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说‘瑛皇国的宝黛公主’,你觉……你觉得,他难道真的是来攻打……瑛皇国的?”华铘惴惴地抓住横梁一端,脸色即严肃又冷凝。
    他特地点明她此刻的身份,便是警示她与瑛皇国此刻的命运是殊途同归的,给他绷紧点儿认真点儿,若当真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他们两只隐藏在浮萍下摸鱼的小蜉蝣,绝对难逃被牵连的逃徒下场。
    “那么‘宝黛公主的侍婢夏菊’,你觉得哪一国跑来侵略是来得如此平静?”虞子婴冷淡一晒,轻轻拂动窗棂染上的尘芥,阳光融入她肤色,双眸漆黑,姿态斐然。
    “……或许是先来踩点呢?”华铘不确定道。
    “鬼蜮国的怒候亲自来踩点,看来瑛皇国的面子的确够足了。”她点头颔首,顺着他的话而道。
    由于她回答得太理所当然,以置于华铘险些都信以为真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她虽用的平述句,但言语之中的讽刺却诘问却半点没减少,顿时面赤涨红,好在戴着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倒不置于将迥丑之态给暴了个光。
    “混裘,耍我很好玩吗?!不是就不是,你们中原人的脑子都坏掉了,说句话偏生要绕几十个弯……”
    “我很抱歉,我们中原人说话习惯了跟同一水准的人交谈,一时并没有习惯跟脑子一条线通到底的异域人说话的方式。”虞子婴斜向他,很认真地在跟他道歉。
    华铘怔愣地看着虞子婴半晌,最后像是认输般地耷拉下脑袋,嘴里嘟囔低咒:“有时候爷觉得……或许你比那所谓的七罪还要更恐怖也不一定,所以爷有什么有怕的呢,只要他们敢惹爷,爷就将你扔出去,铁定逮着谁谁就倒霉……”
    “……还真是谢谢你的赞美了。”虞子婴转开视线,望向窗外。
    “……”
    就这样两人再次陷入了循环的沉默无语。
    华铘看着那即使什么也不做,似旧掩饰不住一身血煞之气蔓延四周的鬼蜮国的怒侯,再侧眼看了看身旁一直目不斜视注视着他的虞子婴,嘴角挂上一道浅浅的笑,那笑很浅却勾勒得很怪,他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思,突然问道:“你认不认识那个男人?”
    虞子婴闻言,神情未变,虽然她似旧风清云淡似的,但眉眼却愈发深沉幽得:“你想做什么?”
    不是问你为什么这么问,也不是回答认识与不认识,却是一针见血,挑出他那话中隐藏的不怀好意的毒脓。
    华铘倒是被虞子婴的聪明吓着吓着也就习惯了,他一双褐瞳阴沉,奸邪一声笑了:“哈,那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爷都帮你一个忙好不好?替你找个由头,去替你的‘皇帝兄长’问一问这‘来者善不’的煞星,究竟跑来你们瑛皇国想干什么吧?”
    虞子婴已经懒得吐槽他那一恢复自我声音便怪腔怪调的中原话,也懒得纠正他“来者不善”是如何运用成“来者善不”,她淡淡地警告道:“你这么做,倒霉的可不只是我一个人……”
    华铘吊梢起眼角,就像阎罗身旁的小鬼一样,狰狞着一张邪恶的脸,咧开嘴道:“就算是赔上爷,爷今儿个也得让你这个可恶的中原女人不好过!”
    他们中原人不是说过,某种眼睛红嗵嗵的弱小动物被逼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爷他这种孤野横行的一匹狼!
