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父子在头疼的时候,李世民也在头疼。
    奉命前来迎接李世民一行的人已经到了,两口黑洞洞的炮管,仿佛可以塞进一颗脑袋进去。
    随着队伍的前进,炮管可以上下左右进行调整,让炮管始终对着李世民一行。
    程咬金那匹响马,骑在高头大马上,亮银色鱼鳞甲让程咬金的身材看上去显得更加壮硕,帽盔上顶着一把匕首,上头绑着红缨……
    如此欢迎仪式,让李世民一行的队伍中出现了一丝骚动。
    李世民可不像底下人那么没有城府,不满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早在来觐见之前,李世民就已经仔细了解过了姜万钧身边的几位亲信的情况。
    而程咬金这匹响马,却是绝对不能忽视的存在。
    在长安,程咬金是有名的大魔王,素来喜欢不安套路出牌,让许多人头疼不已。
    程咬金扛着马槊的程咬金,瞪着铜铃大小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嘿嘿!瞧咱老程见到了谁,这不是徐家的懋功兄弟吗?不对,只是长得有些像而已。”程咬金故意和部下惊诧道。
    “诶呀呀,这不是巧了嘛!哈哈哈!老程和你们说,以前咱有个兄弟,叫徐世绩。
    滋滋滋,你们是不知道咱那个兄弟有多厉害……
    不过你们要是见到了,可别被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给骗了,那家伙不是好东西……”程咬金一脸轻佻。
    “程知节,你要和懋功算账,回头咱们重新找时间……”李绩抬起手中的鞭子,指着程咬金道。
    “找你算账?你想什么呢?你谁呀?”程咬金扣了扣耳朵,不屑道。
    “我……”李绩突然反应过来,他已经改名了。
    “燕王在此,不要耽误了正事。”李绩恼羞成怒道。
    “还用你教咱老程怎么做事?你还没睡醒吗?”程咬金抽出了马槊,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架势。
    “程将军,不知陛下有何吩咐?”尉迟敬德早就知道程咬金与李绩之间的恩怨,所以往前一步挡在了程咬金的面前。
    “你知道咱老程?”程咬金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尉迟敬德,然后很不要脸道:“没想到咱老程已经名声在外了吗?”
    “敬德,略有耳闻。”尉迟敬德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他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没脸没皮的。
    “不错,你既然认得咱老程,那就好办了。哪位是燕王?”程咬金马都没有下,就这么大大咧咧问道。
    “本王便是。”李世民才不信程咬金不认识自己。
    “向燕王问好,咱老程和底下的弟兄们都是粗人,不懂礼数,还请燕王不要见怪。孩儿们,还不给燕王见礼?”程咬金好像忘了自己的身份,当自己现在还是响马头子了。
    程咬金所带领的禁军,因为和程咬金厮混久了,也沾染上了程咬金的那一身毛病。
    听到程咬金的吩咐,大家异口同声扯着嗓子喊道:“向燕王问好。”
    李世民并未气恼,反而觉得这场面甚是有趣。
    他现在多少有点明白程咬金为什么能够得到宁皇的赏识了,就这股愣头愣脑的劲,比起那些动不动就把礼仪挂在嘴边的“文人士子”们可爱多了。
    “程将军好,诸位将士们好。”李世民笑呵呵回礼道。
    跟在李世民身后的众人差点惊掉下巴。
    程咬金等人到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他们在给皇上施礼的时候,皇上偶尔也会回礼,这是宁军的骄傲,一点都不新鲜。
    “程将军,陛下那边……”尉迟敬德不得不站出来出声提醒。
    “哦,哦,瞧咱老程这记性,陛下没别的吩咐,就是让咱老程来接你们,嗯,你们可以谢恩了,然后就送你们上路……”程咬金大大咧咧道,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他早忘得一干二净。
    他相信,皇上也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所以哪怕礼部的官员急得直跺脚,程咬金依旧我行我素。
    “程将军,燕王远道而来,这不是待客之道吧?”马周冲着程咬金抱了抱拳,大又“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架势。
    “以燕王的身份,怎能没有礼乐?”
