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镇静,镇静!不要拥挤,离开这里的缆车人人有份!”
    由骑士团临时组成的乘务员团体艰难的维持着秩序。疏散行动已经开始的当下,叫群众在这被拆解的城市中,听着炮弹的横飞以及血肉之躯和失控钢铁殊死搏斗的背景中一直保持冷静简直是奢望中的奢望。
    不过,好在宰相对自己把持高位的亲戚们不留余力的忽悠,以及丁妮生暗中对贵族团体做出的渗人威胁,疏散现场还没有出现恼人的“上流人士”用自己的权势强行运送某些贵重的大宗物品,进而堵塞疏散通道之类丢人的事。
    数十条缆绳绷紧弹跳的摩擦声悬挂在每个人头顶,它们从乘务厅中连向外界,连向数十乃至上百公里外,分布在帝都周围的各个卫星小镇。有些小镇早已废弃,只剩下几个年迈的管理员孤零零的维护着缆绳与地面的连接,而缆绳本身也是如此,它们中的大多数也已经数十年不曾启用过了。
    一名骑士团的战斗员心中暗自侥幸,这是个被布置在帝都上层的候车厅,而上层的居民普遍接受过一定的教育。因此,居民们虽然慌乱,但还能懂得配合,能听得懂骑士团们维持秩序的号令。
    又是百十个人被塞上一趟缆车,战斗员呼气,后退。缆车顶端的卡扣被打开,一名被挤在车厢角落的小女孩擦了擦被呼吸弄的雾蒙蒙的玻璃,用同样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战斗员,又向他挥了挥稚嫩的小手。
    战斗员微笑,对她行注目礼。然后,在缆绳绷紧的“吱喳”声中,车厢以惊人的加速度冲进了如棉花般浓密的雾气中。
    流淌在心中的暖流骤然因为接下来必须要面对的压力而消失殆尽,战斗员微不可查的叹气,转身,开始又一轮对平民的疏散工作。
    却在这时,听见了一道刺耳至极的警报声:“注意,注意!253号线缆被非法占有,其上缆车超速百分之七百!预计很快会冲进候车室,请组织避让,请组织避让!”
    战斗员心中一凌,抬头望向上方密密麻麻的管线,253号缆线便是其中之一。人群又开始出现骚动,他挣起嗓子,继续这维持秩序的吼叫。
    ……
    “菲林修士,你在哪?你还没有离开教堂吗!”
    身边袭德的机械傀儡已经不再动弹,而菲落米的注意力被台上月光剑雕塑忽然裂开的缝隙吸引了一瞬间的注意力时,便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化名。
    然后,菲落米听见有咚咚咚的脚步急切的往这边赶来。而袭德的傀儡还坐在自己旁边,如果被人看见会很难解释。
    不再犹豫,她手脚麻利的将这具傀儡塞进长椅底下,然后放大音量:“我在这!抱歉,刚刚我听见神龛附近有动静,害怕是有小孩子没撤出去!”
    “哎呀呀,”一名修士循声探头:“菲林修士,还有人没撤出去?”
    “不是,只是我听错了,”菲落米向那名修士走去,开始转移话题:“说起来,我们这些修士为什么也要撤离?以前我在的乡下地方,出了事的话,教会会第一时间成为前线医院的。”
    “我们确实是要去当医生,只不过不在这个教堂。”修士回答。
    ……不在这个教堂?
    菲落米忽然觉得有些违和,步伐悄然放慢,回过头去,在脚步声的回音中,再度望向身后那个月光剑的雕像。
    其上的裂痕还在不断的蜿蜒,悄无声息的渐渐发展。
    ……
    “老团长,这种新式的蒸汽炮你玩的转吗?”
    “开玩笑,我超会的好不好!”加布里尔嚷嚷,边回忆着自己当年背的公式和手册。大炮这种东西使用起来大同小异,稍微有些不熟练的地方只要多揣摩几次,就一定能找到正确的用法。
    ……大概。
    老团长和他的小队窝在一个用炸药定向爆破居民楼后,形成的一个小小掩体中。按照信使的指示,他们现在的任务是支好大炮,往一个规定好的方向射击。所有计算的结果,大炮支设的位置和角度等等已经由信使交付,他们要做的只是把大炮调整到预定的角度后,在规定时间发射而已。
    甚至大炮的操作者连炮弹最终要飞向哪里都不知道,也不需要他们知道。
    对所有骑士团的正式成员来说,这种任务就是有手就行。毕竟使用大炮最难的不是具体如何操作,而是在各种复杂的观测中完成它架设角度和方位等等的计算。也正因为如此,便携式的差分机才是一种刚需,也才被袭德当做他一生的杰作之一。
    所以,这个任务的难度不在开炮上,而是难在于各个正精确狙杀着小队指挥官的自走火炮无时无刻的偷袭中,来到预定的位置。
    “嘭!”
