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希跪在墓碑前,洁白的花朵落在晶莹的墓碑上,亦如他们来时的模样。
    他的泪流干了,他心里的血也流干了,现在,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年轻的男人将脸颊贴在墓碑上面,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低喃着,“你明明说过的,你是为了爱我还存在,安东还活着,你怎么能跟他们一样抛弃我离开呢,你怎么忍心呢……”
    海伦握紧了伊波利特的手,忍耐着哽咽。她看着这一切,却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她害怕极了,迫切的想要扭过头,从伊波利特那里得到一丝真实的安慰。但后者,却没有望向自己的好友,而是微微仰起头,望着天上飘散下来的雪花出神。
    所谓的洁净到底是什么呢?原本洁白的雪花一旦落到了人世间就不免会沾染上污秽,但若是不敢落下,世人又怎么才能知晓它的美丽呢。
    一个礼拜后,彼得堡再一次的有了一件新闻。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安东,相信我,我也不想的【擤鼻涕中】
    ☆、第 142 章
    瓦西里公爵审视着自己的长子,而后者,面容平和,即使脸色憔悴,眼底还有着青影,但眼神却是坚定的。
    “你考虑好了?”
    “是的,爸爸。”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嘀嗒走过良久,书房里响起了瓦西里公爵有些沙哑的声音。
    “那就去吧。”
    伊波利特站直了身体,凝视着父亲的容颜。那些白发,那些眼尾的纹路,那些褐色的斑点,无疑都在宣告着父亲的老去。他的眼睛有些微微的湿润,却依旧缓慢地开口。
    “请您,原谅我的任性。”
    瓦西里公爵抬头望着自己的儿子,他甚至需要略微仰起头部,而他从前却从来没注意到,因为伊波利特总是柔顺的答应着他想要他做的一切。无论他是六岁,还是二十六岁。
    “你是我的儿子啊……”他微微叹了口气,望着儿子灰绿色的双眸,挺拔的身影,望着他转身离去,望着他消失在自己面前。
    “要平安啊,儿子……”在门关上后,他低喃着。做父亲的心,在这一刻,真的老去了。
    他知道,只要他开口要求,那孩子一定会留下。平安健康的呆在自己身边,可做父亲的,却不能真的拒绝他啊!
    雏鹰需要成长,而他身为父亲,除了答应和祝福以外,大概就只有等待了吧。
    “等吧,等吧,两个儿子,不,是三个儿子了啊……”
    软椅上的老人慢慢的抽着自己的小烟斗,神情忧伤的仿佛是一个迷茫的孩子一样。
    海伦的卧室。壁炉旁边,燃烧的炉火哔哔啵啵的作响。
    她围着毛毯,坐在地毯上,眼圈微红,却依旧固执的让视线落在那一丛蓝色上。
    “我可以走吗?”他开口了,声音柔和却难以遮掩其中的一丝颤抖。
    “可以。”
    “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
    “现在,是三个人了,会哭的更多吗?”
    “不会……不会的……”
    “会怎么做呢?”
    “会……会坚强……”呜咽的声音,牙齿都在微微的哆嗦着,想要狠狠地咬着什么,难过的心几乎要爆裂开来了。
    “海伦,是坚强的姑娘对吧。”
    “恩……”
    “那么,代替哥哥照顾好他们,你可以做到的,对吗?”
    “可以……”
    “自己呢?”
    她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望着对方,狼狈的,布满泪水的,鼻尖也红通通的,声音沙哑的可怕。
    “会很幸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也会勇敢,会微笑,会一直一直的幸福下去。”
    “所以,我答应了。我答应你,那么也请你,答应我,活着回来,平安的回来……”
    “当然,我会答应你的。就像每一次一样,海伦,我从没骗过你。”
    “恩!”她用力的点点头,视线模糊,想要微笑,却无法微笑,想要哭泣,却不敢哭泣,她只是用力的睁大眼睛,想要再看清楚,记清楚伊波利特的样子。因为,现在,她也是一个人了,她要等的人又增加了一个,她要思念的人又增加了一个。
    上帝啊!我请求您,让这场战争早点过去吧,让我思念的人都回家吧……
    列车开了,他们离开了,而海伦,依旧在等待着。
    等待着他们胜利,等待着他们平安,等待着他们归家。
    隆冬时节来临了,雪花浇灌着堑壕,飘落在男人长长的睫毛上,被温度融化,成了水滴,滑落到脏乱的领口中。对峙像是没有了尽头,再也没有人说话了,只有均匀的呼吸声表明大家还活着。
    他又做梦了,梦里面,她哭了。冰凉的雪花在她鼻尖上融化,冻醒了缤纷的思绪。
    他蹲坐在堑壕中,神情重新变的严肃,紧抿的嘴唇像是锋利的匕首。笑容明媚的年轻人递给他一支烟。
    “来一口,虽然糟糕了点,还是要生活啊。”
    阿纳托利大大咧咧的坐在淤泥上,现在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脏乱,湿冷,牙齿都在打颤,可就像阿纳托利说的,还是要生活。
    烟圈从鼻息间吐出,在空气中慢慢消散。僵硬的肌肉放松了一点,阿纳托利突然嘟囔了一声。
    “圣诞节了。”
    他抬头望去,黑压压的天空,飘扬的雪花,的确,圣诞节来了,这是他在战场上度过的又一个圣诞节,而对他们来说,是第一个,但唯独,可能不会是最后一个。
    “注意警戒。”他低声说着,嘴里呵出的白气在空气里消融掉。
    “明白。”托枪的年轻人回应着,猎豹一样的姿态,敏捷又优美。
    安德烈掐灭了烟蒂,双手重新放在冰凉的枪支上,他望着前方,然后允许自己有几秒钟的失神,只为了对远方的姑娘说一句话。
    “圣诞快乐,海伦。”
    开春的时候,老博尔孔斯基公爵病倒了。突如其来的疾病像是吞噬人生命的恶龙一样,短短的数日,这个曾经精明能干的老人就消瘦的不成样子,到最后,老人只能喃喃着惦念自己的儿子。
    “您想要什么,爸爸?”玛利亚含着眼泪问道。老公爵的嘴巴微微的阖动着,公爵小姐侧耳倾听,到后面已经泪如雨下。
    “玛丽娜……我……终于能去见你了……”
    安德烈的父亲逝世了,在那一年的春末,而海伦甚至无法联系到对方,等消息辗转到达军队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了,花开了,而普鲁士国王再也无法欣赏了。与此同时,玛利亚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想去我父亲呆过的部队,不是前线,我能够帮忙的,至少,尽自己的一点努力。
    露易丝的死对每个人的触动都很大,而老公爵更是让玛利亚下定了决心。海伦并不是很意外玛利亚的决定。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柔弱的姑娘,也许她并不强壮,但她毕竟是博尔孔斯基公爵的女儿,是那个人的妹妹,柔弱,从来都不是她们与生俱来的定义。
    “去吧,玛丽,去做你该做的事情,爸爸他会为你骄傲的。”海伦温柔的说着。她如今已经能够平静的面对离别了,有时候她会想,也许长大,就是在这种离别中,在那一瞬间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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