了一句西凉茉什么,便见西凉茉白皙的俏脸染上一抹绯红,随后拍了他一下。
    百里青低低地笑了起来,长长地华美的浅紫色的袍裾在他身后慢慢拖曳,一路树上不知名的夏花坠落下来,似乎染得他和她一身芬芳,亦形成一种外人无法靠近,无法踏入的奇异氛围。
    周韵云静静地站在长廊的这一头,一路看着他们慢慢远去,心中轻叹,有些人注定,只能让他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一生一世。
    心漪起于幽微之风归附于平静之尘埃。
    ……
    不管西凉茉觉得泾川这里有多么舒适,有多么闲逸,多么的世外桃源,乐不思蜀,但是百里青始终还是回到上京那个众生迷乱,纸醉金迷的权力中心的。
    而她自然是也少不得要跟着一同走的。
    毕竟,她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半月,超出了最初呆在上京时间的设定了。
    “唉……。”西凉茉恋恋不舍地上了船,再瞅着那乾坤阁一路远去,心中不免郁闷,这山野花香怕是许久之后才能闻到了。
    百里青瞅着她这模样,有点好笑,这丫头真是越怀孕,就越多愁善感了。
    随后西凉茉在中午小憩一觉起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船舱里多了两只插满不知名山花的水胆瓶子,看着那姹紫嫣红上还有点点剔透的露珠,西凉茉唇角忍不住微微弯起。
    白蕊在一边看着,笑嘻嘻地道:“这可是爷专门去让人采来的,如果不是周大人说大小姐有孕了不能闻太浓郁的花香,爷原本打算在船上都放上这些花呢。”
    随后她又比了比手里的食盒:“瞧,这还有爷亲自下厨做的几样小菜,定叫大小姐吃的舒舒服服的。”
    西凉茉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心情却好了很多。
    唔,千年老妖恶起来叫人胆寒,但若是想要哄人高兴地时候,手段倒是贴心贴肺的。
    行船了一日,到底还是到了上京。
    西凉茉身怀有孕,还没过三个月,所以只能坐着八人小轿一路抬回千岁府。
    她刚刚在前院下了轿子,一道白鸟似的身影一下子就冲着她飞奔过来:“翎姐姐!”
    但是那道人影还没靠近西凉茉,就被人拎住了领子。
    “洛小子,你悠着点儿!”一道苍老而古怪的声音在百里洛身后响起。
    西凉茉望去,一个面熟的做西狄人打扮的干瘦老头儿正一手拎着不断挣扎的百里洛,一边目光灼灼地看过来,西凉茉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不是那弄晕她的古怪老头又是谁?
    老头儿在触碰到她的目光之后,竟然难得不好意思地别开眼,一脸别扭傲慢的样子。
    西凉茉沉默下去,她该称呼他为天魔老祖?老魔物?还是……
    “老魔头,你要做甚!”
    没等西凉茉想好,已经有一道冷冰冰、硬邦邦的声音已经毫不客气地替她解答了这个疑问。
    高挑修长的身影也挡在了她的前面,一副死人表情地睨着天魔老祖。
    天魔老祖在遭到自己宝贝孙子的如此冷遇之后,瞬间就垮了那张别扭傲慢的老脸,瞬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西凉茉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然后满脸黑线地看着面前的老头儿一脸幽怨地瞪着自己,仿佛自己是抢了他宝贝的坏人似的模样。
    随后,百里青很不耐烦地冷道:“老魔头,你吓到我的丫头了,她本来肚子里的娃儿就不老实,若是让你这么一吓,今晚她又把饭菜吐出来的话,我就把府邸里所有的剩饭剩菜全都给你塞嘴里!”
    天魔老祖原本脸一跨,正要嚎啕大哭的模样,却陡然听见百里青的那句话,立刻瞬间瞪大了铜铃似的眼珠子:“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说什么!”
    随后,他瞬间把目光钉在西凉茉仍旧平坦的肚子上,瞪着眼道:“她她她她她她她肚子里有小娃娃了?!”
    对于老祖这种完全脱线的说话方式,西凉茉有点好笑,又有点无语地瞥了百里青一眼:“怎么,你没和爷爷他们说么?”
    按理说老医正和血婆婆应该早知道了她怀孕的事情,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
    百里青冷嗤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老头和婆婆也不许告诉他!”
