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锡从醉春风茶楼出来,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大宋以文御武,对文人从来没有如此之好。
    秦桧不但是状元,而且还位极人臣,把持朝政几十年,更是加上九锡,死后更是封王。
    可说他这种待遇,与曹操差不多。
    但是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是金国派来的卧底,竟然还向金国写了效忠书。
    他杀了一心收回故土的武穆不说,还割让已经收回的中原,向金国称臣,把大宋财政收入的三成上贡给金国。
    他究竟是一心一意辅助大宋,还是一心一意坑害大宋?
    秦桧乃是大宋之中文人杰出代表,竟然如此对待大宋,难怪官家生病了。
    大宋对秦桧如此之好,没有料到他真正效忠乃是金国。
    显然秦桧之举,让官家对文人也失去希望。
    难怪官家生病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可是秦桧只是秦桧,并不代表其它文人也这样。
    可是我也是文人,现在官家对文人失去了希望,应该怎么办?
    洪天锡感觉一片茫然,手里拿着报纸,漫无目的走着。
    醉春风茶楼在热闹地带,他走着走着,眼前一亮。
    醉春风茶楼在京城非常出名,但是还有一个比它更加出名的物事,那个就是《大宋中华报》。
    《大宋中华报》不在其它地方,就在醉春风茶楼楼上。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自己一直在寻找《大宋中华报》,没有料到它的编辑部就在楼上。
    洪天锡看着茶楼五楼上面飘扬的红旗,上面写着《大宋中华报》,不禁心里一动。
    自己手里的《大宋中华报》正是这里出版,不妨进去看看。
    听说是铁面御史来造访,引起报社轰动不小。
    京城《大宋中华报》社长陆伟,主簿刘云良,总编杨涛、书呆子名记者满天星等亲自来到三楼迎接。
    五楼中间是会客大厅,左边分别是编辑室、记者室、广告室,右边则是出版社。
    让报社高兴的是,算来到现在,如今已经有了两位朝廷官员来到报社。
    上次是起居舍人牟子才,这次则是铁面御史的之称的洪天锡。
    虽然知道朝廷官员是看在小圣人面子来到这里,但是能够来到这里,也是对他们业绩的肯定。
    他们一起拱手一礼,脸上充满了动人的光彩。
    “果然是《大宋中华报》,还没有进来,就是浓浓地的油墨书香味道。”在陆伟、杨涛等人的陪同之下,洪天锡一边走动,一边不停耸动鼻子,一边脸上充满笑容。
    陆伟恭恭敬敬一礼,谦虚说道:“哪里,哪里,正是铁面御史大驾光临,才让报社蓬荜生辉,书香阵阵。”
    “老夫忙于公务,今日偶尔喝茶,竟然没有料到《大宋中华报》竟然就在醉春风楼上,难得,难得。”来到报社安客厅,洪天锡一边抚须,一边慢慢坐下。
    陆伟一听不禁大喜:“原来是铁面御史来到这里喝茶,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望铁面御史恕罪,恕罪。”
    “难得铁面御史赏光喝茶,今日小人请客。”刘云良恭恭敬敬一礼,对着洪天锡脸上充满了笑容。
    洪天锡不禁愕然,不解问道:“今天是老夫请客,又不是尔等请客,为何又要尔出资?老夫还有俸禄,这么一次茶资,老夫还能够出得起。”
    虽然他是御史,但是一身俸禄不多。
    御史虽然权力极大,但是品秩不高,洪天锡也不过从七品。
    不要以为他的品秩足够低的,但是他已经算高的。
    其它监察御史品秩更低,仅仅八品。
    但是他非常有骨气,绝对不会要嗟来之食。
    “《大宋中华报》及醉春风茶楼都是小圣人开的。小圣人一向佩服铁面御史一身正气,他一定要安排小人请客。”刘云良又是恭恭敬敬一礼,脸上充满真诚的笑容。
    洪天锡犹豫几下,摇摇头:“这次乃是老夫请客,又不是小圣人请客。”
    “小圣人一身仰慕铁面御史清名,早已想请客,可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正好正好合适。”刘云良恭恭敬敬掏出一张提货卡,不由分说塞进洪天锡手里。
    洪天锡急忙推开,但是提货卡已经到了他手里。
    洪天锡不禁向着提货卡望去,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竟然是千贯提货卡,相当于铜钱差不多万贯。
    他急忙把提货卡退回:“请客也不用如此之多,使不得,使不得。”
    “安乐先生(邵雍,与张载齐名的北宋五子),不知铁面御史听说过没有?”刘云良也不生气,把提货卡放在茶几上面,恭恭敬敬一礼,提出一个问题。
    洪天锡看见对方把提货卡放在茶几之上,没有再强制塞给他,心里终于放心。
    洪天锡听到对方提出安乐先生,不禁向着中原方向,郑重一礼:“安乐先生乃是与理学大家,锡如何能够比拟?”