    他其实在跟虞子婴谈话的时候,便暗中使了小动作了,他从袖中滚出一颗绿豆大小的铁珠,瞅准对面酒肆二楼栏杆上某一根支柱,弹指一射,但闻“咔嚓!”一声,楼上那一群在栏杆旁挤挤拢拢探头观望的人便像是叠罗汉般一层接着一层从断裂栏杆的缺口一咕噜地摔下去。
    “哇啊啊啊——”
    一片惨烈的尖叫此起彼伏,所幸酒楼下面停了一辆木架子车,车上横架了一层遮雨遮阳的布帷,有它拦着,这群人倒不置于摔个好歹,只是一个累着一个累骨碌碌地从上面摔砸拦了架子车后,都不受控制地滚到了街道中央去了……
    这时华铘也翻身从窗口跃下,假装他是跟那伙人一道儿摔跌了下去的。
    要不是忌惮虞子婴一身诡谲莫测的武功,他就直接将她推下去算了。
    在他准备恶作剧的期间,虞子婴一直冷漠旁观,并没有阻止他自编自导的这一出“戏剧”。
    华铘在掉下去之后,伪装成受伤爬不起来,跟那群真受伤的人群一样牢牢地挡在路道中央。
    “公主、公主,你在哪里啊?”他此刻的形象是一名十六岁少女,而且是一名貌美如花的少女,是以当他故作焦急泪含,嘶声裂肺尖叫的时候,那无疑是引人瞩目的。
    此时,围绕她扩散的四周惨叫呻吟,渐渐平息了下来,他们的表情半是怔愣半是震惊,望着那个哭喊着要公主的少女。
    很好!你们这群愚蠢的中原狗,都叹服在爷的惊艳演出中吧!内心各种猖獗狂笑的华铘,面上依旧是焦虑害怕,就像丢了某种珍贵物品,下一刻就会被债主卖进jy的惶惶不安。
    直到她头顶终于被撒下一片带着寒气的阴影,她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原本的台词哑窒在喉咙中,这可不是装的,完全是本色表演。
    嘶~耳庞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倒吸冷气的声音,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华铘也知道,这是阎罗王……不,是鬼蜮国的怒侯队伍到了……
    “唔~请问一下瑛皇国的城民们,难道集体扑街是你们的兴趣吗?呵呵呵~虽然随意治质疑别国的兴趣会显得太无礼,可是人们挡着在道路上,难道已经作好被践踏成肉泥也无妨的觉悟了……”头顶传来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爽朗嗓音,那是一种隐带笑意的如暖阳般朗朗声音,足以令任何不明其真实身份的人心生好感。
    可惜,在场的人即使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却都知道鬼蜮国啊。
    “鬼、鬼、鬼……”那些人就跟见鬼似地,一切发生得这样突然和意外,使这些无辜摔进楼下的人感到自己就像是一片可怜的小纸,即将要被暴风雨随便吹打和蹂躏成渣。
    华铘却在场唯一知道真相的,他僵硬地一回头,便看到骑着一匹通体黝黑像鬼城那踏着暝火的高头骏马,那俯视下的阴影就像一座黑色巨塔撒下的怒,与他身后那一片黑压压的死神之军时,心脏蓦地漏跳了一拍。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在气头上他眼前的一切都是黑的,可当他面对现实的时候,他发现他有些后悔这次的鲁莽行动了。
    可惜后悔也无济于事了,现在唯有一条道走到黑吧,自黑一百年不动摇的华铘咬牙暗恨道。
    “能让一让吗?老实说,我很难得有机会像这样平淡地巡游别的国家,所以……你们这样我会很为难的。”如优雅的贵族般礼貌的询问,怒伸出两指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性感的下颌,勾了勾薄唇,但这副修养好得令人挑剔不出错的姿态,却只给他们一种感觉——笑里藏刀。
    那些连话都说不利落的人,都哆嗦着脚腿子一时之也辨不清是想爬起来逃跑,还是直接跪下来求饶更活得久些……
    华铘听了怒的请求也下意识地想让,可是他却没有忽略他盈笑的眼中那像蛰伏凶兽般的杀意,他有一种十分荒谬却真实的感觉,那就是若他们下一秒移开,就会全部死光光的感觉。
    有时候杀手的直觉是一种保命的重要资本,他猜得没错,怒的确不想将这群瑛皇国的人绞杀在路中央,因为他的队伍可不像他一样享受血肉的洗礼,即使入城了便尽量干净地路过,他可不想让队伍踏着一团碎肉踏进瑛皇国的皇宫中。
    ——当然,若他们移开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我,你们是什么人?你没看到我们都受伤了吗?怎么让?再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们公主,我们公主……”华铘虚张声势,接着朝着茶馆的二楼急忙看去,却发现那扇窗竟然紧闭了起来,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的心“咯噔”一声坠入了冰窟内,只觉拔凉拔凉滴啊!不会吧,那个臭女人就真的不管他了?!
    她的那张宝黛公主脸皮还是靠他才装上去的,还有她能够自由变换各种嗓音也是他一把手一把嘴教的,就算她不拿他当半个师傅,至少他们整整朝夕相处大半个月也存在那么点儿革命情谊在吧,她怎么能说走就走了!
    难道她不怕他临死前将她的全部秘密都抖搂出来吗?!
    “啊勒,难道众位腿软了吗?可需要我让人请你移位呢?”怒偏了偏头,那细碎墨蓝的发丝迎风拂动在那蜜色肌肤之上,那微弯的眼眸似注入水银般,触之令人只觉全身如千金之重压顶。
    “不,我们不走!”华铘娇声喝道。
    他不能走,他唯有坚守在这唯一岗位之上,才能活命。
    然而其它人却是一脸遭雷劈的神情盯着华铘——他们狗屎地不走!他们天知道是被吓地还是摔地双腿麻痹,他们要走啊!求求谁将他们拖走吧!