    天魔老祖一听,眼睛里瞬间又滚下两泡泪,一脸哀怨地看着百里青,颤抖着:“你……你……你……就这么恨爷爷么,爷爷……爷爷又不是故意的,居然连我有小重孙了都不告诉我!”
    百里青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告诉你,好让你再把她扔掉么!”
    天魔老祖,满脸褶子都皱到了一块去,凄凉地看着百里青,咬着袖子道:“呜呜呜呜……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爷爷,你好残酷,你好无情,你太过分了!”
    西凉茉:“……。”
    她默默地伸手捏了把自己的大腿,让自己不要在这种悲伤的时刻因为如此雷同于上辈子琼瑶奶奶的对话而发出不合时宜的笑声。
    看着百里青那种傲娇的表情,再瞅瞅天魔老祖可怜兮兮的表情,西凉茉又默默地望天,其实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估计阿九完全没有发现他和天魔老祖其实很像、很像……。
    百里青不耐烦和天魔老祖的纠缠,只没好气地道:“走,咱们回房!”
    西凉茉继续默默地跟着他进房间,同时同情地瞥了眼即使天魔老祖在那跟百里青磨叽,却还是被老祖揪住衣领的百里洛,他跟只无辜的小白猫似地不停划动四肢,却还是不能逃出‘魔爪’,只能眼巴巴,泪汪汪地看着西凉茉。
    好在百里青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自己还忘了什么,便转过身,恶狠狠地瞪了眼天魔老祖:“把洛儿给我!”
    天魔老祖此刻老盯着西凉茉的肚子,又记起老医正和血婆婆的警告,却还是赶紧松了手,让百里青把百里洛一把拽过去。
    百里青没好气地白了天魔老祖一眼,然后一手扯着百里洛,一手拽着西凉茉便进了房间,顺带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把门关上,别让本座再看见闲杂人等出没!”
    众侍卫们赶紧上前把门关上,连公公有点无奈地上前对一脸‘我被遗弃了,很伤心’的天魔老祖恭敬地道:“老祖,您先回去吧,等着千岁爷气消了,想必不会怪罪您的。”
    天魔老祖咬着袖子,可怜巴巴地皱着老脸看了连公公一眼:“是吗?”
    哎哎哎,他把青儿惹毛了,青儿最像他,惹毛了就很爱记仇,要怎么嘛!
    对于这个越老越离谱,越像小孩儿的老头,连公公也很有点无奈,却也只能略作指点:“这,您当初是差点弄丢了夫人,奴才想着夫人不生气了,千岁爷也不会气恼太久的。”
    天魔老祖一听,略显浑浊的老眼瞬间一亮:“哦,那女娃娃喜欢什么,老头子给她弄来,她就高兴了吧!”
    连公公:“这个……这个……。”
    他擦了擦汗,他还真一下子想不起夫人特别喜欢什么,胭脂花粉、金银珠宝,夫人不缺,更是调制香粉的高手,似乎夫人还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特别不可缺的。
    连公公想了半天,最后只得敷衍道:“这……这您不妨去亲自跟在夫人身边的人打听,奴才也不晓得。”
    天魔老祖笑眯眯,一脸自负地摸着山羊胡须道:“哼,那小女娃能有什么想要的,老头儿搞不来!”
    只要那小丫头高兴就行了嘛,简单得很!
