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看着许白,目光很是复杂。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回答许白的问题,或许,在他的心中,许白的质问,他也无非给出一个答案,无论对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那是对方的事情,但是,从他嘴里,是绝对不会泄露半分的。
    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
    “如今北镇抚司谁在主事,我想见主事之人!”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许白:“你要帮我!”
    许白冷冷一笑,并没有一口拒绝对方,只是眼睛紧紧的盯着对方,而许三多毫不示弱的迎着他的目光,两人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眼下北镇抚司群龙无首,宫里已经传出旨意来,让都指挥佥事王喜暂时执掌北镇抚司!”许白收回目光,慢慢的说道:“你想见他?”
    “都指挥佥事?”许三多嘴角抽了一下,眼前自己的儿子,就做过这个官职,这么说来,这个王喜不是自己儿子的同僚,就是自己儿子的继任者,这事情怎么看都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
    这么大的事情,放着曾经不若于对方的亲生骨肉不去商议,而是去找一个陌生的上官,而这位上官都他的任务已经他回来的原因,还未必知情?
    他有些犹豫了起来。
    “袁指挥使还在京城吧!”他开口问道,这也是他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大明朝局的变故中的一个,在草原上能打听到的消息有限,但是,这样的消息,针对性的打听的话,他还是可以知道的。
    “袁彬去了南京前军都督府了,也算是功成身退!”许白摇摇头:“他好不容易才从京城这个泥潭脱身,你就别把他再拉扯进来了!”
    “我真你对你有些刮目相看!”许三多有些苦笑的摇摇头,他需要仰望的这些人物,在自己儿子嘴里来,说的好像就像隔壁家的邻居一样,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儿子,早就不是那个他记忆里哭着喊着要他买零碎的那个小屁孩了。
    他曾经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已经大明最顶端的那一小群人之一了。
    “我听他们说,你是太子的门下!”许三多摇着头:“我还想见陛下,不过估计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你能帮我见到太子的话,我们之间有很多话,大概就可以说了!”
    许白看着他,眼中露出一丝不大相信的样子,其实在他心里,对许三多的想法虽然不是全部清楚,但是也能猜到差不多,不管许三多在做什么事情,但是能让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做的,一定小不到哪里去,眼下这逯杲一丝,这许三多好像突然没了上线,看他这么急切的样子,这事情不仅不小,还挺急的。
    或许,他出现在京城,根本就不是巧合,算算时间的话,在逯杲死之前很久,他就应该已经动身了。
    “以什么身份觐见太子殿下!”许白面容不动。
    “总归不会以你父亲但是身份觐见太子殿下就是了!”许三多有些悻悻,到了现在,许白依然没有叫他一声父亲,倒是那一声“许百户”叫的轻轻脆脆,刺耳之级。
    两父子时隔多年重逢的第一面,就这么结束了,包括两位当事人,大概都没有想到这次见面会以这种方式结束,更没有想到两人见面说的话,都是如此的躲躲藏藏,反正就算是去东宫的路上,两人都觉得很是有几分别扭。
    别人要见太子,自然是千难万难,但是,对许白来说,这根本不是一个事情,哪怕身边带了一个生面孔,但是许大人带进去的人,难道还有人敢多问一声不成。
    更别说许白哪一次觐见太子,都是依足了他以前护卫太子时候定下来的各种规矩,不留一点护卫的漏洞,自然就更不会有人多言了,顶多就是留个记录,以备后察。
    朱见深正在东宫庭院的凉里宴请客人,许白带着许三多走了过去,远远的站在庭院的一侧,等候着朱见深。
    如今的朱见深每日里忙碌的事情,已经没人能去安排他了,学业,国事,甚至包括眼前的这礼贤下士的这一套,在他的日程里安排的满满的,许白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是随时都可能即位的太子,只怕在朱见深的心里,比起他们这些旁观的臣子来更为着急。
    覃吉也在凉亭伺候着,不知道覃吉说了什么,朱见深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朝着外面扬扬下巴,覃吉一脸慌乱急匆匆的走出了凉亭。
    “怎么了覃公公……?”
    许白凑了上去,覃吉抬头一看是他,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也不知道谁引见来的一个酸臭文人,要这要那的,我都跑了好几趟了,太子殿下这会看起来脾气不错,只怕待会儿等这货走了,气都得撒在咱们身上!”
    “呵呵,要不要我回头整整那家伙?”许白对他眨眨眼睛。
    “别,别,别,许大人,你就饶过我吧,太子爷知道了,非得剥了我的皮不可,我可比不得许大人你,怎么折腾都没事!”覃吉连连摆手,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许三多听到这话,抬头眼神古怪的看了许白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覃吉终于注意到许白身边还带着一个他没见过的生面孔。
    “你有事情?”
    “嗯嗯,覃公公你禀报一下!”许白笑了笑,朝着凉亭那边眨眨眼:“重要的事情!”
    片刻之后,覃吉抱着一叠书本走了进了凉亭,放下书本,在朱见深耳边低声了几句,朱见深转过头来,对着许白的方向看了一眼,许白笑着弯了弯腰。
    “你在东宫进出自如,还和太子身边的近侍如此熟稔?”许三多低声说道:“不是说,你已经失宠的吗?”
    “别听外面的人胡说八道!”许白保持着笑容,脸色不变的说道:“有些事情,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就好像你离家十年,都说你死了,谁又知道你又回来了呢?”