    “安乐先生乃是理学大家,而洪官人则是铁面御史。一个以才华闻名天下,一个则以正直闻名天下。”刘云良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洪官人与都是大宋名人,只是所在领域不同而已。”
    洪天锡听到这里,脸上阴晴不定,有一种坐卧不安的感觉。
    他对着皇宫方向恭恭敬敬一礼,语气极为郑重:“子优(刘云良字)过奖,老夫只是仅仅尽人臣本分,如果说与安乐先生齐名,实乃愧不敢当。”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越来越严肃。
    他觉得刘云良此话有阿谀奉承,表面不由得越来越严肃。
    “安乐先生是立言,而洪官人则是立德,只有品德才能成为铁面御史。”看到洪天锡脸色不对,陆伟拱手一礼,对着洪天锡郑重说道。
    杨涛也是对着洪天锡郑重一礼:“洪官人虽然没有立功立言,但是立德做到了,乃是吾辈之楷模,请受涛一礼。”
    “小子此身如果能够学到洪官人半成,足慰此生矣。”京城有名的书呆子记者满天星也上来一礼,恭恭敬敬说道。
    洪天锡以铁面御史闻名天下,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把他与安乐先生比拟。
    他开始脸上火辣辣的,以为刘云良在讥笑他。
    不过他接下来听到刘云良及杨涛解释,还有京城有名的书呆子记者之话,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飘飘然起来。
    要知道,儒家讲究的是修身养性治国平天下。
    邵雍虽然没有步入官场,但是他做到立言。
    而《左传》指出,如果希望人生之三不朽能够做到流芳百世,就只有“立德,立功,立言。”
    现在洪天锡已经能够做到立德,此生也不枉然,已经能够流芳百世。
    他一边抚须,一边坐下喝茶,摇摇头:“诸位过奖,让老夫内心有愧,老夫实在做得不够。”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看见洪天锡表面柔和,不停抚须,显然极为高兴。
    “大宋的奸人之所以不敢猖狂,乃是因为有洪官人矣。”杨涛又是上前恭恭敬敬一礼。
    洪天锡依然一边抚须,一边摇摇头:“老夫不敢,过奖,过奖。”
    “安乐先生虽然能够立言,但是一生清贫。”刘云良不禁感叹,“甚至只有茅草之窝。”
    “安乐先生虽然一生清贫,但是做了立言之事,让其万世永存。”洪天锡又是对着中原方向,恭恭敬敬一礼。
    刘云良等人也是恭恭敬敬跟着一礼,表达对中原的安乐先生的尊敬。
    刘云良行礼之后,想了想接着说道:“当时的富相国、司马相国、吕相国等人,看到安乐先生如此清贫,于是合伙修建一个乐园,听说这个小桥流水,田连阡陌,单住房就有三十多间。”
    “重谢诸公为买园,洛阳城里占林泉。七千来步平流水,二十馀家争出钱。”陆伟接着念出安乐先生的感谢诗。
    书呆子满天星此时突然变得精灵起来:“这个乃是安乐先生的安乐窝的来历。”
    洪天锡陷入沉思之中,让人不知他在想什么。
    “听说洪官人现在住的租的小宅,还不如安乐先生还有一个茅草小屋。”刘云良趁热打铁,马上说道。
    陆伟马上跟进:“前有诸位相国送乐园,今天小圣人送茶钱。”
    “小圣人虽然不能送乐园,但是立锥之地还是要给的。”杨涛郑重一礼。
    满天星从茶几拿起那一张提货卡,郑重交给洪天锡:“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是小圣人的一片心意。洪官人再清贫,但是也要有立锥之地才行。”
    “请洪官人收下。这是小圣人一点心意。”刘云良、杨涛、陆伟三人郑重一礼。
    这一千提货卡,显然不能购买乐园,但是购买一个两进住宅,基本上已经足够。
    洪天锡想了想,家人目前还住着的是租借的小宅。
    自己年年向家人承诺买房,但是年年还是没有实现。
