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区。
    在经历了那场死伤超过10万人的灾难后,这里到处都是破烂的废墟。斯蒂芬妮的介入非但没让这里得到良好的修葺,反而让此处更加的破败荒凉。
    被安德鲁发现的瘦小人影飞速逃跑,在废墟中灵巧的穿梭,似乎是在故意兜着圈子。
    又似乎是在某些特定的地方停留,有意无意的拍打了几面废墟中特定的墙面。
    而后,瘦小的身影远离。工业区的废墟中才又有几个人影绰绰,不安的声音悄然回响:“该死,小杰克被人发现了,扎克,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通知大伙再转移一次?”
    “不行,据点里造枪的机械好不容易组装起来,再转移一次,我们又要丢掉多少材料,耽搁多少时间?”被称作扎克的人摇头不止:“老吉米,放哨的兄弟们怎么说?”
    “他们没发现有人跟踪小杰克,但我们平时跟那些该死的老虎皮斗都很难,这次呢?小杰克惹到的是骑士团!”
    老虎皮是工业区人对警探的称谓,而老吉米显然对他派出去放哨的伙计没什么信心。
    两人一同陷入了沉默,这种可能关乎成败或者生死的选择显然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小杰克已经跑得很远,放哨的伙计也一直没传来发现了什么异样的讯息。
    终于,扎克咬牙,锤了一下墙:“费尔顿不是说这周内一定回来吗?他在耽搁些什么?”
    “谁知道?”老吉米还是在不住的摇头:“不过总不至于遇上什么危险。丘陵地带的亡命徒和费尔顿关系不错,又有帝都的调查员帮忙,他应该马上回来了。”
    “你忘了费尔顿说的话吗?调查员没有一个可以轻易相信!”
    “哈,告诉费尔顿这句话的不他妈也是一个调查员……”
    ……
    赫里福德确实是个小地方,所以根本没有准备过接纳上级贵族的排场。当初还没有针对斯蒂芬妮发起可笑政变的美食家贝洛克便是以伯爵之位,让他成为在这个小城哪怕说出再随意不过的一句话,都会让某行某业颤上三颤。但宏观来看,伯爵这个爵位在帝国中却又什么都不是。
    也因此,赫里福德根本就没有接待王侯公卿一般人物的能力。而丁妮生就是属于“王侯公卿”,除开那些被帝皇当废物养的宗室亲戚外,她就是这个国家中贵族的顶流。
    但身份的显耀在给丁妮生她们带来地位的同时,也限制了她的活动。没有正当的理由,她来到赫里福德的行为无论怎样都会显得不合时宜。就连斯蒂芬妮她自己来到赫里福德,也是借着慰问那场超过10万人死伤的灾难作借口,才来这里常驻的。如果丁妮生公然违反这种默契与惯例,那就意味着她在向帝皇定下的规矩挑衅。
    在帝皇失踪的当下,对帝皇挑衅就是在向斯蒂芬妮挑衅。按照情报,这女总督虽然正在孤身一人全力向北去接管边境的军权,但她“城市”的力量还未在赫里福德完全散去,她随时有可能在挑衅发生时转瞬之间便杀将回来。
    所以,在维塔一行花费了两个月回到赫里福德外围,与之前分头行进的丁妮生和她的女仆长汇合时,他们显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维塔左右打量,他面前是一个倚河而建的小小营帐。丁妮生坐在其中,之前那虽被岁月侵蚀但依然风华绝代的脸已经被晒的黝黑,华丽的衣装早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周围与周围渔民别无二致的粗布衣裳。她的女仆长更近一步,在维塔他们到来时,高挽着裤脚,抱着一筐刚打到的鱼堪堪归来。
    丁妮生用烤鱼的鱼刺剃了剃牙齿,十分不满意的冲维塔他们皱起眉头:“为什么才来?按我安排的行程,你们这一路怎么可能要花费两个月?啊哈,是你们俩拿着我的钱去度蜜月了?”