    “你是谁?”程咬金明知故问道。
    “学生马周,陛下任命学生为燕王世子的老师,全赖燕王信任,现在……”
    “不认识。”程咬金不客气的打断了马周的自我介绍。
    “你……”马周差点气吐血。
    “好了,不得无礼,退下,客随主便。”李世民不想节外生枝。
    “叔父,圣上口谕,让你不得怠慢了客人。”单鹰和程处默两个小家伙骑着小矮马跑了过来。
    “知道了。”程咬金说着看向李世民,“燕王,请吧,别让陛下久等了。”
    经过刚才一番试探,程咬金已经对李世民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怪不得都说李世民与当今圣上有几分相似,至少从心性上看,的确有几分道行。
    至于李绩和尉迟敬德,程咬金和尉迟敬德没有共事过,不过听到一些关于对方的传闻,实力很强,表面上看粗犷没有什么心机,但绝对不是一根筋的蠢蛋。
    而李绩,程咬金就太熟悉了。当年在瓦岗寨的时候,李绩还叫徐世绩。
    瓦岗寨经历几次变故,徐世绩一直都能得到重用,每次做出选择都恰到好处,岂是简单之辈?
    虽然被徐世绩出卖,但程咬金现在早就已经想开了,哪怕单雄信的死,程咬金也已经释怀了。
    生逢乱世,有时候向命运低头不丢人……
    车队再次启动,李世民几人感受到来自迎接队伍中的那道仇恨的目光,这让场上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尉迟敬德怒目圆睁,李绩面红耳赤,只有李世民一脸坦然。单雄信是李世民下令处死的,不仅单雄信,瓦岗寨不少弟兄均死在他的手上。
    但李世民问心无愧,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会那么做。李渊的旨意,只是他处死单雄信的理由之一。
    单雄信在瓦岗寨以及当地绿林中有着极高的声望,这样的人李世民怎么可能轻易放走?
    罗艺和李密两人便是前车之鉴,当单雄信娶了王世充的女儿那一刻起,单雄信便不再仅仅是一条绿林好汉那么简单,他的身上已经开始孵化出“枭雄”的气质。
    李世民毫不怀疑,如果给单雄信机会,他一定会朝着“称孤道寡”方向发起冲击。
    而这,恰恰是作为拥有同样野心的人不能够容忍的。
    “好了,别在这碍眼。”程咬金皱了皱眉,拍了单鹰脑门一巴掌。
    单鹰不得不收回目光,以前他不懂,但现在知道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年纪小,没有城府的他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了恨意。
    不过他也明白,他现在的力量还太弱小,而且母亲也不希望他去报仇。
    大人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是那么容易理得清的。
    三十里路,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来到姜万钧所在的位子,太阳已经偏西,天边海面上的云彩已经被染红了,看上去非常漂亮。
    姜万钧背对着众人,负手而立。
    一旁的李秀宁捧着一节玻璃棒,正在尝试着制造彩虹逗小骨朵玩。
    趙虞和赤牛两人则一左一右,护卫着这一带的安全。
    “陛下,人已经带到,老程回来复命了。”程咬金只施了个半礼,然后一脚踢在程处默的屁股上,“还不快去保护公主。”
    程处默早已经习惯了他老爹经常抽风,所以也没敢顶嘴。
    李秀宁却不满的瞪了程咬金一眼,最近她想单独陪小骨朵玩一会儿都不行,那程处默像防贼一样防着她,哪怕不能靠近,也会远远的跟着,搞的李秀宁哭笑不得。
    皇上金口玉言,既然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别说李秀宁,就是长孙皇后也别想反悔。
    难道她李秀宁还能把小骨朵给拐走不成?