    看着天魔老祖背着走,得意洋洋地走掉,连公公抹了把汗,摇摇头,也转身离开。
    只是他并不知道,天魔老祖后来果然让西凉茉开心了,但是百里青却……一点不开心。
    原因为何,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老子是——
    眼前这一头,西凉茉回来没几日,便听到了朝上,隼刹已经以正式的新赫赫可汗的身份,奉上了结盟书,愿意向天朝称臣,但是也提出了余下他的要求,其他要求暂且不议,但是出乎西凉茉的意料,其上表之中关于和亲的东西长篇大论,也不知道是哪个儒生帮他写的,其中中心意思只说了要觅一个他满意的王妃。
    至于何谓‘满意的王妃’这种事情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西凉茉想了想,也只让百里青简单、随意地敷衍塞责了一番,说是等到他平定了被驱逐到漠北的原来王庭之后,再议此事,只先将互市提上议程。
    简单说来就是,天朝可以不插手赫赫的王权之争夺,但是胜负输赢,他们也不会插手,若是你有本事就拿下整个赫赫,一切再议。
    而隼刹也没有说什么,甚至一向刁钻的哈苏也难得没有多话,因为天朝的其他条款,包括互市、技工和学者们进入赫赫,同时只要求赫赫人必须给予尊重和保护等等这些事情听起来怎么都是好事,至少比所有的赫赫贵族都要娶一个汉人妻子,孩子也有优先继承权听起来好多了。
    于是朝野上下又这么紧张忙碌地过了一个多月,隼刹便要首先归国了。
    听到这个消息,不管是在天朝呆得不耐烦的赫赫人还是西凉茉身边的人,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白蕊拍拍胸口,双手合十做阿弥陀佛的样子出来:“唔,佛祖保佑,那可怕的赫赫人终于滚蛋了。”
    这个月,她都在绞尽脑汁想怎么避免在隼刹提出来要娶白珍之后,能让白珍逃过此‘劫’。
    虽然西凉茉并不将隼刹的要求放在心上,但是白蕊总觉得白珍的态度有点怪怪的,她甚至有点摸不清楚白珍到底在担忧什么。
    白珍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嗯。”
    随后,她顿了顿,又道:“起码白起不会三天两头没事,私下就去找隼刹的麻烦。”
    白起私下和隼刹打过几次架了,虽然他用激将法让隼刹不得不同意这种私下的较量只局限于男人与男人之间,不扯上家国,但是白珍知道了以后,还是很担忧。
    甚至为此和白起吵了好几次,但是每次除了被气得脑仁疼,就是被气哭了。
    白蕊白了她一眼:“你呀,也不想想白起是为了谁!”
    其实这事儿千岁爷早就知道了,只是他懒得理会,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只不允许他们拿这事儿去烦西凉茉。
    西凉茉肚子刚刚满了三个月,眼见着慢慢就要鼓起来了,但是照旧每日晨起和用餐吐得一塌糊涂,越发地依恋百里青,如今夫妻两正烦恼到底要去哪里养胎呢。
    百里青对底下人这些破事儿,不大想理会,所以直到现在西凉茉还被大伙蒙在鼓里,并不知道这事儿。
    白珍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又没让他去做这些事。”
    白蕊看着白珍,有点不可思议,甚至恼火:“你……你这是什么话呀。”
    白珍沉默下去,拿着手里的肚兜慢慢地绣,却并不说话。
    白蕊看着她,忽然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那隼刹了!”
    白珍看向白蕊,随后颦眉道:“白蕊,你在说什么啊!”
    白蕊依旧不肯放弃:“那你就是喜欢白起了!”
    白珍沉默下去,并没有说话。
    白蕊看着白珍,有点不解:“那就是说你对白起至少是有好感的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不肯答应嫁给他,一劳永逸!”
    她知道女孩儿面皮薄,尤其是白珍这样未经人事的少女,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说不出口,就像当初遇到魅七而懵懵懂懂的自己,也是慢慢地摸索着才一步步地和魅七牵手。
    白珍看向窗外,圆圆的脸蛋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道:“白蕊,你别问了,就当作……就当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吧,反正那个人也要回大漠了,我也还不急着嫁人,再等三年吧。”
    白蕊一愣,她不解地看着白珍:“这是为什么?你要等什么”
    白珍还没有说话,忽然门就被人敲响了,因为要说些私密的话语,所以她们房里伺候着的小宫女们都被打发了去小厨房和绣房帮忙,所以白蕊就过去亲自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小太监,白蕊看着他那青涩的面容,再不动声色地瞥过他身上那件象征着最低阶的灰色的袍子,淡淡地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找谁?”
    小太监有点惴惴的模样,看着她恭谨轻声道:“回姑姑,小的是替人来给白珍姑姑传一句话的。”
    白蕊狐疑地看了他片刻,那锐利的目光看得小太监有点瑟瑟地低下头,正想问个仔细,却听见身后的白珍柔声道:“谁让你来传话?”