    大口径子弹撞击掩体的声音传来,加布里尔咂舌,反射性的压低身形。一个团员敲了敲掩体的内侧:“再打两发这玩意儿就要被打穿了,老团长,你可得动起来啊。”
    加布里尔点头,开始摇头晃脑。自走火炮不可能看得见掩体内部的情况,而从它一直在用单点狙杀的袭击方式看来,这玩意儿也依然没有克服备弹量极为稀少的毛病。
    但定位目标的原理却依然不明,加布里尔如果不动起来,那随时随地都有被忽然贯穿掩体的子弹打爆头颅的可能性。
    “我看看,向上17度32分,没毛病。架设的坐标,也对了。”摇头晃脑的加布里尔呼气,拍了拍大炮的末尾:“搞定了,注意把我们头上的石块钢板掀开的时间,炮弹直接在掩体里炸了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那名团员点头,躺在瓦砾中翻了翻他自己的笔记本:“我算出来了,这枚炮弹究竟是要往哪里打。”
    “少卖关子。”
    “31层的一个教堂,真是好长好长的抛物线,”团员将被铅笔的涂写画满的笔记本递出:“不过有点奇怪,我还以为目标会和其他小队一样,是帝都大学来着。”
    “我看看,”加布里尔也趟进瓦砾堆里,随手翻阅:“这教堂离帝都大学挺近,你该不是算错……哦没错啊。”
    说起来,菲落米也是在31层的一个教堂里潜伏来着。地址,距离都对的上,不用说,肯定是同一个。只是,为什么上头要特意炮击一个教堂?那个教堂中藏了什么东西吗?
    而炮击的既定时间,和轰击学校的时间也一模一样,是说明教堂其实也是帝都大学的一部分?
    老团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一种奇怪的直觉开始在他心底萦绕:“我们得去那个教堂看看,否则说不定会错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
    战斗员和民众的战斗并不顺利。
    就像行军,前进和撤退有着不一样的难度,有时候,前进还好,而撤退很容易演变成一场无法挽回的溃败。引导民众也是如此,让他们规规矩矩的坐上缆车已经尤为困难,而让他们有序的后退,有序的远离前往安全之地的可能性,则更是一个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
    还好,他们是骑士,是可以事急从权的暴力机构。在鸣响枪支,甚至当场击毙了几个带头想冲向前的平民后,混乱的场面才稍微得到控制。人群往后生生退了百米,大概是那超速逆行的缆车如若脱轨,会被甩飞的极限距离。
    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战斗员呼气,想要再度扬声说一些安抚众人的话语,余光却瞥见一个高大又消瘦的身影忽然从人群中立起,越出。直直的往前方走去。
    “什……你他妈给我站……“战斗员一愣,想要去按住那个细长的肩膀,可他的手腕却忽然被什么东西握了一下。
    他回头,是个抱了盏诡异提灯的异族小姑娘?
    高大身影的主人,阿比斯·努拉克有些歉意的回头,对握住战斗员手腕的特拉佐尔歉意的微笑。然后,提起自己的脚步,加速前冲!
    没有人料到这有些疯癫的老人究竟想干什么。缆绳被摩擦至极限的刺耳声音挠动辄每个人的鼓膜。阿比斯前冲,隐隐约约看见了那个几乎要化成一个火球的缆车车厢。
    车厢装上缆绳末端的保险机构,巨大的惯性让它前倾一瞬,便迅速脱轨。因为骤然减速而从上解体的结构飞射而出,每一枚碎片都是致命的子弹。
    但碎片偏偏就是绕着阿比斯的衣角走。所有骑士团成员以及平民都在卧倒,只有他一个冒着满头的细汗,昂扬向前。一步,两步。直到某个位置,他才站定。感受着灼热的气流扑面,以及车厢的残骸擦出火花,气势豪迈的往自己身前撞来。
    但,与自己预言的结果一模一样,车厢的火花渐熄,堪堪停到了距离自己的脚尖只有几米的地方。
    随后,有水流从车厢中流出。玛丽莲“嘭嘭”两拳砸出出口。怀中抱着用毁灭魔法招来水障缓冲这冲击,又有自己的保护,以及光暗魔法的强化,却仍然被摔的七荤八素的奥罗拉。
    还有一只四分五裂的沃芙。
    她们从残骸中爬出,玛丽莲环视四周,讶然的挑眉:“阿比斯?好久不见呐,专门来欢迎我们的?”
    “是,”阿比斯赶紧点头,又指了指出口的方位:“事不宜迟,我带你去见维塔先生。”
    玛丽莲的眼睛中一下子绽放出奇异的光彩,她扛起奥罗拉,随手收拾了一下沃芙的还在哇哇叫的器官和肢体:“走,我们去哪?”
    “一个教堂……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但我的预言……”
    “用不着解释!”
    玛丽莲心潮澎湃,不远处的人群之间已经被某种怪异的力量强行开辟出了一条道路。特拉佐尔站在她分开的人群之前,怀中诡邪的人面提灯就像是给玛丽莲的指路的蓝色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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