    “李世民拜见陛下。”李世民恭恭敬敬跪了下去。
    在路上的时候李世民以为自己迈不过这一道坎,然而真正见到姜万钧之后,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尉迟敬德,李绩,叩见陛下。”
    “免礼,平身。”
    姜万钧缓缓转过身,视线先落在了尉迟敬德身上。
    尉迟敬德曾与姜万钧在战场上打过交道,之后又在宁军中“栖身”一段时日,所以姜万钧并不陌生。
    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姜万钧只是看了尉迟敬德一眼便转移了视线。
    李绩,这位在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名将。
    姜万钧对李绩评价是,可以同富贵,但不能共患难。
    眼下的大宁,有没有李绩都无所谓了。
    姜万钧的视线在李绩上多停留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这才转向李世民。
    看到李世民,姜万钧顿时眼睛一亮,冥冥之中姜万钧仿佛听到了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手心里传来一抹微凉,让姜万钧浑身舒爽……
    “果然一表人才。”姜万钧发出感叹道。
    没有让姜万钧失望,李世民身上已经凝集出了帝王之气。
    比起姜万钧之前见到的那些草头王,李世民显然已经蜕变成了一位真正王者,身上没有了那种驳杂不精的晦涩气息。
    “与陛下比起来,世民实在不值一提。”李世民感受到了那股来自精神上的压力。
    哪怕是曾经的杨广,也没有带给李世民如此大得压力。
    杨广走的是“王霸之道”,而李世民要走的是“内圣外王之道”,在没有见到姜万钧之前,李世民以为,姜万钧走的也是“内圣外王之道”。
    但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姜万钧站在那里,仿若神祇一般,已经脱离了凡人的范畴。
    在场的人中,李秀宁感受最强烈,没有对比之前,她也分不清姜万钧和李世民二人的气质有什么不同,可是两人站到一起后,便一目了然了。
    李世民站在那里,体内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力量,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而姜万钧则不同,明明人就站在那里,却又好像不存在一般,透过姜万钧的眼睛,李秀宁可以看到浩瀚的星空,那已经不是她可以理解的力量……
    李世民看了一眼李秀宁,又转头看了一眼李绩等人,他有点后悔来见姜万钧了。
    见了这个面,大家连反抗之心都变淡了,人怎么可以和神对抗呢?
    不过李世民终究不是一般人,很快便调整了心态。
    曾经他还是白身的时候,便敢生出与杨广较量一番的勇气,如今不过是自己和对手同时变强了罢了。
    “世民见过昭妃,见过小公主。”李世民向李秀宁和小骨朵施礼道。
    “燕王不必多礼。”李秀宁轻声道。
    “小骨朵见过燕王叔叔。”小骨朵还了个礼。
    见到小骨朵大大方方的回礼,李世民心中一阵感叹。
    太可惜了啊!要不是当年出了那么一个岔子,自己可能也会有这样一个女儿。
    尽管恪儿留在了长安,不过群狼环伺,想抢一个公主回去,机会相当渺茫……
    随着李世民放弃抵抗转移了视线,姜万钧收回了身上气势。
    这让大家顿时感觉身子一松,尉迟敬德和李绩两人像从水里捞出的一样,身上大汗淋漓。
    跟在他们身后侯君集和张亮两人更不堪,身体摇晃了两下差点摔倒。
    马周已经晕过去了,刚才只不过被姜万钧视线的余光扫了一眼,他便两眼冒金光,然后便人事不省,被侯君集抽了两耳光才缓过神来。
    “学生失礼了。”马周一脸尴尬。他以为自己很了解皇上了,但直到这会儿他才明白,他所看到的,仅仅是皇上想让他看到的罢了。
    “无妨,你们这一路上也都累了,朕命人准备了一些吃食,下去洗漱一番,休息一下便过来陪朕一起用膳吧!”姜万钧这会儿的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马周等人的身上。
    马周看了一眼李世民,只见李世民微微点了点头。
    “谢陛下。”尉迟敬德,李绩等人齐声道。
    姜万钧虽然注意到了几人的眼神交流,不过他也没太往心里去。
    刚才他不过是稍微试探了一下,并没有过多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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