    玛丽莲撇嘴,叉腰:“喂,你把我们当什么了?”然后,她的话音复又变得很小声:“说什么蜜月,还没到这种程度呢……”
    维塔只是耸了耸肩,然后,坐到丁妮生面前,神情有些严肃:“我们耽搁这些时间,是因为在列车和飞艇上,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
    艾比忽然抬起胳膊肘,捅了维塔的腰一下。
    维塔一下恍然,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时候想本该早已忘记的,属于前世的名言?摇摇头,又重新斟酌了一下语言,才说道:“列车的铁路被人大范围的破坏,改换飞艇时,也因为那边教会在缜密排查乘客的身份,才耽搁了很多时间。”
    丁妮生揉揉眉心,为了尽量减少被斯蒂芬妮发现的风险,她最近所有物资都是自给自足,甚至连外界的电报都不收发,她可以说是这里的几人中对现状最为无知的一个:“这又关教会什么事?”
    一边的奥罗拉有些感慨:“丘陵地带粮食绝收的情况比预想的还糟,而那边的教会在开仓放粮,却总是遭到各种各样的袭击。”
    “开仓放粮?”
    丁妮生朝自己的女仆长瞥去,而女仆长则是摇摇头:“无论是我们这边,还是宰相那边,都没有收到丘陵教会有关开仓放粮的申请。”
    “唉,”丁妮生仰头看了一眼巨物涌动的天空:“陛下不在,教会又想来争夺民心和权柄了?也不知道母神这个样子,他们拿什么来吸纳信徒?对了,袭击丘陵教会的是谁?亡命徒吗?”
    奥罗拉抿嘴,心中隐隐有种大逆不道的猜想:或许没有母神对教会更好,这样,教会就不必战战兢兢的揣摩母神,而是自己去做主了。
    而维塔则是想起了他在帝都时窃听到的那个可能改变世界的会议,那里的代表一直在争论要不要袭击教会,自己去抢夺民心。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袭击教会的那派占了上风?还是会议已经使得那稚嫩的集体开始了分裂?
    边想,维塔边摇头:“抱歉,我不知道。”
    “不必道歉,时间其实还很充裕,我们的总督离边境应该还有一段路,”丁妮生抱手,看着维塔和玛丽莲的眼神似乎有些意味深长:“二位可以好好的在赫里福德放松放松,当然,顺便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就再好不过了。”
    维塔点头,冲丁妮生伸手。
    丁妮生则是从桌底掏出了三张有着烫金的文件:“给,有关你失控问题的特赦令。这张是宰相签的,这张是我签的,还有这最后一张,我伪造斯蒂芬妮的笔记签下的。”
    维塔点头,接过。女总督毕竟在赫里福德呆了许久,该夺的权夺了,该布置的人也已经布置了。宰相和丁妮生的特赦与说明未必有效,想要说服雷德利容纳自己这个怪物或许是件不容易的事。
    “没关系的,”玛丽莲见状,牵起维塔的黑曜石义手:“雷德利那老头子不接受,我就把他脑壳给掀了。”
    维塔只是冲她笑了笑,然后,眼睛的余光又看向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沃芙。
    沃芙望着赫里福德在地平线那边若隐若现的轮廓,金色的竖瞳不断变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维塔将特赦令收好,在丁妮生轻摇的手臂前,向赫里福德缓缓走去。
    城里在开掘通天塔。
    一路上,维塔已经发觉教会,骑士团和调查员似乎各有各的想法。
    而那小小的集会中,赫里福德的代表费尔顿不知道是否已经归乡?自己名义上的盟友狮子,亨利,以及预言家阿比斯,还有大森林中走出的特拉佐尔,他们有没有护送着费尔顿一齐来到这个城市?
    自己的老上司雷德利对失控的自己会是什么态度?还有阿斯利和若克呢?三大组织的异常有没有波及到这里?
    以及斯蒂芬妮,她前往边境,与精灵和守秘者宣战的结果会是什么?最后仅剩四分之一的帝皇究竟怎么样?
    还有自己的弟弟和妹妹……
    步伐越来越沉重,维塔拉起由玛丽莲亲手制作的乌鸦面具,只觉得心中思绪万千,越想越头痛,全无半点即将回家的喜悦与轻松。
    似乎是看穿了维塔的不安,玛丽莲跟上脚步,与他并肩,似乎想要给维塔一点安慰。
    而维塔才惊觉,自己可能只有几个月寿命了。
    他捉起玛丽莲的手,又捏了捏艾比的脐带。只有几个月寿命的自己,又能给她们带来什么样的结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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