    小太监看了看里头的女子,确定是自己要找的人,就轻声道:“是隼刹可汗手下的人,可汗明日启程回京,所以希望能见一见白珍姑姑。”
    白蕊闻言,随后盯着小太监冷笑一声:“你去告诉他,白珍姑姑忙着成婚之事,隼刹可汗的盛情就……。”
    “白蕊!”白珍忽然厉声打断了白蕊,随后在白蕊吃惊的目光下,看向小太监,淡淡地道:“你回禀可汗,就说白珍谢过可汗盛情,只是人微言轻,就不便送可汗了,请可汗一路顺风。”
    随后她随手扔了几只银角子给那小太监。
    小太监得了银角子,笑咪咪地点点头,然后恭恭敬敬地去了。
    “白珍!”白蕊实在是不明白白珍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瞪大了眼。
    她都糊涂了,搞不明白白珍这到底对那头狼是个什么意思!
    白珍复杂看了白蕊一眼,轻叹:“白蕊,你不必现在明白,也许永远都不必明白,才是最好,若是有朝一日你我都明白了我今日为何这么做,大概……。”
    她望着天空,幽幽地道:“大概就是我和阿起无缘了,没有这个福分做白家的人。”
    说罢,她转身进了她自己的内房。
    白蕊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白珍明显就是知道了白起托付了她来问个所以然,因为白珍的态度实在太过模糊,让人弄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即使到现在,白蕊还是不太明白,她想了想转身出了门,绕过前廊就见着一道蓝色的人影正蹲在长廊的扶手上,用手里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弹鱼池里头的鱼。
    那些锦鲤本来就是人工放养,平日里谁敢弹它们一片鱼鳞,如今被那年轻人一弹一个准,全都昏头转向地浮起来。
    一旁的小太监也急得满头大汗,奈何这位弹鱼的又是夫人的亲信,他劝阻了一次不成自不敢再说什么,如今远远地看见白蕊过来,宛如见了救星,立刻眼巴巴地瞅着白蕊。
    白蕊见状忍不住摇摇头,过来如小太监所愿一般地开口:“白起,那些鱼是千岁爷命人从东洋引进的锦鲤,与寻常锦鲤不同,极为珍贵,你这是皮子痒痒了么?”
    千岁爷对他们这些人偶尔放肆自不大理会,也是看在西凉茉的面子上,可不代表他会由着有人在自己眼皮子下头毁自己的心头好。
    “她说什么了么?”一道幽幽的男音响起。
    白蕊看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你先下来吧。”
    白起立刻翻身落地,看着白蕊,目光灼灼:“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白蕊迟疑道:“我问她是不是对你有意,她没有说话,但是亦不否认……。”
    白起清秀的脸上立刻闪过喜色,眉飞色舞地道:“我就知道她是个口是心非的,我即刻就去跟小小姐求了白珍来!”
    说罢转身就要走,却被白蕊急急唤住:“等一下,白珍说了,她要等三年!”
    白起脚步一顿,挑眉道:“什么,等三年,再等三年,她都成了老姑娘了!”
    白蕊立刻一叉腰,横眉竖目:“你爱等不等!”
    说罢,她转身就走。
    白起立刻上前拦住,告饶道:“好姐姐诶,都是我的错,且跟我说说白珍但到底是个怎么想的,你可知道我昨日才和隼刹又打了一架!”白蕊气结,这才注意到他嘴角青紫,无奈又恼火:“你这是打算让大小姐知道了,好收拾人的么!”
    可是见着白起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又心软,只好叹了一声,拉着他坐下,慢慢道:“这事儿,我看有些蹊跷,但这蹊跷还是在白珍的心里……。”
    白蕊和白起两人在这一头苦恼分析白珍的想法,那一头,白珍没有答应去见隼刹,但是挡不住别人上门了。
    “叩、叩……!”
    白珍放下手里的阵线,出了房间才发现白蕊不在房内,便上前去开门,一开门,正对上一双浅金色的琥珀瞳子,冰凉凉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白珍忍耐下直接关门的欲望,看向隼刹:“可汗,这是尚宫局女官住所,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隼刹看着她,却风马牛不相干地来了一句:“这里面还有其它人么?”
    白珍下意识地道:“没有。”
    随后又有些后悔。
    隼刹看着她,忽然勾了下唇角,露出个有点诡谲而危险的笑容:“嗯,那么,我想很适合我和你的谈话。”
    说罢,他径自推了白珍一把,顺手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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