    毕竟,他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御史,又是清流,京城房价特别昂贵,就是终生不吃不喝,也未必有钱购买住宅。
    好在夫人洪元氏通情达理,明明知道洪天锡在哄她,偏偏做出一副开心样子。
    只是洪元氏偷偷不知抹泪多少,因为她的小儿子已经订婚,女方唯一要求,就是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什么是落脚的地方,租借的住宅岂能称为落脚地方。
    只有自己的住宅,才是落脚地方,因为那是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场所。
    想了想,洪天锡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接下一千贯提货卡。
    虽然接下这千贯提货卡,洪天锡郑重说道:“这千贯提货卡,老夫只能说借了小圣人之物,日后尽力归还,但是要老夫替小圣人做事,老夫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面。”
    “小圣人敬重洪官人乃是铁面御史,想到洪官人一生清贫,略略表示一点心意。”刘云良四人又是郑重一礼,表情严肃异口同声说道。
    洪天锡脸色苍白,表情有些僵硬:“老夫没有帮助小圣人做过什么,却得到住宅之资,受之有愧,受之有愧也。”
    看到洪天锡心里难受,陆伟亲自给洪天锡倒了一杯醉春风茶叶,恭恭敬敬说道:“铁面御史一身正气,让《大宋中华报》充满灵感,明日报纸新闻更能打动读者。”
    洪天锡一边心酸,一边喝着陆伟所泡之茶,一时酸甜苦辣涌上心头,感觉这个醉春风再也没有与牟子才在雅间好喝。
    看到洪天锡心里难受,陆伟又一挥手,又是一个抱着古琴的琴女进来。
    她对着洪天锡万福一礼,冥思十息,才纤手轻轻一挥,《山水之间》一曲顿时弥漫整个大厅。
    所有之人没有言语,个个喝茶,一起聆听《山水之间》。
    随着乐曲深入,他们仿佛踏上画舫,天上白鹤高翔,青山倒映水里,草鱼鲤鱼在水里自由穿梭。
    《山水之间》终于结束,余音袅袅,仿佛绕梁三日。
    此时,洪天锡一个躁动的心终于停止下来,仿佛达到心如止水的地步。
    突然洪天锡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到牟子才在雅间所画。
    他对着琴女指了指,使了一个眼色。
    陆伟知道他的顾虑,点点头,挥挥手,让琴女出去。
    看到琴女终于出去,洪天锡松了口气。
    他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茶几把刚才那四幅画按照原来样子画出。
    陆伟、杨涛等四人互相看了看,陷入沉思。
    此时寂静之极,仿佛一根针掉在地面也能够听到。
    “洪官人,小子想问问,这是什么意思?”陆伟率先打破寂静,拱手一礼,恭恭敬敬问道。
    洪天锡表情极为痛苦,向着皇宫方向拱手一礼:“官家病了,已经多日不上朝。”
    “什么,官家病了,竟然多日不上朝?”陆伟大吃一惊,拱手一礼问道。
    洪天锡仿佛在责备自己:“老夫知道秦桧是探子之后,上书要求弹骇此奸贼,没有料到官家生病。”
    “官家听说正当壮年,怎么竟然生病?”陆伟围着茶几走了几圈。
    他突然停止脚步,上前仔细看了看这四幅画,恍然大悟:“官家这是心病。”
    “官家正是心病。”杨涛打量四幅画,也同意点点头。
    刘云良与满天星也上前看了看,一起点点头:“官家正是心病。”
    “唉,官家病情不轻,现在太医也无法医治,老夫不知如何是好。”洪天锡一边说到,一边眼红,感觉浑身无力,沉重地坐在椅子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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