    “呵呵呵~太顽固的野猫就是惹人厌烦呢~你说我该拿你们怎么办呢?”怒的声音缓缓压低,那清朗的音线饱和成一种低柔的性感沉暗,虽然言辞间一点不带攻击性地恶意,但却很痛,那压轧而来的威势简直就令在场的人全身都像粉碎性骨折,痛不欲生。
    “啊~”
    “呃~”
    “呜~”
    挺尸的诸位各种声音汇聚成了一片惨烈哀嚎。
    “哇啊!”华铘发现在怒不刻意收敛一身煞冷之气时,他现在是连想动一根手指都不行了,但人都是一种潜力性十足的动作,有时候当恐惧跟痛意到某种程度的时候,便会产生一种极界点,他朝着怒扯动僵硬的嘴角,嗤笑道:“哪里来的蕃狗,这里是瑛皇国,你以为你是谁,我是宝黛公主的侍女,你等着,我的公主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欺辱过我的人……”
    这一番话说得颇有气势,但却惹笑了马上的人,也惹抖了附近隐藏在暗处围观腿软的人。
    妈啊,看样子真的要闹起来了!
    由于她反复地强调“公主”这两个字,令一开始漫不经心以为只是某个黑道团伙的“宫主”,如今听到她直接念出宝黛公主的称号时,他们才憣然震惊,这个少女竟是宝黛公主的婢女?!
    但是瞧她一人在外,他们或怀疑或心中侥幸地想着,或许这个婢子只是在骗人,想知道即使是一个宝黛公主的婢女那也是身份尊贵之人,断然不可能一个出宫在外的。
    “宝黛公主~呵,听闻瑛皇国有意拿三年前的馊货继续联姻朝渊国,这个人好像就叫宝黛公主吧,既然你如此相信她,若不然我数三声,若她没有为野猫你挺身而出,那小野猫……你跟这群人就是自愿成为泥血浇铸这条白路了?”怒挥开鏊锈金黑沉的披风,微微俯抵身子,一双隐隐透着血腥的眸子弯似星月,唇畔勾勒起的弧度轻浮而不羁。
    “我……”完蛋了!华铘手心出汗,咽了一口唾沫滋味干涩的喉咙,哑口无语。
    他本以为,即使是为了能够揭掉那层人皮(那是他特制的款式,需要用特殊的药水跟水法辅助才能揭除),她也会无奈勉强地出来救他,但显然他太高估她的人性,低估她的冷血程度了。
    这一群人都会死,当然中原人死多少都跟他没有关系,可是他还不想死啊!
    “一……”死神的时钟正在滴答滴答滴答开始倒数。
    “二……”
    “等等!”华铘急急道。
    “三……”
    完全不等,华铘傻眼了!
    “她不来呢,那本侯只能无奈地宣布……游戏结束了……”那充满幽暗死亡气息的声音,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之上,那一刻,他们仿佛真的看见眼前有一道披着黑色斗篷,拿着一柄血色巨镰的死神,对着他们咧嘴一笑。
    对于他们这群小喽罗,有些时候根本不需要大boss亲自出手,只见咻咻地从怒的身后,眨眼间便飚射出几道身影,那扑面而来的凛冽杀意如寒风过境,华铘攥紧手心,脑中激烈地纠结着反抗还是继续等待,但无论现在反不反抗,只要有怒那尊大神在,他都有一种吾命休矣的感觉。
    冲动是魔鬼,不作死便不会死,那个时候华铘并不知道有这么两句名言警句,如果他知道的话,他或许……依旧还是会继续作死!
    狗改不了吃屎吧……
    然而,最终他还是活了下来,因为在恰到好处的时机,一道如同火焰一般艳丽灼热般的亮丽嗓音在一片吓到惊悚的氛围当中,从容而自在地响起来了:“鬼蜮国既然是专程地拜访吾国,便要懂得基本的礼貌,否则……你想达成的事情,却因为这种小事而变成多费周章,就得不偿失了!”
    那道声音充满铿锵有力,但偏冷质的语调,依旧能令人产生一种九月酷寒飘雪的错觉。
    “噗啪——”
    周遭一切声音甚至动作都停滞住了,这倒不仅是因为这道声音所产生的力量,而是因为从茶馆的大门处,站着一排人,他们划啦啦地泼了几盆子狗血直接撒在那群从楼上摔倒下来,如今跌在路中央成了一堆被人欲除之而快的“路障”身上。
    狗血特有的猩臭味道,跟粘稠的红黑液体,足以令正常人退避三尺,当然这对于在战场上厮杀奋战的军队们更是一种忌讳。
    是以,因为这一泼的关系,那准备动手清剿路障的行动,被半途打断了,但看那一头一地的血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刚才进行了一场血洗之战呢。
    至于为什么不是泼那些鬼蜮人而是泼瑛皇国的人呢?
    当然是因为既然攻的效果不大,但唯有将攻转守,至少这样,暂时受到嗝应的鬼蜮人暂时不会拿像牛羊一样弱的他们怎么样。
    在茶馆的大门前,背负着双手的宝黛公主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跟几名店小二,他们哆嗦着手脚端着一个盆子,看着他们造成的局面,一张张脸色惨白,看样子随时都准备背过气晕厥的样子。
    在京中有不少人认识宝黛公主,当然亦有更多的人不认识宝黛公主,然而当认出的认出,不认出的因为认出来的认出,然后就等于整条街的人基本上就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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