    许三多:……!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就在许白的腿都站的有些发麻了的时候,在凉亭里的太子和他的客人,终于站了起来,看着两人一脸笑容的样子,显然这次的礼贤下士非常的成功。
    覃吉送那位“贤士”离开,朱见深转过头来,对着许白招了招手。
    “参见殿下,殿下,刚刚那位什么来路?”许白见了个礼,毫不见外的问道,这种态度,让一旁的许三多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
    “商先生引见的一位大儒,没有商先生的学识,却将商先生的做派学了个够,这家伙夸夸其谈,却没说什么有用的话!”朱见深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最近见的这些人太多了,回头你给我参谋打听一下,哪些是真有本事的,那些就是想来混个晋身之阶的!”
    “许白领命!”许白脸上一肃。
    “来见我什么事情,是都察院的事情有了眉目了么,我听说这几天都察院里可热闹了!”说道这个,朱见深有些乐不可支起来:“现在都察院分做两派,一派为国子监的士子脱罪,说逯杲是死有余辜,另外一派则是说国子监的士子们被人利用,有人居心叵测,逯杲不过是替罪羔羊,这些人,是你打过招呼了的吧!”
    “臣对都察院的几位清流大人,不过是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给他们好好的理清了一下思绪,让他们知道,做什么事情,对朝廷有利,也对他们自己有利而已!”许白笑着回答道:“倒是也没费多大功夫,就是费了些口舌!”
    “你几句话说的那些靠嘴皮子吃饭的御史改变了主意?”朱见深笑吟吟的看着许白:“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啊!”
    “殊途同归,殊途同归!”许白很严肃的说道:“主要是太子殿下的贤名,如今已经传遍朝野,而许白作为太子的门下,自然是沾了太子爷的光,这出去办事,自然就无往不利了!”
    “以前没觉得你这么会说话啊!”朱见深大笑了起来:“要不,以后有机会,让你也去都察院做个官儿?”
    “不去,坚决不去!”许白摇摇头,很是坚决的说道:“哪怕是抗旨我都不去,太子爷啊,你是不知道,和那帮读书人说话那叫一个累啊,说一会儿话跟和人和打了一仗一样,要真去了都察院,只怕不到三年,我就得致仕回南京养老了!”
    “哈哈哈!”朱见深笑的更是开心了,指了指许白,又指了指身边陪笑的覃吉,笑得前仰后合。
    “也就是你们,能让我轻松一下!”良久,朱见深制住了笑声,小脸上露出一丝沉重:“哎,长大了以后,就没以前好玩了!”
    “臣带了一人,来觐见殿下!”许白轻声说道:“来人可能要要事,要禀报殿下!”
    “你也学会往我这里带人了?”朱见深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这可不好,真要是有用的忠良之士,你放手用就是了,若是无能之辈,就别带来让我烦心了!”
    “是臣的父亲!”许白低声说道:“曾经也是用过‘许白’这个名字的!”
    “啊!”朱见深一愣,脸上顿时有了兴趣:“你是说,是卸任后的隐卫,后来不知所踪的那一个?”
    许白点了点头:“不过臣在北镇抚司里,查到一点消息,土木堡之后,臣的父亲就进了锦衣卫的密档,名许三多,授锦衣卫百户,被派遣出去,一直到昨日,臣再次见到了他!”
    嗯!
    朱见深点了点头,许白对着躬身在凉亭外守候的许三多招了招手,退到了一边。
    “臣锦衣卫百户许三多,参见太子殿下!”许三多走进凉亭,规规矩矩的见礼参见。
    “许百户,听说你有要事禀报于我?”朱见深笑吟吟的说道:“你锦衣卫的百户,有要事不是应该禀报给北镇抚司的诸位的么,我虽然奉陛下旨意监国,但是,这些衙门里的些许小事,我可没打算都一一去管!”
    “是关乎大明社稷的大事!”许三多沉声回答,他看了许白和覃吉一眼,欲言又止。
    “你总不会还想让我屏退左右吧!”见状朱见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凉亭里的人,都是我的心腹之人,至于凉亭之外的人,你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
    许白脸上也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自己领着自己这位便宜老爹到了这里,貌似自己这位便宜老爹,还不是完全相信自己,他也不想一想,若不是他许白,谁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能近太子的身啊。
    他面前的这一位,可是大明唯一的继承人。
    “臣于一月前接到锦衣卫的密令,从兀哈良急急赶了过来,当初臣被派遣至兀哈良,受命是分化联络草原各部,而这些年来,臣在草原上的经营,也略略有了一些微末的成绩,眼下正是紧要关头,却被召集回京!”
    朱见深的脸色,渐渐的凝重起来,北方的威胁一直是在每一个朱家子孙的心里存在的,尤其是他的人生,更是因为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要来自草原上的消息,他绝对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对待。
    “只是到了京城,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大事,逯杲大人身死,按理来说,臣理应询问北镇抚司负责密档任务的大人,只是密档中的所有人的身份和其他人不同,若是真的贸贸然禀报,臣担心有失机密!”许三多说道:“但是,臣实在是耽搁不起,而且,草原上的形势瞬息万变,臣担心此事若是耽误太久,等到臣再回到臣的经营之地,早就已经人事全非了!”
    “你是说,密档中的人,都是和许白一样的出身!”饶是许白和覃吉都是朱见深的心腹,朱见深也没直接说出“隐卫”两个字。
    “曾经是一样的出身!”许三多点了点头:“只是土木堡之后,最上面的那位大人,做出了这个决定,所以我们这些人,才会参与这次任务!”
    “我大致是明白你的意思了!”朱见深缓缓的点了点头,回头对着覃吉说道:“老伴儿,你去换点茶水点心上来,让外面的人离这凉亭远一点,这亭子里,有许白陪我就可以了!”
    他对着许三多指了指对面:“坐,慢慢说,这些年草原那边上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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